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秉文與近代農業教育

［摘 要］ 中國是一個農業大國，農業成為全體社會成員賴以生存和發展的基本命脈所在，從而造就了輝煌燦爛的東方農業文明形態。然而，近代以來中國的農業命運和地位日趨衰落，發生了顛覆性改變。究其主要原因，中國農業長期固守傳統的經驗耕作方式，缺乏科學知識、現代技術和機器的有力支撐。因此，將科學知識、現代技術和機器等引入中國傳統農業，是實現農業現代化的必由之路，也是近代中國農業發展的時代主題。鄒秉文就是在這個時代成長起來的。早期，他懷抱著科學夢想和經世救國的抱負赴美留學，入讀久負盛名的康奈爾大學，并選擇農學為其專攻，從而把美國的農學知識和農學教育方式傳播至中國，展開了他改良中國傳統農業的思想和實踐。雖然他的思想和實踐并沒有完全實施，他復興農業以至復興國家的夢想并沒有完全實現，但他的思想、實踐及功業對當下的農業建設仍具有一定的啟發意義。

［關" 鍵" 詞］ 鄒秉文；近代農業；改良

一、" 身世及求學經歷

鄒秉文，名應崧，字秉文，江蘇吳縣人。其父鄒嘉立，字建東，長期在廣東辦理鹽務。幼年時期的鄒秉文，從5歲啟蒙識字，逐漸開始誦讀中國傳統經典。稍長后進入隨宦學校讀中學，然而校中多是官宦紈绔子弟，學風很差。后鄒秉文立志讀書，決定離開廣州赴京求學。

1908年，時年15歲的鄒秉文來到北京，寄居伯父鄒嘉來家中。既同其堂兄弟在家塾中學習傳統學問，又進入新式學堂匯文書院攻讀英文、數學等西學科目。后來鄒嘉來由外務部左侍郎升任外務部尚書，按照當時清制規定，可派一名子弟赴國外留學。然而，鄒家其他子弟不愿背井離鄉，鄒秉文則毛遂自薦，自愿前往，最終獲得鄒嘉來的同意。1910年，鄒秉文以駐美使館學習生名義赴美留學，開始接受較為系統的美式教育。他最初就讀于紐約柯克中學，次年轉入威里斯頓中學。鄒秉文由于英文功底較差，為了提高英文會話水平，他專門寄居一位美國老婦人家中，這樣他的英文閱讀和寫作水平能快速提高。1912年，他以優異成績從威里斯頓中學畢業，并于同年秋被清華學校補錄為留美官費生。［1］

選擇何種科目學習是擺在鄒秉文面前的一個問題，而他的擇科觀念的變化充分說明當時的心路歷程。鄒秉文考入康奈爾大學，起先學的是機械工程專業，但很快發現所學與自己所思不太契合。他認為，中國雖然自古就號稱農業大國，以農立國，但是到近代以來中國的農業生產與西方相比，已經大為落后。比如，農民的耕種方法不甚講求，導致農業生產水平不斷衰落。同時，農作物遭受嚴重病蟲害，也導致農業生產衰退。相反，西方農業之所以發達，根本原因在于現代農業是科學農業，可以有效避免以上弊端。換言之，要想振興中國，必須將科學引入農業，提高農業生產力，而康奈爾大學素以農科見長。當時，在康奈爾大學學習農學的約有6名中國留學生，如學農學的過探先、學林學的金邦正、學園藝學的李允彬、習獸醫學的張天才，以及專修昆蟲學的其堂兄鄒樹文等人。［2］在這些因素影響下，鄒秉文決定改學農科，專修植物病理學。而且，他希望和鄒樹文為中國在防治植物病蟲害方面做出貢獻。這期間，他與任鴻雋、楊杏佛、茅以升等發起并組織了中國科學社，編印《科學》月刊，以此為陣地傳播現代科學。鄒秉文先后在刊物上發表了《萬國植物學定名條例》《植物病理學概要》《中國菌病聞見錄》等專門文章。1915年，鄒秉文畢業于美國康奈爾大學獲農學學士學位，后又入該校研究院專門攻讀植物病理學。1916年，鄒秉文學成歸國，那年他23歲，又被稱為中國病理學教育的先驅。

二、執掌東南高等農業教育

1916年7月，鄒秉文正式從美國返回上海。這時，他的康奈爾大學同學金邦正、過探先分別擔任安徽省立甲種農業學校校長、江蘇省第一甲種農業學校校長，二人分別邀請鄒秉文出任安徽農業試驗場場長、農業推廣部主任，但都被鄒婉言謝絕。原因在于，金邦正所謂的試驗場不過是劃出數十畝地，分為幾個區，每個區播種一種作物，技師無專門學識，研究與試驗經費十分匱乏。所謂的農業推廣，就是先作兩篇改進農業的文章，再赴各地演講。這些都與鄒秉文的先對中國植物病理進行研究，得出相應的防治辦法，再予以推廣的方法和思路背道而馳。繼而他進入南京高等教育界，在東南大學農科任職11年，經過他廣泛調查、研究、實踐，最終形成了獨具特色的辦學體系，即農業教育教學、研究與推廣相結合。

