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專門職業大學質量保障體系的制度設計及運行特點

摘 要 專門職業大學是日本應對信息化帶來的人才需求變化和現有職業教育供需匹配程度低的狀況，創建的一種新型高等職業教育機構。構建和完善質量保障體系是確保其高質量、可持續發展以更好服務國家發展的重要制度設計。日本專門職業大學在系列政策法規的指導和規范下，經過不斷探索，逐步構建起包括認定審查、信息公開、建立評價機制和實施財政補助等為主要內容的質量保障體系，在運行中形成人本價值取向、校企合作育才、多元主體共治、規則標準明確等特點，對我國構建具有中國特色的本科職業教育質量保障體系、促進職業本科高質量發展具有借鑒價值。

關鍵詞 日本；專門職業大學；質量保障體系；高層次技術技能人才

中圖分類號 G719.313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8-3219（2023）24-0067-08

信息化時代，市場對高層次技術技能型人才的需求與現有職業人才培養制度之間的鴻溝，是各國政府面臨的共同挑戰。誰來承擔高層次技術技能型人才的培養任務？如何確保人才培養的質量？是一個重要的理論和實踐議題。而大力發展職業本科，確保其高質量可持續發展，則是一個被各國普遍認可的路徑選擇。日本作為經濟發達國家，面對其目前高等職業教育中存在的所培養人才不能很好適應產業需求、社會認可度低、就業質量不高、待遇低等問題[1]，于2019年正式創建了專門職業大學（専門職大學，屬于職業本科，文中將其翻譯為專門職業大學是為了更契合我國的表達習慣），以更好地回應日本社會發展對高層次技術技能型人才的需要。在我國大力發展職業本科教育的背景下，對日本專門職業大學質量保障體系的制度設計及運行特點進行研究，有助于我國建立和完善具有中國特色的職業本科質量保障制度，確保職業教育更好地服務我國現代化建設。

一、日本專門職業大學質量保障體系構建的背景及意義

專門職業大學是日本社會應對時代變化而新近建立的實施高等職業教育的機構，實現高質量可持續發展，為日本社會持續提供高水平技術技能型人才是其價值旨歸，而建立和完善質量保障體系是其重要發展策略。隨著日本產業結構轉型速度的加快，對技能型人才的素質和能力要求也在不斷提高。在高等教育普及率高達80%的日本，“職業漂移”①現象在高校越來越普遍，大力發展高等職業教育的重要性日益凸顯。進入21世紀，開展本科層次職業教育的社會呼聲不斷高漲[2]，作為時代產物的專門職業大學，質量是其自身生存和可持續發展的關鍵。

（一）建立質量保障體系是專門職業大學應對時代變化的重要舉措

在以高度信息化為特征的當代，日本社會經濟和產業結構發生了根本性變化，用人單位對高層次技術技能型人才的需求不斷增長，培養多樣化、復雜型的新型人才，成為日本高等職業教育的時代定位，也是質量的內涵指向。專門職業大學是日本社會、經濟和人才供需狀況共同作用的必然產物。一是信息化對人才培養規格和類型提出新的要求。第四次工業革命以及初露端倪的超智能5.0時代，在社會形勢瞬息萬變，發展議題日益復雜的背景下，高層次技術技能型人才成為日本實現經濟增長的關鍵力量。專門職業大學必須確保質量，以提升職業人才的知識和技能，實現人才培養的多元化和精細化，更好地服務社會的需求。二是勞動雇傭體系轉變使產業界更多關注人才的崗位勝任能力。經濟蕭條背景下，日本企業的終身雇傭制與年功序列制②逐漸解體并向流動雇傭與多形式雇傭過渡，企業也因此逐步削減員工教育訓練的費用，導致日本技術技能型人才培養體系結構出現“格式塔變革”。以往依靠學校內職業教育疊加企業內教育訓練的人才培養模式失靈，產業界期待高等教育承擔更多的責任，培養出適應力強、擁有“即戰力”的高層次技術技能型人才，為地方的創新發展作出貢獻。三是產業結構升級與就業競爭加劇趨勢下迫切需要加強從業者能力水平。產業與就業結構快速變化，職業興衰周期縮短、預測困難，從業者不得不進一步加強技能學習與培訓，以增加發展進路選擇和職業轉換的籌碼。四是人才個體知識與技能發展的多元化訴求。專門化的技術技能為個體就業提供堅實的基礎，而豐富的知識儲備又為個體職業生涯發展提供持久動力，追求更高層次、更加多元的發展是信息化時代個體價值實現的主旋律。面對時代和經濟社會的變化、產業界的更替、民眾更高層次發展需求的多樣化，培養高層次技術技能型人才成為時代符號。因此，專門職業大學必須錨定質量，以促進和滿足個體的發展為基礎和前提，更好地履行為社會和企業培養所需人才的責任與使命，而建立質量保障體系是其必然的路徑選擇。

