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拳原是備身法”：形意拳“身法”的核心要義解讀

關鍵詞：中國武術；形意拳；身法；運行機理

《身法八要》明確提出“打拳原是備身法”，一語深刻揭示了“身法”在武術技術中的重要性。《手臂錄》云：“所謂身法乃藝之門戶，進退盤旋，皆由身法，身法既正，則無不應心矣”。只有掌握了作為門戶的身法，習練者的行拳走架與攻防轉換才能做到得心應手與隨心所欲。另外，從身體“三節”來看，身法與根節、中節、梢節密不可分，是實現身體各部位之間節節貫穿的樞紐所在，為一種“起于根、轉于中、達于梢”的整體性身體行為。雖然不同的武術拳種有著不同的身法特征，但身法于拳而言皆具有“戰斗”反應的“迎拳而動”，“逃避”反應的“避鋒而為”，以及綜合“戰斗”與“逃避”的“迎避結合”的攻防意義，具體體現為以身換步、以身運勁、以身運招等具體的功能與作用。對于武術經典拳種的形意拳而言，這種身法之“備”具體體現在哪里，有著什么樣的運行邏輯，核心要義是什么、遵循著什么樣的運行法則和實踐智慧等重要問題，并沒有得到系統闡釋和深入解答。研究以形意拳為個案，深入挖掘與闡釋形意拳“身法”，揭曉與闡明武術“身法”的內隱秘密，期許豐富武術技術的學術體系與話語體系，更好地服務于武術教學實踐。

1形意拳“身法”的核心要義

形意拳注重“身法”，“身法者何？縱橫高低進退返側八要而已。縱則放其勢，一往而不返。橫則裹其力，開括而莫阻。高則揚其身，低則抑其身。當進則進，當退則退。翻身顧后，后即前；側身顧左右，左右無分上下”。《形意拳與內功十三段》中載道：“武藝云乎哉必也雞腿、龍身、熊膀、鷹爪、虎抱頭、雷聲，以作此身之法，方不負此拳之名也”。《形意拳體用功法學》中寫道：“形意拳術中，凡五行六合七疾八要等法，皆以身法為本。身如弩弓拳如箭，上法定要先上身，腳手齊到方為真。故身法者，形意拳術之本也；搖膀活胯，周身轉動，側身而進，周身一家上下如一，進退亦不破散，身之疾之重要也”。《山西武術拳械錄》中寫道：“內外相合，手腳齊到，身穩步堅，打中有顧，顧中有打。全身整肅，一動渾身是法，形神并練，內外兼修，是拳術之道”。這些原典表述皆在強調形意拳身法在以身換步、以身運勁、以身運招等方面的功能與作用，其核心要義具有內在的一致性。

1.1身無偏移——形意拳身法的中正定位

《形意拳技擊術》一書中這樣寫道：“收縱者，斂如伏虎，即如靈貓捕鼠時，收身后斂待機而動之勢，此所以蓄勁也。縱如攫食，此是蓄而后放也。縱時以中平為宜，以直去為妙。縱力時要不俯不仰，不偏不倚，向前則一直而去，向后則一直而落”。收與縱，蓄與發，前與后，去與落的實施前提是要做到身法的不俯不仰與不偏不倚，唯有掌握了這一前提，習練者的行拳走架與攻防轉換才能一氣呵成。許占鰲論形意拳云：“身子外形要中正，心中要空虛，神氣呼吸要自然，形式要和順”。形意拳身法要求“身正”，這種“身正”講求不可前栽后仰，不可左右斜歪，往前一直而進，往后一直而退，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如何做到身正呢？形意拳入門規矩中講道：“要而言之，身外形順者，無形中自增氣力。身內中和者，無形中自生靈炁。如練至功行圓滿之時，凝神于丹田，側身重如山，化神成虛空則身輕如羽，所以練習不可固執一端也”。要做到身外形順，身內中和，練習不固執一端，才能使身法和順，身正無偏斜，才能化神成虛空從而達到身輕如羽的境界。拳諺所云：“前俯后仰，其勢不勁；左偏右移，皆身之病”。這說明了身體之正、身法之正的重要性，其直接會影響到招式的勁力、動作的整力，否則就會出現“皆身之病”的問題。

