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寧歌劇：繼往開來出新篇

5月的杭州，第五屆中國歌劇節(jié)，我終于看到了湖南省常寧市歌舞劇團有限責任公司演出的《八百礦工上井岡》。次日“一劇一評”會上，我發(fā)言的第一句話是：為常寧點贊！

神交“礦工”已五年

湖南省常寧市，原為常寧縣，1996 年撤縣改市，成為省轄的縣級市，由衡陽市代管。可以說，《八百礦工上井岡》這個戲，是本屆歌劇節(jié)參演劇目中，劇團級別最低的一個。這個戲的到場，證明了中國歌劇的火焰，不只燃燒在大都市和省會城市；證明了湖南這片曾經(jīng)的“歌劇綠洲”確是野火燒不盡，而且一直期待著強勁的春風。

2018 年我自中央歌劇院正式退休，時間自主、行動自由了，研究員仍要研究歌劇，歌研會兼職需要關注各地現(xiàn)狀，所以那年我在湖南逗留的時間偏多，得以觀看了當年湖南各地推出的4 部歌劇。其中3 部參加了10 月舉辦的第六屆湖南省藝術節(jié)——《英· 雄》（株洲）、《陳家大屋》（郴州）和《田壟之上》（衡陽）均獲“田漢大獎”。兩臺小歌劇——株洲的《山路彎彎》和常寧的《肖石月》也參加了省藝術節(jié)的演出，看過4 部大戲（另一部是《愛蓮說》），游走了長沙、株洲、郴州等地，拜訪了湖南歌劇界的重量級人物——劉振球、陳經(jīng)榮、張林枝、馮之、舒柯、陶先露等前輩之后，我撰寫了《湖南歌劇新綠又成行》一文。

郴州歌舞劇團的一級演員何文，一位非常優(yōu)秀的歌劇演員，是從常寧縣歌舞劇團調(diào)入郴州的。他跟我聊天說：“常寧歌劇以前也有大戲，不甘心只做小歌劇，現(xiàn)在想再搞個大戲，水口山工運題材，劇名都想好了，叫《八百礦工上井岡》。”我說：“小劇團，縣劇團，生存第一，搞大戲談何容易！不要著急，看準時機再上。”

那年，株洲的《英· 雄》已經(jīng)演了近百場，開始醞釀下一部歌劇了，劇名擬叫《三千湘女上天山》。一個八百，一個三千；一個寫礦工，一個唱湘女。聽來都有故事都有戲，更有湖南人的氣魄。

2021 年，建黨百年之際，常寧的劇團抓住時機，創(chuàng)作了50 分鐘時長的歌劇《八百礦工上井岡》，于水口山工運紀念館開館時上演。那一年，湖南歌劇的大制作是長沙市歌舞劇院的《半條紅軍被》，省委領導觀看首演，并入選了在山東舉辦的第四屆中國歌劇節(jié)。常寧與長沙，此市非彼市，此戲非彼戲，沒有可比性，不具競爭力。

2023 年3 月，文旅部發(fā)出通知，定于5 月在杭州舉辦第五屆中國歌劇節(jié)。湖南省可報送的新戲只有常寧的《八百礦工上井岡》，而“礦工”的時長不夠，MIDI 伴奏，都不符合入選歌劇節(jié)的標準。沒想到的是，歌劇節(jié)選戲的機構偏偏看中了這個戲。我猜測，一是看中了這個題材，二是要對常寧這個縣劇團予以鼓勵。以往歷屆歌劇節(jié)，都沒有縣劇團參加，更早的四屆全國歌劇觀摩演出，據(jù)我所記，只有1990 年那次，有一個縣劇團攜戲到了株洲，即大連長海縣文工團的喜歌劇《海蓬花》。這樣的縣劇團，現(xiàn)在還有幾個呢？我在《中國文化報》工作時，還曾宣傳過河北省大廠縣評劇團，而今也不知命運如何了。歌劇節(jié)看中一個縣劇團，意圖和導向都是明確的，但卻給常寧出了難題。短短不過一個月的時間，要加戲，個把鐘頭的戲，要補寫音樂，要拼湊一個樂隊，要排練，這無異于異想天開。但對常寧來說，戲做成了，就是他們第一次走出湖南，第一次走上國家級的歌劇舞臺。為此，他們只能向省里求助了。

