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日本人的日常對話中,經常可以看到模棱兩可的語言表達,易造成歧義,因此日語也被稱為具有曖昧性的語言。英語作為屈折語,在通過豐富的詞形變化來表示詞與詞之間的關系這一點上,與日語很相似。相比漢語來說,英語中的助動詞、動詞等的功能更清晰明了。因此,該文將從語言類型和語言形態的角度來對比日語和英語,綜述日語的一些特點,并考慮其曖昧性的原因。
關鍵詞:語言類型;語言形態;日語;英語;曖昧性
中圖分類號:H36" "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文章編號:2096-4110(2023)01(a)-0041-04
An Analysis of Ambiguity in Japanese from the Angle of Language Type and Language Form
DUAN Mengke
(Dalian University of Foreign Languages, Dalian Liaoning, 116044, China)
Abstract: Ambiguous language expressions are often seen in Japanese daily conversations, and Japanese is full of ambiguity, so Japanese is also called ambiguous language. As an inflectional language, English is very similar to Japanese in express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words through rich morphological changes. Compared with Chinese, the functions of auxiliary verbs and verbs in English are clearer and clearer. Therefore, this paper will compare Japanese and English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anguage types and language forms, summarize some characteristics of Japanese, and consider the reasons for its ambiguity.
Key words: Language type; Language form; Japanese; English; Ambiguity
外語學習者在學習目標語言的過程中,往往會套用母語的語法規則和表達方式。而母語有正轉移和負轉移,負轉移容易引起學習者的誤用。明確目標語和母語這兩種語言的特點,對于理解目標語為什么采取某種表達會有一定的幫助。橫聚合作為語言研究方法之一,在語言類型等多種層面上都有體現。
1 語言類型和語言形態比較
從語言類型來看,漢語和英語都屬于SVO型語言,而日語屬于SOV型語言。例如:
我學韓語。
I learn Korean.
私は韓國語を勉強する。
漢語和英語都呈“主—謂—賓”結構,而日語動詞后置,呈“主—賓—謂”結構。由于漢語缺乏形態變化,SVO(主—謂—賓)這樣的句型結構一旦被固定下來,在主語、謂語和賓語的位置上會出現很多詞性的詞[1]。例如:
認真學習是每個學生的本分。(“認真學習”動詞短語處于主語位置,直接作主語)
まじめに勉強するのは一人一人の學生の本分である。(動詞短語要想作主語必須名詞化)
他喜歡看書。(“看書”為動賓詞組處于賓語位置,整體直接作賓語)
彼は本を読むのが好きだ。(名詞化后作“對象語”)
