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們》

本書作者從自己的蛻變經歷出發，通過8個關鍵認知，重新注解了“成為”自己的核心語義，為成長，尤其是女性成長，提供了一種嶄新的可能路徑：從經濟獨立到精神獨立，從隱于人后到敢于表達，從跟錢有“仇”到大大方方談錢，從全職媽媽到風風火火創業……只有突破這些或明或暗的束縛，我們才能破殼而出，獨立于世。

李小萌

資深媒體人，制片人。曾主持《東方時空》《24小時》《新聞1+1》《新聞會客廳》《半邊天》等知名節目，曾獲中國播音主持金話筒獎、中國電視金鷹獎最佳主持人、全國三八紅旗手等獎項。近年來致力于家庭教育和女性成長的研究和探索，2019、2020年連續出品并主持了大型訪談節目《你好，爸爸》《你好，媽媽》（共三季），出版《你好，小孩》，后投身自媒體創業，聚焦親子教育、女性成長等內容，助力女性多方位的自我成長。

《你好，我們》

李小萌 著/中信出版集團

2023.4/59.00元

既然掌控感如此重要，是我們作為人的本能，那為什么很多人失去了尋求掌控感的能力呢？

這就不得不提到2020年流行起來的一個詞：精神內耗。是誰最早提出這個概念的呢？有人說可以追溯到弗洛伊德理論中本我和超我的拉扯、生的本能和死的本能的拉扯，意識和潛意識的拉扯，諸如此類。通俗地說，精神內耗就是心里有兩個小人在不停地拉扯、打架，想太多但又不敢表達、不敢行動，于是陷入焦慮、懊悔、自責、低落等負面情緒中。

比如趕上“雙十一”、“雙十二”這類線上購物節，最煩人的不是又要花一大筆錢了，而是我們往往需要花過多的時間在各個購物平臺上挑選商品。想買一雙運動鞋，要在各個購物軟件上來回比較，比顏色、比材質、比款式等等。這還沒完，還要去各種社交平臺看看有沒有其他用戶的避雷帖、測評帖，再研究每個平臺的活動玩法，看看哪邊的價格更便宜……

為什么買個東西會這么難？就是因為我們害怕買到的東西不夠好，或者多花了錢，擔心買了后悔，于是消耗大量的時間去補償我們內心對后悔的厭惡感。這就是一種典型的精神內耗。除了對后悔的厭惡，精神內耗的種類還有很多：在工作上一遇到困難，就在腦子里幻想各種可能的壞結果，卻忘記了思考如何解決問題;在養育孩子的過程中，只要孩子稍微不按你的想法做事，就覺得孩子以后要學壞了……再比如，遇到一點兒小事就瞎想，比如老公沒立刻回我的信息，是不是不愛我了？領導昨天開會沒有討論我交的方案，他是不是對我的工作不滿意？要好的同事在茶水間聊天沒叫我，是不是在背后說我壞話……越想控制就越失控，越精神內耗，就越疲憊，充滿壓力，不快樂。

我們之所以會糾結，是因為我們的自我尚未建立，或者太過弱小，所以在需要選擇的時候，總是卡在原地，既不想錯過，又不想把自己交出去。就拿購物的例子來說，“那個東西真好看，想買”，這可能是來源于感性、欲望和本能;“買了便宜的東西，被朋友笑話怎么辦”，這可能是源于現實壓力以及周圍環境的潛在影響;“省省吧，到手估計也就那樣”，這可能是來源于理性、過去陰影的影響。在自我不夠強大之前，我們需要有意識地去鍛煉自己。這樣的鍛煉需要我們付出痛苦的代價，但就如羅曼·羅蘭所說：“世界上只有一種真正的英雄主義，就是在看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熱愛生活。”

要跟隨內心的聲音做出屬于自己的決定，就要面對一種可能性：后悔了怎么辦？《請停止精神內耗》這本書里，提到了“后悔最小化偏見”這個心理陷阱，前面我們講的購物的例子，其實就是陷入了“后悔最小化偏見”，我們妄圖采取一切措施去避免后悔，卻忽略了為此付出的成本。

這種對后悔的恐懼和厭惡，不僅讓我們陷在精神內耗里，還會影響我們的決策。馬斯克在實施火箭發射計劃時，如果害怕后悔，他還會投入嗎？面對連續三次的發射失敗，只剩最后一次機會的他如果心里想的是這次要是再發射失敗，我就完了，我可不能因為這個后悔，那他還敢再發射嗎？人類如果害怕后悔，將無法向前。