我意識到常寧劇團的艱難，很想去當?shù)乜纯茨軒蜕鲜裁疵Γ匾馕性谖錆h工作的一位衡陽籍青年教師代我與常寧聯(lián)系。4 月中旬，她告訴我：“由于前期準備很倉促、不成熟，縣劇團資源又極其有限，目前他們團領導正在長沙向省里積極爭取劇本、音樂的完善以及樂隊等事宜。短期內(nèi)必須要解決的問題太多了。”她沒有再提是否需要我去常寧的話題。4 月16 日，我回復她：“深知常寧的戲要進歌劇節(jié)，定是困難重重，步履艱難。衷心祝福常寧的戲能順利在歌劇節(jié)上與觀眾見面。”

常寧凝聚歌劇人

此刻，我獲知，“礦工”的劇本，在原來的基礎上，增加了兩個角色，一個是女主角洪雁，一個是反派角色熊礦長。還獲知，常寧之外的兩位演員加盟“礦工”劇組，一個是重慶大學藝術學院青年教師袁筱璇，一個是何文。依我對這兩個人的了解，我心里踏實了許多。1995 年，常寧的臺柱子演員何文被郴州借調(diào)，主演大型歌劇《無手的婚禮》，從郴州演到了哈爾濱。后來調(diào)入郴州，主演過《那年冬天》《以青山的名義》《陳家大屋》等戲。何文從事歌劇表演長達40 余年，參演大小歌劇30 余部，已屬“戲骨”級的演員。常寧母團邀他回來一起演歌劇，再合適不過。筱璇是株洲人，我認識她時，她還在中國音樂學院讀研一，那年她參加了湖北省歌劇舞劇院的《洪湖赤衛(wèi)隊》青年表演人才培訓班，是那班學員中的佼佼者。兩年后，她主演了《愛蓮說》，還曾被株洲歌舞劇團看中，備戰(zhàn)《英·雄》劇組。陰差陽錯，那次未演成家鄉(xiāng)的戲，這次在常寧演主角，又經(jīng)歷了一次不輕松的考驗。年初，她剛剛生了寶寶，孩子才滿百天，她就斷奶進了劇組，那天是4 月24 日。斷奶之后，筱璇先要減肥、塑身，而后歷經(jīng)乳腺炎、新冠、甲流……5 月14 日，《八百礦工上井岡》在常寧彩排，杭州那邊，歌劇節(jié)已經(jīng)進行了一個星期。5 月23 日，“礦工”亮相杭州。袁筱璇，懷著對歌劇的敬畏之心，登上蝴蝶劇場的舞臺，深情地喊出的第一聲是：“水口山，我回來了——”

開演前，我見到常寧市歌舞劇團現(xiàn)任團長陳少輝和衡陽市歌舞劇團的當家人江春燕。春燕這名字一下就勾起我對《田壟之上》的回憶，“田壟”與江春燕，我都是在株洲結識。那次我不僅看戲，還看了衡陽的樂隊與演員的合樂連排，見到了《田壟之上》的作曲兼指揮陳經(jīng)榮老師。當時我就想起1990 年在株洲曾看過劉振球指揮他自己作曲的《從前有座山》。這次結識陳經(jīng)榮，我不禁要問：難道湖南的作曲家都這么多才多藝嗎？難道湖南的歌劇人都要忙成這個樣子嗎？沒想到，在“礦工”這部戲中，73 歲的陳經(jīng)榮寶刀不老，“重蹈覆轍”，再次擔任了作曲和指揮。

事出有因。1986～1990 年， 陳經(jīng)榮擔任過常寧縣歌舞劇團的團長。那是他35 到40 歲的年齡段，青春大好時光，獻給了一個縣劇團，獻給了歌劇。他的早期歌劇創(chuàng)作，較有影響的作品有《夜半歌聲》《那山那水那人》《黎明在血海中升起》等。他離開常寧，擔任衡陽市藝術研究所副所長、所長及退休后的歌劇作品，包括《無手的軍禮》（郴州）、《夏明翰》（常寧）、《陳家大屋》（郴州，紀念版）和《田壟之上》（衡陽）等。陳老師告訴我，作曲兼指揮，在常寧也是有先例的，團里的前輩歐陽鐵民就是這樣一位。

