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肅臨夏木場村 絲路重鎮的行商軼事與古老生活

一望無際的西部邊塞，曾孕育了中國的貿易大動脈——陸上絲綢之路。在這條路上，不同的地域節點，形成了座座商貿重鎮，它們串點成線，創造了古代貿易的神話傳奇。位于甘肅、青海、西藏交界的臨夏木場村，就是這條貿易之路的重要參與者。

西部邊塞的商貿傳奇

腳戶牛幫、活畜交易、八坊十三巷

木場村位于青藏高原與黃土高原過渡地帶的山谷平地，甘南牧區與中原農區在這里交界。海拔1800 米的高山阻擋了濕潤空氣，所以木場村干燥少雨，沒有蔥綠的生機，但平坦的谷地、奔騰的黃河水，讓它成了不缺水的希望沃土。黃河及支流大夏河裹挾著黃土晝夜不息流淌，在村落西北部形成了大面積沖積平原。村落西南則是層層山塬，沿山坡布局著農田。

通過引渠灌溉，黃河水、大夏水為當地農業發展提供了充足的水源，木場村成為“戈壁上的綠洲”，歷來農產品豐富。

特殊的地理位置，發達的農業生產力，使木場村成了兵家必爭之地。

經歷風云戰火，直到唐肅宗乾元元年（758 年）以后，河州得以穩定，三百年來為吐蕃所有。到了北宋神宗熙寧六年（1073 年），成為州所在地。

此后，木場村才真正安定下來，漸漸成為漢族與少數民族的貿易場所，唐蕃古道和茶馬互市的重鎮。

當時，木場村的商貿交易以流動性的行商為主，是對集市貿易的補充，有進行大宗交易的商隊，如絲綢之路上的駱駝隊，茶馬古道上的騾馬隊、牦牛隊等，還有小本經營，挑擔背筐，走街串巷的貨郎小販。

大宗交易的商隊中有一個特殊群體——河州腳戶牛幫，他們多是當地回、漢、東鄉族的貧苦農民，受雇于店東、商號，趕騾馬長途販運貨物，靠腳力謀生，又被叫做“腳戶哥”。騾馬運輸隊運輸的貨物大多是本地自購、自運、自銷的農產品和手工產品。很多大宗貨物，如大宗木材也會走河道運輸，商人們用羊皮、牛皮制成筏子，以筏子作為河上交通運輸工具運輸貨物。

行商漂泊四方，坐商穩定一方。

木場村坊間還形成了小規模集市——活畜交易市場。集市交易的買賣雙方不說一句話，卻熱情地互相將袖口對準袖口，兩只手在袖筒里動個不停。

他們通過袖筒里各種捏指動作，隱秘地談著生意，一方用手勢開價，另一方用手勢還價，不同的手勢代表了不同的價格：伸拇指代表一，伸無名指與小指代表二，伸小拇指、無名指與中指代表三，以此類推。

商貿發達的木場村引得各地商人、傳教士紛至沓來。沙特阿拉伯、波斯等國商人及傳教士來此經商、傳教，并逐漸形成聚居區，融中國古典建筑風格和阿拉伯特色于一體的清真寺開始逐漸落成。據載，從元代到清朝前期，木場村先后建起了南關大寺、老王寺、老華寺、城角寺、北寺、大祁寺、西寺、上二社寺等八所清真寺，形成了八個“圍寺而居，圍坊而商”的居住生活格局，簡稱“八坊”。到清朝后期，圍寺而居的八坊格局完全定型，并不斷鞏固和發展。隨著歷史的變遷，八坊的肌理格局被完整地保存下來，形成了橫向六條，縱向七條的13 條巷子，“八坊十三巷”的叫法也不脛而走。

木場村條條巷道整齊劃一，0.41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完整地保存著30個四合院和109 座古民居。這里以回族為主，還居住著漢、東鄉、保安、撒拉等十八個民族，成了多民族融合的典范。“八坊十三巷”核心區域于2017 年12 月被評為國家AAAA 級旅游景區，成為世界各地游客的旅游目的地。

形式獨特的生活美

手工毛毯、葫蘆雕、河州磚雕

木場村作為中原、藏區交界地，長時間保留著特殊的“回藏貿易”。

回藏貿易以牧區的牛皮、羊皮、羊毛、馬匹、鹿茸、藥材等，與農區的茶葉、布匹、面粉、百貨等進行交易。其中，毛毯生意一直占據回藏貿易的首位。

木場村手工毛毯制作歷史悠久，早在千年前，手工毯工藝從遙遠的西域經絲綢之路傳入臨夏木場村。隨著技藝的更新，手工地毯越發形式多樣，它們遠望花團錦簇，雍容華貴，近觀高雅典麗，五彩繽紛，深受人們喜愛。

特別是藝術掛毯，以獨特的形式表現了生活美，更具藝術品味和文化內涵。

這些手工地毯選用了優質的土種羊毛，經過特殊的植物染色，手工制作，再用化學品洗刷直至呈絲光錦緞。從制作工藝來看，織出一塊成品地毯需要紡紗、染線、纏線、繪圖、織毯、片剪、洗毯、平毯等十多道繁瑣工序。如今，手工地毯由于原料純正、工藝精良、花色品種多、收藏價值高等特點，吸引了越來越多的外商前來購置。木場村家家戶戶制作的手工地毯已遠銷美國、日本、德國、法國等國家，尤其受到阿拉伯國家的青睞。

木場村極具藝術價值的雕刻，如葫蘆雕、磚雕也是古時貿易熱銷產品。木場村葫蘆雕源于金城蘭州，有上百年歷史。清末民初，蘭州有一個叫李文齋的民間老藝人能詩善畫，但卻家貧如洗。當時，蘭州人盛行玩蛐蛐。他靈機一動，便在葫蘆上雕刻字畫，鏤上“貫錢”狀的通氣眼，拿到市面去兜售，結果大受蛐蛐玩家們的青睞。