我們每個人都是如此。如果害怕后悔，就很難做出適合自己的選擇。害怕巨大的不確定性很正常，但我們要相信人的適應力是非常強的。如果我們一味地害怕自己未來會后悔，就少了很多嘗試人生可能性的機會。

有些人害怕走進婚姻，有些人不敢生小孩，有些人退休了有閑有錢也不敢出去玩，那你很可能錯失了一個可以跟你廝守終生的人，錯失了體驗為人父母的巨大幸福和快樂，錯失了擁有一個不一樣的人生的機會。

此外，我們一定要告訴自己，我在那一刻的選擇是我在那一刻的最佳選擇。

我不能要求20歲的我選擇戀人的標準和現在一樣成熟穩健，我也不能在我從來都沒有做過投資的情況下，一上來就投資成功。在每一個階段，我們都會有自己的需求、自己的困境，并據此做出當下最適合自己的選擇。所以不要埋怨當時的自己，不要后悔當時自己的選擇，這種后悔既沒有意義，還會讓你在未來做決定時更加猶豫不決。

《請停止精神內耗》中說：“唯恐做出錯誤的決定，于是裹足不前也并非上策，不如就自己的認知和可以獲得的信息勇敢地做出選擇，同時要對自己的選擇有信心，并輕松地看待一切。相比考慮決定及可能產生的后果，更重要的是不斷確認自己是否有能力接受自己的改變。”

那么，有沒有可能不用在成年后再去學著傾聽自己，再去學著做無悔的決定，那樣真的是太辛苦了。一個人不了解或是不會表達自己的感受，在心理學中叫作“述情障礙”。人們在童年時期所受的管教，往往會造成他們成年后無法判斷自己的感受或情緒，從而無法聽見自己的聲音。比如，當孩子說“我生氣了”，家長會說“就為這么一件小事，有什么好氣的？”；或者，當孩子說“我害怕”，家長會說“沒什么好怕的，你又不是小孩子”。這些話聽著是不是很耳熟？這些父母沖口而出的管教都在告訴孩子：你的感受不重要，甚至根本就是錯的。

有一個我印象非常深刻的視頻，視頻里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跟媽媽逛街，看到街邊有人免費發放氣球，小女孩很想要，但不敢說。媽媽看了覺得這樣可不行，于是起心動念決定教給女兒該怎么做。她扮演發氣球的阿姨，讓小女孩說“阿姨，我想要個氣球”，然后“阿姨”假裝給她一個氣球。媽媽又想，萬一孩子被拒絕了怎么辦，還要訓練一下孩子被拒絕后的情緒管理才行。于是，當小女孩安全感滿滿地又說“阿姨，我想要個氣球”時，媽媽假扮的阿姨語氣一變：“沒有了。”小女孩一聽，眼淚一下子就涌了上來。媽媽借機教育：“來，我們說‘沒有也沒關系’。”小女孩眼淚還沒擦干，就又學著媽媽的語調說：“沒有也沒關系。”

這個視頻的轉發量巨高無比，評論區都在說“好感動”，認為媽媽會教育。可我看完之后卻另有一番滋味在心頭，甚至帶著一點點悲傷。

一個孩子不敢向陌生人伸手要東西，難道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嗎？我們作為大人，有時候都不好意思跟別人要免費的禮品，為什么反過來要求一個小孩子做得比大人還要好呢？然而這個媽媽覺得這樣不對，“不敢要”代表孩子有社交障礙，我要訓練她！再者，孩子被人拒絕會感到難過，這不也是很正常的嗎？但這個媽媽覺得“不行，要訓練孩子的情緒管理能力”，必須“沒關系”。

然而，當孩子眼淚汪汪、違心地說著“沒有也沒關系”的時候，她真實的情緒實際上被扭曲了。我感到悲傷的原因恰恰就在這里，因為就像我被迫接受情緒管理的訓練一樣，或許她也會慢慢地不敢相信自己的感受，會默認“我的感受是錯的，別人要求的才是對的”。這可能也是我們總害怕讓別人失望的原因，除了擔心給別人添麻煩，我們已經習慣了以他人的感受為準。

