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時間平和流逝。爺爺眼里的苦楚,就像一個憂傷的魂靈,剛剛從夢的王國蘇醒。他凝望已經失落的大同世界,眼神閃爍,眉毛上下起小雪。我聽見他對奶奶說,要帶我去縣城。
那時還是老縣城。新縣城沒有建成,移民搬遷尚未轟轟烈烈。整個世界,空氣濕潤。洪水來臨之前,山河兩岸立碑,漆上水位線。水位線,在空間,記錄刻度;在時間,給人施壓。人們在未來的江底如期展開日常點滴,猶如四處游動的大小鯉魚。歷史的舟楫沒日沒夜沿江而下,從此逝而復生,生而復逝,到江海寄托余生。
現在想來,那座早被遺忘的江邊老城里,有一種與出生、老去、病痛、死亡相伴的東西。如今我依然不懂,為何總在夢幻而沉重的午夜,箭塔鐘聲就會遠遠傳喚,仿佛從高深莫測的水底浮現,打破時空瓦罐,甕聲甕氣敲響。陽光化作披風,為那座童年的小城,湮沒的古跡,神秘的陰影護駕,妄圖抵擋江風肆意席卷。
總有一些幻象為過往所動。身處其間,恐怕它們早已忘卻宇宙的奧秘,地球的脈絡,生命的真相,只顧穿行于荒山小道。
我們記起縱橫、憂郁、浸透金色的街巷。飛鳳山上,一棟棟盤坐的老房子:古舊木樓、黑色的瓦、飛檐、燕尾、雕鏤木窗,解放初期仍還普遍存在于江邊村鎮的建筑樣式,浮刻一一逝去的時代。岸邊碼頭:幾只白鷺驀然從視野難及的蘆葦叢中飛出,刷過大小船只,木船長帆和杜甫時代一模一樣,人們搖櫓,拉纖,千年如一日。青石臺階:磨平磨勻,陡峭曲折,那些從陽光下一閃而過的挑籮提筐者……
就這樣,第一次走下高寺山。往云陽老縣城的時光追尋之旅里,爺爺吞云吐霧,奶奶背包提袋,我邊趕路邊四處張望。撥開尖尖麥芒,踏過青青草地,我們跨越缸缸口魚兒暢游的小溪。
飛鳥掠過月亮地,路途偶遇一二熟人。深淵之上,楓楊樹在風中跳起野人之舞,扭轉頹勢,它們的剪影,被爺爺伸出牽我的大手握在掌心。
清晨就出發,最后深陷紅色群山。夕陽之盆打翻在地。金色隱士站在山頭,注視溪澗碧澄,每時每刻,他都在期待聽見碩大鳳凰飛掠我們頭頂大山的振翅聲,以及驚怖長龍仰天低吼之聲。
你看這些重山細水風起云涌。城市里的人,與村莊里的人,紛紛出逃。“市人行盡野人行”。看山間耀眼金色斜照,如同天神慷慨遺棄世間的金幣,它們起先跳動不已,不久靜靜貼地,很快就變成月亮銀輝……
二
這一路,其實有不少多余的美妙角落:
古堰溝綿延不絕,青色藻荇隨流水飄搖;醉漢落魄,光著膀子喂豬,他在那隱蔽在竹林、芭蕉樹、美人蕉叢、山茶樹林中的土墻之家,低唱著古老謠曲……安靜山路崎嶇多風,我們瀟灑自如,蜿蜒下河,走過一座座石橋。雞鴨豬牛互相唱和,旋律緩慢而慵懶。一些女人在河邊洗衣,執木棒拍打石板,眼波流轉翹首以待。跟隨爺爺奶奶,我步伐輕快,回頭展望時,那些女人早已回屋升起炊煙。刺耳打罵孩子聲為這里貼上苦澀的標記,顯露這里的子民永遠充滿回旋爆破音。
我們置身山巒疊嶂之間。村子一個接一個,云一般別過。群峰起伏,蓮藕般隨風擺動。