陳經(jīng)榮，1974 年進常寧縣劇團工作，既擔任樂隊的首席，又兼作曲，參演的第一部大歌劇是《楓樹灣》。那時的常寧團，是名副其實的歌劇團。年齡更大的老藝人，大都是從上海和江浙來的，講的都是上海話、寧波話。他們排演起歌劇來，認真、投入的程度一點不差。比如《江姐》，這個劇團在不同的年代里就曾排過三版，有的角色，比空政版的表演有過之無不及。陳經(jīng)榮說，那時一年排十部歌劇是不奇怪的事情。然而，這次的創(chuàng)作任務，對陳經(jīng)榮來說，著實不輕——留給音樂創(chuàng)作的時間實在太少了。他想到的是沿用了幾十年的老辦法，用中西混合樂隊來完成“礦工”的伴奏。這個樂隊的組合，包括高胡、二胡、竹笛、笙、嗩吶、琵琶、揚琴、中阮、中胡，包括交響樂隊的長笛、雙簧管、單簧管、巴松、小號（2）、大提琴（3）、低音提琴（2），還包括定音鼓、軍鼓及合成器，加在一起，需要40 多個樂手。而這次組合到一起的樂手，竟來自常寧和衡陽的十幾個單位，真是為了常寧歌劇這塊牌子啊！在此期間，陳經(jīng)榮住到常寧，持鋼筆手寫了200 余頁的總譜。用已有或新寫的旋律帶著演員排練，聽了排練效果后再去配器。最緊張時，一天工作18 個小時，保證了這個戲的加工排練沒有誤在作曲這個環(huán)節(jié)。

回顧20 世紀五六十年代的歌劇演出，許多劇目都是民樂伴奏，逐漸走向中西混合樂隊伴奏的，我們熟悉的《白毛女》《小二黑結婚》《洪湖赤衛(wèi)隊》《江姐》《紅珊瑚》《紅霞》等，莫不如是。那種音色與劇目的時代契合，是讓人過耳難忘的。不知從何時起，中國歌劇的演出幾乎成了交響樂隊為之伴奏的一統(tǒng)天下，想要突出民族特色時，才會在樂隊中點綴式地加進幾樣民族樂器。所幸的是，即便大的創(chuàng)作環(huán)境如此，依然有一些劇團、劇目不改初衷。這次歌劇節(jié)上，山西的《三把鎖》即是一例。珠海的《僑批》，也編了一個民樂伴奏版，為中國劇協(xié)在中山市召開的理事會演了一場。與之相比，常寧的混合樂隊做法，可以說是一種無奈之下的自覺選擇。演出現(xiàn)場的效果證明，這個選擇，合乎本地實際情況。如依此錄成伴奏帶，完全可以支撐常規(guī)演出和到基層巡演——這也叫作可持續(xù)發(fā)展吧。

作為主題歌的一曲《一條大路長又長》，在劇中反復出現(xiàn)。有時是背景音樂，有時化解到角色的獨立唱段中，到尾聲時擴展為女聲獨唱、男聲獨唱加深情的合唱。最后的反復，由尾聲連接到謝幕，仍然帶動著觀眾的情緒，使觀眾情不自禁地跟著哼唱，直到他們走出劇場，那旋律依舊不絕于耳。與作曲家較熟悉的青年音樂學者汪昌撰文指出：這首主題歌的素材，出自江西民歌《送郎當紅軍》，又融匯了湘南民間音樂的徵商調(diào)式和花鼓戲的音樂元素，井岡山元素與湘南元素的結合，巧妙地貼合了該劇的劇情。在主題歌的輻射下，全劇的音樂和角色唱段形成了相互關聯(lián)的結合體。汪昌認為：在借鑒前輩成功創(chuàng)作經(jīng)驗的前提下，如何適應基層院團演出歌劇的條件和環(huán)境，找出一條既能保持優(yōu)良傳統(tǒng)又能發(fā)揮非正規(guī)訓練的歌劇表演藝術團體所長的創(chuàng)作路徑，是作曲家創(chuàng)作“礦工”這部歌劇必須面對的現(xiàn)實問題。作曲家秉持了地域音樂文化思維，積極導入民族民間音樂元素，借鑒了一些外來的歌劇創(chuàng)作手法，用最原本的抒情性、描述性的手段，將宏大的革命歷史場景和人物情感交集，深層次地表達了出來，同時，在音樂中釋放出了自己的情感。

