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炎祁
路邊的槭樹紅了,老李近來已有段時間沒碰見德叔了。
老李二十多歲離開家鄉,來到南方這座城市已經二十多年了。老李最早是在開關廠認識了來自四川的德叔,當年的小李和阿德都是剛來這座城市的單身小伙,不加班的晚上經常相約到處閑逛,逛累了就在路邊攤吃點小炒喝點啤酒,街上擠滿了操著各地口音的人,摩肩接踵,十分熱鬧。
后來兩人先后離開了開關廠,但空閑時兩人常常約在一塊喝酒聊天。十年前,老李為孩子上學的事,向家人和親戚借錢在城東買了房,臨落戶的時候,老李擔心一旦落了戶,就得放棄家鄉的地,只好讓孩子回家讀書。德叔也一樣,借錢買了房,一家幾口人住在城西。這幾年隨著年齡的增長,加上家事牽絆,兩人見面少了,但每到周末兩人都會在當年開關廠附近的餐飲街不期而遇,喝酒聊天。當年的大排檔已變成了各色的大小餐館,這條街是他們青春歲月的見證。
9月底的一個晚上,老李和往常一樣來到他倆經常喝酒的一家餐館,卻沒碰上德叔,臨走時去了幾家常去的餐館也都沒看到他。接連幾周,老李都是一個人喝著悶酒。雖然已是微信時代,但老李拿出手機看著微信里德叔的頭像,卻仍舊不想撥打語音電話打擾德叔的生活。他想不通,為什么德叔突然失聯了。老李猛吸一口煙,喝完杯中剩下的啤酒,悻悻離開了餐館。
老李頭有些暈,也不知是啤酒上頭還是生氣的緣故。他朝外甥小文住的出租屋走去。最近這幾年外地人少了許多,晚上10點多街邊的行人就很少了。
小文高中畢業就出來投奔老李,最近又辭了工,前前后后已經辭了二十多份工作。
“小文,今天去市民廣場了嗎?那里好像在招工。”
小文玩著手機游戲,回道:“我可不愿進工廠,太沒勁了。”
“招我去的工廠挺好的,你不如跟我去學電焊?”
“我才不去呢,去餐廳打工比去工廠工資高多了。”小文頭都沒抬。
“你最近看到德叔是啥時候?”
“德叔?還是月初在路上看到他拉著客人路過時打過招呼。”小文還是低著頭忙著“布陣”。
老李拿出手機,發了個語音消息給德叔,良久沒有回音,又撥電話,話筒里傳來“……暫時無法接通……”的語音。
醉意中,老李腦海里裝滿了問號。
過了幾天,妻子打來電話,說最近爸媽身體都不好,不能下地干活了,孩子去城里了,說是去打工了,這么多天也不給家里來消息,要不別去工廠了,還是回家找份活兒吧。
老李有點猶豫:去應聘的工廠看了他焊的物件非常滿意,已經同意招收他。在這里每月能掙七千多,回老家只能掙五千多,可在這總感覺漂著,回去能顧家,還能照顧老人……
又過了幾天,老李終于收到了德叔的語音信息。
“老李啊,我回四川了,回家搞黑山羊養殖,這里的黑山羊賣得好啊,一斤賣好幾十呢。我老婆孩子也跟我回來了,孩子也愿意回來,村子這幾年建得可好了。我承包了一座荒山,養了40頭羊呢……我在山上,手機信號不好……”
老李看著窗外路邊那棵槭樹,忽一陣風,一片紅葉悠悠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