亂石環拱,嶺峻道狹。我們攀爬。我們坐在路邊“小廟”休息,下溪谷,把手伸進山泉掬飲。窄路下面仍是溪澗流水。這座名叫“肖公廟”的陡峭廟宇,只有依山而立的一座佛像。沒有寶殿,沒有蒲團,沒有真正的房屋瓦梁。崖壁,崖壁,依然是崖壁;遠處,松林,松林,依然是松林;再遠處,深山,深山,依然是深山;再過去,天宇,天宇,依然是天宇。下面,是溪流碧淵……除了風雨,只有自然。
我們坐在路邊長石條休息。溪風自下而上吹來,清涼沁脾,眼中可見滿岡亂石與茂盛野松。奶奶拿出餅干,爺爺給我擦汗。
天黑得早,溪對面盤山公路上,陡峭彎道偶有汽車爬行。注視它離去,就好比注視一只螢火蟲飛遠。它那對燃燒的眼球掃視巖石覆蓋的群山。它受到祝福。它讓人們見識山外世界。它如此孤單,爬坡時如此茍延殘喘。
終于走下江邊,落日的幽靈還在田野游蕩,紅瓦檐漸漸消失。岸邊映下兩個老人與一個孩童潮濕之影。
我們坐上一葉渡輪。抬望眼,遠眺對岸云陽小城。五峰山輪廓隱隱。萬家燈火漸明。衰敗城墻,擁立正大門——南薰門。
驚人金色消退過后,霧氣自下而上彌漫,為整座小城戴上寂寞之冠。背靠的五峰山,緘默無語,懷抱自己的孩子。云中白鶴永遠也不會叨擾云陽的清夢。
應和我們持久敲門聲,一位衣冠不整的叔叔滿臉堆笑,前來開門,歡迎我們做客。他家狹小如洞穴,是四間地下室,吃飯時聽出他曾經也是我們村里人,五年前舉家搬到老縣城,自此變成城里人,育有兩兒兩女,夫妻倆靠踏三輪車、賣涼面、炸土豆、油炸糕為生。小小臥室角落里,二女兒粉色胸衣半露,三兒子雜亂不堪的書桌上擺放著的生物課本上野兔解剖圖令人觸目驚心。江面清風從虛掩著的菱形窗戶吹進來,輕柔美妙,惹人憐愛。關燈后,能聽見隔壁睡夢中爺爺的咳嗽。
很快小城對岸人家的燈火逐一熄滅。而城中最高處岱樓的大鐘,以它的青銅與峽江遠處船笛遙相呼應。狗也不再偶爾沸騰。
信號船一閃一滅。我看見江。從窗戶望出去,江面微微閃爍,高空群星沿細膩光線墜落,似乎在水中碎成跳躍的金點。大小慢行船飄至云陽,船笛傳響,長長航燈如夜神執溫暖利劍。那時總會在茫茫黑夜隨大人走山路,走水路,我們總會拿手電筒照自己的眼睛,或者于天地之間隨意揮舞光線,假想自己是一名手持長劍的鬼怪。
而事到如今,如果用一個場景來類比當晚我臨窗所見的幻象,那便是凡高在夏夜透過精神病房窗戶看星星。
月光落滿房間。沉沉入睡前,我切膚感受到那種悲劇印象——暗淡,孤獨,被這個世界當作一名囚犯。我開始哼唱臺灣流行歌手鄭智化演唱的《星星點燈》:“星星點燈,照亮我的家門,讓迷失的孩子,找到來時的路。星星點燈,照亮我的前程,用一點光,溫暖孩子的心。”這是那個精神失常,后又失蹤的二姑,教我唱的第一首歌。這些音樂里,藏有她超自然的驚魂,以及她脆弱心靈所遍及的隱秘曲折歷程。她的歌聲,連同她自己,就像一群夢中的羊,四處奔逃,轉到別的方向,從我眼前溜走了。
月光留下窗臺暗影。江邊云陽老城,東大門、西大門緩緩關閉,南薰門緩緩關閉,磨盤寨小后門緩緩關閉,我們借住的小樓鐵門緩緩關閉。我的夢門緩緩關閉。
月光逐一徘徊在每個窗口。世界的粉紅月季正在這個靜默國度綻開。它們的氣息,讓每個靈魂化作一汪江水。
靈魂會流向何方呢?
