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專業民族音樂教育中 線譜與簡譜不應是對立關系

近日，一條旨在“提議取消中小學中使用簡譜，改為五線譜，音樂教育現代化”的提議，迅速引起了國內音樂界極大的熱議。作為一名常年在舞臺、教學一線的演奏員、教師，對于這個問題有著切身的感受。我想從自己的親身經歷和實際教學，與大家共同探討這個問題。共同探討為傳承民族音樂藝術的方法，也期望能在中國民族音樂藝術走向世界的同時，還能守住我們民族文化藝術的根與魂。

古往今來，樂譜作為音樂藝術的重要載體，在歷史的傳承與傳播過程中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同樣，自唐宋至新中國成立以前，古箏的傳承也曾至少經歷了半字譜、工尺譜、二四譜等不同的樂譜類型。樂譜的變遷，反映了古箏藝術在不同時代的發展，每一種樂譜的使用都經歷了初期、繁榮到最終失傳等自然的過程，同時也印證了古箏藝術在不同時代的繁榮和特點。

學堂樂歌時代的簡譜興起

五線譜的發明比較早，源于11世紀初的圭多（997～1050），直到17世紀后半葉（1665）才有了簡譜，簡譜的發明也是為了更好地向大眾推廣和普及音樂，降低線譜的復雜性。對于初學者的確起到了能夠快速入門的作用。

20世紀初，隨著學堂樂歌的興起，簡譜作為當時的“現代化”美育教學的標志性符號，在中國逐漸得到推廣和使用。尤其是新中國成立后，現代教育體系的建立促使傳統民族藝術，比如二胡、古箏、嗩吶、管樂等民間傳承方式轉為“現代化”的音樂學院教育模式，而我國明清以來使用的工尺譜、二四譜等逐漸被“現代化”教學模式所取代，簡譜教學自然而然地成為了音樂學院民族樂器教學的主要方式。在上世紀50年代，新中國成立后大批民間藝人被請進音樂學院教學，在專業音樂教學的制度下，當時也出版了五線譜、簡譜、工尺譜相互對照的民樂教材。比如，1960年周延甲先生編訂的《兒童箏曲15首》就是以線譜記譜方式編寫的，這本曲集也是箏界較早用五線譜記譜的。在此之前也零星出版過五線譜的民樂教材。但此時，大量的簡譜教學，推動了簡譜的普及，很大程度上促進了20世紀建國后古箏藝術的發展。在上世紀80年代，改革開放后，民族藝術進入了全面興旺的時代，在西方音樂文化和教育體制的影響下，民族藝術加快了現代化的腳步，協奏、重奏以及合奏等多種不同體裁類型的作品不斷推出，此時，站在新時代民族音樂事業的角度，簡譜的確已經暴露難以滿足專業化教學進一步發展的要求。

專業創作的參與

促進古箏藝術創作的專業化

一個觀點的提出，勢必有自己的立場。從新中國成立后，古箏從民間到學院，以往通過工尺譜、二四譜進行傳承的傳統箏曲，后被翻譯成簡譜進行現代化教學和傳承，簡譜在特定的歷史時期發揮了重要的作用，這是歷史的事實。即便是在二十世紀90年代之前，除民間傳統的弦索樂、絲竹樂合奏外，這一時期的箏樂創作也多是獨奏作品，幾乎所有的古箏樂譜都采用簡譜。但改革開放以后中國民族音樂迎來了一陣“協奏曲創作熱潮”。箏樂創作亦是如此，像何占豪《臨安遺恨》，周煜國《云裳訴》，王丹紅《如是》，周展、盛秧《夢回臨安》。可見，職業作曲家加入古箏創作隊伍后，新創性作品逐漸向五線記譜轉變。由于以往觀念和演奏習慣所致，在演奏與教學中仍然習慣于使用簡譜。但是，重奏、合奏以及協奏作品的聲部復雜程度，在演奏和教學中都需要精準化的音樂表達，要兼顧到多個聲部之間的彼此聯系與對比。從實際的教學、演奏之中我明顯地感到，簡譜的確是有一定的局限性。簡譜的音高，是通過在阿拉伯數字的上下方加“·”來表示，在實際記譜中，比如明確旋律走向、伴奏織體等的確不如五線譜的記譜精確到位，從這方面來看，面對古箏演奏形式與箏樂體裁的多樣化，五線譜更符合箏藝術的當代發展趨勢。

現代音樂學院的教學體系

推動古箏藝術的線譜化

從現實來講，我國民族藝術教育已經從民間發展為以專業藝術院校為主的教育傳承模式。而現代音樂學院的教學就是建立在五線譜的體系上，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民族樂器的傳播，走向世界舞臺，最終還要向五線譜化發展。

隨著專業化教學的全面發展和繁榮，民族樂種在作品體裁與演奏形式上不斷創新，箏樂創作日新月異。在現實的創作和教學中，我們深刻地體會到，作品創作逐漸復雜，調性由以往的單一調性變得更加復雜，在同一首作品的不同段落，常會出現調性轉換，甚至是現代作品中的復雜調性。因為，在古箏的演奏中，一首作品有多少次轉調，就意味著演奏者要進行多少次的“弦位”與“音高”順序的演奏調整。對于古箏演奏中常用的“調”及其“弦位”順序比較簡單，而在不常用的“調”及其“弦位”順序的識譜上，則給演奏增加了不必要的難度。當然，這對專業院校的學習者來說或許不是特別困難，經過一段時間的練習也可以熟練掌握，但從長遠的眼光來看，對古箏藝術發展、普及有著眾多障礙。

