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貼聲明討債引發的名譽權官司

陳曉梅

雖說欠債還錢乃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債主索債也要注意方式方法；如果采取不當方式索債，非但不利于實現債權，有時還可能會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債主張貼判決書及聲明討債

江蘇常州人孔磊和花正發原本是同村人，私交一向不錯。2009年3月，花正發為幫助親戚渡過難關，向孔磊借款50萬元，并將該款轉手出借給自己的親戚。此后，花正發每年支付孔磊利息5萬元并重新出具新的借條。2021年3月21日，花正發向孔磊重新出具借條一份，載明“借到孔磊50萬元，共還本金加利息55萬元，借期到2022年3月21日”。

借款期限屆滿后，花正發未能按約償還。孔磊遂于2022年3月30日，以花正發為被告，向江蘇省常州市新北區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訴訟，要求法院依法判令被告花正發歸還借款本金及利息合計55萬元，并支付逾期付款的利息。

新北區人民法院經審理，認定雙方間借貸成立，遂于2022年6月8日作出一審判決，并制作判決書（以下簡稱“案涉判決書”）明確：花正發于判決生效之日起15日內，償還孔磊借款50萬元及利息5萬元，合計55萬元；同時按年利率10%支付自2022年3月22日至實際償還之日止的利息。一審宣判后，雙方當事人均未提出上訴，案涉判決已生效。由于花正發并未在規定期限內履行還款義務，孔磊申請強制執行，新北區人民法院執行到位1.76萬元，后因花正發確無可供執行的財產，該院遂于2022年11月7日依法裁定終結本次執行程序。

2022年11月23日，花正發與其妻季仙調解離婚。在此前的執行過程中，孔磊了解到，花正發、季仙名下的位于常州市某小區的一套房產（以下簡稱“案涉房屋”）曾于2022年2月11日以100萬元的低價轉讓給二人的女兒花瑩。

孔磊認為，花正發明知拖欠自己大額債務未能清償且臨近還款期限，依然擅自處分自己名下的房產，以逃避債務，主觀上存在惡意。眼見索債陷入僵局，孔磊決定通過張貼判決書及討債聲明的辦法敦促花正發還債。

2022年11月5日，孔磊與其妻孫蕓、女兒孔靚分別來到花正發及其前妻季仙、女兒花瑩的住所，在案涉房屋門口宣讀案涉判決書，孔磊還拿席條坐在案涉房屋門口。幾天后，孔磊、孫蕓、孔靚特意制作一份討債聲明，上面載有“你花正發欠錢不還，惡意轉移房產給第二任婚姻女兒花瑩”“花瑩與他人結伴尋釁滋事，刺激債主家屬孫蕓的情緒”“你（指花正發）老婆孫蕓半夜三更和一個陌生男子從你家搬出大量行李，是否在繼續轉移財產”等內容。11月8日，孔靚在案涉房屋所在的某小區商業廣場門口及電梯等處展示案涉判決書，并將案涉判決書和討債聲明張貼在季仙經營的一家禮品店（以下簡稱“案涉禮品店”）門口。11月9日至11日，孔磊、孫蕓、孔靚將案涉判決書和討債聲明張貼在案涉房屋門口，并于14日在案涉房屋門口和電梯口再次張貼。12月8日，孔磊與花正發在新北區人民法院達成執行和解，約定由花正發支付孔磊55萬元，余款孔磊自愿放棄。隨后，孔磊再次前往案涉房屋所在的某小區清除了之前張貼的案涉判決書和討債聲明。

因案涉房屋被張貼案涉判決書和討債聲明，季仙和花瑩母女另行租賃房屋居住，其所簽訂的《房屋租賃合同》載明的租賃期限自2022年11月8日至2023年5月7日，月租金1500元。

是否侵犯名譽權，雙方庭審激辯

雖然雙方事后達成執行和解，且孔磊清除了案涉判決書和討債聲明，但季仙、花瑩認為孔磊、孫蕓、孔靚涉嫌侵犯自己的名譽權，遂于2023年1月3日以其三人為共同被告，向新北區人民法院提起名譽權侵權民事訴訟，要求法院判令三被告停止侵犯兩原告名譽權的行為；三被告當面向兩原告賠禮道歉消除影響、恢復名譽，并在小區公告欄內張貼賠禮道歉聲明書；三被告賠償兩原告經濟損失10萬元、精神撫慰金5萬元，并承擔保潔費用1000元、支付更換門鎖費用4000元。