（二）建立質量保障體系是專門職業大學實現可持續發展的根本保障

專門職業大學作為一類適應時代需求而建立起來的新興高等職業教育機構，是產業發展和教育改革耦合的結果，它承載著諸多的使命和期待，高質量可持續發展是其目標和追求。日本作為世界職業教育強國，早在20世紀80年代便建立了先進的職業教育體系[3]，并從20世紀90年代初開始，致力于完善職業教育質量保障體系。建立專門職業大學，是對日本高等職業教育體系的完善和豐富。作為日本高職院校的新成員，質量保障體系是確保專門職業大學高效、健康、長久發展的制度保障。一方面，質量保障體系建設為專門職業大學高質量可持續發展確立了基準和原則?？茖W完備的質量保障準則，在根本上避免了專門職業大學陷入低質量發展的誤區，也為推進職業本科大學的設立及發展提供參考和操作指引，對質量保障體系的各關聯要素、保障機制實施的各環節進行嚴格規定，切實凸顯新型高等職業院校類型的獨特性和高水準的雙重內涵[4]。另一方面，質量保障體系建設是專門職業大學高質量可持續發展的現實需要。專門職業大學的發展既要體現職業性，又要體現高等性，并且高等性應當成為其最重要的屬性[5]。對于2014年提出構想、2019年開始創設的日本專門職業大學來說，建立健全質量保障體系，是提高職業教育社會認同度、擺脫職業教育發展困境、保障高層次技術技能型人才和高水準職業教育發展質量的重要議題，也是促進專門職業大學高質量可持續發展的應有之義。

二、日本專門職業大學質量保障體系的構成

為確保專門職業大學高質量可持續發展而建立起來的質量保障體系，內容涵蓋了機構的建立和運行以及功能實施的全過程，并通過制定專門的政策加以強化和確定。2014年9月30日，日本生涯學習局和高等教育局決定聯合發起“關于實施實踐型職業教育的新型高等教育機構體系化有識者會議”（“実踐的な職業教育を行う新たな高等教育機関の制度化に関する有識者會議”，以下簡稱有識者會議），2014年10月7日召開第一次會議，并歷經十二次會議研討，至2015年3月27日發布了《審議總結》（『実踐的な職業教育を行う新たな高等教育機関の在り方について 審議のまとめ』）[6]，針對專門職業大學的特點，構建了科學系統的質量保障體系，從法律法規、標準設定、政策制定等方面為專門職業大學的發展創造了良好的發展環境，確保專門職業大學高質量可持續發展。

