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地逢生的雙頭羊

2022年初夏，北京攝影師施琦到西藏羊湖草原拍攝野生藏羚的照片。當他落腳草原邊的烏迪小鎮時，這里的藏民正在村長的帶領下圍捕可怕的“雙頭怪獸”。這個藏民口中的怪獸到底是什么？好奇心驅使施琦也一同前往看個究竟。沒想到，這一去就開啟了一段驚心動魄又曲折離奇的救贖故事……

擒拿“怪獸”村里驚現雙頭藏羊

北京攝影師施琦常年深入青藏大草原，拍攝野生動物照片，他的作品多次在全國影展及攝影比賽上獲獎。2022年初夏，36歲的他受英國《野生動物》雜志委托，到西藏羊湖草原拍攝藏羚出生、遷徙和繁衍的照片。

這是一項艱難的工作，因為廣袤神秘的羊湖草原面積達15萬公頃，大量的水潭和湖泊分布其間，數目驚人的食草動物——藏羊、藏羚和藏羊駝在此棲息，但人類的活動痕跡卻并不多見。

6月6日，施琦到達羊湖草原西部邊界一個叫烏迪的小鎮。這里本來沒有固定居民，人煙稀少，隨著政府開發旅游項目，一些人被吸引到此從事與野生動物或旅游業相關的工作。再加上這里有豐富的銅礦，許多淘銅者也駐扎了下來，小鎮漸漸顯現出現代文明的氣息。

施琦在一個遠離小鎮的村落住下來，這里是藏民的居住地。他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每晚，村子里的青年都會在村長的帶領下一手拿火把一手拿叉，在村子附近搜索。

后來，一名略懂漢語的藏民告訴施琦，有人發現了一個雙頭怪獸，所以，村長要帶人擒拿它。施琦雖然不相信有什么雙頭怪獸，但是看到村民們嚴肅的表情，不禁有些好奇，于是決定加入他們的圍捕行動。

10日晚上，村里的人舉著手電筒開始行動了。他們兵分幾路在叢林中穿行，施琦也跟在一路隊伍后面。

不知道過了多久，聽見前邊有呼喊聲，施琦循著聲音找去，只見在不遠處的一片開闊地，很多人已經圍成了一個圈。他遠遠一看，被圍在中間的似乎是兩只藏羊，不禁有點納悶：藏民們都將野生動物當成朋友，可為什么會把這兩只藏羊當成妖魔呢？

等施琦上前一看，頓時驚呆了！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并不是兩只藏羊，而是一只藏羊，它有兩個脖子，兩個脖子分別連著一個頭，而它只有一個身體！

這的確是一只非常奇特的藏羊，可它并不是妖魔。于是，施琦通過翻譯告訴藏民，這只是一只有點特別的藏羊，不是怪獸。藏民們都露出了半信半疑的神色。

施琦決定用行動去打消他們的顧慮。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這只藏羊，看到它的一條腿上還有血跡，是剛才追趕它的人用叉傷到的，便蹲下身輕輕撫摸它的傷處。

當大家看到施琦安然無恙地接近了怪獸，也就相信了他的話。

在施琦的懇求下，村長答應將這只奇怪的藏羊帶回村子里養傷。

這只藏羊看起來出生沒有多久，可能因為它太奇怪了，連母親也拋棄了它。如果從側面看，它與別的藏羊沒有什么區別，身高約1米，兩個脖子、兩個頭，看起來都非常相似。

它的兩個腦袋是否都有知覺呢，除了有兩個頭外，它身體里面的器官是否也多一套呢？施琦的心里盤旋著不少疑問。

這時，施琦想到了朋友小澤島，他是日本動物學家，此刻正好在拉薩休假。于是，他興沖沖地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小澤島。

小澤島聽后非常感興趣，他告訴施琦，羊湖草原雖是野生動物的天堂，但雙頭藏羊這樣的畸形動物還是首次發現，他將盡快趕到羊湖草原來對這只特別的藏羊進行研究。

在小澤島沒到來之前，施琦把這只特別的家伙安置在了住所的院子里，并給它起了一個好聽的名字：雙生。他用繃帶包扎了雙生受傷的地方，每天還找來新鮮干凈的草葉喂它。

剛開始，雙生左邊的頭看著施琦手中的嫩葉不動，顯得并不感興趣的樣子，而右邊那個頭本來打算吃他手上的草葉，可看到左邊的頭沒反應，于是也放棄了。后來，當左邊頭開始低下來吃草葉時，右邊的頭也跟著吃了起來。施琦推測，雙生左邊腦袋是右邊腦袋的指揮官。

