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育強國背景下體育電影的類型拓展及本體回歸

關鍵詞：體育題材電影；體育強國；體育文化；體育本體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體育強則國家強，國家強則體育強。發展體育事業不僅是實現中國夢的重要內容，還能為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提供凝心聚氣的強大精神力量。我們要弘揚中華體育精神，弘揚體育道德風尚，推動群眾體育、競技體育、體育產業協調發展，加快建設體育強國”。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體育事業蓬勃發展：競技體育成績斐然，群眾體育蓬勃開展，健康中國戰略全面實施，體育產業潛能釋放，中國正穩步實現從體育大國向體育強國的轉變。體育事業的蓬勃發展產生了豐富的體育故事、令人感動的體育人物和新時代的體育精神。作為中國現代化敘事的重要組成部分，電影理應將生動的體育實踐帶到大銀幕前，承擔講好中國體育強國故事的時代責任，豐富和推動體育事業發展。盤點近10年大銀幕電影，國產體育題材電影正悄然發生變化：從體育作為影片整體性敘事框架轉向將體育運動從主題、內容、人物設置、視聽表達等方面融人影片敘事，展現了體育與現代社會生活的緊密結合；以家國敘事為主的類型化電影創作逐漸轉向與愛情、親情、新主流、喜劇等電影類型相融合，這種自覺的類型創作提升了以電影講好體育故事和展現中華體育文化的傳播力；電影中體育運動的聚焦點從國際賽事成績獲得轉向體育運動和運動者，不斷實現向體育本體、情感本體、人的主體性的回歸，生動實踐了“以人民為中心”的體育價值。

體育在世界各國的影院中占據著突出地位。作為民族文化的重要內容，體育為電影提供了更具表達力的手段，奧運會、世界杯等全球性體育賽事也為電影提供了具有不同文化的區域聯系和形成共識的契機。以體育為特色的電影常常揭示個體成長、國家身份、民族認同、社會階層、性別關系等問題，并通過訓練或比賽的結果提供沖突解決的方案。然而，作為一種電影類型，體育電影的發展具有明顯的不確定性。即使在體育電影出品數量最多的好萊塢，在1988年出版的《美國電影類型手冊》等專業性書籍中也完全忽略了這一類型。根據阿爾特曼對電影類型的定義：“如果觀眾要根據他們的電影類型來體驗電影，那么電影本身的通用身份必須毫無疑問……電影必須有一個共同的主題和一個共同的結構以及一個共同的配置主題的方式”。可見，“盡管體育電影是電影中最吸引人的電影之一，也是好萊塢的特色之一，但很難定義體育電影和包含有體育的電影之間的區別”。無處不在的體育存在于各種電影類型中，這意味著具有體育特色的影片從結構上可能會有很大的不同。因此，在對體育題材電影進行具體分析日寸，一部分學者傾向于將其放人更大的電影類型中，如喜劇、悲劇、浪漫、諷刺等進行亞類型區分；另一些學者則根據電影涉及的特定體育項目標記電影類型，如賽車電影、棒球電影、拳擊電影、足球電影等。鑒于學術界對體育電影概念界定的困難，本文認同將體育電影這一概念大致描述為“一個帶有體育元素的載體，其對刻畫人物、事件和故事線條的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1元素彌散：體育在電影敘事中的擴張

受體育觀念、體育運動發展和電影創作的理念等因素影響，觀眾對國產體育電影的一般印象都與體育強國、重要題材、奧運敘事、奪冠故事、國家榮譽等相關聯。雖然在2000年以后，隨著奧運會等高級別賽事在國內舉辦，體育電影創作有了一定程度的增加，但整體創作觀念守舊、敘事偏傳統、內容和模式單一、情感表現不足。與《洛奇》《摔跤吧，爸爸》等國外現象級體育電影相比，高質量體育電影的整體缺失是一個不爭的事實。但近年來，隨著國家體育事業發展和體育文化建設步伐加快，《破風》（2015）、《激浪青春》（2014）、《近在咫尺的愛戀》（2016）、《我是馬布里》（2017）、《羞羞的鐵拳》（2017）、《攀登者》（2019）、《奪冠》（2020）、《五個撲水的少年》（2021）、《我心飛揚》（2022）、《熱烈》（2023）等30余部影片上映，顯示了體育電影創作的繁榮。除了體育電影的創作繁榮，近年來高票房影片也為數眾多，例如：表達中年人追夢的影片《飛馳人生》 （2019，2024）中，賽車運動既是英雄昔日的滑鐵盧，又是證明自我、獲得尊嚴的利器；喜劇電影《羞羞的鐵拳》（2017）通過綜合格斗的擂臺展現人物各自糾纏的人生；討論大涼山孩子們出路的《八角籠中》（2023），教練向騰輝和孩子們在格斗中找到了自己生活的方向和價值；動畫電影《雄獅少年》（2021）講述成長故事，少年阿娟依靠舞獅技藝從被人欺負的“病貓”成長為“雄獅”；等等。體育元素密集出現在國產電影中，電影創作者不再單純表達體育競賽內容，轉而更多地靈活運用體育元素，將健康運動觀念、小眾運動項目、科學訓練、拼搏精神、比賽過程、受挫或勝利等體育活動的內容散布在影片中，如食鹽入水，看似無形，卻讓電影充滿了看點，體育為影像敘事帶來更多“燃點”。