（一）加強認定審查確保專門職業大學的辦學資質

以認定審查為引領，嚴格質量管理是本科職教健康發展的內在要求，也是質量保障的重要前提。2017年9月，日本文部科學省依據法案制定頒布了專門職業大學的設置基準，確立了專門職業大學的準入門檻。專門職業大學的設置認可工作在確保合法合理的同時，還要具備方向明確、公正透明、準入嚴格的特點。一是堅守設置基準的底線?！洞髮W設置基準》（『大學設置基準』）由日本文部科學省頒布，既是高等院校設置認可的基本標準，也是高等院校設立后必須堅持的底線標準。以法律手段強制保障質量，是依法治教的有力體現。日本專門職業大學擁有學士學位授予權，為保證其教育教學水平，在設置水準上應高于《大學設置基準》的要求，以確保專門職業大學的持續性與穩定性。二是基于特性設置基準?；鶞手贫⒆阌诟叩嚷殬I教育機構的立法定位之上，需要同時滿足高等教育和職業教育的雙重要求，在落實高等學校辦學原則的基礎上，兼顧職業學校辦學的靈活性與可操作性，在開放的動態過程中有序推進工作[7]。對日本專門職業大學的審查貫徹三大原則，首先是具有國際通用性的大學地位；其次是建立作為高等教育的質量保證體系；最后是具備與高水準實踐性職業教育相適應的教育條件，將重點放在職業教育特性上，注重與產業界的緊密合作[8]。對日本專門職業大學的審查過程兼具原則性與靈活性，在保證原有審查基準的嚴肅性和權威性的同時，又保護了職業學校所特有的個性化特征。日本專門職業大學作為進行高度實踐的職業教育機構，在保證相應教育水平的同時，對社會人士的接收也是其重要使命。在執行現行最低標準的大學設置基準的同時，專門職業大學還根據自身特性合理設定標準，以保證與產業界的適配性。三是需要文部科學大臣的認可。政府權力在認定審查方面有著不可取代的地位，是確保專門職業大學在實踐中落實設置基準的重要前提，也是質量保障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認定審查是質量保障體系的入口，專門職業大學的設置基準應高于公私立大學，依據《學校教育法》（『學校教育法』）和《私立學校法》（『私立學校法』）的規定，由文部科學大臣決定進行。政府力量在專門職業大學的質量保障體系中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始終是教育質量的最終保障機制。四是設立專門機構單獨審查。專門職業大學的設置主體是國家、地方公共團體或學校法人，除新增新設專門職業大學外，日本現存高等教育機關，在符合要求的前提下均可申請轉設。日本文部科學省專門新設特別審查會及專門委員會，負責對專門職業大學的事項開展審查。審查工作的參與主體多樣化，包括大學相關工作人員，以及相關專業領域的職能團體和產業界人士。審查以校方的申請材料為重要依據，包括基本計劃書、學校圖紙、校規、教員名單、學校宗旨及與審查意見相對應的文件等。實際審查根據各項申請材料，綜合考慮被審方是否符合專門職業大學設置基準，是否制定了優秀專業人才培養方案。除對各項內部設置進行審查外，審查工作也重視對硬件設施質量的考核，要求學校選址應考慮專門職業大學的特殊性，針對在職人員上學的便利性選取合適的地理位置[9]。五是程序嚴格且通過率低。2017年10月，日本文部科學省開始接受專門職業大學的設置申請并安排認定審查，審查周期約為一年，嚴格遴選，慎重審核，期間可以針對文部科學省提出的指導意見優化申請資料并補充提交。2019年第一批申請設校的專門職業大學（不包括專門職業短期大學）有13所，最終通過認定審查的僅2所，通過率15%[10]。2020年申請設立并通過認定審查的專業職業大學有7所，2021年5所，2022年僅有1所，共計15所[11]。專門職業大學作為新生事物，近乎嚴苛的設置標準避免了新增新設學校的暴發性增長，專門職業大學認定審查的慎重與嚴格，在確保辦學資質的同時，為其后續高質量發展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二）實施信息公開提高專門職業大學的社會監督

信息公開是高校走向社會，建立和維系社會關系的一扇窗口，是社會民眾協同教育治理，開展社會監督的重要途徑。就學校的社會服務功能而言，專門職業大學應積極承擔社會責任，公布有關大學教育質量的信息和評價結果并接受社會監督。日本政府規定專門職業大學有義務向社會公眾公開與日本現有大學、短期大學同等程度或更加充實的信息，保證學校工作的公開透明。公開內容包括教育信息、財務信息、辦學目的、學生和監護人擇校時所需的有益信息以及社會對畢業生的評價（包括學生的資格考試合格率、就職企業對畢業生的評價、學生的課堂評價結果等）。同時，靈活采用自我評價和第三方機構的認證評價，及時向社會公開評價結果。日本專門職業大學的信息公開，一是充分凸顯了高校的主導性，向公眾展示了高校的責任和管理能力，保護了專門職業大學開展變革的自主性；二是有利于保證師生員工及社會公眾的知情權，滿足學生及家長的擇校需求、企業雇主的合作需求與選拔就業人才的需要，提升學校的聲譽，增強其吸引力與競爭力。

