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香 趙繼龍
(西安交通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陜西 西安 710049)
黨的二十大強調:“全過程人民民主是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本質屬性,是最廣泛、最真實、最管用的民主。”[1]作為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要求,全過程人民民主是事關人民根本福祉的“國之大者”。然而,基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與后疫情時代的雙重疊加,國際社會圍繞“民主”展開的輿論交鋒愈加復雜化:一方面,絕大部分政治共同體都無法冒天下之大不韙,否定民主的價值;另一方面,出于意識形態的分野,大國之間的“民主”話語博弈已上升為國家制度與人權的論爭,特別是西方所謂“普世價值”陷阱,成為污化中國式民主、掣肘人類政治文明發展的重要因素。鑒于此,從“超越民主陷阱”這一論題出發,探尋全過程人民民主之于人類政治文明的創造性貢獻,已成為提升中國式民主話語權、助力人類政治文明新形態的邏輯必然。
民主是人類政治生活的關鍵議題,是多種政治文明的共同取向。然而,基于近年來國際社會“動蕩與沖突同在、變革與調整共存”的復雜背景,加之新冠病毒疫情的肆虐、世界經濟的疲軟化以及以俄烏沖突為代表的地緣政治事件的發生,當前世界步入了冷戰結束30多年來最復雜的政治局面。國際社會各主體對于民主的解釋亦走向對立狀態,“民主異化”“民主赤字”等言論層出不窮。誠如薩托利所言:“民主越是成為一個無所不包的概念,我們就越有可能因為眾說紛紜而徹底陷入概念混亂。”[2]在這樣一個“民主觀混亂的時代”,美西方極力鼓吹“普世價值”神話,使全球發展步入新的不確定性之中。“民主怎么了?”“民主還管用嗎?”之類的論爭愈演愈烈,經由對民主話語權的爭奪而展開的博弈,已成為國家間文明之爭、道路之爭的重要載體。
黨的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就協商民主、基層民主、民主制度化等作出了重要指示,并提出了“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重大理念。但國家間政治領域與意識形態領域的較量一直未停,正如習近平指明的:“有的人奉西方理論、西方話語為金科玉律,不知不覺成了西方資本主義意識形態的吹鼓手。”[3]同時,西方在民主話語權方面的長期壟斷,致使人們在論及民主話題時習以為常地以西方民主思維及其框架思考問題,這種“單向度”的狀態既喪失了對西方民主及其推廣形態的反思意識,更談不上在西方民主之外探求其他民主實現形態的建構自覺[4]。在此背景下,以全過程人民民主理念辨別西式民主“陷阱”,成為嚴厲打擊敵對勢力滲透、顛覆活動,提升中國式民主話語權的迫切之舉。
政治上的堅定來自理論上的清醒。目前學界對全過程人民民主成因、本質、推進路徑等方面的研究已較為成熟。隨著理論與實踐的推進,從中西方民主對比維度展開研究成為熱點:一方面,學者們圍繞中西方民主的理論溯源展開了討論。如徐海燕劃分了權力博弈與“權力整體觀”的區別[5];徐偉明通過“以人民為中心”和“以資本為中心”的理念比較,論證了全過程人民民主對于社會主義民主本質的體現[6]。另一方面,學界對中西方民主的運作體系進行了比較:如陳懷平從實踐主體、實踐過程、制度程序等方面揭示了全過程人民民主對于西式民主的超越[7];王洪樹就“新時代中西方民主政治緣何‘一治一亂’”進行了探源[8];李靜等指明相對于西式民主,全過程人民民主具有政治性、人民性、實踐性等制度優勢[9]。
