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耕地方與協調發展：我國區域足球治理改革的訴求與路徑

關鍵詞：中國足球；區域治理；區域一體化；地瓜理論；協調發展

作為中國體育事業全面深化改革的重要標志，自《中國足球改革發展總體方案》（以下簡稱《足改方案》）出臺以來，我國足球事業改革逐漸向縱深推進，特別是足球事業所涉及到大量的公共問題和公共事務，使得地方治理在我國足球治理結構中的地位愈發凸顯。我國經濟社會已進入新發展階段，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構建優勢互補、高質量發展的區域經濟布局和國土空間體系”。區域空間作為我國參與全球競爭的重要載體與基本單元愈發顯現，區域一體化已成為推動高質量發展的必由之路。面對全球競爭日益激烈的足球環境，中國足球事業如何響應國家重大區域戰略所產生的治理效能，充分利用我國幅員遼闊、人口眾多所形成不同區域的比較優勢，破除以鄰為壑的利益藩籬，建立更大規模的足球市場，對促進我國足球事業發展方式的轉變意義重大。

目前，制約我國區域足球治理體系建設的制度因素依然非常顯著。一方面，由于“雙錦標賽體制”所產生各地區以競賽成績為激勵導向的客觀現實，地方體育部門之間的惡性競爭不利于正和博弈，出現了我國足球整體利益受損等失衡現象；另一方面，市場主體在進行跨行政區經濟活動時，由于行政區劃所造成的制度壁壘而面臨高昂的制度成本，導致地方體育事業發展事業仍然集中于獨立、分散的城市個體，具有顯著的內部發展不平衡。事實上，地方政府各自為政而導致地方保護和市場分割的現象，不僅是我國體育事業發展的重要制約因素，也是我國區域協調發展中面對的關鍵問題。因此，只有站在更寬領域、更高層次重新審視我國足球事業的發展空間，抓住我國區域協調發展中的戰略機遇，改善不同主體間的合作條件，挖掘不同區域內的發展潛力，才能實現我國足球事業的高質量發展。

基于此，本研究創新性地將區域發展理念引入我國足球治理體系的研究中，結合我國地方經濟社會發展的現實狀況，剖析從《足改方案》發布以來地方足球治理相關的政策執行情況及核心堵點。在此基礎上，分析足球發達國家推進區域足球治理的思路，并借鑒“地瓜理論”指引地方發展的原理與經驗，以“藤蔓”與“根基”為抓手，探討區域足球發展中“站穩腳跟”與“擴大開放”的辯證關系，提出當前及未來需要采取的若干思路和措施，力求為找尋和開拓符合足球發展規律、適應中國國情的區域足球發展道路提供理論支撐。

1足球規律與區域差異：我國區域足球治理改革的內生訴求

中國足球事業的政策試點與改革方向，不僅需要符合足球運動發展的客觀規律，關鍵更在于貼合中國國情特點并適應時代發展需要。這其中，我國不同區域發展的巨大差異，直接引致了足球治理改革的多方面內生訴求。

1.1競賽體系構建中的區域問題

作為足球運動發展的根本所在，競賽體系的構建不僅是檢驗足球運動員訓練效果、選拔輸送優秀人才的重要途徑，更是可以賦能群眾體育、學校體育、體育產業等體育事業各方面高質量發展的核心引擎。《足改方案》第13條“加強競賽體系設計”就指出：尤其要注重職業聯賽、區域等級賽事、青少年等級賽事、校園足球賽事的有機銜接，實現競賽結構科學化。但現實中，我國足球競賽體系仍存在斷層，尚未出現具有示范性的區域等級賽事，競賽結構的設計與銜接也主要以賽會制為主。

一方面，由于我國地理空間距離所產生的交流成本，導致競賽質量與競賽數量的匱乏。以全國足球發展重點城市的競賽體系為例，作為一批有濃厚足球氛圍與基礎的代表，雖已涌現出“北京晚報百隊杯”、青島“市長杯”等典型賽事，但城市間賽事往往只能集中于賽會制模式，如中國足協青少年足球錦標賽（重點城市組），無法形成系統的、穩定的、城市間的競賽體系。究其因，從我國地理區位來看，重點城市間會面臨空間距離帶來的現實困難，天然加劇了彼此城市間的交流成本．制約了從頂層設計上直接在全國步調一致地推行具有一定數量與質量的、兼具主客場性質的城市間競賽體系，制約了重點城市進一步提升足球人口規模與人才質量的競賽機會。