2023年初，日本兵庫縣設立的藝術文化觀光專門職業大學（蕓術文化観光専門職大學）面向社會公開的信息包括以下類別：一是涉及學校定位的基本信息，主要涵蓋基本理念、發展目標、沿革史、學校標志、學校設施、設置認可申請書類、中期計劃與目標、年度計劃及校長選考會議等；二是涉及入學者及學生相關信息，包括考試與錄取規定、入學要求、學生修學、進路選擇及身心健康等以及其他信息和各種指導方針；三是涉及教育研究信息，包括但不限于教育研究的目的與理念、基本組織、教員信息、課程、授課方法及內容、年度授課計劃、學業成果評價及畢業認定標準，此外還包括國際交流合作、實習事項、校企合作等；四是涉及財務經營信息，包括財務信息、學費及入學費、獎學金制度等[12]。信息公開涉及方方面面，事無巨細，相較其他現存高等教育機構公開的信息更為充實。

（三）完善評價機制把握專門職業大學的質量現狀

建立并完善評價機制是對學校進行動態管理的首要條件，也是實現教育全面質量管理的重要保證。讓專門職業大學評價機制的利益相關者以評價主體、評價活動的監督者或觀察員的身份參與到評價過程，是促使利益相關者認可評價質量的重要舉措[13]；要及時按照評價結果進行自我完善，建立適應社會發展需要的多元化質量評價體系。一是學校自我評價。自我評價是指學校根據自身的教育目標，對本校的教育和研究狀況進行自我檢查，找到發展的優缺點，向社會公布自我評價的結果并據此自覺改進[14]。一方面，自我評價是對法律的落實與維護。政府為了完善各校的評價機制，將自我評價項目納入指導方針之中。《學校教育法》規定，所有高教機構必須實施自我評價，自我評價是各高校的義務和責任，是認證評價和法人評價的前提和基礎，要求專門職業大學通過自我評價，不斷響應社會需求并改善教育機制。另一方面，自我評價是高校自主權的有力彰顯。學術力量在評價中具有很大的主導權，各專門職業大學發揮主體性進行自我評價是適當可行的，也是構成質量保障體系的核心之一。專門職業大學的自我評價充分發揮主體性和自律性，在行使自主權的同時又保障了發展質量，增強了辦學活力與能力，體現了大學導向和學術導向，是學術力量在評價機制中的有力體現。二是第三方機構認證評價。第三方機構的認證評價主要指非大學或政府機構按照一定的標準對高校實施評價，是政府與大學之外的市場導向性機構評價，帶有明顯的中立性。在日本影響比較大的評價團體包括日本大學認證協會（JUAA）、學位授予與高等教育質量提升機構（NIAD-QE）、日本院校認證協會（JACA）和日本高等教育評價所（JIHEE）。各專門職業大學可以根據實際需要自行選擇評價機構，評價標準由第三方評價機構自主開發并實施。這一規定旨在評價中引入市場機制，通過不同評價機構之間的競爭來提高認證評價的質量。專門職業大學的學校認證評價（機関別認証評価）由第三方評價機構實施，實施頻率至少每7年一次，評價涉及大學的教育研究、組織運營及設施設備等綜合情況，具體評價內容依照各認證評價機構規定的評價標準實施。