習近平指出:“我們不僅要防止落入‘中等收入陷阱’,也要防止落入‘西化分化’陷阱。”[10]目前,學界關于全過程人民民主的研究為持續走好中國式政治現代化道路提供了學理支撐。但在中西民主模式的比較研究上,仍存在梯次深入的空間:即相較于從宏觀意義上對中西民主的討論,以“超越民主陷阱”為論題更具現實性——通過探究陷阱“何以生成”“何以表征”“何以破解”等問題,將更有力地廓清關于民主發展的歪論斜調,進而以中國式民主話語體系澄明民主真諦,打破我國在國際上“有理說不出、說了傳不開的境地”[11]。鑒于此,本文從“超越民主陷阱”視角出發,探討全過程人民民主的壯闊圖景及創造性貢獻。
從政治安排層面看,民主就是政治,即確定哪個階級主導權力運作的政治安排[12]。冷戰結束30多年來,部分西方大國已然炮制出了一套分化、弱化我國政治安全的“民主陷阱”體系,主要表現如下。
“選舉決定論”將“有無普選權”作為衡量民主化的唯一標準。如熊彼特在設定“民主的另一個理論”時,主張“把選民決定政治問題放在第二位,把選舉決定政治問題的代表放在第一位”[13]。基于這樣的“顛倒”邏輯,規定民主方法就是為作出政治決定而設計、實行的制度安排,“在這種安排中,某些人通過爭取人民選票而獲得做決定的權力”[14]。亨廷頓同樣指出:“民主的核心程序是,由民主政府所管治下的人民通過競爭性選舉來選拔領袖。”[15]他認為若能通過公民的投票權選舉產生強有力的決策者,就可以斷定這個國家是民主的。歷史地看,民主選舉在終結專制與暴政、產生民選政府、培育公民的民主德行方面確實發揮了作用,但是以選舉來標榜民主、代替民主的做法則有以偏概全之嫌。特別是在某些西方政客、理論家的話語體系中,“人民”與“選民”、“民主”與“選主”的界限被模糊化,由“作主之民”所主導的民主敘事被窄化為“一人一票”的機械民主觀,造成了民主的斷裂。同時,“選舉決定論”極易滑向“錢權交換”的危險地帶,如在美國的選舉活動中,當公司和團體向“超級政治行動委員會”輸送政治獻金以及對個人捐款沒有限制的時候,民主選舉在很大程度上淪為財閥和利益集團的棋子,這種被資助者制約乃至掌控的“民主”極易塑造一個倫理貧乏的道德碎片化社會,這不僅印證了西式民主“政治下注”“政治賭博”的本質,更是對民主原初含義的背離。
“西方優越論”宣揚“西式民主是最優化的民主模式”,并將自身描述為人類的“民主燈塔”。如摩爾聲稱:“沒有資產階級,就沒有民主。”[16]福山標榜西方自由民主制度“也許是‘人類意識形態演化的終點’和‘人類政體的最后形式’,并因此構成‘歷史的終結’”[17]。根據這種觀點,近代以來人們對民主的探索被居心叵測地轉化為追求美西式民主的過程,而西方不具正當性的“自由”“民主”輸出,又被美化為世界民主化浪潮的主流,這在無形之中加固了“西方優越論”的偏見認知。本質上講,“西方優越論”是以一種線性歷史觀來審視人類政治文明的觀點,它人為地屏蔽了普遍性與差異性、絕對性與相對性間的辯證關系,將西方民主模式奉為圭臬,這種狹隘的民主觀必然導引出“現代化的道路只有一條”“政治文明建設只有西方民主一種路徑”等片面論斷,從而成為“西方中心論”“普世價值”的邏輯起點。具體到現實層面,“西方優越論”則演化為對我國政治制度、意識形態的攻擊。比如以所謂的“比較優勢”攻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試圖動搖黨的執政根基,鼓吹多黨競選制的普遍適用性,主張以三權分立實現政治民主,通過Facebook和Twitter等信息媒介將所謂的“新聞自由”滲入價值觀的顛覆等,均是由“西方優越論”布設的民主一元化、普世化陷阱。