序幕過后，伴著童謠《水口山來山連山》，一群敲沙的童工遍布舞臺。這群童工的數(shù)量之多，表演之投入，很是奪人眼球。若不是常寧星海藝術學校給予了大力支持，第一場的童工戲肯定達不到現(xiàn)在這樣飽滿的狀態(tài)。這是常寧自己的資源，盡可直接調(diào)動，完全有理由在目前的基礎上，酌情增加一些童工戲，尤其是少年耿飚與童工的群戲。

水口山工運與常寧歌劇

《八百礦工上井岡》這個戲，講了什么？

水口山，位于常寧境內(nèi)。水口山鉛鋅礦，始建于1896 年。1922 年12 月，在以毛澤東同志為書記的中共湘區(qū)執(zhí)行委員會領導下，水口山3000 多工人參加了震驚中外的大罷工，取得完勝。此后，水口山工人與周邊農(nóng)民建立了工農(nóng)聯(lián)盟。1927 年，擔任中共水口山特別區(qū)委書記的宋喬生，領導了水口山工人武裝起義，組建了游擊隊，率八百礦工與朱德、陳毅率領的湘南起義的隊伍會合，一起奔上井岡山。

在1922 年的大罷工中，水口山礦工中走出了率領小童工與礦局做斗爭、以實際行動參加大罷工的少年耿飚。此后，他加入中國共產(chǎn)主義青年團，參與了東陽渡兵工廠奪槍行動。1928 年，19 歲的耿飚轉為中共黨員。

此劇以“八七”會議后的水口山工運為歷史背景，以宋喬生、耿飚為主要人物，表現(xiàn)了確立武裝斗爭為主要手段、團結礦工骨干、帶動廣大礦工和家屬，與反動派斗爭等諸多內(nèi)容，通過礦難反抗、商議對策、東陽渡接槍、智斗截槍、巧妙查槍、焚火示警、夜襲礦警隊等情節(jié)，展開了水口山礦工與反動派斗爭的生動畫卷。

杭州觀劇后的“一劇一評”研討會上，出現(xiàn)了“熱議”的場面。也讓我對常寧這個劇團及水口山工運史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研討會上，我表示愿到常寧對劇團的歷史和現(xiàn)狀加深了解。陳少輝團長立刻向我發(fā)出去衡陽再看演出、具體指導的邀請。十天后，我去了衡陽，還去了常寧。

6 月4 日、5 日兩天，《八百礦工上井岡》在衡陽文化藝術中心大劇院匯報演出。幾年前衡陽的《田壟之上》創(chuàng)演時，這個“大劇院”還未建成，《田壟之上》只能屈身衡陽東影劇院去合成，然后到株洲（那屆省藝術節(jié)的主場）再與樂隊合樂、彩排、演出。如今，“大劇院”這個新建的大舞臺，已由衡陽市歌舞劇團代管。常寧的戲演過來了，衡陽怎么辦？很希望“市歌”抓住這個大好的契機，重整隊伍，再創(chuàng)佳績。

出現(xiàn)在兩場演出觀眾席上的嘉賓，包括衡陽市委書記、省委宣傳部副部長（一級巡視員，兼省文明辦主任）、省委第一巡視組組長和衡陽市委副書記兼市長。演出前，市委書記劉越高、省委宣傳部副部長肖凌之登臺講話，對這部歌劇予以了充分肯定，也希望文藝工作者繼續(xù)創(chuàng)作出更多的優(yōu)秀紅色文藝作品。衡陽市委一級巡視員（曾任常寧市委書記）胡丘陵看過戲后，與劇組座談近一小時，對“礦工”提出了中肯的修改建議和更高的期望。

兩天的演出我都看了，我注意著臺上的變化，也注意著觀眾的反應。前一天的演出，因為裝臺、彩排時間不足，留下一些遺憾，第二天即做了彌補。前一天演出后我給男主角張映龍?zhí)崃藘商幈硌萆系慕ㄗh，第二天就看出他的修正。5 日白天，各處要票的電話紛紛打來，到了加座也滿足不了社會需求的程度，最后決定，開演后即開門放人入場，不再驗票。這種做法，雖然違背了劇場管理條例，但在滿足社會需求與遵守劇場管理規(guī)則這兩者之間，他們還是選擇了前者。