三是企業評價。由企業方對專門職業大學進行專業認證評價（分野別認証評価），實施頻率至少每5年一次，根據專門職業大學各專業領域的特性，對教育課程、教師隊伍及其他教育研究活動的狀況進行評價，更為具體詳實，旨在實質性地檢驗專門職業大學是否提供了高質量實踐型職業教育[15]。專門職業大學的專業認證評價通過爭取產業界的支持以提升教育質量，是日本專門職業大學與產業界緊密結合的個性化產物，展現了專門職業大學與其他高等教育機關的差異性。四是政府間接“操控”認證評價。日本專門職業大學的認證評價方面雖以第三方機構和企業的認證評價為主，市場導向性明顯；但也帶有行政導向的意味。首先，從動力機制來說，日本專門職業大學認證評價出自教育法規和文部科學省規章，具備自上而下的行政導向。《學校教育法》明確指出，文部科學省大臣可命令那些未通過認證評價的大學進行“當面匯報”和“遞交資料”，大學必須照辦。對于明顯違背《學校教育法》和《大學設置基準》等規定的，文部科學大臣可由輕至重下達“改進意見”“變更活動”“廢止內部組織”“關停大學”等處理意見[16]。顯然，行政導向的大學評價與基于市場導向的社會評價及其以大學或大學團體、專家學者群體為主體的學術導向評價有著明顯的不同。其次，從評價主體來看，第三方機構的認證評價權限源自政府的行政授權，集中反映了政府的意志。認證評價專門職業大學的第三方機構并不獨立，需獲得文部科學省的官方認證，有向文部科學省匯報評價結果的義務，并需長期接受中央教育審議會大學分科會（中央教育審議會大學分科會）的跟蹤評價。在認證評價中文部科學省退居幕后，主要負責審查評價機構，形成了“官方認證評價機構”“評價機構認證大學”的二級“認證鏈”。這意味著機構評價資質并非全然遵循優勝劣汰的市場規律，或是踐行自由主義的市場機制，而是更接近新公共管理思潮下的委托代理。政府借助“認證鏈”悄然傳遞自身意志，實現間接指揮大學改革的目的[17]。最后，從評價標準來講，第三方機構的認證標準來自政府的意志規制，剛柔并濟凸顯政府權力。盡管第三方機構可以開發認證標準，對專門職業大學的具體評價內容依照各認證機構規定的評價標準實施，但文部科學省不僅設有“元標準”的《大學設置基準》和“內部規定”，還對各評價機構自主開發的評價標準進行嚴格審核，各套標準在結構體系上呈現明顯的“麥當勞化”③。即便通過上述審核，眾多“規定項目”和“自由項目”疊加難免會加大評價實施的難度。因此，可以說，政府權力的體現多是將以往的直接行政命令轉為評價引導，日本專門職業大學在接受評價和外部檢查時，實際上受到了更多的外界制約和監督，政府權力實際上并未削弱[18]。此外，日本專門職業大學還在積極探索學生參與評價機制的路徑，推動多元化主體參與，深化評價機構之間的交流合作，以期建立更有職業教育特色的全納性評價體系。

