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心

清冷的月光灑落桌前，耳畔僅有筆尖在書本劃過的聲音，這是夜間獨有的。時間悄無聲息地流逝，筆下的字越來越模糊，我嘆了口氣，無奈地將筆放下。

抬眼間，便見窗外的梧桐樹，不知何時抽出了新芽，努力地生長著。在月光的映襯下，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輝，格外顯眼，那是一種文字無法描摹的生長。

不知怎的，竟陷入了回憶的旋渦。記得，也是夜間，我并不是一個喜歡散步的人，那天卻鬼使神差地答應跟著奶奶出門了。夜晚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冷氣，月光下的小道本就森冷，一陣陣的蛐蛐叫聲讓我毛骨悚然。奶奶卻笑著打趣我，有人喜歡這夜間林里，幽靜舒心；有人喜歡白日林間，艷陽暖人。沒有人規定要喜歡哪樣，可人總要去見見新的事物，走走新的路，才不枉此生。

我在后面低頭走著，轉而虛著眼睛望向月亮，并不像太陽那樣熱烈耀眼，奶奶的話我聽得個迷糊，大概罷。彼時草叢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我聽著，著實是生出些害怕的，這點害怕卻又被我的好奇心所戰勝。我壯著僅有的膽量，小心翼翼地撥開了那叢草，卻見草叢的背面，是一只受傷的小狗，它似乎畏懼著我的到來，拼命地朝我狂吠，聲音虛弱至極，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背部皮毛和血漬混合在一起。我見之可憐，就轉頭以懇求的目光望向奶奶，企圖獲得肯定，讓我有一個理由帶它回家，那是我目前唯一能幫助它的方法。

奶奶并沒有回應我，我心底的一絲希望為失落取代，我皺了皺眉，以為那就是拒絕了罷，轉頭松開了掩住小狗的那叢草時。耳邊響起了奶奶的聲音，她告訴我，如果我想要幫助那只小狗的話，不需要經過任何人的意見，是否要選擇幫助它是發自內心的，不是要遵循他人意見而決定是否施予幫助。我頓了頓，其實心中早已有了答案，隨即脫下身上的外套，輕輕蓋住了它。這一次，它并沒有朝我狂吠，只是嗚咽，那些傷口，是痛的罷。

我小心翼翼地環抱著這一團小生命，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輕。小狗很乖，一路都沒有掙扎過，或許小狗懂，或許小狗不懂，但懷里暖暖的，我的心也是。

路其實很短，但路很漫長，回到家的時候，清冷的月光早已為云層覆蓋，模糊了前方。我將小狗放下，手掌上也沾染上了殷紅的血液，那是我第二次見到那么多血。意料之中的害怕沒有出現，反而是一陣陣的心疼，愈演愈烈。

掀開外套時，我才真正看清了那些傷口，觸目驚心，結痂的，流血的。擦拭傷口時，手下的動作格外輕。小狗確實是撿來的，可是，現在不是了。我并不能猜到小狗疼不疼，只是它不吭聲，耷拉著腦袋，趴在外套上。只是如果不清理這傷口，我想，它或許會更疼，或許會感染。帕子丟進盆中時，猩紅向水的四周蔓延，演變成一盆血水。

家中并沒有關于它的藥，于是，便打算次日將它帶去寵物醫院。可我還是放心不下，拿了些碘伏、酒精，一點一點地擦拭著裸露的皮膚，空閑的一只手為其扇著風，試圖減輕它的傷痛。直到碘伏與酒精覆蓋完它的傷口，我才合上蓋子，轉而拿來一張舊墊子，將它放了上去，才安心地躺上床，合上眼。

或許是小狗天生好動，我還未從夢境回歸現實，它便在房間里溜達。我起身，它便搖著尾巴看向我，我摸了摸它的腦袋。或許人生就是無盡的選擇題，每個答案，都充滿著驚喜。

收拾完一切，我還是用外套將小狗包裹了起來，走了許久，看見了一家寵物醫院，我抱著小狗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對店員描述了狀況，店員對這樣的小狗似乎已經見怪不怪了，簡單看了一下，小狗也乖乖配合著，隨后和我說了一聲，便讓我拿著藥結賬了，出店門前我仍是有些愣愣的。

彼時的天邊漸漸泛起橘色微光，不斷拂過臉頰的微風無聲。我抱著小狗漫步人間，享受著這自由散漫的晚風和天邊即將落幕的淡彩晚霞。多想時光慢些，好讓我仔細欣賞，我從未如此看世界。

太陽幾時升起，夕陽何時落下，生命會變成一個個小小的碎片，拼成青春，人生。每一個小碎片，皆留下了成長的足跡。

人生沒有固定答案，物與人最大的區別就是，物是固定的，而人，是行動的。只要你不后悔，只要你想，你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人生方式。

一直渴望生命，比風自由，比浪洶涌，既不需要別人設計，也不被束縛，那一份獨屬于我的寧靜塵土。讓我覺得活著的意義，就是尋找活著的意義。或許也是，人生未必要是直線，所謂條條大路通羅馬，即便是曲折蜿蜒的道路，亦能到達最后的終點。

那天我避開洶涌喧騰的人群，獨自在黃昏的注視下，毅然走進一條偏僻的小巷，許久未經打擾，小道之上，早已遍布青苔，我小心翼翼地走在這個陌生的地方。

我就這樣默默地走著，看著爬山虎遍布那座荒房，說是荒涼，卻是另一種生機。地面與墻面的裂縫之間，幾株蒲公英探出腦袋，不停地張望著這個世界。我抱著小狗走近蒲公英，輕輕點碰，嘆息道：“生長在如此狹小的地方，你一定很痛苦罷。”身后卻傳來回答聲：“不會哦，蒲公英沒辦法選擇自己停留在哪，可是它可以選擇自己如何生存下去。它離不開這里，但是它的種子可以，它的種子，會代替它，去到那片充滿陽光的地方。”

風吹梧桐葉，天下蒙蒙雨，雨點隨風打落額頭，才將愣神的我拉回現實。我將手伸出窗外，感受著雨點的力度，靜靜地望著窗外，梧桐樹跟隨著風的方向，輕輕搖晃著，雨點落地的滴答聲在此刻被無限放大，頗有一番意境。

無意中，瞥見了那梧桐的新芽，在微風中，輕輕搖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