形意拳有著“撲著身子打人”的說法，這種撲著身子打人看似身體有著很大的傾斜之態，但重心卻是中正的，總體呈現出一種外傾內正的境界。如此，形意拳的身法才能在形式上和順不乖戾，才能在內容上呈現出攻防有序的景象；因為“形意拳每個姿勢動作由靜而動，由單式到套路，處處符合規矩，周身三節安排合體，不可草率。尤其注意立身中正，支撐八面，上下相合，手尖、腳尖、鼻尖相互對照，全身各處不可散亂松懈”，即“其方法步步雞腿，陰陽分明，虛實兼備，非陰陽分明不能進步，不中正定位就無法發力，滾進粘連順勁走，手長身縮把身進，冷斷之勁窩里炸”。無論是李天驥所講的周身三節安排合理、上下相合、三尖相對，還是李玉栓所講的不中正定位則無法發力，皆在強調“身正”與“不偏移”在行拳走架中的重要性。因此，“在運用形意拳身法時，一定要注意脊椎的中正挺拔，腰部的沉垂塌勁，從而發揮腰的‘力達四梢，氣鼓全身’的主宰作用”。只有做到身子外形中正，身體才能支撐八面，力道才能達于四梢，一招一式才能符合規矩。

1.2周身一體——形意拳身法的貫通之道

《拳意述真》一書中寫道：“形意拳身法強調周身一體，肩要催肘，而肘不逆肩；肘要催手，而手不逆肘；手要催指，而指不逆手；腰要催胯，而胯不逆腰；胯要催膝，而膝不逆胯；膝要催足，而足不逆膝；首要催身，而身不逆首，心氣穩定，陰陽相合，上下相連，內外如一，此之謂七順”。只有做到了肩、肘、手、腰、胯、膝、足之間的催與不逆，才能上下相連且內外如一，身法才能達致順和，擁有內外貫通的推動力，從而擊發出整勁。具體來說，“手不離足，足不離手，手足亦不能離身；分而言之，則萬法；合而言之，則仍歸一氣。三回九轉是一勢，正此之謂也。上法以手足為妙，進步以手足為奇。以身為綱領，其應用進身而發勢。三節要明，四梢相齊；內五行要和，外五行相隨。遠近因時而用，心一動而即至。其理流行于外，發著于六合之遠，承上接下，勢如連珠箭，何慮他有邪術”。這些經典描述皆在強調形意拳身法始終遵循一種以身為綱領，手腳互不相離，承上而接下的貫通之道。其上下貫通的整全性還體現在形意拳獨特的“三曲”中，體現在上曲、中曲與下曲的相合。上肢不曲，則手無進退束展之余；身軀不曲，則無吞吐伸縮之勁；下肢不曲，則無起落旋轉之功，“三曲”少了任何一“曲”，形意拳身法的整體性就被破壞了；三曲要相互整合，只有做到了三曲一體，身法才能呈現出整體性和一貫性。

所謂“身如弩弓拳如箭，上法定要先上身，腳手齊到方為真。故身法者，形意拳術之本也；搖膀活胯，周身轉動，側身而進，周身一家上下如一，進退亦不破散，身之疾之重要也”，“周身一家上下如一”即是形意拳身法整全性的外在表現，唯此進退才能不破散，攻防才能不紊亂。打法歌訣中有云，“打法定要先上身，手腳齊到方為真。身似游龍，拳打烈炮，遇敵好似火燒身。起無形，落無蹤，手似毒箭，身如返弓，消息全憑后足蹬，進退旋轉靈活妙，五行一動如雷聲”。形意拳在技擊時，不僅要求手腳相合，而且要求手、眼、身法、步法處處相合，一枝動要百枝隨，“在利用身法技擊時占左進右，上右進左，進步進身，靈活要快，形似蛟龍翻浪，發拳要卷緊，拳緊增氣力”。如此，身法才能展現得活靈活現，才能呈現出起承轉合的技擊之道，才能使形意拳身法的內在一體性與主體完整性得以全面開顯。這種周身一體的貫通性還體現在三節相合上，如“人之一身，無處不各有三節也。三節之動，不外起隨催三字而已。蓋梢節起，中節隨之，根節催之，無有長短曲直參差俯仰之病。三節之所以貴明，故分而有三，合而為一也”。三節相合才能使身體順勢而起、隨意而為，才能實現用“整個身子去拿人”的競技水平。