經過一天的相處后，施琦漸漸取得了雙生的信任。有時候去喂它，雙生會用舌頭舔他的手，似乎在表達親密。

晚上，施琦又給小澤島打去了電話，希望他能早點到來，想辦法讓雙生過上正常的生活。

生存訓練兩個腦袋難以默契

6月13日，小澤島來了。當他看到雙生時露出震驚的表情，并肯定地告訴施琦：“雙生和某些雙頭的畸形嬰兒一樣，是受精卵在母腹中發育時發生了變異。根據以往的經驗，連體畸形動物一般都會在還沒成年時便夭折，在自然環境中會死得更快，再加上藏羊和別的動物又有很大不同，這使得雙生存活率可能很低?！?/p>

小澤島的話讓施琦非常難過，難道可憐的雙生只能等待著死亡？

施琦每天帶著雙生到附近的草叢中覓食。大多數時間，雙生非常溫馴，但也有兩個頭鬧矛盾的時候。有一次，為了爭奪一株草，兩個頭發生了爭執，竟然一個頭拼命向左拽，另一個頭拼命向右拽。可憐的雙生只有一個身子，被折磨得痛苦不堪，最后只好趴在了地上。

施琦還發現一個現象，當雙生的左右頭發生分歧時，兩條前腿會移動，而后面兩條腿卻不動。難道它的兩個腦袋分別控制前后腿嗎？

施琦把想法告訴了小澤島。小澤島說：“也許有這個可能，不過你現在看到的只是表象。根據以前對雙頭畸形動物的研究，雙生有一個頭是多出來的，并不能控制身體?！?/p>

見施琦更加疑惑了，小澤島又解釋說：“以這里的條件我們是不可能獲得任何進展的，可以想辦法把它弄到我在上海的實驗室做進一步研究。我正打算寫一篇關于野生動物畸形變異現象的論文，而你把這只雙頭藏羊的照片拿到影展也肯定會獲獎引起轟動的?！?/p>

施琦明白小澤島的意圖了，原來他打算將雙生弄回他的實驗室，將它當作實驗對象，以完成一篇有影響力的論文。

于是，施琦立刻嚴詞拒絕說道：“絕對不行。我們不能把雙生當作實驗室的小白鼠一樣解剖，好讓我們自己成名。它有權擁有自己的生命權，別人無法剝奪?！?/p>

小澤島見施琦態度堅決，只好悻悻地走開了。從此，施琦與他的關系發生了很微妙的變化。

后來，小澤島又試探了施琦幾次，見他仍然不改初衷，便要離開羊湖草原回上海。走的時候他竟然說了這樣一句話：“施琦，這只藏羊絕不是你一個人的！”

施琦沒理會他，雙生當然不是自己私有的，它屬于它自己，屬于這個野生自然界。就在那一刻，施琦突然想把雙生訓練得足夠強大，有一天能夠重返自然界。

在野生環境中，藏羊遇到獅子等天敵后唯一能救自己的辦法就是快速奔跑。可是如果雙生的兩個頭經?；ゲ环?，它就會很快成為獵物。于是施琦向藏民借來他們馴養的鬣狗，希望能夠讓雙生的兩個頭在發生危險時步調一致。

這天，施琦帶著雙生來到一片灌木叢中，雙生的兩個頭正在吃草。在施琦的指揮下，鬣狗沖了上去，這時其中一個頭發現了危險，立刻扭轉方向準備奔跑，而另一個頭卻還在繼續吃草，結果雙生痛苦地扭動起身子。

眼看鬣狗就要咬到自己了，雙生的兩個頭終于達成了一致，飛快地逃竄而去。

經過無數次的生存訓練，漸漸地，雙生的兩個頭終于懂得協調配合了，可是這時它又遇到了新的麻煩。

不知道什么原因，沒過多久烏迪小鎮上的人都知道了雙生，不時有人到村子里來看雙生這只“怪物”，有人甚至想把雙生買下來然后轉手賣給馬戲團賺取差價。

施琦和雙生的生活從此不再安寧。

7月初的一天夜里，施琦聽到院子里有響動，還傳來奇怪的叫聲。于是，他趕緊拿起在野外防身用的麻醉槍跑了出去，竟發現雙生倒在院中，不遠處還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這時附近住著的村民也都醒了，紛紛趕到施琦的院中。大家幫忙把雙生抬到屋里后，施琦仔細檢查了雙生的身體，沒有發現它受到傷害的痕跡。但是它此刻躺在地上不能動彈，是不是有人給它打了麻醉槍？