“民主速成論”聚焦于“速”與“成”,所謂“成”意指西式民主是既有的成熟模式,其他國家的民主建設只是對民主進程的拖緩。其言外之意便是西式民主可在任何地方生根發芽,由此衍生出了一種忽視各國特殊性與能動性的“交鑰匙民主”;“速”即指西方民主模式業已成熟,西式民主應當并且能夠快速地融入其他國家的政治現代化,由此形成“速溶咖啡式民主”[18]。二者的共性就是要構建一種“短平快”的民主營銷,即“喜歡以速成的民主解決非西方國家的問題,喜歡以民主換血的方式直接過渡到民主國家”[19]。在資本利益驅動下,這種觀念極易走向向別國施壓、干涉別國政治建設的霸道策略。比如以美國為主的部分西方國家通過“顏色革命”“制度移植”等手段,強行向他國推行所謂的“自由”“民主”觀念,主張以西方民主來促進其他國家的政治現代化建設。然而,這種速成的“民主換血”“模式復制”非但沒有幫助其他國家實現高效治理,反而引發了類似“阿拉伯之冬”式的國內戰爭、民主崩潰、教俗沖突和社會動蕩,演變成了越俎代庖、揠苗助長式的悲劇。正如原非洲聯盟委員會主席讓·平指明的:“隨著‘速成’民主化的推進,隨之而來的國家消亡亦在規劃之中。”[20]“民主速成論”無視各個國家民主發展的動態性與時序性,形而上地認為“民主換血”可以將自身的政治模式迅速復制到別國,實質是對民主發展規律的誤讀。
“民主失敗論”指西方政界、理論界興起的反對民主、否定民主的論調。在近年有關民主的著作、新聞評論中,“民主在全世界衰退”“威權主義走向全球”“民主在黑暗中死去”等字眼屢見不鮮。比如“民主多樣性”研究團隊指出:“全球民主的平均水平已經下滑至2000年以前。”[21]事實上,對于民主的悲觀態度并不罕見,哈耶克就曾以“討價還價的民主”和“利益群體的玩物”來論證“民主理想的破滅”[22]。而在現代科學的高速發展與西方民主的“屢次失靈”下,民主作為“從個體偏好到集體偏好的整合工具”的功能遭遇越來越多的質疑,當代西方政治理論界幾乎一致認為,這一工具經不起邏輯的推衍,甚至不具備一些顯而易見的理性[23]。表面上看,此類判斷多傾向于對西式民主的反思,但仔細推敲便會發現,“民主失敗論”的邊界并不清晰,其矛頭極有可能滑向對其他民主道路的否定甚至對民主原初含義的誤解。如由美國“自由之家”發布的報告指明“全球的政治權利和公民自由已經惡化至十幾年來的最低值”,自由民主理念“發生了全球性的回縮”[24],此處所指對象為“全球”。更有甚者,一些西方學者因對民主的質疑而得出了只有威權統治才能實現“高效治理”的結論,如將印度糟糕的基礎設施歸因于民主體制,而將中國的高速公路、高速鐵路和漂亮的機場歸因于所謂的威權體制[25]。事實上,對西式民主展開審視固然有其合理性,但若將其擴大至對整個世界民主政治的否定以及對中國式民主的“誤傷”,則同樣會掣肘實現人類政治文明的共同愿景。這種思維不僅會排擠掉一個多元多樣、文明借鑒的政治交流空間,還將繼續固化“西式民主是唯一的民主模式”的偏見認知,是對人類政治文明建設的重大誤導。
面對美西方締造的民主陷阱與政治“圍攻”,以兼具中國特色和世界風格的話語體系澄清民主、人權之真諦成為中國式民主的重要使命。2021年10月,習近平在中央人大工作會議上對中國式民主的核心標識——全過程人民民主作了集中闡述:“我國全過程人民民主實現了過程民主和成果民主、程序民主和實質民主、直接民主和間接民主、人民民主和國家意志相統一,是全鏈條、全方位、全覆蓋的民主,是最廣泛、最真實、最管用的社會主義民主。”[26]從中西對比維度出發,全過程人民民主的現實功能正是對“民主陷阱”的攻破,集中體現了中國式民主的效力與韌性。