1. 1體育項目多元引入

回顧傳統國產體育電影，大多集中在籃球、排球、乒乓球等中國具有奪金優勢的項目上，先后出現了《女籃5號》《沙鷗》《奪冠》等具有中國體育類典范式的電影佳作。黨的十八大以來，隨著《“健康中國2030”規劃綱要》（2016）、《體育強國建設綱要》（2019）、《全民健身計劃（2021-2025）》（2021）等一系列制度文件的出臺，國家將體育強國作為基本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的重要戰略目標，明確提出要“大力發展群眾喜聞樂見的運動項目，鼓勵開發適合不同人群、不同地域特點的特色運動項目”；到2035年，“全民健身更親民、更便利、更普及，經常參加體育鍛煉人數比例達到45%以上”。在一系列政策推動下，大眾健身方式日益多元化，從騎行、飛盤、沖浪到滑板、滑雪、電競等新興和相對小眾的運動項目受到年輕人的追捧，帶有社交屬性的運動迅速“出圈”，帶動了電影創作中體育元素的多元呈現。

體育題材突破了傳統大項的局限，轉而選取小眾運動項目，“中國體育賽事直播的崛起在互聯網上打下了一定的受眾基礎。取得好成績的體育健兒積累的觀眾緣讓體育圈也擁有了‘粉絲經濟’，年輕觀眾對于體育題材有了更多關注”。以拳擊運動為例，隨著國內職業化拳擊和格斗比賽的發展，該運動獲得了廣泛參與和關注，這既為電影開拓了受眾市場，也為影片創作提供了故事原型。隨著霹靂舞“人奧”、電子競技“人亞”，小眾體育項目越來越多地受到國際大賽的認可，新興體育項目以其附著的高趣味性和社交性，吸引了以年輕人為主的消費群體。體育電影也選擇了更受青年群體喜愛的小眾項目作為新質元素，如街舞題材電影《熱烈》延伸了連續5季綜藝節目《這就是街舞》的影響力，聚焦年輕圈層，成功帶動原本屬于青年亞文化的街舞運動突破小眾限制，在大銀幕上獲得推廣和傳播。影片《全職高手之巔峰榮耀》選擇電競題材，把更多年輕觀眾帶人了影院。隨著滑板、沖浪、攀巖、自行車、賽車、棒球等小眾項目在大銀幕上的呈現，電影還吸引了流量明星的加入，如《熱烈》中的王一博、《超越》中的鄭愷等，明星和體育互相“賦魅”，加強了電影時尚、青春、健康、躍動的氣質，吸引了熱愛運動、熱愛電影或喜歡“愛豆”的3類粉絲群體，帶動了體育文化的跨圈層傳播。

龍舟、舞獅、跳繩、武術等中國傳統體育項目也在體育題材影片中占據了一席之地。傳統體育項目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2022年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體育法》中就傳統體育項目的傳承發展作出明確規定：“國家鼓勵、支持優秀民族、民間、民俗傳統體育項目的發掘、整理、保護、推廣和創新”。發展傳統體育項目對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健身需要和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都有著重要意義。以功夫片為代表的中國傳統體育題材電影，在近10年中表現尤為突出，其中《葉問3》 （2015）和《葉問4》 （2019）更是在全球收獲了近20億票房。“在整合傳統體育與現代化、西方體育與東方體育的關系中，需要對中華民族傳統體育進行綜合創新”，隨著傳統體育項目獲得新的發展機遇，電影創作也表現出更多的藝術關切。以龍舟運動為例，近年來大銀幕上映的影片中至少有《激浪青春》（2014）和《逆流大叔gt; （2019）2部影片，前者雜糅了青春、愛情等主題，后者講述了中年大叔迎接人生逆流的故事。端午賽龍舟是我國南方最具特色的體育項目之一，龍舟運動代表的團結、勇敢和合作精神已成為中國傳統文化精神的重要組成部分。百舸爭流千帆競，乘風破浪正遠航；不論是青春逐浪而行的激情拼搏還是中年逆流而上的樂觀堅韌，都與賽龍舟的運動精神相契合，電影借助傳統體育元素豐富了民族化的敘事表達。

