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城上空的麥田》中的“麥田”意象探析

摘要：麥田，對于世世代代生于農村、長于農村、耕作于農村和死于農村的農民來說，是生存的根基與希望。一旦麥田消失了，視麥田為希望的中國傳統農民也就失去了生存的根基。農民得不到麥田給予的營養，就會失去生命。麥田不僅是農村里那片可以生長出谷物的田地，還是能帶給農民生的希望的象征物。麥田意象的內涵發生變化，深層原因是現代社會政治、經濟和文化發生變化。麥田作為社會變化的象征物，關系著傳統農民的生活方式和生產方式，同時也關系著人們的精神世界。面對社會結構發生巨變，作為中國社會最龐大的群體農民，其精神和心靈也被迫發生著變化，因此麥田也成為人精神的象征物。

關鍵詞：麥田；農民；根基；希望；意象；探析

中圖分類號：Ｉ２０７．４２"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文章編號：2096-4110（2023）01（a）-0001-04

An Analysis of the Image of \"Wheat Field\" in Wheat Fields over the City of Wacheng

TAO Yanshu， YANG Yan

（School of Literature/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 Guangxi Normal University， Guilin Guangxi， 541006， China）

Abstract： Wheat field is the foundation and hope for farmers who have been born， raised， cultivated and died in the countryside for generations. Once the wheat field disappears， the traditional Chinese farmers who regard the wheat field as hope also lose the foundation of survival. Farmers will lose their lives if they do not get the nutrition given by the wheat field. The wheat field is not only the field where grain can grow in the countryside， but also the symbol that can bring hope to farmers. The connotation of the image of wheat field has changed， and the deep reason is that the politics， economy and culture of modern society have changed. As a symbol of social change， the wheat field is related to the lifestyle and production mode of traditional farmers， as well as the spiritual world of people. In the face of great changes in the social structure， as the largest group in Chinese society， farmers are also forced to change in spirit and soul， so the wheat field has also become a symbol of human spirit.

Key words： Wheat field; Farmer; Root; Hope; Imagery; Analysis

1 《瓦城上空的麥田》中的“麥田”概述

“麥田”一詞在小說的標題中出現，同時又是貫穿本文的線索。“麥田”既有表層含義，又有深層意蘊。中國是傳統的農業文明古國，有著幾千年的農業文明，“種地是中國農民最普遍的謀生方式”[1]，因此農民對土地有深厚的感情。隨著社會結構發生劇烈變革，種地不再是中國農民最主要的謀生方式，農民有大量的機會逃離土地到城市去，生活方式和生產方式變得多元，以致現代中國人心中的“麥田”不再只有單一的意義，而具有多重的含義，既指能長出人生存所需莊稼的土地，又指能維持人過活的工作，還指子女的成長成才等。子女的成長成才對父母來說是最好的回報，父母晚年的幸福生活很大程度上依賴子女。社會現實狀況決定，每一位父母前半生的“麥田”基本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后半輩子的“麥田”就不完全受自己控制，而取決于自身以外的其他因素。“麥田”象征著理想與希望，如缺失理想就會使人走向墮落。

2 《瓦城上空的麥田》中的“麥田”意象

2.1 李四老家的那片麥田

麥田就是希望，麥田是李四老家那片屬于他的土地，是可以長出莊稼的土地，是供家庭獲取物質財富的土地，更是一家人生活的希望。李四家祖輩世代以農業為生，主要靠種地來維持一家人的基本生活和教育活動，因此李四與土地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李四大半輩子都靠種地謀生，但現已年邁，體力顯然大不如從前，土地帶給李四的直接價值明顯也大不如前，因此李四將希望轉移到子女身上。但作為農民的李四，在嘗試抓住新的希望未果后，仍然想起那片麥田，想起麥田曾經于家庭所起到的作用。在李四孩子們信以為真把胡來當成父親埋葬后，李四的預想破滅，但仍然不在乎孩子們對自己的態度，硬氣地說：“我還有地，我怕什么呢？”此時的李四還未把子女當作唯一的希望，對回到老家種地仍然抱有很大的希望，至少老家的土地還在就有生的希望。但出乎李四預料的是，父親身份已經在孩子們的心中死去，即便李四如何努力都不能讓孩子們信任李四還活著的事實。李四在努力使孩子認同自己父親身份的道路上屢屢受挫后，他幻想：“我再等他們幾天，我看看他們在七七那天做些什么，我看他們還能不能讓我看到希望，如果沒有了希望，我還是回到我的山里去吧。只要回到我的山里，只要我不死，總會有一天，會有人把話傳到他們的耳朵里的，到時，他們會回到山里去的，到時，他們會自己跪在我的面前的，我讓他們一個一個地跪，我讓他們給我跪成一排。”[2]李四在遭遇孩子們一次又一次的拒絕后，首先想到屬于自己的土地，即使再也無法回到從前的生活，但仍無法忘懷。有土地就有希望，即使自己含辛茹苦培育起來扎根于瓦城的“麥田”不能給自己帶來希望，但至少不會因孩子們的拒絕贍養而陷入絕境，還有山里的土地能作為生存的依靠。李四在子女的愚昧與麻木行為中備受折磨，含著怨恨死去，最終尸首還是回到了老家，回到了曾經耕種過的麥田，化作泥土繼續滋養著農作物。回歸土地在一定程度上也滿足了李四的愿望，也是農民落葉歸根的最好歸宿。中國人自古以來就有落葉歸根的情懷，尤其到了晚年，人們都想回到自己的故鄉，看看曾經生活過的地方，才能安心地離去，才算得上圓滿的人生。李四生前靠著麥田，死后守著麥田，與麥田結成生死之交的關系。