（四）落實財政補助夯實專門職業大學的物質基礎

經費保障是一所大學持續辦學的物質條件，也是實現學校辦學效益提升的重要基礎。日本專門職業大學在教育實踐的過程中，構建了多渠道教育經費引入機制，打破實踐教育活動經費投入制約的瓶頸。一是享受國家的財政支援。專門職業大學作為日本《學校教育法》規定的學校類型，是日本體制內學校，享受國家財政補貼，補助水準與其設置基準相符合，經費投入與其追加的財政需要相適切。日本政府以財政補貼的形式推動政府宏觀教育政策目標實現，通過加大經費投入來提升質量標準。在此基礎上，日本政府采取差異化的分配措施，對教育成果突出的學校進行更多的資源分配，對未取得教育成果的學校則削減分配，以教育成果多寡為財政補助資金分配依據的方式，能夠更好地激發學校辦學活力。二是積極引入民間資金。日本專門職業大學打造投入主體與受益主體統一的經費投入和籌措的靈活機制，積極同產業界展開合作，嘗試引入民間資金，私立性質的專門職業大學還可得到私立補貼。一方面，日本專門職業大學以民間資金補助為抓手，推進產學合作。技術技能型人才區別于學術人才培養，具有典型的跨界特征，其培養過程跨越了企業與學校、工作與學習、職業與教育的邊界。日本專門職業大學與產業界密切合作，積極為地方經濟發展作貢獻，二者聯合培養兼具實踐力和創造力的人才，產業界也深度參與到專門職業大學的課程編制、實施與學校評價中來。專門職業大學成為一個培訓人力資源和以此為導向引入多種資金的良性循環機構[19]。另一方面，通過導入民間資金，將市場力量注入資金鏈中，對專門職業大學的機制運轉起到一定的監督與制衡作用。市場的主要價值取向是追求利益的最大化，在質量保障體系中，市場權威將引導專門職業大學重視輸出結果、突出實用價值，快速回應各教育消費群體的需求。職業教育天然具有市場屬性，通過市場力量介入向社會提供教育服務，已經成為一種重要的教育運行機制。三是充分利用日本厚生勞動省提供的專門實踐訓練補助金（専門実踐教育訓練給付金）。日本專門職業大學達到專業實踐教育訓練課程的指定標準后有資格開展相關的課程講座，滿足一定條件的社會面學生，在修完厚生勞動大臣指定的專業實踐教育訓練類課程后，將被返還入學費和相當于部分學費的補助金[20]。這也極大激發了社會面學生的學習熱情，并在豐富專門職業大學經費來源的同時提高學校知名度。財政補助為專門職業大學的運營提供了必要的資金支持，是支撐學校辦學機制正常運轉的物質保證。

三、日本專門職業大學質量保障體系運行特點

作為新時代催生的新型高等職業教育機構，日本專門職業大學既有職業教育機構的共性，又具有新型職業本科院校的獨特性，其質量保障體系在運行中，從價值取向、育人主體、治理模式、規則制定和完善等方面，形成了自己的特色，切實保障專門職業大學的高質量發展。

（一）人本價值取向保障學生權益

專門職業大學質量保障體系始終將學生的權益作為質量標準制定的邏輯起點和歸宿，旨在確保學生得到應有的尊重并獲得彈性靈活、高質量、可持續就業的能力，促進其人生和職業生涯的良好發展。一方面，大學堅持學生本位的宗旨，彰顯人文關懷，凸顯學生的主體地位，服務學生、鼓勵學生積極參與，學校在選址上，充分考慮學生上學的便利；實施信息公開，確保學生的知情權與監督權；積極探索學生參與評價的路徑；提供豐富的援助政策及財政補助，緩解學生的經濟壓力。學生作為學校教育的實質主體，不僅是知識和技能的獲得者，同時，也應該是學校管理的參與者，要將學生作為鮮活的個體注重其價值訴求。另一方面，學校制定和出臺學生保護預案，應對變化帶來的風險。在現實發展中，因經營狀況的不確定性以及產業界需求的多變性，針對日本專門職業大學可能出現的經營危機乃至破產的風險，大學明確表示，要采取積極行動，嚴格按照《學校教育法》的規定，采取改善經營、變更或破產等應對措施，鑄好最后一道防線，切實保障學生的利益。