形容詞短語作主語、數量詞作謂語等的例子有很多,日語嚴格按照名詞充當主語或賓語或對象語,動詞或形容詞充當謂語的一般規則來排列,而漢語則不是這樣一一對應。由此可以看出,漢語中語序至關重要,日語中詞性至關重要,且日語除謂語一般在句尾以外,其他語序相對比較自由。
從語言形態上看,漢語屬于孤立語,缺乏形態變化和詞類標志。詞與詞的語法關系,以及詞在句中的語法功能一般靠語序或虛詞來表示。日語屬黏著語,不僅富于形態變化,且格助詞的使用相當發達。如“我吃飯”,由三個獨立的詞語“我”“吃”“飯”構成完整句子。在日語中也有「私」「食べる」「ご飯」,但是構成句子「私はご飯を食べる」必須使用助詞「は」「を」來共同表達句子含義。何午、秦明明(2006年)指出,漢語也是有格范疇的,不同的只是語序之分和抽象格與形態格之別。漢語的“格”,除抽象格外,形態格大都是由介詞(結構助詞“的”、連詞)擔當[2]。漢語的介詞也不能單獨使用,必須附在名詞、代詞或短語的側面,與之共同使用。明確了日語格助詞與漢語介詞的不對稱性,兩者在語義上也并非一一對應關系,如漢語的“在”對應日語的「に」「で」「を」,而“從、用、由于”僅對應一個格助詞「から」。兩者既有相同也有不同點,對于不同的部分,中國日語學習者往往容易受母語思維方式的影響去理解句子,產生錯誤概念。日語教學中導入這一中日語言不同的部分,有利于學習者更好地掌握日語。但是,對于詞形變化豐富的日語來說,單引入漢語做比較是遠遠不夠的,有時會出現漢語無法解釋的問題。
學習者在初學日語時,能了解到日本人經常使用委婉和內涵模糊的詞語來維持愉快和友好的人際關系。隨著學習的深入,還會發現日語充滿了歧義,因此日語也被稱為具有曖昧性的語言。在日本人的日常對話中,經常可以看到模棱兩可的語言表達。人們隨意地使用「特に」「多分」「~だと思う」「~かも」等詞語,對于自己喜歡的東西,會說“我想我可能會喜歡它”,而避免定論,即便是在闡述自己的事情。如果要拜托或拒絕別人,不能直接說出來,而是采用話說一半的形式讓對方自行領會,有時主語和賓語被省略了,所以要清楚地理解模棱兩可的日語所表達的意思是非常困難的。
英語作為屈折語,雖然語言類型是SVO,但在通過豐富的詞形變化來表示詞與詞之間的關系這一點上,與日語很相似。例如,英語中動詞根據人稱的不同要有相應的變化。第一和第二人稱適用“do”而第三人稱則適用“does”,并且日語和英語中動詞在不同時態下的變化都是通過動詞形式的變化來實現,但漢語中動詞本身是沒有過去、將來、進行等不同時態變化形式的。相比漢語來說,英語中動詞、助動詞等的功能也更清晰明了。基于此,以下將從語言形態的角度來對比日語和英語,綜述日語的一些特點,并考慮它“曖昧”的原因。
2 日語的曖昧性
2.1 名詞的單數和復數
諺語中有句話叫「馬鹿と鋏は使いよう」(揚長避短,知人善任),其中關于「はさみ」的一段對話成了趣聞。在一次會議中提問者注意到在本該使用“scissors”的情況下大部分人頻繁使用“scissor”,于是便提問這是否為時下流行的新用法或地區差異,卻意外得到“以后在聽到別人使用‘scissor’時就把剪刀上的螺絲擰下來取其中一枚刀片遞給他”玩笑似的回答。這種玩笑說明了其既不是新用法也不是地區差異,使用其復數形式“scissors”才是正確用法。「はさみ」對應的英語是“scissors”,原形為“scissor”,雖然是一把剪刀,但因為有兩枚刀刃所以常用其復數形式。這一趣聞也從側面展現出日語中的單復數形式是模糊不明確的。即便英語中都用復數形式,如“I have scissors”“I have a pair of scissors”,轉換為日語還是「私はハサミを(一本)持っています」。在英語中,除了少數例外,一般名詞的復數都用“s(-es)”來標記,有時通過像“man”到“men”這樣改變詞形的形式來更進一步明確單數和復數的區別[3]。此外,在句子中使用時,有必要根據事實或根據主語來區分單數和復數。與此相對,在日語中,除了少數例外,單數和復數名詞之間幾乎沒有區別。「本を買いました」這句話并沒有告訴我們買了多少本書。在英語中,如果不區分單數和復數,我們就無法表示句子。將日語「本を買いました」翻譯成英語,并標明數量,即是“I bought a book”(本を一冊買いました)或“I bought books”(本を數冊買いました)。日語中并不是沒有復數表達,只是能夠區分單復數的名詞數量相當有限,其他一般名詞通常使用數量詞來進行區分。