6 日，我隨陳少輝團長一同去了常寧。

歌舞劇團的初心與未來

從常寧縣歌舞劇團到常寧市歌舞劇團，簡單說，即常寧歌舞劇團，有著非凡的歷史。

1936 年9 月18 日，“湖南抗敵演劇第三分隊”成立，其誕生時間早于1938 年整編、組建于武昌的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三廳下轄的抗敵演劇隊。

1938 年，時任三廳六處處長的田漢親臨該演劇隊指導創(chuàng)作工作，臨別前為該演劇隊題寫“為抗日救國而奮斗”以共勉。1939 年，演劇隊改名為“九一八劇團”。1951 年，改名“湖南大眾歌舞劇團”，由私有制轉為集體所有制。落戶常寧后，劇團于1956年更名為“常寧縣歌舞劇團”。1958 年更名為“國營湖南省常寧縣歌舞劇團”，成為財政撥款全民所有制單位。1996 年常寧撤縣改市后，更名為“湖南省常寧市歌舞劇團”。2012 年5 月轉企改制，為國有獨資企業(yè)，更名為“常寧市歌舞劇團有限責任公司”。

近百年歷史，六易其名，七個名稱，順應時代發(fā)展而變，不知在未來的歲月里會不會再次更改。

歷年來，常寧歌舞劇團創(chuàng)演、學習演出、移植創(chuàng)演的劇目有：

1960 年代：歌劇《豹子灣戰(zhàn)斗》、《白毛女》、《江姐》（第一版）；

1970 年代：歌劇《梁祝》（古裝戲）、《洪湖赤衛(wèi)隊》、《一只繡花鞋》、《楓樹灣》、《不準出生的人》、《江姐》（第二版）、《夜半歌聲》、《沙家浜》、《杜鵑山》；

20 世紀八九十年代：歌劇《家庭公案》、《女匪》、《喬老爺上轎》（古裝戲）、《花與血》、《嫦娥奔月》（古裝戲）、《瑪蘭》（小歌劇）、《血手印》、《藍花豹》、《那山那水那人》、《歸》、《黨的女兒》、《愛情變奏曲》（音樂劇）、《紅羽毛》（音樂劇）；21 世紀：《江姐》（第三版）、《一盆熱水》（小歌劇）、《塔山青青》（小歌劇）、《夏明翰》（大型歌劇）、《瑤寨情》（小歌劇）、《肖石月》（小歌劇）、《崖邊》（小歌劇）、《賣蘑菇的老師》（小歌劇）、《八百礦工上井岡》（大型歌劇）。

30 余部劇目，其中小歌劇6 部，音樂劇2 部，其他均為大型歌劇。這些劇目的演出劇照，懸掛在常寧大劇院的前廳和劇團辦公區(qū)域的走廊，也印在了《八百礦工上井岡》的節(jié)目單上。

舞蹈類的節(jié)目，只留下兩個作品的記錄，一是《瑤妹洗月》，一是《瑤族談笑》。

另有綜合性、主題性的歌舞晚會和輕音樂小隊的巡演，不在統(tǒng)計之列。

要說明一下的是，這只是一份不完整的記錄。年代久遠，幾十年前創(chuàng)作、演出過的戲，資料沒有全部保存下來，情有可原。

自1950 年代以來，這個劇團一直以歌劇演出為主業(yè)，從學習優(yōu)秀歌劇劇目、移植戲曲劇目，到本團原創(chuàng)大小劇目，歌劇的旗幟高高飄揚。無怪乎說到這個團時，許多人都已習慣的口語表述是：常寧歌劇團。劇團的老同志回憶：1950 年代初更名的“湖南大眾歌舞劇團”，在“劇”前似乎還有一個“話”字，或“劇”中包括話劇。此后，在前兩代藝人們大膽而可喜的嘗試下，逐漸由通俗話劇（文明戲）演變成了以地方歌劇和民族歌劇為主。

當湖南被稱作“歌劇綠洲”時，最活躍的歌劇團出自以下幾個地方：長沙、株洲、郴州、湘潭、衡陽、常寧。長沙演歌劇的劇團不是省歌舞團，而是長沙市歌劇團；綠洲時代，省歌舞團搞過一部歌劇，可惜中止于途中。在省歌舞團藝術室工作的作曲家劉振球說過：湖南的歌劇都在下面。這個“下”，不僅下到了地市，也下到了縣，當然包括常寧縣歌舞劇團。

