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呢喃（組詩）

品茶時光

吹去浮沫，用嘴

在嫩尖或片葉的茶水里穿行

一切都開始平復

紫砂壺、杯子和水總是與茶葉相伴

祖國各地的平原和大山依然青蔥

從采茶季節來到品茶時光

其實很短，最多一個上午

或某個月光皎潔的夜晚

但，你可以想象

那些用篾編織的籃子

它們在晨霧裹著的陽光下

清純的采茶女，磨爛的手指

還有她那一瘸一拐的茶農父親

再想象他們一輩子與茶樹相依為命

剛泡的茶水已透涼

江南的呢喃

多想再看你一眼

一簾煙雨后長長、長長的長廊

木質的椅子，剝落了油漆的扶欄

水窩里的昏黃燈影，濕潤的呢喃私語

江南，堤岸和白塔

構成了一次記憶的背景

習慣撐一把花雨傘

在湖邊，走著，看水鳥和情侶嬉戲……

這是詩卷中展開的江南

韻腳，已落在堅硬的北國樓宇

時間凝固。很多日子已被捆綁，打結

漸漸扭成了一條水泥馬路

身不由己呵！當你把整個身子

扔進鋪天蓋地的玻璃墻里

你就站在了漩渦中心

（偶爾，忍著一種病和痛

清醒得像細心的護林人

親手種植一棵樹

一棵纏繞江南的樹）

是的，來日方長

就像大運河曾經逆流而上

兩岸蘆花白，水草青

船和人，來來往往，一派繁忙

現在，你站在萬里城墻上，獨自一人

看山聽濤。簫聲悲涼，烽火喊殺

沒了。一切都沒了

夕陽西下時，你只想寫下詩句

一句句，重新拼貼風情萬種的江南

有一只烏鴉許諾我

有一只烏鴉

許諾我明天會更好

就是說

就是這只烏鴉說

今天我必須

在蘋果樹下吃一筐爛蘋果

吃殘剩的農藥和爬行的蟲眼

吃完后，必須在爛泥巴里打滾

忍受煎熬和痛苦

烏鴉的嘴是黑的

它總想口銜一枚太陽

在大地上蓋章

畫家小院

也許悲傷莫過于在月光下

計算自己影子的長短

雛菊開在墻頭那邊

有一座院落，一串串玉米苞和紅辣椒

把整個屋頂圍得雨水不漏

這是一個自由人買下的小院，沒有產權

便宜，使你開始膽戰心驚

又要通高鐵了，一個測量隊員穿著黃馬褂

扛著望遠鏡和標尺，瞇著眼

耳朵上還夾著香煙，在院外走來走去

白石灰已寫下大大的“拆”字

條條大路通北京

但你總是縮在院子里

整天點綴唐詩宋韻

潑墨寫意，宣紙上的殘碑斷簡

開口說話了

站在藍天之下，泥巴之上

也許悲傷莫過于所謂藝術都能賣上好價錢

而真正的藝術，使你僅剩下一條短褲

偶爾，待在瓦檐下，你悶頭喝酒

一包焦鹽花生米竟能打發整個春天

江耀進，中國電視藝術家協會會員、安徽省作家協會會員。曾在《詩刊》《人民日報》《詩歌報》《詩歌月刊》《詩林》《揚子江詩刊》《四川文學》《安徽文學》《天津文學》《邊疆文學》等報刊發表過數百首詩歌作品，并被選入多本詩選。著有長篇小說《城市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