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華五千年歷史中,酒占有重要位置,從歷朝歷代對酒的記載上,能夠感受到酒香的馥郁綿長。飲酒不僅可以會友,更是人們心靈的慰藉,隨著飄悠不盡的酒香,無數文人雅士寫下流傳千古的名篇,詩仙李白就是最具代表性的人物。李白的人生中有酒有詩有情,杯酒入腸,留下萬丈豪情,本文將走進詩仙李白,感受他的詩酒人生,探究李白詩歌中的酒文化。
一、詩酒文化
在中國輝煌的詩歌史上流淌著馥郁芬芳的酒,塵封的歷史典籍也因酒的滋潤芳香四溢,東漢許慎《說文解字》:“古者少康初作箕帚、秫酒。少康,杜康也。”宋代張表臣在《珊瑚鉤詩話》中說:“中古之時,未知曲蘗,杜康肇造,爰作酒醴,可為酒后,秫酒名也。”杜康造酒說代代相傳,酒文化出現至今已有數千年的歷史,不同時期的酒文化有著不同的特色,也與詩歌文化息息相關。
商周時期,商紂王昏庸無道,建造酒池供自己享樂,其在酒中沉溺成為亡國失道之君,因此,提起商代,大都會想到“酒色文化”。周代以商代為誡,朝廷頒布禁酒令,無論王公大臣還是平民百姓一律禁止飲酒,這一時期酒的作用大都是祭祀,因而開創了“酒祭文化”的先河。同樣,飲酒時的禮儀也十分受到重視,“酒儀文化”同樣知者甚多。秦漢年間“酒政文化”開始出現,當政者實施禁酒令,但屢禁不止。兩漢時期,飲酒逐漸與民間節日聯系起來,從而形成了具有民間民俗特色的飲酒習慣。三國時期,酒成為人們日常生活中較為常見和普及的飲品,魏文帝曹丕尤其喜歡飲酒,以詔書的形式將飲酒的品評和見解向群臣公布。魏晉時期,廢除了“禁酒令”,民間的釀酒和飲酒都合法化,這一時期形成了有關酒的產業經濟,因而也出現了酒稅,孕育了“酒財文化”。東晉時期名士飲酒的風氣大增,王羲之與眾名士在會稽山陰的蘭亭舉辦曲水流觴宴會,宴會上眾人輪流作詩,寫下流芳千年的《蘭亭集序》供后人賞讀。盛世大唐孕育了一代“酒仙”李白,唐朝經濟的繁榮同樣帶來文化的興盛,這一時期文人墨客飲酒作詩,有的彰顯了唐朝泱泱大國的氣派,描繪了萬國來朝的宏大場景,有的體現了太平盛世、游山玩水的愜意生活。“酒章文化”興盛輝煌,酒與各行各業都有緊密的聯系,“酒催詩興”是這一時期酒文化的重要體現,物質文化的滿足促使人們追求精神生活的享樂,酒就成為文人墨客興感而發的催化劑,酒的幽香融入詩的綿長,唐詩的繁榮離不開詩人飲酒后的感情抒發,著名的詩人,如杜甫、杜牧、王翰、賀知章、白居易等都與酒有著不解之緣。宋朝酒文化進一步發展和興盛,延續著唐朝詩酒文化的風格,與酒相關的詞也是不計其數,酒業興盛,酒肆遍布。宋代孔平仲在《酒簾》中言:“百尺風外簾,常時懸高閣。若夸酒味美,聊勸行人酌。”由此可見酒肆、酒館門庭若市,成為宋代民間生活的一大特色。元朝是我國民族融合和大一統的國家,地域分布較為顯著,這一時期也形成了不同地域的飲酒特色,“入室親朋羅酒肆,上堂兒女換衣裳”“漉酒屢招鄰舍飲,放歌還趁釣船歸”真實地反映出元朝人們對飲酒的熱愛,無論王公貴族還是民間百姓都喜飲酒,以宴飲、飲興為主題的作品數量頗多。明清時期酒已成為各行各業不可或缺的佳品,與酒相關的文化不僅體現在詩詞歌賦中,著名小說、戲劇等文體中也都有所涉及。例如,在《紅樓夢》中,描寫劉姥姥說行酒令的故事令人捧腹大笑、忍俊不禁,其中的飲酒話詩更成為大戶人家宴飲時的樂趣,一絲一毫盡顯紅樓風情,酒不醉人人自醉。《三國演義》中曹操和劉備青梅煮酒論英雄,抒發英雄豪杰的壯志豪情。
縱觀中華歷史,多少文人墨客借酒抒懷,留下流傳千古的佳作,曹操以杜康解憂,李白斗酒詩百篇,杜甫放歌縱酒,蘇軾把酒問青天,柳永酒醒何處,白居易花下對酒。我國詩酒文化源遠流長,“酒”成為我國詩歌史上不可或缺的重要形象,它深刻反映出文人的內心世界,透過一杯酒,可以感受不同詩人的百味人生。