三
吆喝叫賣的生存之輪,碾碎流浪噩運的毀滅之泥。過去與未來,在現實的勸慰下,重歸于好。城市的音域寬闊,鄉村方言飄溢風土。
第二天一清早,告別昨晚借宿的鄉親一家,我們又沿光芒萬丈的青石板路往上走。世界仿佛灑滿愛。
眼前這條窄街,除農貿市場,每家半敞的門市幾乎還沒開張,顯得異常暗淡:雜貨鋪、五金店、茶館、藥鋪、小商店、服裝店、鐵匠鋪、榨油坊、包子鋪、稀飯莊……以及滴翠寺、禹王宮、火神廟。有賣刮胡刀片的年輕人打開小貨箱,雙手將之合抱,掛上脖子,如同端詳外地人般淡漠地注視爺爺。他那小臉令其身型無比瘦長,仿佛來自遙遠晚清,銀白晨光賦予他及背后老街一抹專屬于往昔的殘照。猛然一瞬,他遞給爺爺一塊包裝好的刀片,奶奶牽著我的手稍稍止步,都忘記給沒給錢。再凝神一看,此人已無影無蹤,仿佛從未出現過。我們眼前只有一個橫街挑水的女人發出呼哧呼哧的喘息聲,以及錫制鐵瓢在一端水桶中清脆的碰撞聲,扁擔繩索的吱吱呀呀聲。
快走到縣精神病院,淡霧繚繞,人群增多,路遇爺爺幾個同事的后輩,他們精神煥發,問東問西,準備去縣政府上班。我在眾人強迫下尷尬地叫了幾聲叔叔。人們無法理解,走進這些喧鬧角落,我們所經歷的時空跳躍。那座擁有厚重石墻、冰冷樓梯的精神病院,如同陰森宮殿。我們穿過石鋪的庭院找到醫生。他慈眉善目,報之以攤手,表示無能為力。
警察局里警察記記畫畫,對面前兩位老人找尋失蹤女兒的痛苦不感興趣,他們只是相互大聲分享周末計劃。
我們走進臺階邊一座棚棚,吃熱氣蒸騰的羊肉格格。奶奶和老板娘吵起來,說根本沒見到幾坨肉,全是土豆。老板娘也是一位老太太。她倆吵嚷的內容,逐漸隱退,仿佛露珠模糊眼睛一般無法獲取,只剩下高分貝聲音。
我們順便去找一家電器修理店。我們家的彩電曾放在那里。一年過去,杳無回音。來到大概位置,卻找不到店主。我們又走進一條滿地零件、雜亂電子管、五彩細線、破舊顯示屏的狹窄潮濕修理老巷。盡是陌生面孔。那臺彩電非常重要。因為爸爸花很多錢,對我們來講十分珍貴。彩電是在高寺山通電后不久買的。我們是村里擁有電視的第二個家庭。盡管這臺電視小如銻鍋,聲如煙熏,耗電如耗血,雪花滿屏。
下午我們去縣人民醫院。看到巷子里比我眼睛還要大的紫色葡萄我就想吃。它們紫得誘人,紫得深入味蕾,比爺爺在豬圈樓旁搭建的綠色葡萄品相更好,雖然沒有家里葡萄架上那樣陽光耀眼,但令我感到無比新奇。我站在賣葡萄的嬸嬸面前不肯離去。她的簸箕里滿是紫。爺爺還在醫院排號。奶奶拉我,我不走,她拗不動,一問價錢,十塊錢一斤。那時五分錢相當于現在五角錢,她還是給我買了一斤……
我們走遍老城上中下三條寬敞橫街及七條縱向陡街。從江邊一直爬向五峰山頂。小城結構實在簡單:古舊城墻圍攏這十條街與百余巷子,中間則是無數黛色老房子,間插滄桑黃葛樹。爺爺奶奶詢問路人,是否在上個月見過一個身穿白色喇叭褲的女青年,思緒混亂。江邊天藍色棚棚群落前,有一家破敗電影院,很多人在門外抽煙聊天。