1.3脫身幻影——形意拳身法的靈動法決

拳論有云：“形意拳身法有脫身幻影之法決。身能前后左右靈活多變，脫身幻影，如神龍游空”。形意拳作為象形拳之一，其身法多取動物之形態而象形取意之，“猴形，不是飛仙體自輕，若閃若電令人驚，看他一身無定勢，縱山跳澗一片靈；蛇形，從來順理自成章，撥草能行逞剛強，蛇形寄語人學會，水中翻浪細思量；鼉形，鼉形須知身有靈，拗步之中藏奇精，安不忘危危自解，與人何事須相爭；雞形，試看雞斗虛實敏，才知羽化有靈通；燕形，一藝求精百倍功，功成云路自然通，扶搖試看燕取水，才識男兒高士風”。無論是猴形的若閃若電，蛇形的拔草而行，還是燕形的扶搖取水，這些意象化的動作行為描述都充分展現了形意拳身法的靈動與巧妙。這種靈動與巧妙絕非單純是一種身體動作上的招式演繹，而是深蘊著攻防之道與技擊之理。如在雙方接手之時，對方以大力向左撥我的右臂，我可利用脫身之法向左上步順勢向左轉腰，左足向右腿后邊倒插，右臂向左、向下劃弧，趁勢向右后塌掌，擊對方小腹。若塌掌未中或遭到撥攔，我即再利用脫身之法向右進步脫身，隨著轉身之力，左掌從右臂下橫著向左平斬而出，此亦是橫拳之橫勁，待轉至與對方正面相向時，左掌即向上躦翻，右掌向前平直而出，或打或抓。運用脫身之法實現技擊目的的前提是要做到身法與步法靈活與協調統一。如圖1所示，兩足站立開勢，左足進步著地，右足緊跟相對，兩足脛骨相磨。步徑左右曲折，進步相同，兩步一組，無有定勢。圖中步法左右盤旋曲折、靈活多變，無不彰顯一種身法之靈活與巧妙，做到步法“靈”，身法“幻”，才能達到形意拳“拳打三節不見形，若見形影不為能”的境界。

李仲軒在自傳中寫道，形意拳名家“薛顛‘能把自己練沒了’，他在練猴形時，身法非常快，比武時照面一晃，就看不住他了，眼里有他，但確定不了他的角度”，這正是運用了形意拳脫身幻影的身法來迷惑與躲避對手，以至于有“不見形”之境界。我們知道，猴形有“不是飛仙體自輕，若閃若電令人驚”的說法，指的是猴子身體輕盈、若閃若電，有了這樣的感覺，習練者才能擁有猴子那種縱山跳澗不見形的身法去躲避對手進攻，進而在照面間迷惑對手。不僅是猴形，在燕形中同樣有著這種身體輕盈、若閃若電的身法特征。燕子躲避障礙的身法與猴子縱山跳澗不見形的身法有異曲同工之妙。劉敬儒回憶道：“20世紀70年代，北京前門箭樓上住著很多燕子。每天傍晚，成千上萬只燕子飛向天空，在空中盤旋飛翔，是北京城一大奇觀。它們有的一下子鉆上云霄；有的一下子俯沖而下，要撞上樓頂了，瞬間脫身躲避；有的一個跟頭，來一個燕子翻身，動作輕快，身姿動人，令我流連忘返。師父教我燕形時，我想象燕子在飛行時脫身幻影躲避障礙的形態，經過長期刻苦練習，總算掌握了燕形輕巧敏捷、矯健脫身的特點”。這種靈動與迅捷的身體境界不僅要有身體的脫身之巧，更要有身法的變化之妙，要能夠在步法轉換的同時做到瞬間轉胯脫身、順勢而起。