新北區人民法院立案受理后，依法適用簡易程序，于2023年3月16日公開開庭審理了本案。后因案情復雜，依法轉為普通程序，于2023年5月9日公開開庭進行了審理。

兩原告季仙、花瑩起訴稱，花正發與孔磊發生個人債務糾紛后，在執行過程中積極配合法院執行工作。但三被告胡攪蠻纏，并于2022年11月8日起，陸續以暴力索債的方式將案涉判決書和帶有侮辱性用語的討債聲明張貼于某小區及案涉房屋電梯口、家門口以及案涉禮品店門口，無中生有、捏造事實，惡意詆毀、誹謗兩原告，并且往案涉房屋及案涉禮品店門鎖內灌入膠水，導致兩原告有家不能歸，留宿在外，店鋪也無法經營。經過多次報警，三被告仍置之不理，依舊我行我素且變本加厲，反而接連幾日跟蹤原告季仙并在大街上宣讀判決書并造謠、誹謗、誣陷。

本案提醒大家，應防止討債行為不當引發的名譽權侵權糾紛? （圖/IC photo）

兩原告指出，三被告的行為引發某小區群眾紛紛對此事議論，造成兩原告的名譽權受到嚴重的損害，也使得社會對兩原告的評價極度低下，兩原告平靜的生活受到嚴重的干擾。同時，由于三被告多次誣陷，造成原告季仙與花正發多次為此事發生激烈爭吵，并因此向新北區人民法院提起了離婚訴訟，使得季仙身心疲憊、精神遭受極大痛苦。兩原告表示，三被告的行為已經嚴重擾亂原告的生活以及店鋪經營秩序，對兩原告造成了非常惡劣的社會影響，致使兩原告遭受了巨大的經濟損失，故要求依法追究三被告的侵權責任。

三被告孔磊、孫蕓、孔靚辯稱，三被告張貼催討聲明的行為，不存在虛構或捏造的不實情形，更沒有明顯侮辱、誹謗原告人格、品德、聲望、才能、信用的內容，不應當認定存在侵害名譽權的行為。因花正發當時不履行案涉判決書規定的還款義務，三被告基于合法討債的目的，才張貼了案涉判決書和討債聲明。三被告指出，花正發于2009年3月借款時聲稱是用于季仙開店，半年后，季仙經營的案涉禮品店開張，此后原告孔磊多次催債，但花正發一家拒不還款。

三被告認為，其張貼討債聲明的行為合法合理，雖然討債聲明中個別詞句不甚嚴謹，但聲明內容真實，沒有超過合法催收的必要限度，不應當認定存在侵害名譽權的行為。截至案發，三被告已經將所有張貼的判決書及聲明進行了清除，故請求法院駁回原告的訴訟請求。

討債用語不當，法院認定侵權

新北區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以書面或口頭形式侮辱或者誹謗他人，損害他人名譽的，應當認定為侵害他人名譽權。

本案中，三被告因孔磊與花正發之間的經濟糾紛，通過張貼案涉判決書、討債聲明等形式催要借款；但在討債聲明中使用“花瑩尋釁滋事”“惡意轉移房產給第二任婚姻女兒花瑩”等貶損性語言，已經超出了對個人的正常評論；具有侮辱誹謗性質，致使兩原告搬離住所另行租賃房屋居住，并導致季仙與花正發鬧離婚；故法院依法認定三被告侵害了兩原告的名譽權，應承擔侵權責任。

2023年7月23日，江蘇省常州市新北區人民法院公布本案一審判決結果：孔磊、孫蕓、孔靚停止侵害，并于判決生效之日起10日內向季仙、花瑩發布致歉聲明；于判決生效之日起10日內支付原告季仙、花瑩保潔費200元、門鎖更換費300元、名譽損失費1萬元、精神撫慰金5000元，合計人民幣1.55萬元；駁回原告季仙、花瑩的其他訴訟請求。

（文中人名均為化名，本文謝絕轉載）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

法官點評

本案有兩點警示意義：一是提示人們，討債要依法向人民法院申請，由人民法院按照法律規定的程序執行，作為債權人應當積極向法院提供債務人的財產線索；二是通過私力敦促債務人履行還款責任時，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既不能盲目地向與債務人無關的人催討，也不能在討債中采取過激的行為或言語，防止因討債行為不當引發類似的侵權糾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