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媒體語境下隱私邊界的再討論

摘要：新媒體背景下，隨著信息通信技術的不斷發展，以算法、大數據為代表的傳播技術推動了社會的深刻變革。在數字化語境中，個體的生存資源是由眾多數據構成的，數據在社會運行和發展方面發揮著愈發重要的作用，同時也引發了個人隱私數據泄露等問題。因此，保護個人隱私數據安全至關重要。文章運用觀察法、分析法和文獻研究法，探究新媒體語境下用戶的隱私行為。研究發現，大數據技術重新詮釋了隱私的內涵，數字化時代用戶隱私邊界愈發模糊。用戶隱私邊界的消融不是一蹴而就的，這種動態進行的隱私邊界模糊化導致隱私的異化，且新媒體環境下用戶隱私異化呈現出多元的表現形式。文章分析數字化生存狀態下用戶隱私異化的三種主要表現形式，從隱私異化溯源的角度進行探討，發現用戶在享受數字技術帶來的便利的同時，也面臨能否真正掌握個人數據支配權的隱憂。而用戶數字化生存中存在的種種因隱私異化而產生的矛盾，實際上源于對隱私邊界的新定義、新認知。文章進一步討論新媒體語境下的隱私邊界該如何界定，旨在拓展相關的理論知識，進而為業界提供有益參考。文章的局限性在于沒有提出有效解決當下隱私異化問題的措施，這也是該研究今后要涉足的方向和重點。

關鍵詞：隱私邊界；隱私異化；隱私悖論；數字化；大數據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3）11-0001-04

一、引言

在數字化社會中，社交媒體逐漸成為一種基礎設施，用戶的現實生活與媒介生活發生了重合與交融。在數字化生存環境下，個人數據化成為既定事實，個人數據化的發展、數據存儲和流動技術的革新，改變了隱私的內涵與外延。隱私承載著個人的情感判斷，關系的親疏決定了隱私的暴露程度[1]10。隨著公共領域和私人領域的界限逐漸模糊，用戶往往難以精準把握隱私范圍，用戶的隱私邊界愈發模糊。

二、隱私異化的三種模式

個人數據化使數據成為其隱私權最主要的客體內容[1]7，而異化包含主體和客體兩個方面。因此，新媒體背景下的隱私異化可以分為主動異化和被動異化。主動異化主要表現為數字化生存環境下，用戶的自我呈現中展現出的隱私披露的悖論；被動異化則分為用戶視野內的隱私讓渡和用戶視野外的二次隱私使用問題。

（一）用戶自我呈現中的隱私披露

隨著互聯網的普及和社交媒體的迅速崛起，個人在線上信息交流中主動分享自己的隱私已成為日常生活中的常見行為。一些用戶出于社會性表演的需要等在社交媒體上發布個人信息，通過自拍等形式來打造人設，數字化時代的個人隱私保護面臨較大挑戰。盡管數字化環境下，自我呈現中隱私暴露的主動權、對暴露程度和范圍的控制權掌握在用戶手中，但部分用戶仍對隱私泄露風險深感擔憂。

在社交中人們需要進行信息交換，以便產生有意義的互動，加深交往雙方對彼此的了解，適當的隱私披露能夠提高交流的順暢度。隱私作為社會傳播的一種重要介質，或多或少的披露是個人參與社會交往的必要手段。因此，人們在隱私控制和分享之間搖擺不定，從而陷入“隱私悖論”之中[2]12。

此處的“隱私悖論”是指盡管用戶對隱私問題表現得非常關心，但這并不影響他們的隱私披露行為，進而導致其態度與行為分離的現象[3]88-89，即擔心隱私被竊取與熱衷自我表露的悖論。

造成“隱私悖論”現象的原因：在一定程度上披露個人信息可以帶來某些切實利益，如滿足信息和娛樂需求、維持人際關系等[2]12。與保護隱私相比，用戶更愿意進行個性化的自我表達與自我呈現[4]41。在社交平臺上，大量用戶分享自己的個人生活以實現前臺表演[5]，獲取他人關注，無異于主動將自己的隱私異化為博取他人關注的交換物。在數字化的自我呈現中，用戶以社交媒體平臺作為表演的前臺主動披露部分隱私，這背離了其保護隱私的態度。