2形意拳“身法”的運行法則

形意拳“身法”要實現以身換步、以身運勁、以身運招，需要遵循“榫卯相合、凹凸互補”的身法構架、“源于腰脊、三角蓄勁”的身法運勁，以及“松通順達、節節貫穿”的身法松活，這樣才能達到“戰斗”反應的“迎拳而動”，“逃避”反應的“避鋒而為”，以及綜合“戰斗”與“逃避”的“迎避結合”的攻防效果。

2.1“榫卯相合、凹凸互補”的形意拳身法構架

榫卯結構是一種不需要中間物質，通過凹凸槽的方式進行連接，從而實現建筑體牢固銜接的自然結構。形意拳身法構架也類似于這種榫卯結構，所謂“伸筋拔骨，接骨斗榫”，身法不順則會感到身體內部筋骨產生劇烈拉伸。身法的變換轉化是通過各關節之間的相對運動完成的，因此要讓關節間形成一種身體式的榫卯結構，使關節之間相互融合、相互銜接。無論是周身的活潑不滯也好，還是形式的舒展、縱橫與聯絡也罷，可以說全都依托于關節間完整的榫卯結構；關節之間互為支持、互相支撐，并協調肌肉，會誘發出身體的筋膜產生變化，從而使身法更加靈活多變，整體上呈現出靈敏中不失整合的狀態。

形意拳身法中有“外三合”的說法，即肩與胯合．肘與膝合、手與足合，仿佛被脊柱大筋抽緊一樣連在身體上，上半身的動作由下半身發起，通過腰部的轉動和腿部的運轉來帶動上半身的動作。通過上下身的榫卯相合將僵持之勁換為柔順之勁，勁力通透了才能在交手時使身法靈敏、活潑宛如一氣。這種所謂的柔順之勁是包裹在身上的，在作用于對方日寸需上下身均要束展、協調，渾身要身法齊到，如此才能發出所謂的整勁、擰勁與裹勁。可以說，任何勁力、方法、技巧、訣竅、變化都不是單一的、孤立的，而是以類似榫卯的結構，產生彼此密不可分的聯系。正所謂“四肢之動，皆源于身，不僅身不摧則力難發，而且四肢的進退旋轉，無不受限于身”。形意拳身法中的“松與緊”“吞與吐”“開與合”“束與展”“屈與伸”等，都是這種“榫卯相合、凹凸互補”結構的具身體現。“榫”為陰，“卯”為陽，一陰一陽，一“榫”一“卯”，陰陽相長，身法方能和諧。有“榫”無“卯”身法不靈，有“卯”無“榫”身法不活。有“榫”有“卯”，身法構架才能合理，才能達致靈活多變、勁力順達的境界。

2.2“源于腰脊、三角蓄勁”的形意拳身法運勁

《王薌齋拳學》一書中寫道：“三角螺旋力即以身法的整體旋力，帶動兩臂與兩足之旋力，整體及兩臂雙足皆須依三角螺旋力之規律而運行。內勁真力通過腰脊擰擺橫搖所生之旋力，推動兩臂伸縮輪旋不已。當兩臂伸卷前進即將結束而其縮裹后退即將開始之際，在腰腿之配合下，兩手臂應一頓，使旋力化炸力，而貫于指端，試力即為發力矣。此即旋力吞吐于無形，離向沉托要留痕；三角螺旋曲中直，滑車杠桿作用長”。形意拳身法講求脊背要圓，力發身前，起于足、發于腰，要形成三角螺旋蓄勁擰轉之力。形意拳的五行中極為注重身法的擰轉之道，如“劈拳中有返身轉之靈活，行如流水；崩拳曲直之形活動筋絡，能屈能伸，有飛騰變化之神；鉆拳的身體行動如神龍游空，蜿蜒旋轉行蹤無定；炮拳練拳時腰間松活，身似游龍，可謂游身化形，縮身藏形是也；橫拳中拳之外形如擰繩，猶如盤中鋼珠滾動，拗步合身似神龍游空，拳順者渾身圓轉無滯”。形意拳將五行的特性融人拳法之中，這是形意拳身法不同于其他拳種身法的主要特點。如“行如游龍蜿蜒旋轉”“游身化形”“外形如擰繩”，這些皆是對身法源于腰脊擰轉之道的意象表達，最終都是為了形成三角蓄勁。