另一方面，由于我國地方體育部門的激勵機制導向，導致整體賽事體系的發展目標不清晰。現階段，我國大多數的競賽體系構建仍然存在單純為專業運動員設置、為競技體育服務的狹隘競賽觀，導致在參與主體中，各級部門經常會以省、市級為單位臨時組隊參賽，而拆散原有以學校、社會足球俱樂部為單位進行各級比賽選拔，削弱了基層學校與社會組織的積極性。究其因，我國地方體育部門的參賽邏輯仍然受制于以競賽成績為激勵目標，引導治理注意力指向所在轄區內的足球競賽成果，不僅忽視了面向公眾、校園的足球賽事體系的核心價值，更是產生了體育部門用私人產品代替公共產品的收益歸屬問題。

1.2教育升學改革中的區域問題

足球發達國家的實踐證明，將精英體育（職業體育）和文化教育（其他就業）相結合的雙重職業生涯（dual-career，首次提出于2007年的歐盟《體育白皮書》），不僅有助于運動員應對生活逆境以及預防精神倦怠等職業發展問題，更是推動本國體育事業與職業體育協同發展的重要舉措。《足改方案》第21條“促進文化學習與足球技能共同發展”指出：允許足球特長生在升學錄取時在一定范圍內合理流動，獲得良好的特長發展環境。但現實中，相較于日韓校園足球體系在近年來涌現出了一大批高水平足球運動員，我國足球后備人才的培養問題，特別是體教分離的長期存在，被視作我國青少年足球發展中的沉疴痼疾。更為關鍵的是，我國足球事業在推動教育相關的改革過程中，必須要立足我國教育制度與地方經濟社會的現實需求，兼顧起“考試公平”與“區域公平”的核心問題。

事實上，我國地方教育的管理權限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由各級地方政府以市域為單位進行統籌協調，但高等教育體系實行的是中央和省級政府統籌管理、以省級政府為主的體制。《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法》第14條規定“中等及中等以下教育在國務院領導下，由地方人民政府管理”“高等教育由國務院和省、自治區、直轄市人民政府管理”。因而，在“統一高考，分省定額”的大背景下，中央在推動地方教育體制改革試點工作時，會以省級行政單位承擔專項改革試點任務，落實高等學校辦學自主權等高考改革工作。質言之，盡管《國家體育總局關于開展全國足球發展重點城市建設工作的指導意見》（以下簡稱《指導意見》）明確提出“建立小學、初中、高中、大學相互銜接的‘一條龍’人才培養體系，解決足球人才升學斷檔等問題”，但在地方足球的實際治理過程中，由市政府主要負責同志擔任組長的“足球發展重點城市建設工作領導小組”僅能解決青少年足球運動員從小學到高中的升學保障。當涉及到高考升學與高等教育層面，以中央為核心、以省域為單位的高等教育統籌協調，在省域內就會遇到重點城市與非重點城市的地區公平問題，以及學科考試與非學科考試的兼容協調問題，全國足球發展重點城市從設立之初就在“條塊問題”上存在天然短板。

1.3足球發展定位中的區域問題

足球運動愈發顯著的經濟特征，使得各國政府需要通過產業化的約束與調控，改善產業內經濟資源的存量構成和比例，以適應產業動態變化中的供求關系。《足改方案》第39條“加大財政投入”明確指出：各級政府應當加大對足球的投入，根據事權劃分主要用于場地建設、校園足球、青少年足球、女子足球、國家隊建設、教學科研等方面。由于我國足球系統管辦分離的起步時間短，尚未明確足球事業之于地方經濟社會發展的實際定位，導致出現了政府支持減弱、政策效能弱化等現實困境。