（二）校企深度合作創新育才范式

高素質技術技能型人才培養具有典型的跨界屬性，需要學校和企業合作開展人才培養工作，從學校環境和企業環境的雙重熏陶、學校教師和企業技師的雙方指導、學校教育資源和企業教育資源的雙向保障出發，切實落實雙主體共育。早在專門職業大學創設洽談初期，日本經濟同友會（公益社團法人経済同友會）就提出企業具有積極參與大學教育的責任[21]。專門職業大學質量保障體系建設的指導思想是凸顯企業的重要主體角色定位，在人才培養過程中構建了指向深度融合的校企合作體系，形成了高校與產業界合作育才的新范式。一是聘任實業家教員。聘請精通理論的研究者和在行業界有豐富現場經驗的實業家，兼顧理論與實操教育，原則上采用40人以下的小班授課制。《專門職業大學等的設置構想要點》（『専門職大學等の設置構想のポイント』）中明確指出，所需專任教員中應有四成以上為實業家教員，其中半數以上為兼有研究能力的實業家教員，需具有5年以上的實際業務經驗，具備高水平的實踐業務能力。并要求其具備在高校任職的經歷，擁有碩士以上學位或具有企業研究業績。此外，職業資格、專業對口、年齡結構也是考慮的重要因素。二是豐富實習課程體系。日本專門職業大學的課程1/3以上是實習與實用技術課程，學生通過學習實用技術，獲得較強的實踐能力，確保和提高其職業勝任力。同時，專門職業大學的學生也要兼顧其他領域知識學習，多科目研修，加強技能應用，包括職業專業科目、綜合科目、拓展科目、基礎科目等，通過在企業內進行多門專業科目的學習，培養具備創新能力、領導能力的人才[22]。三是建立超長期企業內實習制度。四年制專門職業大學的學生，被要求在學校之外的企業現場，進行實踐性實習活動，堅持實地、實物、實習的“三實原則”[23]。學生總計實習時間600小時以上，按照1天8個小時、一周實習5天計算，需保證3～4個月的校外實習時間。同時，為了保證學生在企業的學習成效和專業的對口性，一般由學校安排學生在企業的日程，企業設置實習指導員崗位保證實習成效[24]。在實習現場實地學習知識與技術，讓學生養成解決問題的能力。四是推行多主體參與課程編制。在教育課程編制上，日本專門職業大學與產業界、公共團體及地方政府代表緊密聯系，設立“教育課程合作委員會”（教育課程連攜協議會），共同設計開發契合企業、社會需求的課程，培養學生的實踐力與創造力[25]。五是推動職業資格證書制度的規范化。專門職業大學針對不同領域與各產業界及職能團體展開通力合作，活用課程認定標準，提升資格認證發展的國際通用性，推進和完善資格鑒定制度與體系建設。

（三）多元主體合力實施協同共治

20世紀80年代，伯頓·克拉克提出并構建了影響高等教育系統發展的“三角協調模型”，提出高等教育是政府權力、學術權威和市場力量三者之間的協調[26]。專門職業大學作為高等教育的重要機構，在其運行過程中，政府、學術、市場分別發揮著各自的主體作用。文部科學省是政府權力的承載主體，政府權力的具體內容包括認定審查、立法規范、財政補助和建立評價機制。日本專門職業大學質量保障體系以政府權力為主導，政府統籌促進各環節事務有序開展。各專門職業大學是學術力量的主體，其權威體現在全面落實學生教育培養工作的全過程中，實施信息公開和自我評價。市場主體由獨立于政府和高校之外的第三方認證評價機構和由學生、家長及企業雇主組成的教育消費群體構成，其影響力主要展現在認證評價、市場需求反饋和民間資金籌措與補助等方面。雖然政府、學術、市場三者代表不同的價值立場，在追求各自利益最大化過程中，既有矛盾沖突，也存在內在的向心力。因此，形成三者之間平衡的運行機制是專門職業大學良性運轉的根本。依靠單一主體難以保障專門職業大學的質量，必須建立各相關主體間高度關聯的質量保障體系，經由不同主體實施，避免權力過度集中，突出理念創新、權力分散、機制協同、價值取向多元以及程序和策略互補等特點，三者協力提升專門職業大學的質量與競爭力，通過彼此之間的互動協調完成質量保障任務。質量保障是一個系統且持續的過程，需要各關聯要素協調一致良性運轉，最終達到整體質量系統的“帕累托最優”。通過發揮政府的統籌管理、尊重高校的學術權威、保證第三方認證機構的自由選擇與獨立運行、推動企業的深度參與，實現由政府一元控制到多主體協同治理，形成政府、學術、市場三股力量交織的多層次、多維度和多方參與的質量保障體系，為促進專門職業大學的高質量發展提供運行機制，見圖1，以此建設高質量保障體系，培養高素質職業人才，創辦高水平新型高校。