（一）" 籌建南京高等師范農業專修科

20世紀初，教會大學的農業教育在中國整個高等農業教育體系中占有重要地位。金陵大學為美國傳教士所辦大學，設有農林科，其主任由美國人芮思奈（J. H. Reisner）擔任。芮思奈聘請鄒秉文為植物病理學教授，鄒樹文也加入其中。這樣的教授生活持續了僅一年時間，即轉到南京高等師范（簡稱南京高師）籌建農業專修科。時任南京高師校長的郭秉文正受張謇、黃炎培委托，籌備農業專修科。1917年初，鄒秉文受命籌建南京高師農業專修科，籌備會的其他成員是郭秉文、陳立素、過探先、李仲霞等人。鄒秉文不僅參加籌備工作，而且還為未來農科的發展規定了方向，那就是要辦成一所農科大學，在教授農業課程外，加授教育課程，以使一部分人畢業后可以做學校教員，以滿足師資需求。此外，專修科要分作若干系，在教授專業課程外，還要做研究和推廣工作。 ［1］

這年夏，鄒秉文正式擔任南京高師農業專修科主任。9月，南高農科正式成立，第一屆招收學生27名。該科修業年限為三年，1920年改為四年。1917—1920年，共招生三屆，招生人數76人。師資情況為，1917年9月，南高農科農科教授僅有鄒秉文、原頌周2人，分別擔任植物學、作物學等方面課程。在鄒秉文努力下，第二年又增聘2名教授，以后該科的教員數量逐年增加。南高農科從1917—1919年，共招收3個班，前兩個班共畢業學生52名。最后一班在南高改組為東大農科后，正式并入東大學籍。在52人中，取得農學士學位的計有27人，分赴歐美及日本留學的有21人。

（二）東南大學農科的新發展

1922年，南高農業專修科改組為東南大學農科，鄒秉文在其中發揮了重要作用。1924年，鄒秉文指出：“全省已有高級農科中學3所，每年畢業生在100人以上，每縣每年如需農業指導員15人計，需900人，如由江蘇經費設立不完備之農科大學，毋寧改善已有的農科大學，使得擔負其應盡之責任。”［4］所以，他提出將東南大學農科與江蘇省立第一、第三農校合并辦大學部，獲得江蘇省教育廳批準。

鄒秉文繼任東大農科主任，在他苦心經營下，大大推動了東大農科快速發展，使其很快成長為中國高等農業教育中心之一。

首先，增加科系設置，更為全面合理。鄒秉文參照歐美農科大學情況，實行教育、研究和推廣相結合的方針，增設植物、動物、農藝、畜牧、蠶桑、病蟲害7個系（1926年植物、動物兩系合并為生物系，另設農產制造系），設立試驗農場12處，共計3900余畝。

其次，師資情況大為改善，師資力量相當充實。到1922年前后，該科教職員總數為56人，其中教授、副教授26人，而且大多都具有海外留學背景。到1926年11月，東大農科共有教職員76人：辦公處14人，農藝系15人，植物系10人，動物系7人，病蟲害系5人，畜牧系5人，園藝系4人，蠶桑系6人，農場7人，昆蟲局2人，畢業同學會1人。此外，還有外籍人士在該科擔任教職，情況如下：費咸爾（P. Viel）法國籍總技師，于1922年擔任中國合眾蠶桑改良會名譽桑蠶教授，兼蠶桑試驗場主任；1922年江蘇昆蟲局在南京成立，首任局長由美國加州大學昆蟲系主任兼加州農事試驗場主任吳偉士（Dr. C. W. Woodworth）擔任；白德弗（Dr. L. Buterfield），美國麻省農業大學校長，1922年任東南大學農業研究會名譽指導員。此外還有文德（Edwin. Van. Dyke）、史東（A. A. Stone）等人。

最后，招生人數和畢業生有所增加。自1922—1927年，東大農科聲息共有畢業生六屆，總計42人。農科自1925—1929年畢業五屆學生，共102余人。從1923年起，南高農科歸入東大農科后，由于可以繼續免費修學一年，所以又有50人先后達到學分要求，以本科程度畢業。［3］在102人中，分赴歐美及日本等國留學深造者有41人。

（三）東南大學農科的辦學特色

以往農業專門學校只重視教學，一名教授每周大約要授課24小時，教授在授課方面已經消耗大半精力，沒有時間與精力去做專業研究和推廣。其結果是，教授對于所授專業不能有效提高，對于畢業生而言，書本知識多，實踐經驗匱乏，難以擔負試驗和推廣工作，更無論肩負改進中國農業的重任。為此，鄒秉文擬定了教學、研究、推廣相結合、相輔相成的教學方針，一改過去專事教學的做法，其目的是把東南大學農科辦成一所先進的、教學科研和實踐相結合的農科大學，將教學和科研成果推廣到實際應用中，為現實的農業服務。