1.2體育敘事功能拓展

體育電影具有動人心弦的情感力量：運動直接展示人的身體、力量、速度與和諧之美，讓觀眾為之激動振奮；訓練考驗毅力和堅韌、挑戰極限和耐力，充滿昂揚斗志；競賽呈現對抗的競技、帶來懸念刺激與心理緊張，釋放令人振奮的荷爾蒙。可以說，體育電影于觀眾而言，既是自我情感和行動的投射，也是一場情緒的宣泄和釋放。近年來，電影創作中靈活使用體育敘事元素，通過設置情節、構建人物關系、借助敘事框架、升華拼搏精神等方式，達成與觀眾的廣泛共鳴。

1.2.1體育故事增強了戲劇性和敘述張力

電影敘事往往由一系列事件構成，巴爾特從事件功能角度將敘事作品中的事件分為“核心事件”（Kernel）和“衛星事件”（Satellites），前者是整個敘事的功能性事件，決定整個故事的邏輯和走向，不能隨意省略和替換；后者的任務則是補充、豐富、完善核心事件。在傳統題材電影中，體育往往是電影的“核心事件”：“訓練一受挫一振奮一比賽一獲勝”是大多數體育題材影片的固定模式，《百萬寶貝》《一球成名》等都是這類敘事的佳作，國產影片《破風》《奪冠》等也采用了這種敘事模式。但在《近在咫尺的愛戀》《羞羞的鐵拳》等影片中，體育被設置為“衛星事件”，其功能主要是完善、補充和豐富核心事件，使之豐滿而具體。以喜劇電影《西虹市首富》為例：電影的核心事件是業余足球隊的守門員王多魚意外獲得大筆財富，由此引發一系列令人哭笑不得的故事，足球比賽作為影片的“衛星事件”發揮了點睛作用：球賽是王多魚令人啼笑皆非的諸多投資中最嚴肅的一筆，在與“恒太隊”的友誼賽中，主角以慘烈的身體對抗方式捍衛了大翔隊和足球運動的尊嚴。影片在致敬周星馳電影《少林足球》的同時，為人性底線代言，表達了自嘲與堅守、幻想與致敬的豐富意涵。除了喜劇類型片，體育元素還作為“衛星事件”大量地出現在兒童電影（如《點點星光》）或青春片（如《點五步》）中，增加影片的青春活力，通過體育代言年輕人的夢想，激發拼搏和奮斗精神，對塑造人物性格起到重要作用。

1.2.2體育運動豐富了電影的美學內涵

體育電影包含的美學元素可分為內在、外在2個層面，其內在美主要表現為由運動者、運動或比賽所誘發的深層次精神體驗，如對個體或團隊的頑強拼搏、臨危不懼、機智勇敢、遵守規則、尊重對手、團結協作等表現產生的審美感受。外在則表現為：（1）運動中的人體美、姿態美、韻律美等；（2）比賽中戰術配合和變換、比賽結果難以預料性所產生的神秘美；（3）運動環境中觀眾、設施、燈光、色彩、音樂等造成的氛圍美。影片《破風》（2015）中多場自行車比賽現場鏡頭的串聯讓電影充滿了驚心動魄的速度美感，《出拳吧，媽媽》（2019）在近身肉搏中展現了力量之美，《飛馳人生2gt;中彎道漂移、汽車對撞、發動機轟鳴等則展現了科技之美和速度之美，體育獨有的美學元素的加入，拓展了影片的美學空間和審美內涵。

1.2.3影像技術增強了運動體驗感

當電影藝術“與運動元素結合起來時，銀幕方向就成了一個強大的故事元素”。近年來，體育影片的電影語言能夠充分結合不同體育運動的特性，在提高電影觀賞性的同時，帶來了接近真實的運動體驗。《中國乒乓之絕地反擊》中，影片以高速攝影捕捉乒乓球運動和擊球的瞬間，輔以快速剪輯凸顯該項目獨特的運動美感；《熱烈》利用多機位、多景別攝影街舞訓練和比賽畫面，通過快速剪輯展現街舞的律動、技藝和感染力；《我心飛翔》以斯坦尼康攝影系統跟拍，后期輔以冰刀劃過冰面的音響效果，營造了沉浸式冰上項目體驗；《飛馳人生》通過無人機實拍、電腦特效等方式在大屏幕上呈現了一場“速度奇觀”，有效深化了電影中人物情緒的表現力和情感的表達力。