首先，足球事業內部政社關系的定位不清晰。地方足協的核心定位仍主要承接行政部門下派的工作任務，形成了行政系統中命令式的“依附”，尚未形成一種清晰的合作關系。加之，自治性、財務實力與影響力等條件的尚不成熟使之自身客體化傾向比較嚴重，地方足協難以完全承擔起地方足球高質量建設與發展所需的資源。其次，在地方經濟社會發展方向的定位不融合。由于議程空間的“有限性”和公共問題的“多樣性”，地方領導干部注意力的資源配置在很大程度上具有“策略性偏好”，如對政治黨務、農村扶貧、科技創新等議題關注的比重逐年上升。如果足球事業的發展仍然囿于體育辦體育，定位為體育競賽產品供給者，無法從更具有深度與廣度的思維去推動足球事業與區域經濟社會發展目標的融合，足球治理也將難以在地方政府層面獲得更多的政策傾斜和財政引導以推動深化改革。最后，在國家宏觀戰略發展方向的定位不切合。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圍繞京津冀、粵港澳、長三角等區域發展戰略，以及將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作為構建我國新發展格局的重要戰略舉措，旨在從體制機制層面杜絕封閉小市場、自我小循環的產生。不可否認，《足改方案》與《指導意見》對于足球扎根基層的戰略舉措固然重要，但囿于本地區的足球發展模式也極易導致政策制定者在起草政策時僅僅追求本地區績效的最大化，不能從國家足球發展的整體考量問題。現階段，如何在推動足球運動扎根基層的路徑上，推進區域協作以破除地方保護和市場分割，形成工作合力，應當是區域足球治理改革方案的重要抓手。

2域外經驗與要素支撐：我國區域足球治理的復合動力

《足改方案》基本原則的第1條就指出“立足國情與借鑒國際經驗相結合”。因此，若要切實回應我國地方足球治理過程中的諸多現實問題與內生需求，既需要明晰足球發達國家的區域治理的先進經驗，也需要充分了解我國地方經濟社會發展的現實情況與戰略方向，有效探索出具有中國特色的區域足球治理體系。

2.1域外區域足球治理改革的實踐經驗

2.1.1歐美足球發達國家的區域治理思路

近年來，足球管理機構和研究學者愈發關注到地理、人口、經濟等變量對于足球人才培養與運動成績的成功等方面的影響。在足球發達國家中，“人才的地理集聚”現象日益凸顯，具有高密度的人口、豐富的俱樂部數量等因素的區域更可能涌現出數量較多的精英足球運動員。究其因，由地理距離所產生的各類成本，不僅需要運動員支付額外的時間和費用用于往返俱樂部，足球俱樂部也無法以更低的成本建立起規范化、質量高和數量多的比賽資源。此外，足球人才的地理集聚區域通常是經濟水平較高的大城市（群），因其能在基礎實施、資金支持、社會規范等方面提供足夠支持，進而聚集起高密度的人口和豐富的俱樂部數量，形成足球運動員培養和職業足球發展的正反饋。

為此，足球發達國家在構建基層足球治理體系的過程中，會依據本國的實際情況建立起相應地區域性制度。一方面，在地理范圍較小、人口居住區域較為集中的歐洲國家，青少年足球比賽和低級別職業聯賽中會采取區域治理。以西班牙為例，其國內青少年賽事系統于20世紀90年代中期開始改革，將全國性比賽重新按地理位置和交通便利性進行劃分，以降低青少年階段的訓練成本。目前，最高級別的“榮譽聯賽”（Honor Juvenil）將西班牙行政區劃的19個自治區（市）的131支隊伍分為7個組進行比賽。其中，在馬德里、加泰羅尼亞、瓦倫西亞和巴斯克等自治區及其周邊地區，社會經濟發展和足球人才培養水平都處于西班牙國內前列。另一方面，以巴西為代表的國土面積較大的國家，則更為重視區域足球治理的建設。巴西足球賽事體系分為全國聯賽和州錦標賽的2個獨立并行系統，前者由巴西足協組織，而州錦標賽則由各州足球協會進行管理和運營，并根據本地區實際情況設置相應的聯賽規模和比賽時間，特別是青少年足球賽事，主要由各州足球協會進行組織和管理。例如：圣保羅青年杯（Copinha）就是圣保羅州足球協會舉辦的20歲以下青少年足球比賽，在2024年的128支參賽球隊中，除半數來自本州外，其他均是周邊地區的優秀青訓球隊；由于該賽事的參賽球隊數量較多并且比賽質量較高，目前已經成為巴西最負盛名的青少年賽事之一，每場比賽都能吸引數十名的國內外球探參加。

2.1.2日本區域足球治理的經驗案例

日本足球與我國足球事業在同一時期開始推進職業化改革，通過宏觀戰略抉擇與職業聯賽改革等手段極大地推動了日本足球競技水平的提升。特別是圍繞首都東京的區域一體化改革與發展，逐步成為日本足球區域治理的典型案例，起到了極佳的引領示范作用。日本自1956年出臺“首都圈整備法”以后，以東京都為內核、7縣（茨城、櫪木、群馬、琦玉、千葉、神奈川和山梨）為外圍的“東京都市圈”憑借獨特的區位優勢，逐漸發展成為政治和經濟中心，占全日本總人口的35%和GDP的38%。目前，“東京都市圈”不僅居住著全國約30%的足球家庭，同時也是日本足球運動發展最為興盛的核心區域。

