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賽并非討厭開會,而是深惡痛絕一切低效率的事情,他認為開會首當其沖,一大半時間都在講場面話,根本解決不了根本問題,頂多發布幾項文件,幾則聲明,即便不開會,群發消息也能達到相同目的和效果。
車子駛離警局,走環線,從最近的高速口扎上去,一路狂飆。
駱梁比高賽就大三屆,讀警校時兩人就認識。高賽大學畢業進警局,駱梁讀研考博,按照警隊先來后到的規矩,駱梁還得喊高賽一聲師兄。駱梁來警局后,憑借高學歷和高情商,飛速晉升,是警局成立以來最年輕的副局,他還在《啄木鳥》上發表過刑偵小說,局里為此還給他發過獎金。他常常有意無意把這件事怪在嘴邊,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的才華。
駱梁升得這么快,其中不乏高賽的功勞,這些年,高賽破獲不少大案奇案,業務能力沒的說,只是囿于性格問題,一直得不到提拔和賞識。不過高賽挺滿意現狀,相比坐在辦公室運籌帷幄,他熱衷于在一線沖鋒陷陣。
“到底什么會議,搞得這么大張旗鼓和神秘兮兮?”路上,高賽探駱梁的口風。
“我現在也沒有得到準信,反正級別挺高,去的人也不少。”
“這不是瞎胡鬧嗎?你都不知道什么事就讓我跟你一起去開會?”高賽騰起一團怒火,毫不避諱地燒到駱梁身上,“你經常跟我要效率,要業績,我就跟你要點時間。”
“你讓我把話說完啊。”駱梁讓高賽稍安勿躁,“我得到消息,這次與會人員來自全國各地,有大城市,也有小縣城,他們跟你一樣都是奮戰在最前線的刑警,據說將近兩百多號人。上面不會平白無故把人們叫過去閑聚,像這種規模和類型的會議,全國首例。”
高賽自知剛才有些失態,連日來高強度的運轉讓他筋疲力盡,情緒難免波動,但他很快調整表情和語氣,“你人脈廣,打聽一下其他地市的同行是不是各自單位的標兵?”
“你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想法?”駱梁顯然沒有跟上高賽清奇的腦回路。
“我在想,也許是遇見特大案了,從全國各地抽調像我這樣的精銳去攻堅。”
“你可真會給自己臉上貼金。”
“貼了嗎?咱本來就是真材實料,真金不怕火煉。”高賽絲毫不介意駱梁的挖苦,兀自沉浸在自己的猜想之中,“不對啊,什么樣的案子需要兩百名刑警?這不像查案,倒像打仗,但打仗找武警、找部隊啊,輪不到我們這些基層拋頭露面。”
“我知道了。”一直安心開車的邢永卿突然冒出這么一句。
“你知道什么了?”高賽被他嚇了一跳,腦袋差點撞到車頂
“外星人。”邢永卿分析道,“我猜是外星人來了,所以需要召集大量刑警。”
“哪兒有什么外星人?退一萬步講,就算外星人降臨地球,需要刑警做什么?”高賽對邢永卿的腦回路表示不解,“我發現你最近查案的心態很虛浮啊,想象力是個好東西,但你得有理有據地展開想象啊,而不是一味標新立異,這就有點嘩眾取寵。”
“你看啊,外星人肯定不是大搖大擺地出現,相關部門察覺到它們的存在,只是沒有對外公布,不然的話大眾都知道了。它們肯定是偽裝成人類,滲透到各行各業,伺機而動。找人誰最專業?刑警啊。”邢永卿拋出他“有理有據”的觀點,聽上去倒也像那么回事。
“《黑衣人》看多了吧。”高賽不以為然,“都什么亂七八糟的?開會的時候我點你點得還不透亮嗎,查案需要想象力,但不能脫離生活,你現在就已經雙腳離地了,我要是再不拽著點,你就能‘扶搖直上九萬里’。”