二、李白詩歌中的酒文化
杜甫用一首《飲中八仙歌》來形容李白的酒態,“酒仙”一詞恰如其分地描述了李白的詩酒一生,其張狂酣暢的酒風,其張揚灑脫的酒態,盛唐的宏偉壯闊孕育了疏狂恣肆的酒仙李白。可以說,李白的一生都與酒息息相關,酒貫穿了他的生命,也成了他抒情的重要寄托。從出仕到入仕的幾經輾轉,從“仰天大笑出門去”到“與爾同銷萬古愁”的跌宕起伏,幾經波折,酒在李白的詩中有了更多滋味。李白用醉漢的眼光看待世界,酒作為一種文化基因,留下的是浪漫主義的情懷,是青春恣意張揚的生活態度,是個性自由解放的追求。花前月下、仙宇道觀、名山大川下皆有李白的身影,他的詩與酒,成為那個朝代不可缺少的重要形象,李白把詩中的酒描寫到了極致,其詩歌中蘊含著深厚的酒文化。
(一)抒寫自由灑脫情懷
李白的身世經歷可謂傳奇,激蕩的時代鍛造了豪放自由的李白,也造就了他詩歌創作上非凡的造詣。他縱情享樂、意氣風發,充滿積極進取的豪情。他年少輕狂,企圖突破世俗的束縛。《襄陽歌》作為一首“醉酒歌”是李白仗劍去蜀沿江東下,在安陸居留時去往洛陽所作,借朦朧的醉眼看待富貴功名,以醉言蔑視權貴,追求自己向往的理想人生。詩中寫道“一日須傾三百杯”,人生百年也不過是三萬六千個日子,日日都應飲酒,陶醉其中。詩人一心買醉,哪管他人笑他爛醉如泥。甚至在游行中想象一江春水化作春酒,那酒曲也變成了一座酒糟臺。“千金駿馬換小妾,醉坐雕鞍歌《落梅》。”車旁掛著濃香醉人的酒,醉臥駿馬雕鞍上,唱著《落梅花》,世上哪還有如此暢意之事?全詩以哀嘆楚襄王今何在來收束,即使身份貴重的君主也化作了虛無,表達及時行樂、縱酒人生的思想。《南陵兒童別入京》寫于唐玄宗天寶元年,李白應詔入京,回南陵家與親人告別,全詩洋溢著歌酒歡慶的喜悅,彰顯李白的疏狂自信,是李白詩中最為汪洋恣肆的一首。秋天稻谷飄香的時節,李白回到家鄉,到家后呼兒喚女,金樽斟酒,醉意正濃之際開始舞劍,與太陽爭光輝,張揚自信的情感充斥著整首詩歌,人生得意的心情躍然紙上,真摯而又熱切。
(二)抒寫依依惜別之感
古代交通不發達路途艱險,一別數年再難相見,既是送別也可能是一生的訣別,因而送別詩也是古代詩歌史上經常出現的話題,李白的送別詩也獨具特色。《金陵酒肆留別》是一首典型的送別詩,在金陵滯留了許久的李白打算啟程遠赴揚州,友人為他餞別送行,李白也寫下了這首詩作以告別友人。在金陵城的一家酒肆中,李白的朋友為他餞行,院外是楊柳依依,柳絮漫天飛舞,詩人心中也“欲行不行”,徘徊猶豫,依依不舍。詩人將滔滔的江水與友人間離別的情誼相比,將滿腔離情訴諸滾滾東流的江水,極盡綿延而悠長,含蓄雋永,字字皆真情流露,讓人不禁感同身受。以“柳”來作為送別的意象,情景交融,意境深遠,雖無滔滔不絕之語,但含情足以動人。另外一首《江夏別宋之悌》情感同樣哀傷凄婉,令人聞語淚下。本詩是李白送別宋之問的弟弟宋之悌時所作,此番宋之悌遭貶謫去往朱鳶(朱鳶在唐代屬安南都護府交趾郡,今屬越南,宋之悌貶所),李白臨行前送詩,足以彰顯二人深厚的情誼。長江之水清澄透明與蔚藍的大海相連接,但是這清澈的江水將要把友人送往荒僻之地,送別友人,而后將天各一方,只能將千言萬語匯入杯酒之中,谷鳥和江猿為兩人的離別哀嘆。猿啼哀鳴,江風送涼,日暮時分二人不得不離別,詩人只能用“泣無窮”來表達此刻悲愴的心情,哪怕平生是男兒有淚不輕彈,此時也難以掩飾,杯酒之中隱含了多少不舍、擔憂和祈愿,讓人不禁潸然淚下。《魯郡東石門送杜二甫》是李白送給杜甫的送別詩,李白和杜甫可謂盛唐詩的集大成者,所謂“各領風騷數百年”,二人都在中國詩史上留下了不朽的篇章。