在理論層面,全過程人民民主以“程序民主”思維廓清了“選舉決定論”的邏輯本質,為破解西式陷阱提供了應然指引。眾所周知,程序正義被視為現代民主政治的重要標識,它通過規約、控權、修正等功能來保障民主運作,彰顯其組織性與真實性。列寧曾明言:“只要還沒有實際爭得人民專制,還沒有充分的言論、出版、集會、結社的自由,還沒有能保障人身不受侵犯的公民武裝,任何人民代表選舉法都是一文不值的。”[27]全過程人民民主之“全”落實到現實參與層面,便體現為民主在程序、環節上的完備性,這種包含選舉、協商、決策、管理、監督的實踐體系極具變革性地防范了民主鏈條斷裂的風險。習近平指出:“人民只有投票的權利而沒有廣泛參與的權利,人民只有在投票時被喚醒、投票后就進入休眠期,這樣的民主是形式主義的。”[28]全過程人民民主不僅要求在選舉層面承認和尊重不同階層、民族、個體和界別的利益訴求,還主張通過民主參與將民主管理推向現實之境。在西方選舉政治中,三權分立的政治體制、復雜混亂的政黨競爭往往使得民眾的訴求難以貫穿整個政治過程,其本質在于通過權力洗牌改變既有的利益分配規則,所以說資產階級民主“對富人是天堂,對被剝削者、對窮人是陷阱和騙局”[29]。可見“選舉并非完美的責任手段”[30]。從這個意義上講,中國式民主強調的“全過程”理念正是對西式民主“休眠期”“斷裂癥”的修正。
在實踐層面,全過程人民民主以“五大民主形式”的強化互動構建了一種“全鏈條”民主,為破解西式陷阱提供了實然樣板。不同于西式民主引發的“杰利蠑螈”(1)“杰利蠑螈”指在美國的各州層面,兩黨為爭奪權力爭相重劃選區邊界的現象,追求的是即便在得票數較少的情況下,自己仍會成為勝利方。該詞從美國馬薩諸塞州州長杰利的名字及當時劃分后的選區形狀貌似蠑螈此兩者而來。、黨派惡斗亂象,全過程人民民主集中于“人、事、策、權”四個維度的良性運轉,發展出了“全體人民依法實行民主選舉、民主協商、民主決策、民主管理、民主監督”[31]的民主模式。民主選舉方面,截至2022年1月,我國從國家到鄉鎮的中國五級人大代表,為數262萬多名,由選民直接選舉產生的縣鄉兩級人大代表占到代表總數的94%[32]。這一數據清晰反映了中國人民代表大會制度對于選舉民主真諦的踐行。民主參與方面,作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獨到的民主形式,我國已形成了政黨協商、人大協商、政府協商、政協協商、人民團體協商、基層協商、社會組織協商等多種渠道,為協商民主廣泛多層制度化發展提供了科學推進之道。黨的十八大以來,各民主黨派中央、無黨派人士向中共中央、國務院提出意見建議730多件[33],民法典草案公開征求意見期間共收到425 762人次提出的1 021 834條意見[34]。這種有效結合頂層設計與公共理性的民主機制,是對“選舉民主”單一化敘事的有力修正。當下,“基層立法聯系點”“立法直通車”等多元民主實踐全面鋪展,以四川省人大常委會“在線監督省級部門預算執行”、青島市“多樣化民考官”為代表的民主監督模式對于“擦亮民主底色”、促進民主向基層“下沉”發揮了重要作用,集中體現了全過程人民民主“全鏈條”的參與優勢,為破解“選舉決定論”提供了鮮活例證。
效能,即“效率和功能”,指事物蘊含的有利作用。區別于“西方優越論”的“架空式”對比,“民生建設績效構成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的必然邏輯”[35]。恩格斯指出:“我們的目的是要建立社會主義制度,這種制度將給所有的人提供健康而有益的工作,給所有的人提供充裕的物質生活和閑暇時間,給所有的人提供真正的充分的自由。”[36]全過程人民民主之所以是最管用的民主,其邏輯在于通過中國共產黨的領導,科學高效地將民主與集中進行統一,并在實踐中形成全鏈條、全方位的參與機制、協商機制與協同機制,這種既注重民主過程又注重民主效率的制度原則,使國家機關與人民意志高效整合,形成了強大的治理效能:第一,人民權利與人民參與得到充分保障。“保證人民的知情權、參與權、表達權、監督權落實到人大工作各方面各環節全過程”[37]是中國式民主一以貫之的追求,科技發展與人民參與意識、參與能力的提升,電子投票、“數據跑路”、領導信箱等便捷方式全面鋪展,為保障人民權利提供了新渠道。第二,國家治理與社會治理高效有序。民主效能的提升,必然體現在維護公共利益與社會公平正義上。