總體來看，“東京都市圈”具有4點核心要素助推足球運動在這一區域內蓬勃發展。其一是豐富的足球賽事體系。“東京都市圈”不僅具有關東足球協會（KTFA）所承辦的官方性地區賽事，如關東足球聯賽、關東高中足球錦標賽等，也涌現出了一系列地區性質的民間賽事，如首都圈私立中學冠軍杯足球賽。其二是充足的高等教育資源。“東京都市圈”集中了全日本約33%的高校和44%的大學生。豐富的高校資源不僅極大地拓展了該地區大學足球氛圍，更是有助于本地區高中生球員在居住地周邊完成升學；其三是廣泛的職業體育基礎。“東京都市圈”的轄區內均有職業足球俱樂部，共18家，占日本職業聯賽注冊成員的30%、前2級聯賽球隊數的37.5%。由于地域上的資源集聚，職業俱樂部不僅可以通過溢出效應，以較低的成本提供對周邊校園俱樂部在競賽與訓練上的技術幫扶，還可以通過區域內豐富的競賽體系提升青訓水平。其四是完備的足球管理體制。關東足球協會統籌管轄關東地區（一都六縣）和山梨縣的足球活動，所轄社會、大學、高中生等11個委員會，不僅組織代表轄區內的各年齡段的足球隊參加比賽，還負責承辦各類全國大賽在關東地區比賽，以及運動員、教練員和裁判員的培訓與監督工作。“東京都市圈”的區域足球治理充分整合了多個尺度圈層空間中的主體合作，在日本足球界發揮了引領示范作用，為我國消除制度壁壘、推進區域足球治理改革提供了國際經驗與重要啟示。

2.2我國區域足球治理改革的有效支撐

2.2.1國家宏觀政策的戰略支撐

黨的二十大以來，從中央層面的區域重大戰略到地方層面的制度創新，一定程度上實現了區域的整體性治理與上下層政府之間的有機分工，同時，也為重構足球治理結構布局，在現有城市群與都市圈的內部推進一體化發展獲得了重要的戰略支持。

（1）協調機制上的戰略支持。京津冀協同發展、長三角區域一體化發展、粵港澳大灣區建設是習近平總書記親自謀劃、親自部署、親自推動的重大國家戰略。中央層面由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國務院副總理擔任組長的三大國家級領導小組，在地方層面建立起黨政聯席會議制度、專題聯席會議機制并開展決策部署和議事協調，形成了中央有力統領與地方互動合作的區域協調機制。由此，協調機制的戰略支持為足球領域在跨行政區域內開展治理行動時，創造了化解地方分權治理所帶來顯性和隱性風險的政治條件，是實現區域足球一體化決策轉化的政治基礎。

（2）治理模式上的戰略支持。區域足球治理模式不僅要解決行政區界間所涉及的地理區劃再布局和行政管理體制改革2個議題，也要應對我國城市化發展、足球市場化改革中所產生的現實問題。專題聯席會議制度、省際代表團互訪等開展決策部署和議事協調的治理模式，以及在高等教育、人才交流、服務貿易等方面所形成的治理經驗，不僅能在很大程度上作為區域足球一體化進程中的制度示范，也可以為區域足球一體化建設發揮出“橋接”的功能。

（3）價值共識上的戰略支持。基于制度環境的外部性與區域治理的共同利益，國家戰略的支持能在最大程度上凝聚起各類足球參與主體的價值共識。從行政相關主體的視角看，地方領導干部政策注意力配置的向上集中，使得在國家區域協調發展戰略的大背景下，亟待有相關項目作為體育領域推進區域一體化戰略的先手棋和突破口。從足球治理主體的視角看，對跨區域溝通與交流的內在動力，加之國家戰略發展方向與地方政府政策導向為背書所形成的政策穩定預期，有助于不同主體間強化互信并達成集體行動。