江水繞老城晃漾渦旋。一叢叢蘆葦掩映卵石與河沙。不少人在江灘散步,有人對過往的白色多層大船揮動雙手呼喚。又一班旅游輪船鳴笛靠岸。不到半小時,又郁郁寡歡順江而下……
四
重回寂靜時刻,陽光顏色變得單純。遍尋無果,我們不得不踏上歸程。
這天江水是橙色的。江邊山城之霧,往往從江心升起,隨即悄悄沿城邊坡坡坎坎爬上五峰山,包圍云陽城,以致最后籠罩整座山城。
江上之霧與云中太陽總是互為天敵。你存我亡。你消我長。就這么日復一日,對峙廝殺了幾千幾萬年。
籠罩小城的江上迷霧剛剛退散,輪渡就靠岸。
五
……道路逶迤。爬上山坡,我們作最后一次回頭,云陽小城已在江對岸。
云陽越來越小。縮成一顆卵石大小。
前路艱險,我們又一次上路。疲憊折磨著我那虛弱的九歲身板,我們和來時走的并非同一條路。
不知走過多少村落。每個小村都有狗吠,溢出奇異哀愁。這些村子并不集中,散落山間或水畔,或多或少都任樹木圍繞,譬如枇杷樹、桃子樹、橘子樹、柚子樹,抑或芭蕉林、竹林。我不確定哀愁來自何處。也許與兩天一夜匆匆行色有關,也許與漫漫長路有關,也許與精神分裂后又失蹤的二姑有關……這些窄路隱藏她的腳印,我們在過去與時間的背面四處奔流。
爺爺帶領我和奶奶前往一個深山小村。隱蔽在山腰之上、無名河流對岸。參天樹蔭。河岸布滿橘樹。百年老建筑的大鎖光彩照人,孤獨傲然。
民間傳說隨即展開。曬太陽的村人們在茶桌邊渲染,當時這里出現好多生人。有流浪漢,有討口子,有棒老二……滿是鮮活古史,巫術與巴人的浪漫。各色人物,列隊經過我們眼前。
有個叫溫樹清的。從眾人描述中,可以得知,她是一位六七十歲的老婆婆。臉上長滿肉痣。擅長燒燈火。只用煤油燈,拿細麻繩點燃,就往人的頭上、臉上、脖子上、肚子上、手臂上、腿腳上杵,聽說可以治療頭痛、風痛、肚子痛。
她會化九龍水。如果誰被魚刺卡住,她端一碗清水,隔空畫出九龍,被卡之人分三次喝下這碗水,就能化險為夷。她認識各種藥草,總是獨自到深壑采集。人們喜歡找她看病。她也經常跋山涉水,應邀前去為那些家住險隘、偏僻、幽深之地的婦人接生。她耐心為新生兒剪臍帶、洗浴、燒燈火,祝福每一位死者。她話很少,喜歡微笑,不危言聳聽。雖然只是一名江湖游醫,但從不疑神疑鬼。老婆婆們喜歡她。概因她的外貌,如同宮崎駿動畫中的老婦人,小孩總與她保持必要的距離。
去年冬天,溫樹清突然失聯。電話無人接聽,家門緊緊關閉。大家的生活節奏被打亂:風痛老婦頭痛欲裂,黃疸小孩苦惱不已,魚刺卡喉者痛苦不已,大家亟待溫先生重現人間。