“如果民主政體從來沒有出臺政策以生產政府應當負擔的公共物品,如教育、健康和交通,以及為公民提供安全網免受市場波動的損害,并采取措施緩解全社會的不平等,民主將無法持續下去。”[38]不同于西方國家嚴重的社會撕裂與階層沖突,全過程人民民主將人民當家作主有機融入黨委領導、政府負責、民主協商、社會協同、公眾參與、法治保障、科技支撐的社會治理體系之中,全方位保障人民幸福感、獲得感,成為“致善政”的密鑰所在。第三,經濟保持平穩健康發展。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建設取得卓越成就,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其中隱喻著深刻的政治邏輯:中國式民主通過強大的社會動員能力與維護經濟秩序的能力為動員民眾進行社會生產、促進經濟可持續發展提供了保障,它“能夠給社會和經濟進步注入新的活力,但又不放棄平等、團結、合作和民主等核心價值”[39]。這種由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確證和制定的長期發展規劃,突破了西方民主在經濟上的短視,實現了為經濟發展掌舵的重要使命。第四,權力監督全面鋪展。腐敗是人民民主的公敵。區別于西方經濟寡頭“一手遮天”式的政治操縱,全過程人民民主堅持取消“食利者”階層,以系統的監督網絡實現了國家治理的“哥德巴赫猜想”,這種“得罪千百人,不負十四億”的堅決態度極致體現了中國式民主的真實效能。
反之,西方民主理論強調“個人本位”,否定“人民本位”,因而常常陷入“有民主無治理”的窘境。這種聚焦資本利益、無視整體發展的固化思維亦導致了美西方政壇“一國六主(‘錢主’‘槍主’‘白主’‘媒主’‘軍主’‘藥主’)、實無民主”的吊詭現象,比之于西式民主中層出不窮的政治沖突、社會撕裂,全過程人民民主的效能優勢才是對民主真諦的詮釋,“西方優越論”不攻自破。
民主的生成不僅依賴當下的政治實踐,還必須具備充分的經濟和政治基礎,即要有足夠的“存量”[40]。歷史地看,全過程人民民主并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人為摶成的。“摶”意味著黨和人民為之付出的艱辛努力,也構成了中國式民主的存量優勢。中國共產黨成立初期,“驅逐帝國主義勢力,爭取國家獨立和民族解放”成為中國人權問題的現實訴求,黨提出對人民的選舉、結社、集會、言論自由等權利的保護。大革命失敗后,黨開始在根據地內部進行民主實踐,如對民主集中制原則的堅持、對工農代表會制度的詮釋以及對中華蘇維埃政權組織的探索等。抗戰時期,毛澤東提出“三三制”原則與“跳出歷史周期率”之路徑,是對社會主義民主的又一步推進。1949年6月,毛澤東發表《論人民民主專政》,指明了社會主義民主的基本走向。新中國成立后,我國國體、政體以及政黨制度均得以確立,毛澤東主張中國人民政府“是跟人民商量辦事的”,因此“可以叫它是個商量政府”[41]。1954年頒布的第一部憲法,以國家根本大法的形式規定了涉及群眾利益的公共事宜,就公民的基本權利和義務做了明確規定。改革開放以來,黨通過設立中央顧問委員會和紀律檢查委員會的方式實現了黨內領導制度的改革。鄧小平指出:“必須使民主制度化、法律化,使這種制度和法律不因領導人的改變而改變,不因領導人的看法和注意力的改變而改變。”[42]即是對民主制度化的鮮明注腳。黨的十五大從根本上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政治的含義進行提掣:“建設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政治,就是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在人民當家作主的基礎上,依法治國,發展社會主義民主政治。”