2.2.2地方經濟規模的要素支撐

新經濟地理學對“規模報酬遞增”“循環累積效應”的引入，進一步闡釋了當今世界經濟活動的空間集聚現象，以及各種生產要素愈發趨于流向城市群和都市圈。直至2021年，作為實施區域重大戰略的京津冀、長三角、粵港澳大灣區（除港澳外）、成渝地區等4個區域的生產總值合計已占到全國GDP比重的48%，在我國當前的經濟地位和創新價值舉足輕重。與日本“東京都市圈”的集聚現象類似，勞動力、交通基礎設施、消費能力等經濟活動與生產要素向局部地區的集聚，為我國區域足球治理體系的發展提供了重要的要素支撐。

一是人才資源優勢。自改革開放以來，我國人才聚集呈現出極大的不均衡性，人才占比呈現出鮮明的等級分異特征，逐漸形成長三角、珠三角等人才聚集區。高度市場化的足球運動不僅需要各類從事足球運動的體育人才資源，更離不開足球產業配套相關的人才與產業鏈，如商業運營、社媒宣傳等領域。二是基礎設施優勢。隨著我國基礎設施網絡的逐步成熟，特別是以高速鐵路網為代表的交通運輸領域的互聯互通，極大地降低了城市間的交流成本，拓寬了跨區域合作的地理尺度，提升了城市間地理鄰近性。這不僅為人員流動、技術交流與資源配置提供了平臺，更方便了區域內民間足球競賽組織可以通過周末時間形成豐富的跨省（市）主客場賽事體系。三是經濟規模優勢。地方經濟基礎決定了足球產品和服務的潛在市場需求量，相應地也就為足球社會組織和從業人員提供了生存機會。隨著我國中東部地區涌現出一批具有極強消費能力與潛力的城市（群），該區域內不僅具有充足的資金消費能力促進產業內循環發展，更是為足球產業鏈的專業分工提供消費潛力，促使更大基數的盈利性機構愿意參與到足球的商業活動。

2.2.3足球自身內涵的價值支撐

由于組織制度約束、不同業務活動競爭壓力、政府注意力分配等客觀條件的存在，政府職能部門在具體開展工作時，除了“就事論事”，更要為業務活動的內容附加重要的“額外價值”。因此，我國區域足球治理體系建設更需要立足本國國情，通過有效挖掘足球自身內涵加以價值支撐，爭取上級部門的注意力資源，吸引地方政府展開一系列“能動性”行為。總體來看，足球事業具有3點核心優勢，可以作為推動區域足球治理體系建設的價值支撐。

優勢一，地方發展戰略的適配性。由于注意力空間的有限性和決策者的有限理性，“議題捆綁”越來越成為決策者注意力配置的常態，如工業經濟的節能減排、鄉村振興的科技興農等不同屬性議題的融合。近年來以貴州村超為代表的鄉村民間足球賽事的蓬勃發展，充分說明了足球運動與地方發展戰略的適配性。《貴州省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就將“體育”作為構建高質量發展的城鎮體系與現代服務業體系、保障和改善民生力度等領域的重要支撐。貴州省榕江縣人民政府就充分發揮“足球+”的治理模式，施行以體育賽事為中介構建鄉村振興工程的文體旅平臺、以互聯網社交媒體為渠道推動城市與賽事的品牌建設、以體育運動為保障普惠人民群眾文化生活等舉措，實現了足球事業在政府注意力資源配置的“帕累托改進”。

優勢二，區域溝通交流的普適性。習近平主席曾在多次海外訪問中將足球運動作為體育外交的載體拉近各國間的距離，以足球故事增進與新興市場國家的價值共識，以足球產業為契機提升與傳統大國的多元合作機會。當前，已有地方政府充分把握“一帶一路”、區域重大戰略的契機，以足球為紐帶推動跨國的溝通交流，如廣西貴港市作為連接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與粵港澳大灣區、西南地區的重要樞紐城市，通過“一帶一路·東盟大灣區杯”的國際足球邀請賽，形成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交流合作的重要平臺。

優勢三，區域溝通交流的紐帶性。現階段，我國區域體育一體化進程尚處于極核型發展階段，不同城市間在區域內的產業協同互動仍然不足。相較于依托大型賽事分地區承辦等區域交流手段，足球運動的主客場賽事機制及其文化效應，可以有效發揮區域溝通交流的“樞紐站”作用。例如：香港明星隊與貴州村超球隊就曾通過主客場比賽，形成代表團的互訪交流與新聞媒體的宣傳報道等舉措，顯著加深內地民間體育與香港體育間的認識與情誼。此外，足球規則的簡單與統一，不僅最大程度上減少我國各地區在地理、文化、經濟等方面差異所帶來的壁壘，也可通過足球的主場文化加強與本地區人民群眾的粘性和參與度。