所以，有了女兒之后，我最注重的一點就是讓她表達自己的真實感受。雖然未必所有感受都是恰當的，但我還是希望能讓她在相對安全的家庭環境中，不斷嘗試自己做主是什么樣的滋味，并且在合適的邊界內為自己做決定。女兒從上幼兒園起就能非常明確地說出自己的喜好和需求：喜歡喝什么飲料，想穿什么顏色的衣服，留長發還是短發……在父母必要的職責之外，能讓她自己決定的，我們全部讓她自己做主，她不想接受的就可以堅持不接受，當然原則是不影響別人、不傷害自己、不破壞環境。

有一次，我們讀了一本繪本《深藍的艾莉》，主人公艾莉周圍的物品永遠是深藍色：穿深藍色的衣服，住深藍色的房子，吃深藍色的藍莓果醬，就連床也是深藍色的。我女兒正好有一件深藍色的毛衣，讀完那本書后兩個多月的時間里，她天天只穿那一件衣服，臟了、起球了都不管，洗干凈之后第二天必須接著穿。我家阿姨實在沒法理解，問我女兒明明有那么多好看的衣服，怎么不讓她換一件。我心想，“穿什么衣服”的重要性，可是不及“讓女兒敢于堅持自己的決定”的1%呀。

很多朋友都說我“心大”，因為很多家長遇到這樣的情況可能就要崩潰了。我見過很多父母因為孩子沒有按照自己的習慣和意圖去生活，就每天咆哮著糾正，不僅孩子萬般焦慮，被父母折騰得號啕大哭，家里也是雞飛狗跳。所以，哪里是我心大啊？我只是在覺察到自己的困境之后，明確地支持女兒如實說出自己的真實感受，盡可能堅持自己的選擇，哪怕這些感受和選擇在我看來有點兒瘋狂。她只有敢于選擇喜歡的，才有勇氣和能力拒絕不喜歡的。

比如，最近我朋友邀請女兒參加一個小朋友一起畫漫畫的課外項目，把她拉進了微信群。女兒跟我說：“媽媽，我不想參加這個項目。”我問她為什么，她說：“我最近學習和課外活動都挺忙，而且這個項目我大概看了一下，不是很有興趣。”我說可以不參加，她問：“那我偷偷退群？”我說：“寶貝，不想參加這件事一點兒都不傷害人，但是如果不說就偷偷退群，會顯得不夠有責任感，反而會傷害到別人。”她立刻就懂了，給漫畫項目組的老師發微信說明了自己不想參加的原因，表明了態度，然后說“謝謝”“抱歉”，禮貌地退了群。老師后來跟我講：“這孩子了不起，說話有理有據，清清楚楚，毫不拖泥帶水。”那時女兒10歲，我讓她自己決策、自己處理這些事情，就是為了讓她在有我托底的情況下鍛煉自己。養育一個有主見的孩子對父母的要求相對高一些，因為對于這樣的孩子，我們只能以理服人，強迫、嚇唬根本行不通，溝通成本偏高，但做父母本來就是不計成本的啊。我支持她成為自己人生的主人，她應該在成為自己的路上，做真正的操控者和駕駛者。有一句話特別適合父母：己所不欲，勿施于“子”。如果說我是一塊被塞進模具的泥巴，父親按他設定的模子塑造了我的形狀，那么，我希望在女兒的成長過程中，我提供給她的是一個培養自主意識的“子宮”，讓她有生長所需的溫度、養分、情緒，長成她自己本來的模樣，帶著自己的意識，帶著自己的意志，自由地生長。

這種堅持既是在保護我女兒，同時也是我的一次自我救贖。當我尊重女兒的感受、允許她表達自己時，我的感覺神經也越來越敏銳，我開始更在意自己的情緒，捕捉自己細微的開心或者別扭。

可以說，孩子的出現和每日事無巨細地目睹她一天天長大的過程，給了我一次次重新審視生命的機會。在養育孩子的過程中，我也把自己重新養了一遍。這是生命之間的一種溫情饋贈。我很喜歡這種成為母親的過程，通過反哺和救贖，我和孩子都變得更飽滿，更充沛，也更有力量。

雖然蛻變的過程依舊艱難，但那個“模具”已經開始發出崩裂的聲音。那個內在自我正在慢慢壯大，撐破束縛，雖然它來得遲了一些，但我依然堅定，依然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