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上河圖》小考

隨著河南開封州橋及附近汴河遺址的發掘被評為2022年度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宋文化再次走進大眾的視野。此次開封州橋及附近汴河遺址的考古發掘中發現了唐宋時期的汴河南北兩側堤岸、唐宋至明清時期的汴河河道以及明代州橋等重要遺跡。

宋代州橋堤岸石壁上雕有海馬、鶴禽、祥云等浮雕紋飾，紋飾通高約3.3米，總長約25米，構成巨幅長卷。這幅長卷由多塊石雕拼砌而成，石磚上刻有“宇十五”“宙十五”等字樣，這是工匠為了拼砌方便使用《千字文》排序。宋代州橋位于水路要道，向北正對御街、皇宮，皇帝出行、外國使節來訪都要經過此地。宋代州橋堤岸石壁上雕刻如此精美絕倫的祥瑞圖案充分說明了“大宋之繁華、汴京之浪漫”。這也與《東京夢華錄》記載完全一致，為我們研究宋代文化和建筑提供了有力的證據，可謂歷史照進了現實。

“海馬”，也稱“河馬”“龍馬”等，是上古時期預示著吉祥的瑞獸。清代《獸譜·龍馬記》記載：“龍馬者，天地之精，其為形也，馬身而龍鱗，故謂之龍馬。” “龍馬”，對應著上古圣人出世的祥瑞之象，故有“河出圖、洛出書，圣人則之”的河圖文化傳說。

提起宋文化就避不開《清明上河圖》，今天讓我們結合州橋的瑞獸來重新賞析。

《清明上河圖》是北宋畫家張擇端的傳世佳作，圖畫生動地描繪了12世紀北宋都城汴梁（今開封）作為當時國際大都市的盛況。圖畫之景由內城街市順著汴河蜿蜒到城東南方向的郊外，向世人展示了汴京及汴河兩岸的繁榮景象和自然風光。目前對于此畫名字的釋讀集中在描繪了清明時節汴梁上河的風景，因此得名《清明上河圖》。筆者生長在開封陳留，從小在鄉間的見聞令我對其有另一種解讀。

首先，清明二字，《東京夢華錄》記載：清明節，尋常京師以冬至后一百五十日為大寒食。……寒食第三節，則清明日矣。寒食節是為了紀念春秋時割股奉君的介子推，介子推后來被燒死在綿山，在他身后燒焦的柳樹樹洞里有一封血書：“割肉奉君盡丹心，但愿主公常清明。……臣在九泉心無愧，勤政清明復清明。”晉文公看到后傷心不已，下令每逢此日全國禁煙火，百姓只能吃冷食，“寒食節”由此得名。綿山更名介休山，柳樹被賜名“清明柳”。而“清明節”得名于我國農歷二十四節氣，是唯一一個既是節氣也是節日的日子。冬至后第105天為清明，此時春天已至，天氣清朗、四野明凈，大自然處處生機盎然，用“清明”二字稱呼再貼切不過。所以，清明不僅是一個節氣節日，還有清明盛世之意，通過圖畫中的內容可以看出，張擇端意在給世人描繪出一派政治清明、盛世繁榮的景象。

其次，據宋孟元老《東京夢華錄》記載：“從東水門外七里，曰虹橋。”東水門位于開封城東南方向，七里處有虹橋連接汴河南北交通。通過近年來的考古調查，結合宋城遺址和汴河遺址的鉆探資料，我們得知虹橋的位置在今開封市東郊屠府墳村與閻李寨村之間的惠濟河北岸，這也是《清明上河圖》的中心位置。在這里，張擇端不僅給我們描繪了汴梁城里外的繁榮景象，還向世人展示了畫外之境：汴河交通運輸的樞紐作用和文化意蘊。隋代開鑿大運河，中段即是利用原來的汴水故道改造而成，汴梁也因此一躍而成為當時著名的水陸繁華大都市，為以后后梁、后晉、后漢、后周以及北宋以此為都城打下了堅實的經濟基礎。“自汴河迤東至陳留、杞縣。”順著汴河出城東南方向就是歷史上有名的陳留。

在這里有兩個需要我們注意的地方：一、東南方位的文化意蘊。在文學作品中，東南方位是和美好事物聯系在一起的，如：“日出東南隅，照我秦氏樓！”“孔雀東南飛”等，東方是日出之向，從《周易》里面看，陽主升，陰主降。東邊是陽主升的最低點，發展空間大，但是不夠強盛。然后就是物極必反，南方就是最高點，但會走下坡路，所以最好的方位是東南，呈上升趨勢且有上升空間。中國傳統文化里有很多這樣的案例，如過猶不及、長樂未央等，均符合儒家的中庸之道。《清明上河圖》從里城順著汴河蜿蜒至東南方向就有繁盛未央的文化內涵，寄予了美好的祝愿。二、位于汴梁城東南方向的陳留是河圖村、倉王廟所在地，兩村相距僅500米。據說，上古時期有一只鳳凰經常落在河邊的一個高崗上，附近的人們聽聞紛紛居住在此，逐漸形成村落。這就是最早的陳留，又名鳳凰。而造字鼻祖倉頡亦在此地創造了文字，人們為了紀念這項偉大的發明就建了倉王廟，倉頡去世后就安葬在陳留西10千米處的黃河大堤南岸，這件事在《史記》和《水經注》中均有記載。《東京夢華錄》：“九月重賜，都下賞菊……都人多出郊外登高，如倉王廟、四里橋、獨樂崗等。”倉王廟、河圖、獨樂崗等地均在陳留周邊。由此我們得知，宋人就有赴陳留地區登高遠望的習俗。因此地交通便利、適宜居住，夏朝最先在此定都200余年。

與此同時，附近河里出現了“龍馬負圖”的吉兆，周文王《周易·系辭上》記載：“河出圖，洛出書，圣人則之。”西漢經學家孔安國在《尚書·顧命》中說：“伏羲王天下，龍馬出河，遂則其文以畫八卦。”“河圖”是“龍馬”背部的圖案，伏羲通過對圖案認真觀察和對自然界事物的認識，發現了日月星辰運轉、季節氣候更替、草木興衰變化等規律，古代天文、地支、歷法、中醫、算數、宗教等文化的“根”都源自“河圖”，陳留地區的河圖村也因此處是“河出圖”而得名。

“龍馬負圖”是上古時期預示吉祥的符兆，祥符有吉祥的征兆、吉祥的象征物之意，唐張仲素《賀西內嘉蓮表》：“天人合應，既彰化本，必降祥符。”所以上古時期“河出圖”于此即為祥瑞符兆，北宋包拯專門為此題寫“龍馬負圖處”，現碑刻保存于開封北大寺內。《宋史·本紀第七》：“大中祥符元年春正月乙丑，有黃帛曳左承天門南鴟尾上，守門卒涂榮告，有司以聞。上召群臣拜迎于朝元殿啟封，號稱天書。丁卯，紫云見，如龍鳳覆宮殿。戊辰，大赦，改元。”呼應著上古圣人出世的祥瑞之象，所以改年號“祥符”。

此次開封州橋出土的海馬瑞獸不僅承載了上古伏羲河圖文化，也回應了陳留地區“河圖”的傳說。在《清明上河圖》中，張擇端順著蜿蜒的汴河向世人描繪了高大雄壯的東京城樓和凌空而架的虹橋，從里城到外城再次向世人展示“河圖”祥瑞符兆下的清明盛世。正是因為陳留地區有“河圖”吉兆和蘊含了豐富的歷史文化資源，所以，《清明上河圖》展現給世人的是清明盛世的上“河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