3站穩腳跟與擴大開放：我國區域足球治理的改革路徑

從歐美足球發達國家與日本經驗來看，區域足球治理的構建不是完全依賴體育領域主體或其他利益相關主體的自發行為，兼具“內生秩序”與“國家規劃”的雙重屬性，因而需要宏觀政策制定者協調足球與非足球因素進行統籌規劃。以《足改方案》為代表的改革探路，表明中國足球事業的全面深化改革顯著增強了改革的頂層設計，但地方的自主性探索依然受到了高度重視。現實中，我國足球事業在中央與地方之間如何有效銜接區域足球治理體系仍存在較大的理論空白。這其中，“地瓜理論”作為習近平總書記在浙江任職日寸對浙江社會發展提出的一個重要思想，生動地闡述了“站穩腳跟”與“擴大開放”之間的辯證關系。該理論是2004年8月10日由時任浙江省委書記習近平同志在浙江日報《之江新語》專欄發表的《在更大的空間內實現更大發展》一文中重要思想概括，“地瓜的藤蔓向四面八方延伸，為的是汲取更多的陽光、雨露和養分，但它的塊莖始終是在根基部，藤蔓的延伸擴張最終為的是塊莖能長得更加粗壯碩大”。“地瓜理論”用“塊莖”的“蔓延”方法指導經濟社會發展的實踐，相對于以樹狀思維的“點”、單一性和同質性中心主義特點而言，通過與共創、共建和共享的發展理念內在聯結，比喻經濟社會發展的開放空間和發展前景。基于此，本研究結合國家層面的區域重大戰略、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等事件，以“地瓜理論”作為區域足球治理改革的發展理念與指導思想，旨在形成具有鮮明中國特色的區域足球治理道路及其體制建構。

3.1藤蔓延伸：競賽平臺生成機制

生成于中國式現代化進程的“地瓜理論”，是我國地方自主性探索所凝練的實踐思維。更為關鍵的是，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在更大的范圍配置資源、在更大的空間實現更大發展的需要”，不僅是我國全面深化改革過程中所必須深刻認識的新思想，更是指導我國區域足球治理體系深化改革的根本要求。如果說“地瓜理論”用“藤蔓延伸”堅定地方企業走出去的決心與方向，將對外開放過程中吸納的資金、技術與人才等視作陽光、雨露和養分，在區域足球事業發展中，藤蔓就是競賽平臺，陽光、雨露和養分就是各類的足球人才培養組織。

首先，不同區域、各種類型的足球青訓模式都是養分。自《足改方案》出臺以來，不同地區已經出現了多種代表性的足球青訓體系：職業足校模式的浙江綠城足校、山東魯能足校等，校園足球模式的深圳翠園中學、長沙雅禮外國學校等，商業資本投入為主的河南星途、周鐵久騰等，鮮明個人IP帶動的中國足球小將（董路）、嗨球青訓（孫繼海）等。雖然不同足球青訓模式在發展模式與盈利模式各有不同，何者是中國足球未來青訓發展方向也有所爭議，但歸根結底，這些模式都是足球事業發展所需的陽光、雨露和養分。不同模式之間并沒有優劣好壞之分，關鍵之處仍在于如何將不同地區、不同類型的人才培養模式以何種形式形成合力，從而共同促進中國足球事業的長足發展。

其次，競賽平臺就是足球的藤蔓，是汲取養分的根本路徑。如果沒有藤蔓作為吸收路徑，區域內外的養分也最終無法被塊莖所吸收而轉化為果實。既有的足球人才培養體系相對封閉孤立，不僅囿于職業梯隊和足球學校內部的教練根據個人經驗選拔，更是缺乏開放競爭遲滯青少年球員發展。同“塊莖”的生長借助于藤蔓的“延伸”特點類似，足球事業的發展也要依托競賽平臺作為基礎。通過競賽平臺的建設，運動員具有充足的競賽以提升自身競技能力，俱樂部獲得競賽的機會以評判和挖掘出潛力球員，地方政府依托優質的平臺以建構起城市體育符號賦能地方經濟發展。由此，競賽平臺構建的起點邏輯應該是在保障一定競賽質量的基礎上盡可能擴大競賽數量，通過平臺經濟模式，促使互補性強的地區間在產業、市場、資源、人才、技術等方面自發形成合作空間。