此外,利用同一名詞疊加,如「人々」「神々」「國々」也是一種復數的表現形式。還有后綴復數形式,與英語一樣,名詞通過添加后綴,如「‐たち」「‐がた」「‐ら」「‐ども」實現復數,然而帶后綴的復數形式只能適用于人,這是日語獨有的一個特點。其他表達復數的方式有“數詞+の+名詞”和“數字作為副詞使用”,如,「そこに一冊の本があります」或 「休みが3日取れました」。然而,在日常生活中,說話者和聽眾通常對數字并不十分在意。這種對數字的不重視影響了日本人的思維方式,并在交流中培養了一種定量模糊的文化。
2.2 信息的后置性
在日語中,動詞位于名詞之后,而在英語中,功能詞作為介詞出現在名詞之前。日語是一種最重要的信息在后面呈現的語言,最重要的動詞放在最后,表示語法功能的助詞則放在名詞后面。例如:
日語:Aは Bと 車で 東京へ 行った
英語:A went to Tokyo by car with B
這意味著,B + と←→" with + B,車 + で ←→" by + car,東京 + へ←→" to + Tokyo。
在語音方面,助詞在日語中是與前面的名詞一起發音,而在英語中則是與后面的名詞一起發音。「CとD」的「と」與C一起發音,而英語中「C and D」的「and」則與D一起發音。
以日語「彼が學校へ來たとき、彼女はもう學校にいた」與英語“When he got to school,she was already there”這種主從復合句舉例,日語中的從句在結尾處以一個形式名詞「とき」結束。然而,在英語中“when”在從句的一開始出現,所以在英語中,當我們聽到“When”或“if”時就能直接判斷出它是從屬節。但日語中,直到聽到句末的「とき」才能明白它是從屬節,這樣在修飾節就容易出現問題。
在日語中,修飾語出現在被修飾語之前,「美しい花」譯為英語是“beautiful flower”。然而當修飾節變長時,如「クラスで使うテキスト」與“textbook which I use in my class”,英語中長的修飾從句出現在它所修飾的單詞之后,并且有一個關系代詞來表明它引導的是一個修飾節從句,結構清晰明了。而在日語中,修飾節沒有關系代詞,而是直接放在被修飾名詞之前,所以修飾部分的位置并不明顯。此外,在日語中,被修飾詞直接跟在修飾語的后面,當出現雙重修飾時,容易引起混淆。例如,「美しい女優の妹」,可以翻譯成“younger sister of the beautiful actress”,也可以翻譯成“beautiful younger sister of the actress”。在說話時可以通過氣息下降的位置區分兩者,但在書寫時,無法確定美麗的是女主角還是妹妹,這也是無法立即判斷句意,語感曖昧不清的原因之一[4-5]。
2.3 主語的省略
在日語中,有相當多無主語的句子在實際對話中使用。而英語除了命令句,主語不能省略。對于日語初學者來說,由于沒有主語,只根據動詞的詞形來判斷,難以分辨出動作主體到底是誰,是一人還是多人。實際上,在日語中,與其說省略主語,不如說在某些情況下不說主語更為自然。日語是一種不把雙方默認都了解的事情在句子中表達出來的語言。
想象一下,兩個人互相交談,「あなたは今日暇ある?」「私は今日暇です」「私は音楽が大好きですから、あなたと一緒にコンサートに行くのは私は大賛成です」「私は楽しみです」這種一直在反復強調“我”“你”,主語的對話將很不自然。在這種情況下,主語即是說話者本人,或者主語遇到對方,句子的語法性質將主語限制在說話者身上,主語指代誰已經不言而喻了,所以即便不再反復強調也能順暢地進行對話。
但如果一個英語句子沒有主語,從語法的角度來看,它首先不是一個句子。以情感表達為例,在日語中,情感表達經常被用來表達說話人自己的感受。表達情感的句子的主語是說話者本人,所以不說主語也能理解整句話。
(私は)楽しいですよ。 ←→" I'm happy." She is happy.
(私は)とても悲しかった。←→" " I was very sad.