[43]這一論述以經驗高度析出了黨的政治智慧,也為全過程人民民主的提出提供了土壤。2012年,黨的十八大首次明確提出“社會主義協商民主制度”概念,此后,基層民主、協商民主、司法民主、民主制度化的發展均取得了偉大進步,黨堅持“打虎”“拍蠅”“獵狐”多管齊下,以民主監督、反腐敗斗爭祛疴治亂。2019年11月,習近平在上海虹橋街道考察時首提“全過程民主”重大理念,而后的全國人大組織法修正案、全國人大議事規則修正案、慶祝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大會以及黨的第三個歷史決議均對“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做了明確指示。繼之,黨的二十大將發展全過程人民民主納為中國式現代化的本質要求,為助益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貢獻了偉力。
與中國式民主的內生性演化相反,“交鑰匙民主”是對民主自主性原則的背離,所謂的“民主換血”只能引發類似“阿拉伯之冬”式的水土不服與民主崩潰。“速溶咖啡式民主”則是對民主時序性原則的背離,它將民主視為速勝速決的嫁接手術。然而,“存量民主的關鍵,在于充分發揮既有政治制度的優勢,并通過程序設計激活以文本形式存在的民主制度”[44]。因此,真正的政治文明需要從本土化的歷史建構中尋求民主基因,即在“存量”基礎上探尋“增量”,“民主速成論”只能陷入“畫虎不成反類犬”的政治困境。
本質上講,“民主失敗論”是一種以偏概全式的狹隘民主觀,它以西方民主失靈標榜“民主已死”“民主無用”,造成了民主“不可承受之重”。而就全過程人民民主的世界性意義來看,它已形成了與西方“普世價值”相對應的全人類共同價值,作為蘊含“和平、發展、公平、正義、民主、自由”的價值體系,這種符合全世界各國人民共同追求的倡議,才是促進世界共同發展的價值支撐。因此,必須以全人類共同價值為依托,科學解析中國式民主的深厚意蘊。
長期以來,借助西方社會科學的強大優勢,“普世價值”成為特定指稱——自由主義民主即為“普世價值”,而其實質則為“文化民族主義改變他國的一種政治工具”[45]。因此急需一種包容性的、真正的民主話語來消解自由主義民主帶來的刻板印象。就世界意義看,全過程人民民主具有更廣闊的價值愿景,即“大力推動國際關系民主化”[46]、以中國式民主助力全人類共同價值的弘揚發展,因而作為全人類共同價值重要維度的“民主”,便被賦予了打破文明單調性敘事、凈化世界政治生態的終極使命。它與全人類共同價值體系的關系具有格外突出的意義:第一,全人類共同價值強調“同質”與“異質”的交流互鑒,是對民主多樣性的承認與尊重。承接中華傳統文化中的“和合”理念,中國一直強調“美美與共”的處世思想,主張“以寬廣胸懷理解不同文明對價值內涵的認識,尊重不同國家人民對價值實現路徑的探索”[47],這種互補性的利益實現模式徹底突破了“普世價值”的“獨斷論”窠臼,是對民主本土性、差異性的科學承認。第二,全人類共同價值強調“利他”與“利己”的辯證統一,是推動國際關系民主化的重要標尺。習近平強調:“各國應該堅持人類優先的理念,而不應把一己之利凌駕于人類利益之上。”[48]基于這樣的義利觀,中國將全世界人民的利益作為自身合理關切,在抵制“疫苗民族主義”,提供糧食援助應對饑荒,參與緩解移民和難民危機,反對霸權、霸道、霸凌以及單邊主義等方面做出了巨大貢獻,為推動國際關系民主化與人道主義發展貢獻了重要力量。第三,全人類共同價值強調共贏思維對零和思維的超越,是探索民主真諦、促進共同發展的重要前提。