（二）隱私貨幣：用戶向“便利”的無奈妥協

在數字化社會，讓渡部分個人隱私能給用戶提供諸多便利，這也促使用戶為了獲得更好的社交產品和服務，選擇讓渡一部分個人隱私。在商業網絡中，個人留下的使用痕跡越多，產生的線索也越多，商家可以根據這些線索為其提供更周到的服務；在公共場所中，監控設備越多，社會成員就能得到越周密完備的安全保障。利用大數據技術的數據分析和挖掘功能，能夠預測個體未來的行為選擇，個人可以收獲更加體貼細致的服務，享受更加方便快捷的生活[6]106。在互聯網公共領域的數字化生存環境下，用戶主動交出部分隱私，以獲取他者關注、使用便利或其他收益。

如此，在大數據技術賦能下，用戶掙脫了時空束縛，獲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與此同時，也將相當一部分隱私異化為手中的籌碼甚至貨幣。在知情或不知情的情況下，用戶披露隱私換取更多的服務和便利的行為，使隱私成為數字化生存中的一種奇特貨幣。

數字化生存中，PC、智能手機等終端成為人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這些平臺上的各類軟件為人們的生產生活提供了便利。在軟件安裝過程中，應用軟件方采取的同意模式由“知情同意”向“參與式同意”轉化，不同意即無法參與。用戶在安裝這些軟件時，大多需要同意其獲取各種權限——訪問通訊錄、訪問相機、訪問麥克風、獲取地理位置等，如不同意，則無法安裝使用該軟件。若用戶同意軟件獲取權限，就意味著用戶自身的部分隱私不得不被異化成貨幣，以獲取這些軟件提供的便利。

前文中提及的“隱私悖論”還有另一種表現形式——用戶在經歷隱私侵犯后并沒有更強的隱私保護意愿或采取更積極的隱私保護行為，即抱怨數據讀取與隱私協議閱讀意愿低的悖論。數字化生存狀態下，人們不得不同意信息采集者收集自己的信息，否則就像拒絕某些手機應用的使用權限一樣，將無法獲得相應的便利。面對眼前可見的便利和暫時不可見的隱私信息泄露風險，用戶更傾向于以一種默許的態度去面對自己的隱私異化為交換物的現實，繼而造成用戶的隱私倦怠：用戶疲于進行嚴謹的隱私管理，無奈讓渡隱私以換取更多收益。

（三）用戶視野外二次使用的碎片化隱私

大數據往往在用戶視野之外監視個人隱私。數字化時代，人們的言行舉止都以數據的形式呈現，用戶別無選擇地將個人信息暴露在后臺，后臺以數據的形式記錄讀取到的信息。在公開或隱藏個人信息方面，用戶毫無選擇余地，用戶只要使用互聯網就會留下痕跡，而這些痕跡如個人偏好、社會關系網絡等，就是碎片化的隱私數據[7]。這些瑣碎的個人信息潛藏著巨大的價值，利用大數據匯總這些信息，可以為分析數據主體行為與未來選擇提供參考，這些數據往往是在不知不覺或不情愿的情況下被使用的[8]。

通過大數據技術分析個人數據，能夠形成新的個人信息和數據，由這些信息或數據生成用戶的二次隱私[9]。與傳統隱私不同，用戶未必知曉二次隱私的獲取與使用情況，這也使數字化時代用戶隱私的內容范圍不斷擴展。

隱私的二次傳播是指用戶公開披露的個人信息被分享、轉發，形成隱私的二次傳播。在經歷二次傳播后，隱私的價值不再只是體現在其基本用途上，還來自隱私的二次使用。相對于隱私的初次使用而言，隱私的二次使用指的是組織再次分析收集到的用戶數據，并利用數據分析結果[3]89。隱私的二次使用同樣涉及大量的個人信息，屬于用戶個人隱私的范疇，由于這些信息是在用戶不知情的情況下產生的，因此其都是在用戶視野外生成、傳播和使用。

這種情況下，用戶的隱私數據不再局限于數據本身，還可以通過隱私數據的二次使用和傳播轉化成某種增值服務，從而導致第三方或更多方利用用戶隱私。受各種不可預知因素的影響，收集到的隱私數據被重復甚至多次使用，從而衍生出許多新的未知用途，這些用途可能導致對隱私數據的濫用。收集和使用隱私數據的主體不能告知或故意隱瞞其采集目的、數據用途，用戶個人便無法獲知更無法授權這種未知的使用。

處于用戶視野外的隱私的二次使用，給用戶帶來的影響或許遠比初次使用更大。用戶在享受這些隱私的二次使用所帶來的便利的同時，也不得不面對暗藏其中的個人隱私數據被泄露和侵犯的危險。

