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旋
馮伯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正準備去公園散散步,隱約聽見敲門聲,趕緊先丟下剛要穿上的老北京布鞋去開門,門外并無一人,只刮進一陣陣有些涼意的秋風。他悵然若失,但心有所望,走出門來,探頭四顧,不見人影。
馮伯失望地關上廳門,走進房里,剛才的陣陣涼風提醒他,要換上一件稍厚一點的衣服。兩年前,老伴離他而去,形單影只的他深知自己病不起,他的內心不覺隱隱抽痛。
這時,門外又好像有什么動靜。馮伯已失望過太多次,剛剛又失望了一次,此刻不再當回事,慢悠悠地換上一件有點厚的風衣,穿上老伴生前給他買的那雙老北京布鞋。門外的動靜越來越大,接連不斷,聽起來像是什么動物在不停抓撓房門,還隱約傳來“嗯嗯嗯”的聲響。馮伯拉開里頭的木門,果然發現門外有一只小狗,再推開外頭的防盜門,這只小狗歡快地溜了進來,搖頭擺尾,圍著馮伯的雙腳轉個不停,惹人喜愛。仔細一看,這不是娟子的那只寵物狗嗎?馮伯很驚喜。娟子人呢?馮伯望了望樓道,等了幾趟電梯,就是不見娟子的身影。
這小狗怎么會單獨跑來呢?馮伯記憶中,這艱難的七百多個日夜里,娟子僅有兩次帶著它一起來過這個房子:一次是老伴“頭七”,另一次是老伴周年忌日。
娟子一邊抽噎一邊回想自己的心肝寶貝艾米是怎么走失的:她做完美容回家,途經花苑小區后邊一條小巷,艾米正在巷道拐彎處一棵樹下“方便”,有位老人見狀提醒她及時清理。艾米就是在他們交談時脫離視線……
這時,娟子的手機響了,她瞄了一眼來電顯示,不打算接。美妙動聽的手機鈴聲第三次響起時,娟子勉強接了:“什么事?”
自從老伴走后,娟子便搬出去住了。馮伯不知道她到底住哪里,想借機去看看自己最牽掛最不舍的獨女這兩年來的境況,面對面解釋父女倆之間的某些誤會。
“娟子啊,我看好像是你的狗,剛才跑我這里來了,你住……”馮伯原本還想再說,“你住哪里,我這就給你送回去”,但是,娟子沒有繼續聽他說下去。
“什么?我的艾米跑你那里去了!”娟子一聽,迅速止住了抽噎,亢奮而又驚奇,立馬挺直腰身,從沙發上彈了起來,穿上高跟鞋噔噔噔出了門。從她租住的公寓到花苑小區一千多米的路程,娟子幾乎是踩著高跟鞋小跑過去的。
到了樓下,進了電梯間,娟子遲疑了一會,按下了“18”。馮伯虛掩著門,娟子似乎不準備進去,只在門外叫著“艾米、艾米”。馮伯出來了,艾米還在房里到處轉來轉去,就是不出來?!鞍?、艾米,出來!回家!”娟子再下指令。
過了一會兒,艾米出來了,嘴里叼著一個鏡框,里面是一張“全家?!保鹤筮吺且粋€英俊帥氣、意氣風發的漢子,脖子上騎著一個兩三歲的古靈精怪的小女孩,右邊是一個清秀俏麗、笑容滿面的少婦。娟子拿過鏡框低頭凝視,一抬頭,見老父親頭發花白、目光凝滯、彎腰駝背,鼻子瞬間有些酸,但她還是努力控制住了淚水。
艾米咬了咬娟子的裙邊把她往屋里拽,娟子進了門,靜默地坐在沙發上。馮伯給她倒了杯水,靜默地坐在娟子旁邊,艾米隨即蹲到他們中間,儼然一張別樣的“全家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