2.2 子女是父母的“麥田”

麥田就是希望，“麥田”是李四的子女，子女在父母親日復一日地辛勤培育下成為城市人就是李四的希望。生活在農村的李四，老家的麥田對于他來說很重要，辛勤培養的3個子女對于他來說也很重要。年過60的李四，勞動能力大大降低，這時子女都做了國家干部，在常人眼里看來李四完全可以將子女作為后半輩子的“麥田”。作為農民的李四，在經歷社會結構變革后，當然希望自己的子女能離開土地這片“麥田”到瓦城去，能夠成為真正的瓦城人。

如今，李四的愿望實現了，李四的“麥田”隨子女的進城也飄到瓦城。子女忘記回家給李四慶祝60歲生日，這點燃了李四的怒火，他不聽任何人的勸告執意要到城里去找子女，試圖讓子女明白所犯的錯誤并加以彌補。祝壽是中華文化中重要的禮節，六十大壽又是人生重要的時刻，傳統的中國人很看重這樣的時刻。子女都忘記李四的生日，未回家為父親慶祝六十大壽，前兩年忘記生日，李四都原諒了子女，而這次李四無法平息怒火，便執意要進城去找尋自己培育的“麥田”，試圖去喚醒他們。卻未曾料到子女都忙于各自的事業或愛情或生活瑣事，忙到沒能多關懷與問候一下從鄉下遠道而來的老父親，只是匆匆一兩句就將父親打發到兄弟姐妹那里，把老父親當成一種負擔。面對子女如此惡劣的態度，李四心中的怒火更加強烈，他為了賭氣不愿投靠任何子女，而是自己在瓦城找住宿處。怒火中燒的李四遇到熱心的胡來，陌生人胡來得知李四來瓦城的意圖后，隆重地為李四慶祝生日，這一舉動加重了李四對子女的怨恨，胡來意外去世后才驅使李四借用胡來的骨灰盒去嚇唬自己的子女以懲罰他們的過錯。可再次讓李四意外的事情發生了，李四的3個子女都沒有核實父親的死亡是否屬實，就信以為真地拿著父親偽造出來的骨灰盒回老家舉行了葬禮。李四看著子女的行為，心里越來越氣，與胡來城一起想辦法企圖讓李香、李瓦和李城相信他們的父親還活著，然后懲罰他們的過錯。李四和胡來城的計劃，并沒有取得他們所預計的效果，反而加深了子女對李四的仇恨，使李四與3個孩子之間的裂痕越拉越大。

李四的這塊“麥田”，經李四的手一步一步地培育成長起來，3個子女所從事的工作屬于收入高、地位高的工作，對于出生農民的李四來說，這樣的局面是非常可喜的，可稱得上是一片優渥的“麥田”。60歲的李四，已到了收獲“麥田”享受果實的時節，本該好好享受，但事與愿違，“麥田”成熟了就忘記了培育人的辛勤澆灌，將培育人狠狠地甩開。原本生活在農村的李四，守著鄉村的那片土地，到了守不住的年紀，就去追尋另外一片“麥田”，發現依舊靠不住，就如同飄在瓦城上空的白云，永遠沒有辦法夠得著。“農村回不去，城市里更沒有容身之地，逼得李四只有死路一條。”[3]李四死后也只能回歸于曾生養他的那片土地，唯有那片麥田才能靠得住，才真正屬于李四。

3 失去了“根基”的“麥田”