三、隱私異化溯源

數字化社會中的隱私異化可以從宏觀和微觀兩方面來溯源。從宏觀環境來看，隨著數字技術的迅猛發展，大數據加速滲透用戶的日常生活，在衣食住行等各個層面均有體現。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更多信息以數據的形式呈現出來，可觀測到的個人信息范圍持續擴張，導致隱私的傳統界定不斷被打破。這種情況下，絕對的隱私不復存在，隱私的邊界逐漸消融，進而催生隱私異化。

與此同時，就微觀個體而言，在信息技術快速更迭的背景下，用戶行為在不經意間披露了大量個人信息，用戶能否察覺隱私泄露以及不同用戶社交媒體渠道的使用狀況存在差異，使得不同個體的隱私邊界界定截然不同。因此，個體與個體之間并不存在嚴格的隱私邊界劃分，不同邊界的碰撞必然導致隱私異化。

（一）數字化生存中絕對隱私并不存在

數字技術改變了傳統的現實隱私空間，開辟了全新的賽博隱私空間，將以往他人難以觀察和了解的隱藏在幕后的生活推向了臺前。因此，數字化等技術的進步導致互聯網上并不存在嚴格意義上的隱私。

數字化生存下的現實隱私空間發生了兩個方面的變化：

一是從廣度上拓寬了隱私空間。數字化生存環境下，穿戴設備等傳感器不斷記錄個人的位置信息和生物數據，公共場所的監控設備隨時記錄人們的行為。

二是從深度上拓展了隱私空間。以大量的用戶數據作為支撐的大數據技術，通過算法系統加工用戶數據和信息，能夠分析出更加具體而深入的個人隱私。隱私內涵被無限延伸，甚至可以到達用戶的潛意識領域[6]104。大數據技術從能夠收集和觀察的非私人數據中，分析和整合出難以被收集和觀測到的私人信息，從而打開了通往個人內心世界的大門[6]104。

（二）技術賦能下因人而異的隱私邊界

一方面，由于在社交媒體中進行個人信息披露的行為具有印象塑造、自我表達的社交價值，因此部分用戶即使意識到相關隱私泄露風險，依然選擇通過社交軟件進行自我展示[4]42。用戶選擇在網絡中發布個人信息，在享有這種自我呈現帶來的社交價值的同時，也要承擔隨之而來的隱私泄露風險。

用戶在分享個人信息的過程中，也會根據自己的風險感知來選擇分享內容。用戶往往基于自身對隱私風險的認知，選取自己認為可以發布的信息向其他用戶分享。用戶可自行設置分享范圍和程度，不同用戶在自我披露過程中對隱私邊界的界定各不相同。有些用戶出于規避隱私風險的心態，選擇較少分享或從不分享個人信息，以達到隱私保護的目的[10]。綜上所述，用戶在網絡空間中的自我表露傾向，取決于個人在線上自我呈現帶來的社交價值和由此而來的隱私泄露的潛在風險之間進行的利弊權衡。

另一方面，數字技術賦能下用戶要有效保護個人隱私，需要具備一定的知識和能力，如移動設備操作技能、社交媒體使用技巧等，這與用戶的媒介素養密切相關。傳統媒體時代，個人的媒介素養參差不齊，數字化生存下用戶的隱私素養高低不一，因而不同個體對個人隱私的管理也千差萬別。

四、模糊與動態：對隱私邊界的重新審視

互聯網起源于1969 年美國的“阿帕網”，由于技術領先和文化因素，西方人比東方人更重視網絡用戶隱私問題。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是美國學者桑德拉·佩特羅尼奧曾提出的隱私邊界三項基本原則：調整邊界連接、明晰邊界所有權和協調邊界滲透性。

如今，我國在互聯網技術方面已經趕上西方國家，實現了“彎道超車”，在某些方面甚至比他們更超前。同時，我國的互聯網用戶規模龐大，桑德拉的這套理論要再落地中國，極其艱難復雜。在數字化生存狀態下，用戶隱私異化，桑德拉的三項原則不再明晰。一方面，用戶將隱私作為貨幣交付出去，卻無法決定誰能夠知曉自己交付的隱私。此外，隨著技術革新，信息收集行為越來越隱蔽，用戶很難知道自己的何種隱私何時被泄露，協調邊界滲透性更不知從何談起。這在一定程度上模糊了早先的隱私邊界，換句話說，隱私邊界由原來的固態轉為動態。