2體育電影類型疊加和雙重敘事

電影類型通常是根據背景和情節之間的關系來定義的，而體育電影并非如此。DemetriusPearsons指出“因為涉及主題的多樣性”，體育電影包含了“從喜劇到悲劇、浪漫或諷刺的情節”。體育電影最早在美國得到充分發展，并且體育在日常生活中的重要地位也充分反映在當代美國電影中，“美國電影制作人反復轉向體育主題，以傳達比故事本身更重要的信息”。體育電影作為一種成熟的類型片，不僅展現著美國人的生活方式，還蘊含著個體競爭、機會平等或社會流動性等意識形態話語。

國產體育電影已有百年歷史，雖然電影創作者不斷探索，但就類型電影的特質而言，國產體育電影由于在劇本制作、特效技術等核心環節中缺乏持續穩定的機制支持而發展滯后，“類型電影不可避免地會超越這些規則，使自己從這一類型的其他電影中脫穎而出”。電影工業化發展的不充分和不斷變動中的審美趣味影響了體育電影的類型化程度和方式，近年來，體育事業的發展帶來了更多元的體育電影需求，類型融合逐漸成為體育電影的顯著趨勢。

2.1類型疊加

這種類型疊加發展模式主要是指借助體育類型電影的敘事框架，廣泛融合其他類型元素。里克·阿爾特曼的類型電影理論為體育電影建立起一套由語義元素（semantic elements）和語法規則（syntacticcriteria）組成的分析框架。語義元素包括基于價值沖突的雙重結構、類型化元素、積極價值、與現實體育的互文關系、象征符號的建構、文化情境或文化沖突的展示與解決等；語法規則包含類型定位策略、團隊／敘事模式、運動／敘事模式、視聽語言等；盡管這一框架本身是復雜、含混的，但對具體的電影分析仍有一定的解釋力。借助這個分析框架可以發現，近年來，盡管大量的體育元素進入到不同類型的電影．如表1所列的30余部影片中，都可以歸人體育類型電影：這些個體（或團隊）的體育比賽（和日常訓練）構成了電影的主要內容，并在影片中發揮著重要的敘事作用，大量的運動鏡頭、特寫鏡頭和快速剪輯，對體育精神的尊重與表達，大量象征國家、團隊、勝利等的符號運用等。與傳統體育電影不同之處在于，這些影片不再單純以體育運動或賽事作為敘事推動力，而是通過融人新場景、新話題、新劇情等方式，充分借鑒了喜劇、新主流電影等其他類型電影創作的元素和經驗，不斷拓展體育電影的表意空間。

2.1.1生活場景疊加，帶動體育運動回歸日常

現代體育已經走出競賽場，日益成為全民享有的一種健康生活方式，體育電影也將鏡頭對準運動中的普通百姓，將體育還原到日常生活場景，拓展了訓練和比賽之外的現實維度，“打造出比賽場景激動人心、生活場景詼諧幽默的雙重景觀，為觀眾帶來一場極富節奏變化的視聽盛宴”。《你好，李煥英》中，化工廠職工圍坐在李煥英的新電視機前觀看中國女排比賽和廠內職工的排球比賽，大量的體育鏡頭都被置入了日常的生活和工作場景中，體育融人生活，普通人參與體育，收獲更多快樂。電影《熱烈》中，主人公陳爍是個熱愛街舞、懷揣夢想卻又被現實生活所累的年輕人，父親早逝、舅舅生病、家中欠債，從清晨菜場采購、早上臘味館當服務生、白天到處走穴、晚上洗車房打零工等，他沒有多少機會參加專業訓練，但自家的小餐館、廢棄的舞臺、無人的末班地鐵、洗車廠等，這些日常生活的空間都是他的訓練場。或許正是因為熱愛街舞，他更敬畏生命、熱愛生活。充滿世俗情態和煙火氣息的生存境況提供了“接地氣”的敘事空間，為人物性格塑造、情節推進提供了豐厚的現實支撐，由此讓我們確信對絕大多數人而言，體育或許改變不了生活，但可以改變面對生活的態度。