開篇以“醉別”寫起,傷別買醉的李白此刻回憶起二人同游的經歷,二人攜手走過池臺閣榭、走遍齊魯名勝古跡,還未分別,詩人已經祈求下一次相會。以酒會友最是興致盎然,興酣之時期待二人的下次相會。秋天的泗水和徂徠山令人流連忘返,李杜二人怎能不留戀?然送君千里,終須一別,飲酒之后二人就像飛蓬一般各自飄零,不知何時才能相見,所以將種種不舍都匯入酒中,醉別之后祈愿各自安好。李白的醉飲是一種情感的超脫,讓人們感受到李白雖有愁苦但更難以掩飾放蕩不羈的個性,痛飲金樽開懷暢達,或許更是一代詩仙的本性。
(三)抒寫懷才不遇苦悶
李白一生追求入世,有達濟天下的情懷,有輔佐君主實現海晏河清的遠大抱負,但是當理想遇到現實的重創,李白才真正體會到仕途失意的苦悶與煩惱,正如他本人所說:“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在他的詩中不乏借酒消愁的詩作。《宣州謝佻樓餞別校書叔云》中,人們能直觀感受到詩人懷才不遇的憂愁與苦悶。這首詩寫于安史之亂以前,李白在朝廷任職翰林院,這時的他有著遠大的政治抱負,但是被小人誣陷后,他滿腔激憤地離開了長安,后遇到了故人李云,二人在謝朓樓作別,李白為友人踐行時創作了這首詩,但是這首詩更多的是抒發自身的愁苦,相比之下,離別的傷感就較為淺薄了。尤其是詩人以抽刀斷水來比興,將愁苦顯得更加具象化,在晴空萬里鴻雁南飛的寂寥秋景下,詩人登臨高樓,望著廣袤天地,欲上青天攬明月抒發自己的豪情壯志,但是現實的黑暗污濁致使他不得不乘舟遠行,這種極度的憂愁是難以排解的,在入仕和出仕之間詩人的內心也是充滿矛盾與糾結的。整首詩情感起伏變化較大,自然豪放的風格之下是詩人憂苦愁悶的內心。提到書寫苦悶的詩就不得不提李白的《月下獨酌》,花前月下對影獨酌,在萬籟俱寂的環境下,難免會衍生無盡的憂愁,何況此時詩人的境遇艱難,屢屢遭受同僚的排擠,面對自己的恩人和好友賀知章的離去,不免生出無限感慨。月光下只有影子和詩人相伴,但是哪怕是影子也不能常伴詩人身側,在自己酒醒后又剩下孤身一人,即使是行樂也是一時的歡愉,濃濃月色下愿飲酒買醉,暫時將煩惱憂愁放下,哪怕只是片刻的疏解。詩人最后想暫時遠離塵世的喧囂,到銀河深處與“月”相見,這也預示著詩人的愁是難以排解的,所以才滋生出渴望脫離世俗的想法。一首《行路難》蘊含多少郁憤和愁苦,在金樽盛酒、玉盤珍饈的佳宴上,想起自己仕途上的艱險,覺得即使是美酒佳肴也沒有了味道,詩人更無心享受。在多愁苦悶的情緒之中,李白停下了酒杯,他對現實的失望、理想破滅的情緒都深深滯留在他的心中難以排解,不禁發出了“行路難”的感慨,路途艱難不知何時才能實現理想抱負,只有懷著積極的精神,努力奮進,才能撥開迷霧見月明。
“酒”和“詩”在李白的筆下煥發出生機和活力,是酒激發了他的智慧,解放了他的思想,詩借酒注入靈魂與生機,酒借詩更加醇香和濃厚,酒演繹了多少恩恩怨怨、苦悶情愁,詩仙亦是酒仙。李白是唐朝傳奇的人物,他企圖借酒沖破世俗的束縛和生命本身的規范,沉醉和忘卻是一種精神的慰藉,也是李白痛苦掙扎和抗爭的體現,他的才華和他的性格的矛盾注定他無法實現自己的政治抱負,李白能成為中國藝術的詩仙、酒仙并不是偶然,其詩歌中的酒文化是個體對于苦難的體驗,是一種情感的超脫。
(青島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
作者簡介:董笑熙(1999—),女,山東濱州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學科教學(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