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史與規制，技藝與格致

本書匯集了作者畢生考察、研究、評價古建筑的精華文章，按建筑類型分為園宅篇、橋塔篇、寺殿篇、拾余篇四個板塊，既涉及作者對中國數十個代表性古建筑的詳細考察，又對中國古建筑的工藝、技法、特征、研究與保護等進行了多方面的介紹與分析，還特別收錄了作者在走訪考察和研究古建筑過程中寫下的兼具知識性與個人情趣的文章，可作為建筑藝術研究的典藏讀本。

《古建之美》

陳從周 著

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2023.4/98.00元

陳從周

著名古建筑學家、園林藝術學家，現代中國園林學開創者、奠基人。曾任同濟大學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擅長文、史，其作品文筆清麗，熔中國文史哲藝和古建園林思想于一爐，兼工詩詞、繪畫，是張大千的入室弟子。著有作品《說園》《蘇州園林》《中國名園》等。

陳從周古建研究文集《古建之美》的匯集出版，讓我們這些昔日的學生們倍感欣喜，回憶起當年從游時，聽講、讀書、踏勘、測繪的情景歷歷在目。陳從周對中國古建筑的研究可謂博古通今、文理具備，既有中國傳統的大學小學相結合研究的態度，又有當代研究科學技術方法論的運用。研讀下來，本書有四個突出的風格。

首先是重視歷史文化。陳從周長于文史資料，認為研究古建之美必先從文獻歷史入手，查相關方志，讀歷代筆記，考碑刻銘文，訪掌故傳說。江蘇浙江上海廣東，山西山東北京河南，南北各地都在他的眼里、心里；相關古建筑的沿革流變、興衰歷程、相關人物，他僅用數百字就能在論文中講得清清楚楚。如《浙江武義縣延福寺元構大殿》一文中，他對建筑題記的記錄與分析鞭辟入里，推導精彩，令人贊嘆。同時，與古建筑有關的人和事也是他關心和研究的對象，如《朱啟鈐與中國營造學社》一文中就有獨到的觀點和史料。

其次是研究規制格局。陳從周研究古建筑不僅關注建筑物本身，還會聯系到歷史的制度與風俗的影響。他曾經問我們，為什么說“牡丹富貴花中王”？我們答不上來。他解釋道，牡丹是一干三枝，一枝三葉，象征三公九卿，符合古代理想的制度。建筑也是如此，建筑是表達社會關系的一種方式，我們要探究“物情、物理、物態”。因此，他在《恭王府的建筑》等文章中不僅考察中國古代建筑規制格局的關系，也關心其中的例外所表達的社會演變關系。

再次是考量工匠技藝。陳從周擅丹青，觀察細致，對建筑構件的形態、比例、材質和加工工藝興趣濃厚，總能在思考之后講出非常有意思的看法，書中《姚承祖與〈營造法原〉》一文就對建造技藝和形態流變之間的關聯提出了非常有價值的觀點。我還記得當年先生籌款翻印了《匡幾圖》《燕幾圖》，今天在舊書網上還能找到，這樣的細致入微在古建筑研究中非常難得。

最后是追求格物致知。“月明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這是《短歌行》中的四句，陳從周帶領師生測繪古建筑時，以此改成了四句口訣：眼明心細，找到南北，繞屋三匝，有軸可依。這是運用當代建筑學方法進行實地測繪的原則，要抱著敬畏之心，仔細觀察，在地形環境中找到方位，描述建筑與相鄰建筑、街道、河流的整體關系，畫出看不見的“軸線”。陳從周珍視傳統文化的同時，也積極運用當代科學技術的方法和手段，從不保守。比如他對研究中國古建筑的德國學者伯爾希曼（又譯柏石曼，Ernst Boerschmann）和梁思成用的相機型號了解得很清楚；又如他對拍古建筑室內照片的體會是：用黑白膠卷，配三腳架，設16-22小光圈，10分鐘慢速度曝光，照片沖印出來比肉眼看得更加清楚，當年他還給我們看過他拍的古建筑玻璃板底片和新老相機。在《蘇州寶帶橋》一文中，就可以看到他對古橋的幾何形狀、材料構成的定性定量分析成果。

余生也晚，入陳先生師門時，他已經年近七旬，隨他去外地調查古建筑的機會不算多，但我們曾有幸跟他去山東泰安岱廟測繪，補充了部分測繪圖，也曾奉師命與王魯民師兄一起去洛陽、新密、三門峽、風陵渡等地調研，與王魯民、雍振華師兄等去曲阜、鄒縣、兗州、廣饒等地參觀，凡五十余地。回想當年的古建調查旅程，再面對《古建之美》，更加能夠體會到陳從周研究古建筑的風格和指導學生的方法，令人感恩、感念、感慨。中國古建筑之美，美在整體格局和人文環境，美在既有規制與權變機動，美在能工巧匠與土木形態，也美在格物致知與古今傳承。時至今日，陳從周研究古建筑的觀點和方法對廣大讀者認識建筑文化傳統始終有著非常重要的價值。

（作者單位：同濟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