還有一個叫朱大月的。人們稱之為“穩月亮”。有年春天,他從外部帶來人力,砍伐河邊百畝罌粟地,在兩岸山間栽種橘子,讓村里男女身心健壯,以便糊口。他橫眉冷對所有人,只俯首替大家做事。沒人猜得透他的內心。關于“外部”一切,就連他自己常年務農的父母也不知道。有人認為,他參加秘密組織,不能暴露身份。于是大伙兒彼此替他保密,從不與村外居民閑談。
“他每次回來,你們是不曉得,沿河邊那條舊路,他一路走來,大家都在歡呼。男人都大喊,女人都尖叫。”
接近六年,不再有他的音訊。這六年,“穩月亮”從人們視線與記憶中淡化。
再次出現時,是他遇難的消息。此去經年,沿河老橘樹已變得蒼郁,而“穩月亮”的頭顱,已被掛在奉節城里示眾……
這些歷史人物,盡管名字被后人忘卻,但總有人記得他們曾在這片土地存活。
六
爺爺奶奶詳細講述自己二女兒的遭遇,從她小時可愛到大時恍惚,從悵惘講到沉默,從傾述變成傾聽。
大家都把這種離奇失蹤的事件稱作“神隱”,認為二姑是被山水間的神靈給藏起來了。村里人們建議,去找坳里那位女大神算算,她懂得如何與神靈對話,如何與神靈交換智慧。
兩匹黑馬馱著我們,兩騎絕塵,消失在道路盡頭,發出恐怖聲響。我們三個被留在一座號稱“天上”山脈的心臟。四周是靜穆峰巒。碧玉無情,攝人心魄,令即將步行的我們不知所措。
終于轉山轉水,峰回路轉。灌木叢落滿麻雀,侵占視野,我們跨過一座座梯田,如臨桃花源,屋舍儼然,周圍高峰虎視眈眈。
邁進陰涼廳堂,我們分坐兩旁,看女大神擺開牛角。此廳陳舊發暗,瓦梁高懸,往昔歲月的某些遺跡奇特留存。墻上掛有相框、裝雜物的布口袋、雞飼料、鑰匙串。我打量泥土地面,有個角落擱一堆洋芋,另一個角落則放著一袋尿素化肥。正對門的上排位,是沾滿灰塵的神臺,女大神坐在臺旁靠椅上抽煙,與我們閑聊幾句后,就不再說話,只沉浸于尼古丁裊裊飛旋的氤氳里。奶奶從包里拿出紅紙,封了一百塊錢,放在大神的臺桌上。
香燃起。我年齡尚小,為隨即沉寂的氣氛所迷。屋外一只大鵝篤篤叫喚。
大神起身挪步,來到屋子中央。勇士、戰爭、貴族、鹽水、鐵器、鬼魅、槍擊、擦撞、門楣、學問、招魂、國殤、神賜、祝融……地盤列主,虔備冥財,關津渡口,勿阻放行……東方有巨人,西方有流沙,南方有烈火,北方有虎熊,反故居……目極千里,傷春心,哀江南……那年你我一樣肝膽……桃花開,溪水清……嗚呼……無數咒語般的詞句,從大神嘴唇浮現。她的聲腔,伴隨紙錢之火,熊熊飛升。
奶奶抱著我,暗自祈禱精神失常而后失蹤的二女兒身體康健、早日回家。她的淚滴,墜落無聲,摔碎在我手背上。
我微微抬起頭,看見爺爺哀戚的眼神正熠熠生輝,沉浸在此生此世一次又一次夢境中。

【作者簡介】盧鑫,1991年生于重慶云陽;出版有隨筆集《爬山虎騎士》,詩集《心靈史書》《不鼓自鳴》《年代野說》;有作品發表于《人民文學》《北京文學》《散文》《滇池》等刊;現居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