中國所主張的“大群一體”“天道民本”的共贏思維,在“一帶一路”倡議與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推動下發揮了極強的普惠優勢:我國先后提供50多個雜交水稻組合在南亞、東南亞進行試種推廣,研究團隊承擔了援利比里亞、馬達加斯加農業技術示范中心的建設工作,參與了援東帝汶、印尼、菲律賓等農業技術合作項目,幫助其培訓專業技術及管理人才,為推動各國現代化做出了偉大貢獻。據當代中國與世界研究院對全球23個主要國家的民調顯示,23國民眾對中國提出的全人類共同價值均表示“高度認可”,平均認同度達到96.7%[49]。因此,雖然在過去的35年里,“民主支持率迥然不同”“人們對強人領袖或專制國家的呼聲越來越強烈”,“但這些問題的答案絕對不預示著民主的全面崩潰”[50]。中國所倡導的全人類共同價值帶來的普惠效應正是對“民主失敗論”的有力破解。
民主是全人類的共同價值,也是推進人類政治文明必須深化和落實的主題。基于對西方話語體系中民主陷阱的破解,全過程人民民主開辟出了一條非西方化的政治發展道路,創造性地為處在世界之變、時代之變、歷史之變中的人類社會貢獻了一種政治文明新形態。
民主“必須具備一定的意義”[51],如前所述,全過程人民民主以其程序之全、效能之優、存量之厚、價值之正實現了對西式民主陷阱的理論“打假”,是對民主本義的正名。通過對西方“普世價值”的解構,“排斥性—分利型民主”與“包容性—發展型民主”的分野得以體現,這種打破了分利性政黨為爭奪利益而進行政治博弈的民主新形態從本質上廓清了現代化迷思:民主發展需要正確定位特定民主形式與民主政治完整體系間的關系。全過程人民民主的顯著優勢在于“全”與“過程”:從實踐內涵看,“全鏈條”聚焦五大民主環節,旨在打破“選舉決定論”的狹隘思維;“全方位”強調,不僅要從橫向上聯結黨委、政府、政協、人大、統一戰線等機構載體,還要從縱向上貫通國家、地方、基層各個層級;“全覆蓋”意指其效能要輻射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態各領域,推動國家、社會與人民群眾的良性運轉。這種充分結合了“選人”與“治事”的民主,為構建高質量的政治文明提供了選擇。此外,每個國家和民族都有自主選擇發展道路的權利,“飛來峰”敘事是對民主規律的誤讀。當西方民主陷入民主偽劣化與治理衰敗的困境時,構建非西方化的多元民主形態不僅成為一種現實需求,更成為打破“現代化=西方化”認識迷局的必然。概言之,推進政治現代化必須摒棄線性的民主思維,它需要發揮程序正義、治理效能、存量優勢、大國風范的集群效應,并將本國人民乃至世界人民的民主權利視為根本關切。只有認清以上道理,才能將人類政治文明從西方民主陷阱的悖論中解放出來。
“民主不是裝飾品,不是用來做擺設的,而是要用來解決人民需要解決的問題的。”[52]與西方民主傾向于理論層面的探討不同,中國式民主以真實效力落實到了制度實踐中,構建起了覆蓋960多萬平方公里土地、14多億人民、56個民族的民主體系,攻克了落實人民主權的“超大規模民主難題”。換言之,全過程人民民主為解決我國民主難題提供了一套切實方案:在問題識別中,緊緊把握“全主體”之需;在問題解決中,深入貫徹“全鏈條”之要求;在結果評價上,以“全方位”作為重要標準。在涉及基層民主制度的實效性方面,符合各地實況的制度創新不斷為全過程人民民主注入新動力:浙江寧海的“五議決策法”、上海虹橋街道的“市民議事廳”運行規則,都成為解決基層民主難題的典范。在統一戰線問題上,黨中央出臺關于多黨合作、民族、宗教、涉藏、涉疆、黨外知識分子、民營經濟、新的社會階層人士、僑務等方面工作的法規文件,真正實現了“以制度公平凝聚人心、匯聚力量”的偉大實踐。總體上看,中國式現代化是人口規模巨大的現代化,其目標一經實現,即意味著全球近40%的人口將步入現代化。相應地,全過程人民民主的發展,即是對落實人民主權的“超大規模民主難題”的歷史性攻克,這種包含了“天下為公”政治理念、多黨合作和政治協商的政黨制度、公道原則組織的政府以及社會主義民主政治和合作協商的制度體系的政治實踐[53],不僅為中國持續開展國際合作提供了可靠的國內制度支持,同時將鼓舞廣大發展中國家跳出理論“烏托邦”,依據自身實況、解決自身問題、建設自身民主,打破西方民主的“價值空殼”,為世界政治發展貢獻多元樣態。