“到底怎么回事,到了就知道了,我抓緊時間瞇會,路還長呢。”駱梁叫停高賽和邢永卿的討論。
聽駱梁這么說,高賽也萌生困意。連日來,高賽被這三起失蹤案上緊發條,幾乎吃住在警局,如果不是邢永卿催他回家洗澡,換身衣服,他都快忘了自己還有個家。高賽腦袋一歪,快速切換成睡眠模式。這是他刑偵生涯修煉出的技能之一,出任務時經常通宵達旦,他必須抓空打盹,維持精力。邢永卿還說高賽就像機器人似的,身體里有個秘密按鍵,碰一下就能切換成待機模式。
不知多久,駱梁推醒高賽,“我們到了。”
路燈昏昧,高賽只能模糊地辨認出眼前建筑的輪廓。這里不是通常用來開會的報告廳,而是一棟廢棄廠房,大門兩邊站著兩個荷槍實彈的機械衛兵。這是最新款的戰斗機甲,高約兩米,與普通的工業機甲相比,戰斗機甲的抗打擊能力更強,同時具備各種武器,最關鍵的一點,可以與人類大腦接駁,實現遠程操控,而大部分工業機甲只能通過人力駕駛。
往里走,經過一條青磚鋪就的甬路,來到一座紅磚砌成的車間,看樣子應該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的建筑物,距今已有六七十年的歷史。
門口有人把他們攔下,例行安檢,收走配槍和手機。大部分人都使用w-Phone。高賽交出自己笨重的諾基亞N95時,檢察人員投來了疑惑和驚詫的目光,仿佛看到一尊行走的司母戊鼎。
車間內燈火通明,里面烏烏泱泱擠滿了同行,卻沒有一丁點雜音,人們都自覺地端坐著,不去交頭接耳,就像一場大型會考現場。
車間的墻上刷有一些年代久遠的標語,“擼起袖子加油干”、“安全操作”、“促進生產,保證質量”。正前方的墻上覆著一大塊黑色絨布,不知意欲何為。
工作人員核實高賽和駱梁的身份后,引導二人入座。座位竟是戶外露營常用的便攜式馬扎,顯然是在倉促之下準備。這讓高賽想起高中軍訓時在學校操場看露天電影的往事。
高賽被會議的地點和形式刺激了好奇心,有意跟駱梁聊兩句,但后者堅毅的眼神和緊閉的嘴唇勸退了他。會場氛圍很容易感染參與者,這大概屬于某種刻奇。一旦上升到群體,事情的性質就變了。
高賽和駱梁到場約半個小時后,仍然有人陸陸續續趕來。你要讓他盯梢,貓車里半天都無所謂,眼下這種漫無目的的等待實在煎熬。高賽終于按捺不住,小聲跟駱梁吐槽:“這怎么感覺像不法聚會?”
駱梁瞪了他一眼,沒跟他互動。
高賽左瞧瞧,后看看,其他與會者也跟駱梁一樣努力保持沉默,坐姿板正。
大概又過了十幾分鐘,會議負責人終于進來,他看上去溫文爾雅,像腹有詩書的文學。他沒用話筒,(現場也沒發現音響,仔細看,除了頭頂的電燈,并無其他電子設備。)全憑一副大嗓門喊話:“同志們好,我叫杜慶斌。大家對我可能有些陌生,我不是咱們警方系統的人,而是科技公司的員工,受到零號的指示協助大家偵辦此案。在座各位都是警隊精英,一定會納悶,為什么讓我這個外行指揮一群內行?所以我先解釋一下這個事情,否則我們今后的工作恐怕無法順利展開。對于查案來說,我的確是外行,別說指揮大家,出現在這里就足夠貽笑大方了,但我擅長的領域可以幫到大家。今天把各位叫到這里,是要宣布一件事。我知道你們手里都有幾起失蹤案在辦,我要告訴大家,這些案子都是同一個組織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