2.1.2社會話題疊加，借助體育引發廣泛共鳴

國外體育電影在表達體育精神外，大都通過融人底層話題、性別問題或種族議題等，以此拓展電影的深度，如《摔跤吧，爸爸》《光輝歲月》等都是這一類型的成功之作。同時，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在《贏家》《黑眼睛》等體育電影創作中已經出現了對殘障人群的人文關懷，近期的國產體育電影也有了更多成功的嘗試。體育紀錄電影《棒！少年》以棒球為主線，鏡頭從棒球場延伸到馬虎、梁小雙等球員成長的原生家庭，展現了貧困和不完整家庭中的兒童成長遭遇，表達了對偏遠貧困農村家庭的關照，討論了兒童的健康教育、素質培養、社會責任、學習成長等多重主題。體育在影片中不只是運動鍛煉，更是關注兒童健康和成長，甚至改變命運的手段，是個體和群體對抗生存困境的武器和通道。另一部《飛馳人生》在展示賽車人生的同時，也將規則、公平等社會議題融入其中，影片扎根現實問題，以深切的人文關懷和社會責任引發觀眾的討論和情感共鳴。

2.1.3輔助劇情疊加，拓展體育的敘事功能

體育運動往往承載成長或成功敘事的功能，近年來，通過融入輔助劇情，有效拓展了愛情浪漫、親情羈絆、友情支持等多維度敘事。電影《破風》中，主人公的親情、友情、愛情敘事成為推動故事發展的重要因素，仇銘因兒時父母離異的親情缺失，導致他擁有極強的好勝心和暴躁的性格，這為他在比賽中由于沖動行為最終遭人陷害埋下伏筆；仇銘與邱田的友情讓他在比賽的最后關頭將勝利拱手讓給朋友；黃詩瑤的堅韌意志成為吸引仇銘進而產生愛情的重要條件，他們彼此鼓勵相互扶持，美好的情愫不僅緩解了身體上的傷痛，還助力彼此尋找到新的職業生涯。《媽媽的神奇小子》主線講述殘奧會冠軍蘇樺偉克服身體障礙成為冠軍的勵志故事，但影片用了大量篇幅刻畫蘇媽的形象，她堅韌中也有軟弱、無私中也有私心、理想主義但又與現實妥協，影片中親情關系的融人緩解了身體障礙和運動訓練之間的矛盾，推進了身體與運動的和解，讓體育題材有了更大的敘事張力和情感容量，體現出更為包容、多樣的電影敘事形式。

2.2雙重敘事

采用雙重敘事框架融合模式創作的電影，既有體育類型片的敘事框架和基本元素，又有著其他類型電影的特征，兩者通過情節、人物等設置彼此嵌入，實現結構融合。早在20世紀末，“電影類型之間的混合、越界、借鑒已經成為一種常見的現象”，但彼時的“類型雜糅……基本是表現一個類型的元素，套用另一個類型的情節結構或敘事模式”，但《羞羞的鐵拳》《奪冠》《八角籠中》《熱辣滾燙》等影片，既不是傳統的體育類型片，也無法以一種單一的類型進行框定，在電影宣傳或分類時往往選用多個類型標簽。在類型融合的過程中，一方面吸引更為廣泛的觀眾群體，提升中國電影工業產能；另一方面，通過融合延拓電影的邊界，探索電影敘事新的可能，為電影發展注入活力。目前，雙重框架的融合方式主要體現以下為3種。

一是體育與喜劇的融合。《羞羞的鐵拳》中性別互換的故事設定注定了要開啟一段有笑有淚的喜劇人生，影片同時講述了一個運動員從被勒索到被黑幕的生活歷練中艱難站上拳臺的故事，“那些打不死我的，終究讓我變得更強”，外在喜劇性的“羞羞鐵拳”打出了內在充滿體育精神的“錚錚鐵骨”。喜劇片毫無疑問是當下最受歡迎的類型片，諸多其他類型電影都嘗試與喜劇融合，在藝術創新的同時也獲得商業成功，《羞羞的鐵拳》《功夫足球》等的票房成績顯示了在消費文化和視覺文化的影響下，體育電影運動特效、感官刺激敘事與喜劇“笑”果敘事的有效融合，進而“帶來類型電影的范式演進”。

