森林中的父親

在德國西部，有一片寂靜的森林。漢諾經常到森林中遠眺，企圖讀懂父親莫里茲的心思。

莫里茲總說要去森林打獵，但每次都空手而歸。這才讓漢諾起了疑心，小小的人兒瞪著大大的眼睛：“爸爸為什么一次都沒打到獵物？”

一天，他偷偷跟著父親來到森林，發現莫里茲只是在那里呆站或呆坐，目視遠方。可森林太繁茂，他的目光被杉木、毛櫸樹“折斷”。漢諾拍拍父親的后背，問他為什么不打獵。莫里茲避而不談。

“那媽媽呢？她去了哪里？”漢諾又問。莫里茲嘆了口氣：“去了遠方。”漢諾仿佛明白了，父親應該是在等母親回家。令人費解的是，每每提及母親，父親總是眉頭緊鎖，一臉煩憂。

9歲那年，母親安婕回來了。漢諾卻覺得安婕并不樂意親近他，那些堆積起來的對母愛的渴求并沒有得到滿足，反而有種撲了個空的感覺。莫里茲與安婕的相處也不太和睦，兩人不時壓低聲音爭論。

“不要為了一個孩子影響我們的感情。”這是安婕說的，也是趴在門外的漢諾唯一聽清楚的一句話。

沒過幾天，安婕突然又走了，就像她突然回來一樣。

安婕這次離去后，莫里茲不再到森林或站或坐，眺望叢林。漢諾忍不住問：“媽媽她……”話剛說出口，就被莫里茲給打斷了：“她不是你媽媽，不要再提她。沒有她我們也可以過得很好！”

莫里茲最后一句話說得很用力，令漢諾對未來充滿信心。

父子倆的關系確實很好，尤其是在漢諾年滿18歲以后，他希望自己像森林里高大的毛櫸樹一樣，庇護親愛的父親。

漢諾25歲那年，莫里茲因病去世了。他把父親埋在兩人最初相遇的這片森林里。

父親的葬禮結束后，漢諾情不自禁地對父親最好的朋友、最信任的人約爾根說：“我在18歲去獻血時，就知道我不是爸爸的親生兒子了，也明白了安婕當初那句‘不要為了一個孩子影響我們的感情’是什么意思了。”他并不介懷，因為莫里茲給了他全心全意的父愛。

漢諾已經猜到了，他出生不久就被遺棄在這片茂密的森林里，若非莫里茲打獵經過，都不知會發生怎樣的事情。莫里茲時常站在森林里張望，不是因為安婕，他等的是漢諾的親生父母，等他們懊悔回來尋找孩子。可是，直到安婕從遠方歸來，他還沒等來找尋漢諾的人。

莫里茲與漢諾一起生活了9年，早已建立深厚感情。但安婕無法接受憑空多出的兒子，兩人最終分道揚鑣。

約爾根聽完，時而點頭，時而搖頭：“你后面說得不對。”

莫里茲與安婕青春年少時就在一起了，也曾愛得難分難舍。安婕的心肺有問題，父母準備帶她遠離鄉鎮，到大都市治療，也許一年，也許十年，歸期不定。貧困的莫里茲只有一腔深情：“我等你十年，你回來我們就結婚！”

莫里茲說到做到，安婕果真在十年后回來了。可安婕對漢諾頗有微詞，導致她與莫里茲的婚事陷入僵局。

忽然有一天，安婕無意中看到漢諾手上的紅褐色胎記，大為震驚，趕忙打電話給自己的母親。正好被提前回家的莫里茲聽得一清二楚。

原來，安婕隨父母去到大都市后，沒幾個月就把病治好了。但年輕漂亮的她沉迷于城市的燈紅酒綠，也沉醉于富家公子弗蘭茨對她的奉承。很快，兩人就有了一個兒子。孩子出生后，弗蘭茨卻后悔了，基于家族內部利益斗爭，他要求安婕把孩子送走，才能迎娶她。就這樣，弗蘭茨命人把孩子丟掉，丟得越遠越好。

陰差陽錯，孩子竟被丟到莫里茲常來的這片森林里了。

安婕跟在弗蘭茨身邊過了幾年風光的日子，可惜最終她還是被拋棄了。于是，她回到莫里茲身邊想碰碰運氣。

安婕的背叛讓莫里茲難以接受。更讓莫里茲感到失望的是，安婕一面道歉，一面提議：“如果你介意每天面對我和弗蘭茨的孩子，我們大可以把他送人，反正我一看到他就會想起弗蘭茨對我的傷害。”莫里茲無法接受，安婕居然還想第二次拋棄漢諾。兩人這才徹底鬧翻。

漢諾震驚不已。莫里茲不是他的生父，卻真心實意待他；安婕是他的生母，卻一再遺棄他。約爾根說，莫里茲不告訴漢諾真相，是因為他與漢諾都是孤兒，能彼此擁有不容易。無數次，莫里茲靜靜站在森林里，卻不再開槍狩獵，就是怕萬一傷到一個像漢諾一樣的無辜孩子。

漢諾回望森林，回想森林中的父親，終于讀懂了父親多年的孤獨寂寞與孤軍奮戰，他的視線逐漸模糊，對父親的愛也變得深刻起來。

編輯/鄭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