強調指出的是，“擰打擰進無遮攔”的技術原理也多是利用了間架變化中軀體、腰脊的滾轉來接觸對方，使身體某部位形成輪軸、三角、杠桿、斜面，從而以最小的力量改變其來力的方向。如圖2所示，對方以右崩拳進擊我前胸，其力甚大，我以右臂拳上肘下用腕部立著接住對方右手腕以上部位，隨即向上領，同時伴以內旋外撥；與此同時，左足稍進對方身前，借用身法的擰轉向右轉腰，右手順對方來力稍向后帶。此時，我加于對方右臂之上的力有3個方向：4為接觸點，向上之力F1，向對方左側之力F2，以及向后帶之力F3，這3個方向的力構成立體三角，蓄勁最后合為一力R，合力的方向即為圖中A-B，這種三角蓄勁之力在形意拳中比比皆是。

另外，形意拳還有“半步崩拳打天下”之說，這種半步打人之法的實踐邏輯為“上控下絆”，是一種身靠、胯人、崩臀、擰身、走臉的摔打法，其中擰轉中越靠近身，中正定位的發力就會越省力；好像輸出的動力輪軸，直徑越小，扭矩力越大，如“旋轉卷裹近身合力，反動放開發力，前后伸縮，收縱、撲打、上下舒展沉身冷抖”。這一系列動作猶如一大彈簧，身法波動不已，起落如水之翻浪，三角螺旋力與三角彈簧力實自活三角出發，故接發力時動必活三角，“在我出左足進右足之際，我走二二角形，此際借腰脊之擰擺橫搖，整體形成一種旋力，待此種旋力觸及敵體日寸，即以炸力形式爆發，此法迅猛異常”。這強調的是要在進攻時兩足成二二角形，兩臂相裹成三角，鉆破對方中線縮身閃進，自上而下的動作配合內外擰裹的形式，貼身靠近對方，利用輪軸或是三角螺旋的身法化解對方的力，進而以身為法擰打擰進。

2.3“松通順達、節節貫穿”的形意拳身法松活

《頂天立地的功夫》一書中寫道：“我一再強調形意拳‘身形應似流水’。水怎么樣？你要讓它上哪它就上哪，哪低上哪去。‘若決積水于千仞之溪者，勢也’，這種勢不是誰加給它的，是它自己具備的”。形意拳的身法要求渾身松沉靈活，圓轉自如，如流水一般。這種形如流水般的身法是自然而然的，表達的正是一種“水之靈”的文化特性，“形意拳的鉆拳外柔內剛，有彈簧鼓蕩吞吐警抖之機，忽高忽低蕩蕩流行，綿綿不息。身體行動如神龍游空，蜿蜒旋轉行蹤無定，水之流盡顯其曲折之能事”。鉆拳練的即是一種一氣流行之法，強調身法的柔順、協調，注重身法與呼吸的配合，要時刻能體會到腰脊旋轉、伸縮自如，猶如水之蜿蜒曲折，是無微不至、隨曲就伸的身體感覺。

