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雨（四首）

擱 淺

擱淺在悉尼海灘的那只

巨大的、著名的貝殼

一邊傾聽著整個大海的秘密

一邊吞食世間所有美妙的聲音

在海灘上，你們看見的

獨自行走的我

其實也擱淺在這片土地很久了

我來自鷺鷥徜徉的長沙灘

在大海邊，我能傾聽到

橘子洲頭傾聽過的潮音

我渴望著，海水

能洗盡銹跡般落滿身體的月光

聽 雨

像裝訂書的線，把文字

串在了一起。古時的象形字

是否就是像這樣，躡手躡腳地

從心上摩挲過去？甲骨文是否

就是像這樣，被心思

懷胎九個月后，生了出來？

語言如果慢慢沉淀，會越來越像

一座座島嶼。如島嶼般的雞皮疙瘩

很享受在胳膊上時起時滅的感覺。作為

傳感器，它們把悉尼的雨聲

連上我故鄉(xiāng)的神經(jīng)末梢，連上我

少女時代閱讀時的閣樓，聽細細的蟬鳴

腹背受敵

它倒退著，揮手，

猶豫要不要再見？

蒙面的空心，如苦行僧

避開紛擾，躲進雨霧。

有斧劈之聲。這曾被喚醒的文明。

又有什么應(yīng)聲而響，沉沉落下？

是誰，意欲穿透層層清冷軀殼，

探尋內(nèi)心燃燒的詞語？是誰

要為它涂上像銹跡一樣的色彩，將

“十字路口”銘刻于界碑？斑駁的

投影下，有一只蝴蝶

在左邊戰(zhàn)爭右邊花海之間，

伸出觸角。

茶 壺

悉尼外郊藍山

盧拉“往事之美”茶壺博物館

架子上，一個故鄉(xiāng)青石板材質(zhì)的茶壺

仿佛一個中國古代的文人

向在它面前止步、眼神定定的我

作了一個揖

標簽上寫著：

中國清代

從海底沉船打撈上來

非賣品

我靜靜坐在它對面，回揖

雙手端著一杯茶，敬獻給它

里面滿盛著我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