可以說，葫蘆雕是在分毫之間雕刻萬物，它的原材料源于家種葫蘆，專用小圓葫蘆和單吊葫蘆，講究大小均勻。老藝人張大爺傳承著家族的葫蘆雕工藝，每每雕刻，都是一次精益求精的過程。除了選好“胚子”，雕刻葫蘆還要經過六道工序：開口，即在葫蘆頂上旋一個圓口；掏籽，又叫挖肚子，挖肚子講究分寸，絕不能一次掏光，否則會萎縮；挖棍，又叫旋肉，就是邊挖邊曬以防“塌殼”，挖到僅剩一層薄殼就算成功；最后是刮皮和上光，經過粗刮、細刮后的葫蘆就可以打蠟上光了，上光后的葫蘆才開始確定雕刻內容。葫蘆雕并不僅是擺設，它擁有實際功能，可以用作老人們的健身球，或是用來裝秋蟬、蚱蜢，甚至可以把玩。

與在方寸之間雕刻的葫蘆雕不同，木場村的河州磚雕面積大，且多用在寺、廟、觀、庵及民居等建筑上。貿易發展帶動了各民族間文化交流，河州磚雕吸收木雕、石雕、玉雕等雕刻技藝，并將中國傳統國畫、書法、印章、詩文的藝術表達與磚雕進行融會貫通，還帶有濃厚的伊斯蘭風格色彩。普通的青磚之上，手藝人們雕刻塑造出各式各樣的動感藝術形象，十分賞心悅目。

傳承至今的民俗節慶

洗浴文化、宰牲節、回族婚禮

木場村傳承至今的民俗節慶頗為講究，擁有伊斯蘭教的文化氣息。村落的回民們會定期去各大清真寺做禮拜。做禮拜之前，有一個重要環節——洗浴。在當地，不管貧窮富貴，每家每戶都有固定的洗浴地方，叫做水房。洗浴又分為小凈、大凈，用湯瓶煮水進行小凈，是做禮拜前必須進行的步驟；大凈也稱為“換水”，不同于簡單的洗澡，洗大凈有嚴格的教規，必須用流動且干凈的水，每間隔七天洗浴一次。

洗浴文化貫穿木場村回族生活日常，包括每年一度的重要節日，以及一生一次的婚禮。每年回歷九月是回族人的齋月，齋月期間每個成年人會遵循“日出后到日落前不得進食”的傳統，直到十月一日“開齋”才恢復正常飲食生活。

開齋之后，人們會歡慶三天，家家宰羊宰牛，招待親朋好友，并做油香馓子等二十多種節日食品。油香馓子是木場回族的傳統美食，也是婦女們十分擅長的小吃。油香馓子以糯粉和面，加入少量鹽，然后扭捻成釧形，油炸即可。炸好的馓子股條細勻，金黃亮潤，輕巧美觀，咬一口香酥甜脆，讓人回味無窮。

開齋節稱為“小爾德”（“爾德”是阿拉伯語譯音“節日”之意），古爾邦節則被稱為“大爾德”。古爾邦節在伊斯蘭教歷的每年12 月10 日舉行。節前，家家都要打掃室內外衛生，大街小巷、每家的庭院都被打掃得干干凈凈，東西堆放得井然有序。節日拂曉，大家都早早地沐浴更衣，衣著整潔地來清真寺參加盛大會禮。會禮上，阿訇首先宣講“瓦爾茲”（即“勸戒”），并帶領大家面向西鞠躬、叩拜，之后便是來會禮的人們互送節日祝福。

古爾邦節又稱“宰牲節”，節日上自然少不了宰牲。節日當天，人們會挑選體壯健美的牛和羊，所宰肉分成三份，一份自食，一份送親友鄰居，一份濟貧施舍。宰牲典禮舉行后，家家戶戶開始熱鬧起來。老人們一邊煮肉，一邊囑咐孩子：吃完肉，骨頭不能扔給狗嚼，要用黃土覆蓋。肉煮熟后，要削成片子，羊下水要燴成菜，而后訪親問友時，便送上香噴噴的牛羊肉。

木場村的回族婚禮極具特色，婚嫁一般經過提親、放小訂、放大訂、抬嫁妝、迎親、念“尼卡哈”（即婚約）、回門等一系列流程。男女雙方婚前只有進行了全身沐浴才能正式進入婚禮殿堂。婚禮開始前，新娘家會宰牛屠羊，擺設餐席，招待前來賀喜的賓客。

當天晚上，新娘會更新裝，洗大凈以示潔凈無穢。前來祝賀的年輕人盡情歌唱，直至深夜。

凌晨時分，婚禮如期舉行。新郎家也會設餐會招待賓客。下午三點，新郎家再設宴席邀請阿訇、鄉親為新郎和新娘念“尼卡哈”，這是整個婚禮流程中最具伊斯蘭教特色的儀式。

男女雙方還會分別請兩位阿匐寫“伊扎布”（即婚書），婚書上寫著雙方家長的姓名，新郎新娘的姓名。

整個婚禮過程中，賓客們會載歌載舞，在不同婚禮環節吟唱不同的傳統歌謠，用傳統曲調編織快樂。前來參加婚宴的人們首先唱《喜歌》，“恭喜呀恭喜大恭喜呀，沒拿者銀錢空討喜呀。你打個調，我唱個曲，歡歡樂樂討上個喜。”婚宴進行到一半，賓客們舉杯歡慶，唱著助酒曲《尕老漢》，歌詞風趣幽默，富有生活化的語言，伴著人們特定的表演動作，增加了十足的樂趣。

編輯+周勃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