21世紀以來，我國的社會結構發生了劇烈的變革，大批農民由農村遷移到城市，隨之生活方式、生產方式和思維方式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動，導致農村人必須接受城鎮化、都市化帶來的陣痛。作家鬼子關注到“現代社會的變動給現代人精神上帶來的裂變”[4]。李四的孩子們正趕上社會變革的大潮，進到城市里去謀生，并博得較為穩定的位置，生活質量得到極大的改善，生活方式、生產方式和思維方式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社會地位得到提高，物質財富得到滿足，這明顯是城鎮化進程帶來的益處。同時也帶來不少的問題，小說中最明顯的表現是，社會變革導致人精神變異，物質、金錢至上的觀念對傳統的人倫道德價值觀發出挑戰，將傳統人擠到社會的邊緣地帶，而畸形的、病態的現代都市文明成為現代社會的主流觀念，生活在其中的人也必將被同化，成為精神變異的城市人。“麥田”原本是屬于鄉土的孩子，當麥田漂浮到城市的上空，它就失去了原有的生命，因為城市的喧囂和擁擠讓它無法扎根生長[5]。李四的子女在父母親的辛勤培育下，成長為一塊塊肥沃的“麥田”，當他們一個接一個如白云從鄉村飄到城市時，李四內心的“幸福感和成就感油然而生”[6]。李四原本以為“麥田”趕上了社會變革的好時機，辛勤栽培的“麥田”到了結果的時機。但未認識到經歷劇烈社會變革的孩子們，變成了城市里的鄉下人，既丟掉了鄉村的優良傳統道德，又被病態的城市文明所污染，使得他們成了病態的人，“物欲擠走了人的溫情”[7]。李四的孩子們是典型的代表，代表著從農村來到城市，丟失傳統道德且感染城市文明病的人。這一群人，都是自己父母的“麥田”，飄到城市里來，并不能真正扎根于城市，還是作為一個“游離者的形象存在”[8]，飄在天空，自己的父母也捕捉不到，讓靠“麥田”生存的李四落得無法依靠的尷尬境地，自身也變成無根的漂泊者。

尋找孩子們并試圖喚起他們記憶的李四，就像離開土地的麥田，飄蕩在不屬于他的瓦城。進入瓦城，李四是想抓住自己辛辛苦苦培養成才的3個子女，試圖從他們身上獲得回報，其實李四的要求并不過分，只想自己的60歲生日能得到孩子們的重視。就這么卑微的要求都沒能得到滿足，讓李四很失望，以各種辦法喚起他們的記憶，甚至用了最殘酷的手段，制造自己去世的假象來喚醒他們，沒想到，子女信以為真，足以看出孩子們的內心是何等冷酷、麻木和愚昧。李四的孩子們融入城市丟失了傳統的人倫道德價值觀，李香的孩子還處于幼年，同樣不免遭受城市的毒害，雖然可憐過李四和胡來城的悲慘生活，但艷艷說了這樣一句話：“你真的很像我的姥爺，如果你不是撿垃圾的，我也許會認你做我的姥爺。”看出艷艷純潔的心靈同樣免不了被病態的現代都市文明侵害。李四與李香、李瓦和李城認親的過程，警察是參與其中的。警察的職責是秉公執法，辦事公道，守護事實，維護公平公正，文明執法。小說中的警察在辦案過程中顯然沒有履行職責，沒有調查事實的真相，而是相信在城市中擁有一定社會地位的人的片面之詞，甚至在執勤過程中對百姓施加暴力，嚴重違背了警察的職責，是社會病態最為明顯的表現。因醉酒而被車撞死的胡來一心向往著瓦城，但畢竟來自農村，傳統的道德倫理銘刻于心，所以對李四的遭遇深表同情。胡來死后，胡來的孩子胡來城繼續幫助李四找到歸宿，是人文關懷的顯著表現。李四死去的事實已被同村人知曉，但當李四回到鄉村的時候，同村的人懷疑過李四死去的消息，見到李四時，問：“四叔，是你嗎？”這一句話足以看出鄉下人的道德未被泯滅。通過以上兩組人的對比，可以明顯看出鄉下人與城里人道德倫理的差異。“鄉下人仍然堅守著傳統的倫理道德，而城市人被現代都市文明同化變得精神異常了。”[9]

4 結語

麥田承載著希望，無論是維持基本生存的土地，還是每一位父母的子女成長成才，都是一代代傳統農民的希望。現代社會的轉型，物質財富極大豐富，人民生活水平得到極大提高，同時也帶來了大量的社會問題，現代人也發生了變異，尤其是人的精神變異最為致命。精神是一個人的鈣骨，精神缺失就會得“軟骨病”，即使物質無比豐富，也不會擁有健全的人格。面對現代社會轉型帶來的精神缺鈣問題，鬼子將其“以犀利、深刻的眼光從父與子的關系中反映出來”[10]，并始終將中國農民最為熟悉和親切的“麥田”作為意象貫穿全文，給現代人以警醒作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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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黃偉林.對身份的現代主義追問——論仫佬族作家鬼子的《瓦城上空的麥田》[J].民族文學研究，2005（3）：109-112.

[9] 丁帆.論近期小說中鄉土與都市的精神蛻變——以《黑豬毛白豬毛》和《瓦城上空的麥田》為考察對象[J].文學評論，2003（3）：150-154.

[10]洪治綱.宿命的體恤——鬼子小說論[J].南方文壇，1999（4）：16-20.

基金項目：廣西研究生教育創新計劃項目“新世紀廣西文學的地域性敘事”（項目編號：YCSW2022137）。

作者簡介：陶彥姝（1996，1-），女，重慶忠縣人，碩士，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