在此指導下，教授實行專任制，所有農科教授每天早8點到校，下午5點離校，講授專業課程，但對課時不做硬性規定。在授課之外，所有教授一律要對其專業進行深入研究與試驗，并和相關單位建立聯系，向農民推廣。同時，在校生要用兩個暑假的時間做田間實習，第一次是一般的農作物實習，第二次是做學專業的實習。如此就將學生的理論學習和實際需要結合起來。

三、農業教育思想

鄒秉文作為農業教育家，不僅做了大量的相關實際工作，而且在這一過程中執行了自己的一套相關理念和思想。

（一）中等農業教育與甲種農校改革

鄒秉文對于當時中國存在的所謂的甲種農校的辦學很有意見，專門發表《對于吾國甲種農校宗旨辦法之懷疑》 等文章。他主張將甲種農校改為高級中學中的一種，以此來發展中等農業教育。它的職責主要是培養農村小學師資以及擔負部分農業推廣工作。

具體而言，包括以下幾項：（1）專門造就所在區域農村小學農業教員及所在區域農村中各種農業指導員。（2）學校應造就何種農業教員及指導員，應視所在區域農業情形及大學或其他研究機關能否供給適當教材為定。（3）須認定本省某區域為其特別注意及服務之所，調查該部農民及農業情形；確立發達改良該部農業進行計劃，并促其實行；不時遣派有學術經驗教員下鄉演講農事改良問題或組織農產品比賽會等。（4）設法與本省內各種農業機關聯絡互助，共為農民謀幸福。（5）如鄉村農業教育已辦有成績，可擴大范圍，改為鄉村師范學校，專門造就農村小學各種師資。［5］

（二）初等農業教育與乙種農校改革

鄒秉文十分重視初等農業教育，甚至認為它是施行農業職業教育的唯一途徑。他發表專門文章《吾國乙種農校之現狀及其改進方法》，具體提出了初等農業教育及乙種農校的改良辦法。

（1）不設乙種農校之類專校，在普通鄉村小學內增設農業教員一人。（2）鄉村小學不論于何年均可增加農業學程；附設農業補習學校。（3）施行全省鄉村農業教育辦法，應由農科大學負責，根據全省農業調查，劃分全省農村為若干區，全區鄉村小學設立該門類教員。（4）鄉村農業教員應為大學農業推廣部部員之一，負責指導當地農民改良農業。（5）大學對于全省鄉村農業教員應負指導輔助之責等。［5］關于初等農業教育改革及乙種農校改革方向，當時存有非常大的爭議，鄒秉文的看法只是代表其中較為重要的一種意見。

（三）關于高等農業教育的思路

鄒秉文提出了較為系統的高等農業教育的思想方案 ：（1）大學本科暫定為5年畢業，畢業后可得農學學士學位。農科專門學校畢業的，概稱某種得業士。［5］除了以上兩種情況，還可以根據社會需要，辦理各種短期講習科或專科，畢業期限為1～3年，畢業后概稱某種講習科或專科得業士。（2）每一科行政組織應分研究、教授和推廣三大部。（3）采用選科制，第一、二年多為普通科學或農業基礎科學，第三年應有少數學分為學生選擇，第四、五年則逐漸增加選修學分。（4）每省各設一所完備農科大學，可先在北京、南京、武昌、成都、廣州五處先行設立。（5）應負責任：決定每省農業發展改良計劃；協助各省所有農事試驗機關；造成各省所必需農業人才；主持各省農業推廣事業，并提倡鄉村農業教育及農業組合等。［5］

總之，鄒秉文從赴美留學到歸國十年間，始終與農業教育以及中國的農業教育事業有著不解之緣，不僅提出了一系列、一整套相關思想，而且也將其觀念和思想與具體的辦學實踐結合起來。同時，他的辦學活動和實踐也大大豐富了他的思想內涵，使其對于農業教育的認識不斷深化。此外，通過鄒秉文農業教育的相關思想和實踐發現，其深深地打上美國農業教育的印痕，或者也可以說是美國農業教育在中國的翻版。

參考文獻：

［1］ 華恕．鄒秉文紀念集［M］.北京：中國農業出版社，1993.

［2］ 鄒秉文.康奈爾大學通訊［J］.留美學生季報，1916（2）.

［3］ 費旭，周邦任.南京農業大學史志（1914—1988）［M］.南京：南京農業大學出版社，1994.

［4］ 鄒秉文.江蘇農業教育之方針與進行步驟［J］.農學，1924（4）.

［5］ 鄒秉文.吾國新學制與此后之農業教育［J］.農業叢刊，1922（2）：45-52.

作者簡介：

劉曉云（1973—），女，漢族，河北張家口人，碩士，山東大學檔案館館員，研究方向：中國近代文化史。

作者單位：山東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