拳經有云：“周身松活，精氣融達，節節貫穿，身勢方有獅虎之神威”。周身松活主要體現在身法的松活中，這種似水般松活的身法還體現在化力之中。如圖3所示，A、B圓心為人的腰部，用同樣大小的力F1、F2分別作用于A、B上，力Fi通過圓心推動人體，使A沿力的方向移動，也就是形意拳在技擊中的硬打硬進；力F2作用于C點處，使B移動的同時并旋轉，即是形意拳松活轉腰化力，帶動自身移動的同時旋轉進對方之身。形意拳雙撞掌用的就是這種通透松悍的化力身法與勁力，在對方被控制住而企圖掙扎時，我從柔順之中，順力轉身，再變為剛直迅猛的進擊之力，一擊而使對方敗北。所謂“松者勁之漁，悍者勁之萃；松如繩之系，悍如水之清”，想要做到身法松活，悍如水之清，首先，頭部要上頂但不能過分緊張，僵滯會影響頭部靈活度導致身法不靈活。其次，要松肩、舒胸，“松肩”即練拳時要隨時注意肩關節松沉，肘關節松墜，肩窩處微微向后收引。這樣不僅可以使身法舒展，而且在運用身法時能使上肢關節肌肉產生一股抗衡力量。“舒胸”是胸部舒松含蓄，不可挺胸外突。松肩與舒胸結合起來，貫穿于形意拳身法的統一性中，最后隨著身法的變化、伸展，進而產生一種收縮自然的身體行為。

3形意拳“身法”的運行意象

形意拳“身法”是身體和內心潛意識的統一，既處于具體空間之內，亦潛藏于想象空間之中。“伏龍登天”意象中形意拳的吞吐身法，“鷂子束身”意象中形意拳的開合身法，“鼉龍翻江”意象中形意拳的旋轉身法等，充分展示了這種身體和內心相統一的身體意象，也為身法變化提供了無限的想象空間。

3.1從“伏龍登天”意象看形意拳的吞吐身法

《說文解字》載：“龍，鱗蟲之長，能幽能明，能細能巨，能短能長，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潛淵”。形意拳的十二形中以龍形為首，龍能升能隱，能興云吐霧或隱介藏形，固有“一波未定一波生，好似神龍水上行，忽而沖空高處躍，聲光雄勇令人驚”之說。龍形主要鍛煉身法吞吐、手法屈伸和步伐的跳躍轉換，要求“起如伏龍登天，落如霹靂擊地，龍形身法靈活矯捷，凡擰腰、折身、縱落、起伏皆要身法輕靈不滯、擰裹不懈，腰身要柔軟，腰力內豎，伸縮要自如，全身上下一氣貫穿”。這既是龍形身法的“搜骨之能”，也是龍形吞吐身法意象的經典義理所在。在表達“伏龍登天”之身法日寸，以三體式開勢，身子向下塌，同時利用身法將身體向左擰，暗含上頂之意。在左腳墊步之時，再利用身法向身體內側擰，擰至手心朝上，順著身體中線向上，肩向內扣腰身伸直，如向前托送重物。正是通過“伏龍登天”這一意象，形意拳身法的吞吐之能才能得以充分展現，才能做到身法的伸縮自如與變化莫測。

《勢：中國的效力觀》一書中對龍有這樣的描述，“龍總在變化當中，毫無定形；我們無法使其固定不動，也無法局限它；龍在彎曲時凝縮一切的力量，為將來的伸展做準備；龍身去而復返，以此自我超越”。這種不固定性、無局限性正體現著形意拳吞吐身法的絕不靜止，乃至于難以窺測。正所謂“起似伏龍登天，落如霹靂擊地。起無形，落無蹤，起意好似卷地風。起不起，何用再起；落不落，何用再落”，呈現的是一種軀干的屈合并后縮的身法，也稱“合身”或“吞身”，這種身法往往是先顧后打。先縮身，也就是在吞身的同時，繼續加大軀干向下的力度或幅度的身法。再長身，以縮身為前提，邊舒展軀體，邊向前、向上運動。身法柔韌靈活，吞吐鮮明，周身節節貫通，猶如伏龍登天時的情景，可謂是“吞身”與“吐身”的完美結合。《孫祿堂武學錄》中的“龍形學”這樣寫道，“龍向火中出是也，又為云，云從龍；其拳順，則心火下降，其拳謬，則身心被陰火焚燒矣，身體必無活潑之理，而心竅亦必不開矣。故學者，深心格致，久則身體活潑之理自然明矣”。基于這種身心活潑之交融，形意拳的吞吐身法才能在通變中不斷得以拓展與深化。