2017 年，常寧市建成集演出、會議、放映、展覽、休閑為一體的常寧歌劇院（劇場），整體交付常寧市歌舞劇院管理、使用。不久，在領導授意下，“常寧歌劇院”更名“常寧大劇院”。這處建筑，俯瞰很是別致，沿水一字拉開，居中大半圓形狀的劇場突入水中，設計風格既不超現(xiàn)代，也不落伍。原來的老團，已經(jīng)拆得差不多了。陳少輝謀劃著從那里搬過點什么來，在常寧大劇院為劇團建個團史館，為常寧歌劇多保留一些歷史的蹤影。

參觀劇場后我的印象：與北京的海淀劇院、上海的城市劇院類似，但在常寧，就是這個地方的殿堂級劇院了。隨后我又參觀了同在一棟樓里的“版畫館”，很被常寧版畫的創(chuàng)作隊伍和水準折服，而我看到的第一幅常寧版畫，就是印在“礦工”節(jié)目單封面的同名作品。常寧市文化廣電旅游體育局也在這里辦公，那個門我沒進去，6 日中午到常寧時，殷慶忠局長已在陳少輝的辦公室等候了。談到劇團，殷局長做了一個概括：常寧市歌舞劇團能經(jīng)久不衰、青春煥發(fā)，靠的是正確的服務方向、深厚的群眾基礎和艱苦奮斗的傳統(tǒng)。

水口山工運紀念館是不能不去的，參觀時我們感到，“礦工”劇組，尤其是主創(chuàng)，對這段歷史的感悟還有待加深。講解員剛開始講解時，學了一位工運領導人的原話：“這就是剝削！”我感嘆：“多么直截了當，借用到戲里多好啊！”講解員復述了毛澤東同志在水口山康家戲臺演講時說的一句話：“中間一豎，上頂天，下立地，這就是‘工’，和‘人’字連起來，就是‘天’！”這樣生動的語言，現(xiàn)編都編不出來，不用到戲里來，太可惜了。

三天里，我還見到了常寧市人大常委會主任（原宣傳部部長）王一花、市委宣傳部部長龍顯蓉、分管文化的副市長劉新華和原副市長陽青。劇團走到今天，離不開他們的大力支持，但未來如何發(fā)展，我又不知道該怎么與他們?nèi)フ劇１热纾簞F現(xiàn)在雖是國企，卻沒有編制，無法吸引外來優(yōu)秀人才，難以保持隊伍的年輕化和專業(yè)化。又如：作為企業(yè)的縣劇團（即便現(xiàn)在成了市劇團）應當怎么經(jīng)營？歌劇之路要不要堅持走下去？政府要不要扶持？應當有什么樣的扶持政策？扶持力度怎么把握？身在常寧之外的人，短短幾天里看到的現(xiàn)狀、了解的情況都未必全面，但可以談談自己的看法和其他地方的經(jīng)驗，所以我希望與當?shù)仡I導持續(xù)而有深度地繼續(xù)接觸下去。

見面時的氣氛是輕松的，龍部長很高興與大家分享演出成功的喜悅，我們就勢請她唱個歌，民歌更好。龍部長說，不會唱民歌，小時候愛唱的一首是《珊瑚頌》，歌詞已記不準了。有人從手機里翻出歌詞，她認真地照著唱了起來。唱到后來，幾乎所有在場者都跟著一起唱了。我當場感慨地說：歌劇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就是大都有一首可以傳唱的主題歌。像《革命人永遠是年輕》，現(xiàn)在的群眾歌詠活動中傳唱率很高的一首，但未必知道它出自歌劇《星星之火》。龍部長剛才唱的歌，出自歌劇《紅珊瑚》。

這說明，好聽的主題歌，對歌劇的傳播起到過很大的作用，歌劇作為一種藝術載體，使優(yōu)美的音樂深入人心。這次《八百礦工上井岡》在杭州、衡陽演出，觀眾都能跟著哼唱《一條大路長又長》呢。宣傳部部長，要支持這個劇團，支持他們繼續(xù)搞歌劇喲！