作為以人民性為本質特征的政治文明新形態,全過程人民民主必然通過構建“民主”與“治理”的復合之道來發揮其“善政”功能。就國內而言,不同于美式民主“少數凌駕多數”、聯邦與州政府相互掣肘的狀態,全過程人民民主在“人民當家作主”理念的指引下,構建了一種“民主”與“治理”有機復合的體系,它包括以黨的全面領導為核心的領導體系、以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為核心的政權體系、大聯合大團結的統戰體系以及以基層群眾自治制度為主導的自治體系。同時,政府的回應機制、民眾的政治參與、反腐倡廉等活動助推民主的深化與拓展,形成了“制度推動治理,治理鞏固制度”的良性循環。就國際而言,中國式民主治理是幾百年來首個非西方、非資本主義東方大國的政治現代化實踐,它提供了一種不同于殖民掠奪、民族奴役的現代化治理方案。在促進民主的“善治”功能上,全過程人民民主堅持人民性立場,通過構建“政道民主”與“治道民主”的統一機制,實現了“人民既是人民民主制度轉化為治理效能的政治資源,也是治理效能福利的共享者”[54]的理想效果。在公共事務議題上,我國一直強調不同國家間應以平等協商的合作式對話解決世界性治理難題,以共商共建共享為指引,共同承擔全球治理責任。可以說,在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導向下,中國國家治理的理念從封閉走向開放,治理主題從內政主導型向內外統籌型轉變,治理范式從國家治理為主向國家治理與全球治理的有機統一轉變[55]。這種全球治理觀創造性地開創了一種“多邊治理”路徑,為鑄牢治理型民主的復合結構、推動人類社會治理體系的穩步發展提供了中國智慧、中國方案。
中國式民主的偉大實踐向世人證明了人類政治文明發展道路并非只有一條,同時為人類政治文明建設提供了重要啟示:第一,真正的政治建設需要科學平衡民主與權威、本土與外來的關系。“權威與自治是相對的東西,它們的應用范圍是隨著社會發展階段的不同而改變的。”[56]全過程人民民主正是通過深化民主集中制這一本土化原則實現了民主與權威的結合,同時,“它無意于像西方自由民主那樣為其他國家提供一個標準的民主發展‘測量樣本’,而是賦予各國以總體性原則啟發下充分的探索空間”[57]。這就啟示各發展中國家充分檢視自身發展實況,構建起與本國現實相適配的民主制度。第二,民主效能的真實體現,必須訴諸同民生的有機結合。全過程人民民主所蘊含的全覆蓋、全方位、全鏈條之要求,其核心均在于增強民眾的參與感與實際獲得感,這種融民主與民生為一體的政治理念,是消解“民主赤字”的科學答案,亦是解決廣大發展中國家“民主與治理不可得兼”現象的實用之道。第三,好的民主以實施負責任的國家治理和促進人類政治文明為目標。負責任的國家治理“其內涵一是把本國的事情做好,二是通過內部發展與世界發展的有機協調防止內外政策向外輸出負外部性”[58]。中國式民主正是以保衛這種遵約效果和文明繁榮為鵠的,將民主的本真意義和多樣化屬性從西方窠臼中解放了出來。面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我國理當科學提升中國式民主的國際學術話語權、制度話語權與輿論話語權,為推動國際關系民主化與人類政治文明發展多元化貢獻力量。國際社會各主體則應曲突徙薪、共同努力,認清“普世價值”所帶來的政治幻象,以“文明交流、文明互鑒、文明共存”之觀念加強國際合作與全球攻關,共同推動人類政治文明的多元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