二是體育與現實主義風格的融合。《八角籠中》以四川涼山彝族自治州“大涼山格斗孤兒”事件為原型創作，不同于大多根據真人真事改編的傳記片，該影片的原型是一個弱勢群體謀求生存和發展的故事，影片的敘事有著雙線結構：一是聚焦向騰輝成立格斗俱樂部，訓練大涼山部分地區無路可走的“邊緣”少年，從解決他們吃飯、洗澡、睡覺等基本生存問題到培養他們通過訓練“逆天改命”走出人生“八角籠”的過程；二是聚焦體育敘事，以八角籠中的格斗比賽為軸串聯故事，通過對訓練場和比賽現場的表現，生動再現了訓練中的辛苦與疲憊，賽場上的血淚與重擊、成功與失敗，情感上的信任與背叛，呈現了奮勇拼搏、百折不撓的體育精神。影片《熱辣滾燙》也是這一類型融合的典范。有關影片的討論中，大多數注意力都聚焦于演員賈玲的運動減肥和拳擊，但就影片內容而言，杜樂瑩練習拳擊、登上拳臺參加對抗賽的內容是在1h20min以后開始的，體育敘事不超過影片日寸長的1/3。電影前2/3敘事用現實主義的鏡頭語言描述了樂瑩無所事事、家人爭吵、無目的游蕩穿梭、戀愛、失戀等生活經歷，展現了家人算計、男友越軌、閨蜜背叛等多重生活困境，前半段人物的肥胖、頹廢、懦弱、失敗與后半段由運動帶來的積極、樂觀、健康、堅定的形象產生藝術反差。電影通過體育運動把前后2種狀態、2種人生有機地結合起來，讓人物和敘事變得合理、順暢、豐富。

三是體育和新主流電影的融合。近年來新主流電影在創作理念和方法上的突破也帶來了主旋律影片與體育類型的融合，電影創作者嘗試打破宏大的家國敘事和微觀的個體敘事的二元區隔，以“共同體敘事”思維，探索新主流體育電影類型發展，《奪冠》《中國乒乓之絕地反擊》等是這一類型的代表。《奪冠》選取了1981年大阪世界杯、2008年北京奧運會和2016年里約奧運會3場球賽，連綴起近40年中國女排的起落，影片回避了國家敘事或運動員個人傳記2種常用的模式，而是以郎平和陳忠和為中心，將個體與國家、體制與比賽、民族記憶與個人成長等交織在一起，展現了女排精神傳承和發展，體育事業變遷和融合，塑造了更加豐富、開放的體育形象。影片抓住了家國情懷與個體生命訴求之間的敘事張力，通過2種敘事模式并置，共同推動故事走向和意義生成，在表達個體意志的同時，體育又承載著光榮與夢想。此外，體育題材傾向于表達燃、炫、酷等主題，也為新主流電影拓展了內容選擇和觀眾群體。

翻拍國外同類型影片并進行本土化改造也是一種有益的嘗試，如：《西虹市首富》翻拍了美國電影《布魯斯特的百萬橫財》（1985）、《熱辣滾燙》翻拍自日本電影《百元之戀》（2014）、《五個撲水少年》改編自日本同名電影、《好像也沒那么熱血沸騰》也是翻拍了西班牙喜劇電影《籃球冠軍》。對已獲得票房成功的類型電影的翻拍也成為當前中國體育題材電影類型化發展的一種形式。體育電影的類型發展和成熟在為電影贏得更多觀眾的同時，作為體育文化傳播的重要載體，它也承載了更加豐富的體育內容，生動地講述著體育與社會、體育與個體、體育與民族、中國體育與世界等不同類型的故事，將體育訓練、競技賽場、各類運動項目等帶到更廣大的傳播空間；既有助于讓人民群眾深刻地了解體育運動、感受體育運動、參與體育運動，也有助于宣傳和表達中國體育現代化過程中人民至上的價值理念、中華民族獨特的體育文化，進而增強中國文化軟實力和國際影響力。

3本體回歸：體育價值的多元化表達

體育電影“在講述體育故事、塑造體育人物的同時，也在有意無意間呈現了中國社會特定時代角色個體或社會大眾的體育觀”。電影發展受制于整個社會的體育發展水平，離不開大眾對體育本體及功能的認識和定義。

3.1折射體育觀念的轉變

近代西學東漸過程中，現代體育作為現代社會的構成之一被引人中國，“知識分子目睹鴉片戰爭、中法戰爭尤其是甲午中日戰爭，中國以其泱泱大國競敗于‘蕞爾小邦’日本后對本民族反省的一種自我意識，它一掃‘天朝上國’的文化優越感……‘病夫’意識作為一種強刺激，導致了中國有史以來第一次‘力’的發現”。嚴復、蔡元培、毛澤東等近代知識分子都表達過尚武和對力的崇拜，“欲文明其精神，先自野蠻其體魄”，這種對力的呼喚把對國民的身體考量嵌入救亡圖存的民族運動之中，將健康強壯的身體狀態與強國保種的民族使命緊密相連。