（四）制定規則標準確保規范實施

日本專門職業大學建立了健全的、行之有效的質量保障體系，對質量保障體系的各關聯要素、保障機制實施的各環節都進行了嚴格的規定。體系與規則確立在先，評價標準明確，并公之于眾，接受監督。一是以規范化的法律體系作為根本保障。立法先行，依法治教，制定和完善法律法規是質量保障體系的重要制度內容。日本的《學校教育法》和《大學設置基準》為質量保障工作提供了合法性與權威性支撐。二是以豐富化的政策文件助推規范落實?！蛾P于實施實踐型職業教育的新型高等教育機構應有狀態的審議總結》《專門職業大學等的設置構想要點》《專門職業大學設置基準》《專門職業大學·專門職業短期大學小冊子》（『専門職大學·専門職短期大學』パンフレット）及《專門職業大學等的現場實習指南》（『専門職大學等の臨地実務実習の手引き』）等，為實施質量保障工作指明了方向。以法律為根本，用政策進行補充完善，既凸顯了職業教育作為一種類型教育的法律地位，又指明了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的行動路向[27]。三是以具體化的標準設定促進有效實施。專門職業大學質量保障的標準明確具體，提出了質量保障的要求，界定了質量保障的主體，規定了質量保障的方式，對認定、評價、信息公開及財政補助的實行標準都進行了細致的規定，使其有標準、有依據、有質量、有特色，確保公正合理。四是以協同性的運行機制保證高效運轉。行之有效的運行機制是實現戰略目標的重要保障，日本專門職業大學的質量保障機制是由政府、高校、市場三大主體協調一致共同運行的，具有可操作性和協同性的特點。

四、結語

當前，我國已建成了世界上規模最大的職業教育體系，建立了本科層次的高等職業學校，打破了職業教育止步?？茖哟蔚摹疤旎ò濉本窒?，但如何確保高等職業教育高質量可持續發展，增強職業本科大學的社會信賴感，仍舊是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構建完備的職業教育質量保障體系是發展職業教育的基石，也是保障職業本科大學高質量發展的不二之選。借鑒日本專門職業大學的經驗，我國職業本科大學質量保障體系的建設需要從以下三方面不斷推進。一要在設置標準上兼顧高等教育的原則要求與職業學校的實際情況。為扭轉職業教育的社會認同度，保障職業本科大學的高質量、有特色發展，不但要有定量要求、剛性標準，還要考慮職業教育的實踐性和可操作性，基于特性設置基準，制定在發展過程中逐步達成的要求，實現標準的彈性化，在過程指導中引領發展，在開放動態中有序推進。二要在質量評價上注重多元化主體參與。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必須形成固化的成果，必須構建主體多元、形式多樣的質量評價體系，高校、學術與市場力量參與其中，充分發揮多元利益主體的積極性和創造性，有利于提高質量評價的民主性、全面性、科學性和實效性。強化多元評估約束，避免職業本科大學因循守舊、固步自封。三要在經費補貼上強化質量監管。在加大經費投入的基礎上建立辦學經費與辦學質量相聯系的機制，促使職業本科大學樹立以質量為核心的理念，創設質量建設的文化氛圍，增強對質量保障的認同感，激發辦學活力。

參 考 文 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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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ystem Design and Operational Characteristics of Quality Assurance System in Japanese Specialized Vocational Universities

Li Yanping， Liu Xuxu

Abstract" The specialized vocational university is a new type of higher vocational education institution created in Japan to cope with the change of talent demand brought by informatization and the low matching degree of supply and demand of existing vocational education. Constructing and improving the quality assurance system is an important system design to ensure its high quality and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and better serve the development of China. Under the guidance and norms of a series of policies and regulations， and through continuous exploration， Japanese specialized vocational universities have gradually built a quality assurance system with the main contents including identification and review， information disclosure， establishment of evaluation mechanism and implementation of financial subsidies. In operation， humanistic value orientation， school-enterprise cooperation in talent cultivation， multi-subject co-governance， and clear rules and standards have been formed. It can be used as a reference for China to construct a quality assurance system of undergraduate vocational education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and promote th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undergraduate vocational education.

Key words" Japan; specialized vocational university; quality assurance system; high-level technical and skilled talents

Author" Li Yanping， professor of 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 （Xi’an 710062）; Liu Xuxu， postgraduate of 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