最后，只有穩定環境和人為呵護，健康生長的藤蔓才能“延伸”以汲取到更多的養分。近年來，高速擴張、外部性獲利等行為取向的路徑依賴效應，逐步暴露出俱樂部頻繁破產倒閉、市場秩序不規范、競賽假賭黑問題嚴重等一系列足球治理弊病。更為關鍵的是，足球領域涌現出來的諸多問題，已不再僅僅囿于足球領域本身，涉及到金融監管、勞動仲裁等多個領域的市場監管機制。因此，除了聚焦足球事業內部的假球、賭球等重點領域進行專項整治工作以優化足球生態環境，在執法行政方面，需要開展多部門聯合整治足球市場秩序，嚴厲打擊行賄受賄、陰陽合同等違法行為。此外，以信息共聯共享為基礎，以人工智能與大數據為核心，賽事平臺要建立常態化直播的可追溯制度，人員注冊要建立轉會流動的統計信息共享機制，加快構建覆蓋足球全產業鏈的智慧監管模式，建立健全事前、事中、事后協調共進的市場監管機制，為競賽平臺作為“藤蔓向四面八方延伸、汲取養分”保駕護航。

3.2根基夯實：區域經濟社會環境

“地瓜理論”中，藤蔓無論如何延伸擴展，發力點始終在根基部，根深本固方能站穩腳跟，推動地瓜塊莖的成熟。從歷史實踐來看，審視“經濟特區”“財政體制分權”等“中國模式”的成功，無疑都是從中央到地方層面，基于經濟管理體制與區域經濟基礎逐步推動的漸進式改革。因此，我國區域足球治理體系的改革應當清晰地認識到經濟社會環境的實際，對政治、經濟、社會的變化機制做出共性和特性的考察，探索出一條類似但又不完全相同于其他國家的足球治理道路。

結合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資源稟賦特征，區域足球治理體系的建設應當結合區域特點構建起差異化的競賽體系。具體來說，應圍繞經濟基礎相對優勢的區域著重構建起示范效應的區域性競賽體系，而經濟基礎相對薄弱但足球氛圍相對濃厚的區域可以重點發展人才培養體系，通過“以點帶面”與“產業分工”的發展邏輯參與區域足球發展戰略。這其中，由于京津冀、長三角和粵港澳等區域內部在經濟環境與消費能力具有一定的均質性，在該區域層面建設高質量的競賽體系，可以更大程度上形成長期的、穩定的、可持續的運行體系。在此過程中，通過國家的定點幫扶和體育幫扶政策，邀請“老、少、邊、窮”地區的學校或俱樂部參與到京津冀、長三角和粵港澳等區域的優質賽事平臺，為欠發達地區的足球苗子提供平臺。此后，可以進一步擴大先行試點的范圍，逐步擴展到成渝、長江中游、山東半島等城市群，增加競賽體系的參加數量，為其他地區足球體系的發展提升提供競賽平臺與資源反哺。這一差異化發展模式的邏輯起點不再局限于傳統的“一刀切”模式下全國性同質化的經濟資源配置方式與手段，而是著眼于現實區域間發展水平的實際條件與差距，采用非均衡和重點突破的增長戰略。

此外，足球改革應當充分挖掘“足球+”的復合議題爭取決策主體的重視，特別是鞏固拓展脫貧攻堅成果、推進鄉村全面振興等方面，推動足球與公共服務均等化、鄉村振興、文化交流等議題的深度融合，使得決策主體注意力被相關政策議題所捕獲，形成“條條帶動塊塊”的治理格局，進而獲取更多改革資源，調動起更多職能部門參與到足球業務工作中，開展更加積極、主動的政府行動。在政府有為和市場有效的推動下，人口密度高、經濟發展水平好、基礎實施先進的沿海區域發揮生產效率優勢與知識溢出效應，旨在在局部范圍內形成足球事業與足球產業的“增長極”，進而在相關幫扶政策的帶動下，有效提高其他區域的足球參與成長機遇，真正發揮我國不同區域的人力資源優勢，夯實我國足球運動的發展根基。