（一）個人的社會性表演：自我呈現與隱私暴露

網絡空間中，公共領域與私人領域的邊界超越了傳統意義上對公私邊界的劃分，用戶的私人空間不再像傳統社會中那樣界限分明。用戶在網絡社交中進行社會性表演，在自己的社交圈層中呈現一部分個人隱私，由于網絡空間的公共領域與私人領域之間的劃分不再像傳統社會中那樣明晰，隨著網絡空間中信息的流動，這些發布在個人社交平臺上的信息很容易流動到用戶認為的私人領域之外[11]。

由于用戶發布的內容具有一定的私密性，這些信息在用戶的私人社交范圍內被認為是可以共享的，而在社交圈層外則被界定為不愿被他人知曉的個人隱私。這樣的信息一旦被傳播到公共領域，很可能造成隱私泄露和隱私侵權，這也是數字化生存狀態下用戶不得不面對的潛在風險[12]。

新媒體時代，隱私邊界的界定隨著用戶的個人判斷和信息公開范圍的變更而不斷變化，隱私邊界從傳統的固定邊界演變為流動的液態邊界。網絡空間中，用戶在個人主頁等私人領域發布的個人信息，在公共領域或許是用戶不愿公開甚至想要保護的個人隱私，而在公共領域對這些用戶想要保護的隱私的界定是非常模糊的，部分隱私在私人空間的自我表露的過程中已被泄露。用戶個人信息中被用于自我呈現的部分是否還屬于個人隱私，是數字化背景下自然存在的問題。在隱私異化的情況下，應從信息控制的角度界定隱私邊界，即從“不被公開”到“由誰控制”[13]，用戶需要真正掌握對個人隱私的控制權。

（二）后臺的數據讀?。汉侠硎褂门c隱私侵犯

作為用戶，既需要利用社交平臺發布各種信息，也希望自己的數據信息只在安全合理的范圍內被使用。針對社交媒體上發布的各類信息，用戶可以通過設置分享權限，將部分朋友排除在發布內容的可見范圍之外，這些人因發布者的“知情不同意”而被屏蔽不可見，而后臺利用大數據技術搜集與讀取用戶個人信息的行為卻是用戶難以掌控的。

大多數基于大數據技術的信息搜集行為都會告知用戶，只有在獲得用戶同意后才能監控用戶行為數據。這種“知情同意”本質上是對用戶的一種消極賦權，是對用戶信息的不合理使用，侵犯了用戶的隱私權[14]?，F實情況下，多數社交媒體對用戶信息和數據的使用是“未知情同意”，以簽署隱私服務條款和為用戶提供便利為名，掩蓋了出于商業目的濫用隱私的事實。用戶為了換取服務和便利而讓渡的隱私在公開與隱蔽之間游離，因此，對于數字化生存狀態下的用戶而言，始終存在隱私的使用邊界之爭。

互聯網基于收集的大量用戶數據，為用戶提供服務和便利。利用大數據技術分析采集到的用戶數據，依托所得結果提升用戶使用體驗。這種看似合理的使用背后卻是未經用戶同意的數據采集。

一方面，大部分軟件要在用戶簽署平臺使用條款及隱私協定的基礎上才能為用戶提供相應服務，用戶為了獲得這些使用便利不得不同意服務條款；另一方面，對于用戶來說，很多無法知情的數據使用在條款中沒有明確列出，用戶只能獲得相對模糊的隱私保護承諾[15]。

另外，由于網絡空間充斥海量信息，其數據主體太多，幾乎不可能聯系到數據的全部貢獻者，因此基于大數據形成的信息讀取或許根本就不存在所謂的知情同意[3]89。大數據頻繁讀取與分析用戶個人數據，帶來用戶隱私的不合理使用與隱私侵犯的問題。即使是在獲得用戶知情同意后進行的第一手數據采集，那些處于用戶視野之外的二次隱私是否可以被他人傳播和使用，以及第三方能否從中獲利等問題，仍需進一步探討。

五、結語

數字化時代，個人的隱私邊界不僅在任何時間和空間都是可變的，而且個人隱私隨著信息的流動而無處不在，因而隱私范圍難以得到嚴格把控。用戶很容易因物聯網提供的便利而忽視其潛在風險。在技術賦能下，用戶付出個人隱私的形式變得越來越隱蔽，相應的風險系數也越來越高，用戶需要在追求便利性的同時，不斷在實踐中探索便利性與安全性之間的平衡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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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郝婧，研究方向：媒介運營。 孫晨宇，研究方向：媒介運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