施琦不知道是什么人想打雙生的主意，但他明白，靠自己的力量已經保護不了雙生了，于是決定向野生動物保護協會請求援助。但沒想到野生動物保護協會的人來得比他預料的還快，他們不是來幫助雙生的，而是來調查施琦是如何傷害一只奇異的藏羊，并想把它藏匿起來據為己有的。

這時，英國《野生動物》雜志也給施琦發來取消合約的通知，原因竟是他“對野生動物沒有愛心”，他們不會刊用唯利是圖的攝影師拍攝的野生動物照片。

這一切來得非常突然，施琦感到自己掉進了一個可怕的陰謀。

畸形真相尾礦重金屬污染環境

后來經過詳細調查，野生動物保護組織的工作人員終于得出了客觀的結論：在雙生身上找到的麻醉彈藥殘液并不是從施琦所攜帶的麻醉槍中發出來的。

可是經過這次事件后，雙生的一個頭叫人擔心，它看起來像是患了感冒一樣沒精打采，而且很少進食。

野生動物協會指派了兩名動物專家對雙生進行檢查，他們推斷雙生多出的一個頭使得它的免疫力下降。而且，雙生只有一個心臟，這意味著當它一天天長大，心臟就越來越難維持它的生存。也就是說，雙生會隨著自己的成長而死去。

究竟是什么原因讓雙生變成一只畸形藏羊的呢？兩位動物學家說，在通常情況下，動物出現畸形是與環境污染、輻射、生態環境的改變等原因分不開的。可是羊湖草原看起來并沒有受到污染，雙生是怎樣變成畸形的？于是動物學家采集了草原上的土壤、水分和植物樣品拿去化驗。

在等待化驗結果時，雙生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左邊的頭已經好幾天沒有吃任何東西了。

一周后，化驗結果出來了。專家發現采集的土壤和水樣里有含量很高的銻、鉛等重金屬，濃度已超過飲用標準。

原來污染來自烏迪小鎮上銅礦的尾礦，那里是重金屬的高含量區，雙生的母親很可能是飲用了受到污染的水，吃了受污染的植物才導致了雙生的先天畸形。這個結論讓大家憂心忡忡。

這時施琦又得知一個消息：小澤島被警方逮捕了。原來，是小澤島雇人用麻醉槍擊倒雙生，準備把它偷運到上海的實驗室，結果沒有得逞，于是小澤島又在社會上散布關于雙生的謠言，想讓施琦失去雙生。

小澤島的行為讓施琦感到難過，不僅因為他們曾經是互相信任的朋友，他的背叛和陷害讓施琦痛心，更因為作為動物工作者，小澤島竟為了名利不惜傷害無辜的動物，完全喪失了科研人員的職業操守。

雙生的不幸命運已經無法扭轉，施琦想讓它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像一只正常的藏羊一樣生活。他想讓它重返大自然，即便是死亡，它也應該在自己的家園結束生命。

不久，野生動物保護協會同意了施琦放歸雙生的請求。

7月16日的清晨，在淡淡的晨曦中，施琦與野生動物保護協會的工作人員一起用專車將雙生帶進了草原腹地，那里水源豐富，眾多藏羚藏羊在悠閑地吃著草。

施琦放下雙生，它蹭蹭他的褲腳，戀戀不舍，但也明白了他的意圖。突然，施琦看到雙生的淚珠從眼眶里滾落下來，他再也忍不住了，哽咽著撫摸它的身體。施琦明白了，即使是一只不會說話的動物也是有感情的，它能夠回應他的友好和情意。

不遠處，幾只藏羊一動不動地注視著雙生這個奇怪的同類，雙生又蹭了蹭施琦的褲腳，然后緩緩地走向了它們……

雙生終于回到了屬于它的世界。車子開動的時候，施琦望著這片棲息著無數生靈的土地默默祈禱：但愿雙生能平安快樂地度過生命中最后的日子，但愿它的同類們不再遭受同樣的不幸。

編輯/張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