專業院校民樂專業五線譜識教學已成體系

在多年的舞臺演出和教學中能夠感受到，在民樂教學中使用五線譜對專業演員和教育者來說，是有長遠意義的。無論是五線譜，還是簡譜，各有各的功能和推廣使用的目的。只是運用人如何將兩種譜式有機結合，適當地運用在實際的教學和音樂傳播之中。

回顧我們的古箏音樂的發展，已經從原來的單聲部發展到多聲部、從單一調性到復雜調性，走上了和西方音樂語音體系越來越緊密結合的發展方向，所以五線譜的使用就體現出了更多的優勢。在多聲部作品中，每個聲部的旋律走向在五線譜上可以很明顯地體現出來，是上行或下行的音階式跑動，還是具有大跳進行的起伏變化，也或是柱狀和弦的功能性進行等等，都在譜面上有著非常清楚和形象的視覺效果。在多調性的箏樂作品中，不管作品調性怎樣轉調，五線譜固定音高的標記方法，以“固定調”觀念，以讓我們擺脫簡譜帶來的重新“認弦”的不便與困難。由此來看，與簡譜相比較，五線譜可以幫助我們更加快速的讀譜，提高演奏和教學的整體效率。

另外，從近些年來已出版的古箏各類學習教程來看，五線譜的使用也已經逐漸被業界同行們所推崇，并在民樂專業教育界中達成共識。比如由何寶泉、孫文妍編著的《中國古箏教程》，王蔚編著的《古箏“弦距型”手指訓練教程》，林玲編著《古箏重奏曲集》，祁瑤編寫的《古箏練習曲24首》，周展、周望編著的《中華箏教程》，周展、盛秧編著的《箏重奏曲集》等，已經在專業藝術院校教學中普遍使用收效良好。這也從一定程度上，反映出五線譜在專業院校教學所具備的合理性和實用性。

“五色弦教學體系”實踐中收獲與經驗

作為“秦箏”流派的傳承者，我很早就開始為古箏的五線譜教學進行了探索和研究，以“固定調”簡單易行的觀念，很早嘗試在“五色弦箏”進行五線譜教學的創新。經歷十多年的探索，最終形成了以《中華箏教程》為代表的，“中華箏五線譜教學體系”，以“定弦五音列、箏弦為五色、記譜為五線”的特色教學，把“從C調入手學習，五線譜貫穿始終”作為學習理念，把已榮獲國家專利的五色弦箏作為中華箏五線譜教學體系的載體。

從1999年至今，在推動“中華箏五線譜”的教學普及工作，在實際操作中感覺到初級學習者對于認識簡譜或五線譜的速度是一致的，并沒有人們想象中對于五線譜認知的難度。自2015年我與青年古箏演奏家孫潤在北京語言大學開設古箏選修課以來，教授了來自全球五大洲41個國家的共計120名留學生。就使用了“中華箏五線譜教學體系”，實踐證明五線譜教學具有良好的效果，能夠使他們快速、高效地了解和學習中國箏樂文化，加深了對中國傳統文化的理解，增進了不同民族國家人民的友誼。作為中華音樂的載體，通過五線譜記錄和承載的中華優秀箏樂文化，必將以全新的中國“速度”彰顯民族自信。

五線譜教學推動民族音樂新發展

近年來，中華箏五線譜教學體系已在北京、新疆、河南、浙江等地相繼開展了相關普及與推廣活動，并收到了良好的教學反饋。五色弦中的五色即紅、黃、藍、白、綠，分別對應的do、re、mi、sol、la五個固定唱名。五色弦的優點，是方便識別不同顏色的琴弦與所對應的具體音高，且每種顏色的琴弦唱名固定，容易與樂音“對號入座”。與簡譜相比較，該體系配套的五線譜譜式，采用C調的固定調高，方便初學者快速識讀、熟悉并上手演奏。我們曾對該教學體系的推廣應用進行過后續的跟蹤調查，基于“浙江音樂學院”與“浙江古箏網”等平臺，通過網絡問卷方式對浙江省杭州市進行相關的數據統計與分析，結果顯示，五線譜的推廣與使用得到學習者大力的肯定，也受到廣大學習者的熱烈歡迎。

隨著全球化進程的逐步加快，中國影響力的日益增強，中華文化在世界范圍內的傳播也將成為新時代的主題。歷史悠久的中華箏作為中國優秀的傳統文化代表，必將傳播海外屹立于世界民族文化之林。而“五線譜”已經成為世界音樂界中通用的音樂“語言文本”，在專業民樂教學中使用五線譜是擺在國內藝術高校必須要面對的問題。

從歷史上來看，無論是半字譜、工尺譜還是二四譜，古箏歷代所用的譜式都隨時代的需求而不斷發生變化。不可否認，簡譜在20世紀中國音樂的傳承與發展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但是，五線譜的推廣和普及是歷史的必然選擇，也是時代的大勢所趨，五線譜作為中華音樂文化的重要載體，必將對箏樂事業，乃至整個民族音樂事業的當代傳承與國際傳播，發揮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