在英語中,表達情感時不能省略主語,并且表達情感的形容詞可以用于修飾說話者以外的人。日語中的情感表達不能直接用于描述第三人的感受,必須加上形容詞「がる」「ようだ」「らしい」「そうだ」,以表明這是客觀觀察的結果,而不是說話人自己的感受。所以“She is happy”的日語表達不是「彼女は楽しいです」,而是「彼女は楽しそうです」。但日語學習者卻經常用「XX先生は優しい」或「XXさんは嬉しかったです」句式來表達第三者的感受,這是他們在不經意間將漢語、英語中的形容詞用法應用到了日語上[6]。
I want to have beer. / (私は)ビールが飲みたいです。
He wants to have beer. /彼はビールが飲みたいです。(×)
(私は)あなたが悪いと思います。(○)
彼はあなたが悪いと思います。(×)
I think that you are wrong.(○)
He thinks that you are wrong.(○)
上述例句中,愿望的表達方式,如 “想”“希望”,好惡的表達方式;如“喜歡”“不喜歡”,說話人思想的表達方式;如 “我覺得”等;都不需要表達主語。但在英語和漢語中,表達情感的形容詞可以用于所有人稱,英語母語者或漢語母語者的日語學習者很容易在這一點上犯錯。
由此可見,英語沒有主語不成句,意思無法完整地表達出來。與之相對,日語只要有動詞就能成句,不僅主語可以省略,賓語也可以省略,在與日本人對話時句意雖能完整地傳達出來,但對日語學習者來說可謂是歧義不斷。從川端康成的經典之作《雪國》的翻譯也能看出,日語原文和漢譯版本都沒有主語,仿佛置身于現場,說話者和火車融為一體,以第一視角來敘述事件本身。而英譯版本不得不另加主語“The train”,按照字面翻譯“came out of the long tunnel, it's the snow country”則不成語法,加上主語之后以第三人稱視角描述事實的客觀感非常強烈。
國境の長いトンネルを抜けると雪國であった。(川端康成『雪國』)
穿出兩縣之間長長的隧道,就是雪國了。(林少華譯《雪國》)
The train came out of the long tunnel into the snow country.(Seidensticker,1986年)
3 結語
綜上所述,本文從“單復數”“信息的后置性”及“主語的省略”三個方面闡述了日語和英語在語言形態上的不同,并明確了日語曖昧性的原因。日本人的語言思維是比較曖昧的,他們覺得并不是所有東西、感覺都可以靠語言,也不一定要靠語言表達。而歐美現實主義的語言觀覺得所有的東西都可以也必須靠語言來表達。每種語言都有自己的特點,從漢語和英語的語法結構這一角度來看,它們語法結構相似,日語的結構在語義上不太清晰。從日語學習者的角度來看,日語過于曖昧,易造成歧義。語言是文化的表現形式,其背后體現出人們認識世界的方式,如果把曖昧性放在“以心傳心”文化之中,英語和漢語都稍顯遜色,只有日語可以傳達出來。俳句也正是因其曖昧性而蘊藏著獨特的美。試想如果把松尾芭蕉的有名俳句「古池や 蛙飛び込む 水の音」變成英語“By the quiet old pool;A frog unexpectedly jumped into the middle;a splash instead of the sound of the frog”,不論從意境還是情感上都少了幾分神韻。因此,從認知語言學角度或地理人文角度分析日語語言表達背后的曖昧性也是一個重要課題。
參考文獻
[1] 張巖紅.漢日對比語言學[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4.
[2] 何午,秦明明.中日語言的“格”表達[J].外語研究,2006(6):31-37.
[3] 趙華敏.2018年度中國的日語教育研究綜述[J].日語學習與研究,2019(5):64-74.
[4] (日)庵功雄.文法シラバス改訂のための一試案ーボイスの場合[J].日本語/日本語教育研究,2012(3):39-55.
[5] (日)影山太郎.日英対照 名詞の意味と構文[M].大修館書店刊,2011.
[6] (日)野田尚史.言語の教育からコミュニケーションの教育へ:非母語話者に対する日本語教育を例にして[J].(lt;特集gt;言語·コミュニケーションの學習·教育と社會言語科學-人間·文化·社會をキーワードとして-),2009(12):67-79.
作者簡介:段夢珂(1998,2-),女,河南長葛人,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日本語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