2012 年我擔任了上下兩卷本《中國歌劇史》的特約編輯，兩次通校書稿，但在當時完全沒有意識到，盡管有對“歌劇綠洲”的概括介紹，卻只字未提常寧。所幸，書中的“中國歌劇歷年劇目一覽”，兩次出現(xiàn)了常寧，出現(xiàn)了前述中未曾提到的兩部戲：《水口山風暴》（1959）、《烈火》（1962）。向陳經(jīng)榮老團長求教，我念給他《水口山風暴》主創(chuàng)的名字，他立刻說：這個叫張唏昌的人現(xiàn)在定居廣州，我馬上跟他聯(lián)系。

張唏昌的回信來了：

《水口山風暴》是黃培芳創(chuàng)作的，《烈火》是許斌創(chuàng)作的。1959 年縣文化局指派黃培芳和我去水口山了解工人運動史，創(chuàng)作大型歌劇《水口山風暴》，1959 年10 月1 日上演。我演工人領袖蔣先云，朱元彬演礦警隊長賓步塵。戲一般，但老百姓幫蔣先云躲過礦警追捕的戲也引起了全場觀眾的掌聲。連著三年持續(xù)演出，參加過地區(qū)匯演。一點過去的記憶，不值一提，倒是很為《八百礦工上井岡》能參加歌劇節(jié)而高興。

版畫家肖健（常寧文化館副研究館員）也整理了一份資料，摘錄如下：

1959 年常寧縣歌舞劇團創(chuàng)作的大型歌劇《水口山風暴》，反響強烈，風靡一時。在水口山礦上演出時，萬人空巷，爭相觀看。這是常寧歌舞劇團對紅色工運題材創(chuàng)作的嘗試和探索。黃培芳搜集素材，執(zhí)筆創(chuàng)作，張唏昌、姜繼禮參與腳本創(chuàng)作，黃志剛、宋淑炳作曲，肖子柔舞美設計。當年10 月即參加了湖南省專業(yè)劇團現(xiàn)代戲文藝調(diào)演。這個戲的有益探索，為常寧歌劇的發(fā)展，開辟了前進的道路。

《烈火》是在《水口山風暴》的基礎上，以水口山工人大罷工、成立工人俱樂部為題材，創(chuàng)作的又一部大型歌劇。許斌執(zhí)筆編劇。1964 年上演（注：與“一覽”中所說的1962 年不一）。1966 年，水口山建礦七十周年之際，又在常寧縣和水口山鉛鋅礦大禮堂公演。顏永仰飾演工運領袖蔣先云，徐南丹飾演工運代表謝懷德，王春茂飾演共產(chǎn)黨員劉東軒。

張唏昌回憶：

1962～1963 年，“常歌”已形成一個由編劇、作曲和導演三結合的創(chuàng)作班子，成員是許斌、歐陽鐵民、李敬民、張唏昌。《烈火》之后，又創(chuàng)演了大型歌劇《杜鵑山》（根據(jù)小說改編）、中型歌劇《一心向黨》，都成為劇團的重要演出劇目。1963 年自創(chuàng)大型歌劇《紅巖》。直到排了《江姐》，才代替了《紅巖》。

11 歲開始看“常歌”歌劇的陳經(jīng)榮，特別跟我強調(diào)，《紅巖》《杜鵑山》這些戲，都不是移植，而是自創(chuàng)的。據(jù)此可見，1959 年創(chuàng)演的《水口山風暴》，可以視為這個劇團向專一的歌舞劇團邁進的標志。2021 年，仍是水口山工運題材，創(chuàng)作者們的認識又增加了新的視角，從《八百礦工上井岡》這個劇名就可以看出主題的升華。2023 年，這部戲從中型歌劇擴充為大型歌劇，顯示出水口山這座礦井也是藝術創(chuàng)作的寶礦，依然有可深挖的寶藏，同時也顯示出常寧歌劇人的情懷和魄力。常寧歌劇，有史以來第一次走出了湖南省，集結200 多人的隊伍上了杭州。常寧市歌舞劇團，已將其視為走上歌劇新征程的起點。一步步堅實地走下去、走出去，這副重擔落在了這一代常寧歌劇人的肩上。2021 年4 月，陳少輝就任常寧市歌舞劇團團長時，提出了三個愿望：一是經(jīng)營管理好常寧大劇院，彰顯其文化功能；二是培養(yǎng)、留住一批優(yōu)秀的藝術人才，每年都要有新創(chuàng)作劇目；三是保護、傳承、擦亮“常寧歌劇”這張文化名片。

時過兩年，常寧歌劇繼往開來的新篇章，已令人欣喜地在我們面前徐徐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