3.2從“鷂子束身”意象看形意拳的開合身法

鷂子具有束身捉物之能，“鷂者，飛禽中最雄勇靈敏之物。其性能有翻身之巧，人林之奇，展翅之威，束身而捉物，且有躦天之勇性。取之于拳，能舒身縮體，起落翻旋左右飛騰，外剛內柔，靈巧雄勇，是為鷂子之天性也。形勢順，則能收其先天之祖，而上升于天谷泥刃。形勢逆，則心努氣乖，身體重濁，而不輕靈矣”。鷂子抖翎束身勢，換勢右足不動，左足稍動，將足尖向外斜橫，右手亦同時向后拉勁，胳膊拉至身后，向上起，似畫圓圈形，再向前劈落，此謂之抖翎。落下至左肘下，左手亦同時回拉，待右手至肘下時，順身向前抱右肩上，兩肩合扣，兩肱似捆，目順右肩平視，此勢名為鷂子束身。此勢是將身子回縮，展現了身法的舒展靈活不可拘束，做到順中有逆，逆中有順，練習時，以腰帶動身體，可謂束展開合需柔韌，勁意連綿見腰功。這種束展開合也體現在形意拳獨特的四就之中。形意拳總要十六訣中講：“四就，束身也”。“就”也指身法，乃上下束而為一之意。束身時可化可進，又可蓄力而待發，就如鷂子準備捕捉獵物的束身蓄力一樣。劉敬儒回憶：“我當初練習‘鷂子人林’時要束身。鷂子束身動作生動形象，仿佛一只鷂子正在空中飛翔，突然發現一只麻雀在前，于是向麻雀抓去，麻雀一見大吃一驚，驚慌失措中一下扎進了井中，以為逃得活命，哪知鷂子束身而下，箭似地追進井中”。以鷂形束身之疾．人林之巧、束翅之威的意象，生動地展現了形意拳收縮靈活、收放自如的開合身法。

形意拳練習時，從高縮到矮，如同縮人地里之意；從前縮到后，渾身上下束身而為一者，乃是胳膊腿都稍屈，背如背鍋，手足四肢與氣海連在一起，胳膊好像長在了腰上而不是長在肩上。“鷂子束身可在空中捕捉倍于自身之物，身形一縮，向前攻之，上下束身進步近身之法也”，鷂子束身著重鍛煉身法和手法的變化，突出表現剛健、完整的神態，以及伸縮自如的身法。所謂“束身而起，藏身而落，身如活塞升為上頂點為舒；臀墜尾坐，身勢猛然下沉，腳手齊到發出極大爆發力”；所謂“雄勇靈敏數鷂形，其巧能有翻身功。人林展翅束身變，捉物蹬天猛倍增。取身能收心臟氣，拳勢舒放左右行。形勢順達歸祖氣，回升天谷泥丸宮”。鷂子的展翅束身、翻身之功，生動形象地描繪了形意拳的開合身法。如“古來鷂飛有翱翔，兩翅居然似鳳凰。試觀擒捉收放翅，武士才知這勢強。鷂子收放翅擒捉之形展現了身法之開合，在技擊中，如遇對方以拳掌來擊之時，我右手上攢、引化，腰微向右轉，側身以避其鋒，左臂纏繞而進，自對方外側接住其大臂，兩肩用合扣之力，將身子束成一根細桿，可無隙而不入也”。炮拳中同樣運用類似鷂形的開合束展身法，打炮拳時，后手不直接出擊，而是借用開合之身法，將自己包裹住再斜著撇出去。