近百年的歷史變遷中，盡管體育運動中嵌入社會政治訴求的具體表現隨著時間有所不同，但其本質卻始終如一：既呈現了中國現代化敘事的特色，又體現了傳統儒家文化中“經世致用”的實踐理性。1934年的《體育皇后》中體育承載救國理想，1957年《女籃五號》中通過運動員身份變化展現新舊社會對比，1981年《沙鷗》中女排打敗日本奪冠包含著強國敘事意涵，2022年《奪冠》中幾代女排人的故事中傳承祖國至上、團結協作、頑強拼搏、永不言敗的女排精神。體育電影通過現實主義敘事，藝術性地闡釋了不同時代對體育的理解和定義，并在表達民族凝聚力和國家認同的過程中得到發展。但是，對體育社會功能的過度強化一度為體育和體育電影的發展帶來了負面影響：體育運動過度強化的國家屬性導致了運動員個性表達空間的萎縮，“那時候打球已經完全不是我們自己的事情、個人的行為，而是國家大事，我自己不屬于自己”；體育電影中國家、民族和政治的宏大敘事遮蔽了個體敘事，體育運動的拼搏精神和過程之美無力抗衡以金牌數論英雄的單一標準，壓縮了體育的精神空間，體育電影的敘事變得模式化。

黨的十八大以來，體育社會化、產業化進程加快，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更明確提出“加快建設體育強國”的任務要求。當代體育內涵不斷豐富、外延不斷擴大：在競技體育中，展現國家強盛、民族振興；在社會經濟中，為產業發展賦能；在國際交往中，要成為民心相通的橋梁；更重要的是，要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理念，促進人的全面發展。社會對體育的認知日趨多元，既有對人類生命存在的終極關懷，也有以個體身心健康為核心，呈現和提升人的生命質量、滿足體育參與和健康需求的理念。體育實踐的變化和體育觀念的多元反映在體育電影中：進入新時代，體育電影順應時代要求和時代價值，將時代精神、體育精神融匯于體育電影中，通過影片表達和激發個體對生命本體的價值追問和對生命意義的深入探索。體育電影主動發揮在體育文化建設中的引領作用，挖掘和弘揚中華優秀體育文化，成為中國體育走出去的亮麗名片和體育強國建設的重要精神生產力。

3.2表達體育對個體生命價值的關注

“體育是人的一種存在方式，它源于生存實踐，融人生活內容，直達生命的本性自由與解放”，衡量和表達體育的價值首先是看其對實踐主體即人的價值，因為“沒有進入社會實踐及認識活動中的人，就無所謂價值”。在實踐層面，受生活方式、年齡層次、社會階層、體育參與的環境差異等因素影響，近年來，體育內容、參與人群和形式的多樣化，為電影中體育價值向個體生命的關注提供了演進動力。

近年來，越來越多的體育電影對人物身份設定不再局限于優秀的、有天賦的或勤奮的教練員和運動員，而是把鏡頭轉向日常生活中更多的普通人：《熱辣滾燙》中的杜樂瑩、《飛馳人生》中的劉顯德、《五個撲水的少年》中的張偉、曲小東等，他們沒有卓越的運動天賦，也沒有必須勝利的競賽任務，這些普通人與體育的相遇多是偶然。人物不再是體壇精英，體育不再是民族神話，影片不再以體育題材演繹先驗的政治寓言或道德傳奇，也不追求構造超現實的欲望奇觀或集體狂歡。

體育作為一種個體存在方式和感性實踐，為電影中的人物表達和塑造提供了豐富的價值來源。借助體育，個體得以從消費文化帶來的物質世界的迷戀中解脫出來，轉而關注身體和對人本身的關照。在體育運動中，平凡的個體獲得了肌肉發達、力量充盈，對身體健碩的追求是人生命健康和個體幸福的重要基礎和組成部分，成為人對抗困境或自我救贖的重要物質基礎；在賦予機體健康的同時，體育作為促進人身心全面和諧發展的活動，也孕育和滋養了人的精神力量。個體通過體育運動，培養契約精神，獲得理解和友誼，懂得團隊和配合，學會忍耐和堅持，歷練勇氣和意志。“生產勞動同智育和體育相結合，它不僅是提高社會生產的一種方法，而且是造就全面發展的人的唯一方法”，在電影中，體育與個人在偶然境遇中關聯，作為一種生活方式，體育為生命提供突圍路徑，實現個體救贖，或幫助個體進入更加有尊嚴的、開闊的生命境遇，成就普通人的英雄夢。