3.3塊莖成長：“深耕地方”與“協調發展”的辯證統一

“地瓜理論”借由藤蔓與塊莖的關系，通過藤蔓隱喻出擴大開放的方法論，根基堅守則刻畫出立足本土的目的論。換言之，沒有藤蔓的延伸，塊莖將無法茁壯成長，但根基的根深本固，才會使得藤蔓不失去動力和依托，這2種路徑的辯證統一才能促使塊莖的果實長得更加粗壯碩大。因此，在推進區域足球一體化進程中，既要刺激重點區域內推動優勢功能增強、集聚稀缺資源形成足球事業發展的突圍地，也需要進一步放大重點區域的輻射帶動效應、要素配置樞紐效應和改革引領效應，帶動起重點區域外的城市群及周邊地區協同發展、共同進步，最終達到我國區域足球治理體系在“深耕地方”與“協調發展”的辯證統一。

從我國國土空間格局與城鄉發展差異的角度來看，區域足球治理體系仍需要正視發展落差，建立起“重點區域一城市群一中心城市一一般城市一縣域城鄉”等多層級、分工有序的現代化區域足球發展體系。在京津冀、長三角、粵港澳、成渝地區等重點區域內統籌規劃區內競賽平臺，充分發揮區域內不同地區的各自比較優勢，以區域內城市群的中心城市為節點，發揮資金、人才與交通等方面優勢，構建重點賽事品牌。同時，結合中心城市在土地、教育等資源的緊張形勢，一般城市與縣域城鄉則重點構建起人才培養體系，政府通過專項資金、教育政策、土地審批等手段引導民間社會組織在城鄉合作中發揮積極作用，擴大區域內足球參與人口。通過區域一體化的足球競賽平臺構建，挖掘并培育區域內鄉村足球的廣大潛在市場，以此擴增國內足球參與人數，發揮我國超大規模市場與人口體量的廣度和深度，最終使得區域足球治理體系形成“中心城市（群）辦大賽廣納才，外圍城市（鄉）辦小賽普參與”的協調發展格局。在提升重點區域的整體實力和綜合競爭力的基礎上，各區域也要積極拓展合作領域和空間，探索跨區域的合作機制，如中西部地區對接成渝足球區域戰略、華北地區對接京津冀足球區域戰略等，并通過資金幫扶非重點區域內老少邊窮地區的足球組織參與到重點區域的競賽體系，以競賽機制形成我國不同區域足球事業協調發展的有效平臺。

需要注意的是，從足球運動的客觀規律與典型試驗的效益風險來看，在重點區域設立、運營和推廣優質足球競賽體系過程中，必然會因各地基層治理差異性而可能造成一系列的問題挑戰。因此，建立相關保障措施，從重點區域試點中總結出對中央出臺全國整體性政策的有用成分，最終由點到面鋪展開來，同樣是區域足球治理體系協調發展的重要部分。其一，需要建立健全人才培養的補償制度，通過人員的數字化檔案的建立，對正常的人才流動要加以合理的資金補償，通過仲裁機制嚴防人才的不當流動造成青訓俱樂部的價值受損；其二，鼓勵不同主體聯合建立區域足球發展基金，探索區域內的利益分配共享機制，支持通過委托管理、投資合作等方式在一般城市、縣域城鄉和老少邊窮等區域共建青訓培養中心，創新足球人才培養的合作機制；其三，重點區域要能夠從政策試點中總結出為全國性推廣的預期成果和價值內容，特別是配套政策、賽事安排、保障條件和科層合作等適合中國特色的區域辦賽經驗，旨在為非重點區域的普及與推廣形成智慧結晶；其四，要鼓勵重點區域與非重點區域的相互學習，搭建跨地區、跨足協、跨球隊的交流機制與互動平臺，旨在通過政治激勵和經濟激勵的方式，建立起不同區域賽事體系的橫向學習與模仿競爭，促使非重點區域及時落實推進相關賽事的建立與完善。

4結語

合理分工實現“內源發展”的我國區域足球治理體系建設，延續了習近平總書記從“八八戰略”到“地瓜理論”的戰略構思，踐行通過“扎根”與“開放”的辯證思維指導地方經濟社會發展的實踐經驗。研究旨在從《足改方案》的現實探索出發，通過域外經驗與本國國情、局部試點與逐級展開、深耕地方與協調發展等關系的辯證考究，提出我國區域足球治理體系建設的改革路徑。在中國式現代化的目標指引下，將足球賦予示范引領的責任，成為彰顯體育在區域一體化踐行新發展理念、推動高質量發展的重要載體，進而形成具有鮮明中國特色的足球發展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