3.3呼喚體育運動和體育精神的回歸

體育是一門世界性語言，它具有很強的文化穿透力，無需翻譯即可實現信息、價值和情感的溝通。電影作為一種全球性的藝術形式，在跨文化交流中也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因此，體育和電影的有機融合有助于產生更具文化穿透力的藝術類型，更好地講述中國故事。

美國人類學之父弗蘭茲·博厄斯指出，“我們必須把個體理解為生活于他的文化中的個體，把文化理解為由個體賦予其生命的文化”。體育電影構建了一個與現實世界密切相連的體育文化空間：無數的熒幕形象賦予了體育文化以真切可感、立體多維、豐富多元的生命形態，在“我”與“我們”之間，通過人物塑造、故事講述、情感共鳴等方式建立了文化認同和文化歸屬。同時，體育電影深植于社會之中，與現實政治、經濟、文化等關聯互動，獲得不斷發展的勃勃生機。

體育題材電影有著獨特的內容優勢：呈現熟悉或陌生的運動項目，展示力量、速度、律動之美，釋放令人振奮的荷爾蒙，表達個體或群體挑戰與超越的勇氣，呈現激烈對抗引發的緊張刺激的觀影體驗，懸而未決的比賽結果更是牽動觀影者的心弦。體育以身心快樂自足為目的，作為感性生命躍動的符號，成為人類文化和文明弊病的“解毒劑”。《破風》《超越》《奪冠》《熱烈》等影片中大量精彩的運動場景和競技對抗，純粹的熱愛和拼搏成為敘事的中心，“彰揚人類的力度與靈性”，將體育運動和運動者魅力凸顯，通過郎平、洛根·湯姆等職業運動員的加盟，提升觀眾觀看的親切感和真實感。

從2008年北京奧運會提出的“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到2022年北京冬奧會提出的“一起向未來”的口號，都表達了中國當代體育精神的基本面向。體育電影用光影敘事，把中國體育故事與人類命運共同體意識相連，表達互助、拼搏、和平、競爭的時代主題。“中華體育精神就是中國體育文化的根本表現和寶貴財富”，體育電影也表達了超越運動成績的更深層次的體育精神。“生命的真諦不是征服，而是奮斗有方”，體育電影中展現了個人對運動的熱愛、團隊的協作與互相成就，還表達了人類對突破自我極限的希冀以及對生命自由的追求。

3.4講好現代體育故事，增強體育文化自信

在建設體育強國的過程中，體育文化扮演著獨特且重要的作用，體育文化的具象化表達、在青年群體中的傳播與接受，以及在國際交往中的文化自信等離不開體育電影的賦能。《中共中央關于黨的百年奮斗重大成就和歷史經驗的決議》明確提出“加快體育強國建設，廣泛開展全民健身活動，大力弘揚中華體育精神”。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體育領域取得一系列成就，運動成績的突破、北京冬奧會和殘奧會的舉辦等，都展示了體育在文化軟實力構建中的獨特價值。然而，要使中國體育進一步成為展示社會主義文化新輝煌的平臺和窗口，需要將體育運動“戲劇效果、個性特色以及全球吸引力”的能量充分轉化和展示出來。電影的敘事、場面調度、攝影、剪輯和聲音等元素，為強化和凸顯體育運動的充沛活力和豐富情感提供了有力的工具，保存和延續現代競技展現為國爭光的精彩瞬間。尤其對于青年一代，以體育為媒介，以電影為載體，能夠有效地增強國家認同和文化自信。

4結語

在體育強國與文化強國建設的宏偉目標下，體育電影作為體育文化的重要載體，發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體育電影不僅承載著講述中國體育故事的責任，更肩負著傳播中華體育精神的使命。近年來，隨著我國體育事業的蓬勃發展，體育電影的創作也日臻成熟多樣。體育電影通過對競技體育、群眾體育和體育產業的多維度展現，生動反映了中國從體育大國向體育強國邁進的歷程。體育電影的意義不僅限于娛樂和觀賞，它更是一種文化傳播的形式。在體育強國建設中，電影通過對體育精神的弘揚和體育文化的傳播，增強了國家的凝聚力和民族自豪感。近年來涌現出的《攀登者》《奪冠》《熱烈》等影片，不僅展示了運動員的拼搏精神和集體主義精神，還通過細膩的敘事和感人的情感表達，將中華體育精神深植于觀眾的心中。此外，體育電影在培養青少年的體育興趣和推動全民健身方面也具有重要作用。未來，隨著體育事業的進一步發展，體育電影將在展示中華體育精神、弘揚愛國主義情懷、推動體育強國與文化強國建設方面發揮更大的作用，在國際舞臺上講述中國的體育故事，傳播中國的優秀體育文化，為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貢獻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