3.3從“鼉龍翻江”意象看形意拳的旋轉身法

拳論云：“翻江倒海勝蛟龍，兩臂撥轉在腰功。浮水漫游曲折進，兩手連環胯須沖”。鼉為水中動物，最新考證其為揚子鱷，長余丈。其甲如鎧，它浮游水面既靈活又穩定，其勢搖膀活胯左右明撥，圓活不滯。它的翻江能勝蛟龍，在做鼉形翻江旋轉身法之時，要做到與水相合一氣，方能翻滾于水中，以腰為軸活潑周身之經絡，再利用身法化身體之拙力。也即在做此形時，身肩與腰合成一氣，晃開身勢，如鼉在水中相浮之意。“鼉龍翻江”一勢主要表達形意拳身法的旋轉不滯，要求身法、步法、手法、眼法上下協調一致，手、足、肩、胯各部位都不能有僵直或死板的現象，身法靈活，身體要活潑而富有彈性，尤其強調腰部的旋轉動作，構成全身運動中樞，身法協調強調以腰為軸，用腰勁帶動四肢動作，動作沿折線前進，動作連貫，力量渾厚，體現出翻江鼓浪之氣勢、浮水漫游之輕靈。鼉形的翻轉不滯，需要在做動作時以腰為軸，擰腰帶肩，左右分水而行，如此才有翻江鼓浪之氣勢、浮水漫游之輕靈。

值得注意的是，“形意拳練法和打法迥然不同，比如練法要以身推肩。以肩推肘，以肘推手，直至練到川流不息的程度。而打法則先要將手抽鞭子一樣地甩出去，再以肘追手，以肩追肘，以身追肩。要用身子拍手，就是打法”。而鼉形的翻轉身法就是用身子拍手的打法，練的是抽身法，落式不停，行架中可隨時變換虛實。模仿鱷魚在水中游的路線，分撥戲水，技擊時并不是只用手抓對方，而是利用身法的翻轉躲閃，閃開后再進身，練的是左右騰挪翻轉的身法，利用身法化開對方的勁后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形意拳中翻轉撲縱的身法，在鼉形中最為明顯，強調以身法橫向帶動步法和腰胯轉動的配合，與“伏龍登天”的身法意象不同，鼉形要求在打擊瞬間爆發腰胯橫向擰轉的力量，依靠翻轉身法強化勁力的轉折。剛猛的鼉形突出肩靠肘擊胯打，貼身輾轉的瞬間利用身法使全身爆發力量，通過貼身擠靠的部位化解攻勢的同時以根節攻擊對手，結合鼉形掌和肘的擒拿手法可以實現纏住對方手臂的同時，用轉胯勁來實現身肩與腰的合成一氣，如鼉在水中相浮之感。

4形意拳“身法”的實踐智慧

形意拳“身法”就是在合理利用身體及其所處空間的同時，隨空間而變化，隨變化而感知，正如我們跨越水溝時無須測量水溝的寬度便能做出判斷一樣，它是基于身體經驗、行為能力獲得的空間感知、意向統攝、通覺整全而做出的直覺判斷，以至于我們無需思考、甚至無需“注意”便已經完成了跨越水溝的動作，體現了一種“身心一體”的統覺能力。

4.1以身為度：形意拳“身法”運行的空間感知

形意拳身法的具體運行既是具體空間的識別，亦是對身體意向的判斷，遵循著“以身為度”的實踐理念。“形意拳虎形起勢所用步法，一踮，一縱，一蹚，共是三步，總為一步，名日‘踐步’，即老譜所云‘龍騰虎踐’之步法也。常言‘虎形一步一丈五’，指的就是這種步法，三步共一丈五尺也”，這種用步法對距離的丈量，即是身體對空間的感知，通過身體部位對周圍空間進行體認與權衡。對于空間的感知，海德格爾認為：“空間性無論以何種方式屬于此在，都只有根據這種‘在之中’才是可能的。我們在日常生活中對空間的感知是從參與各種活動中得到的，我們的身體，尤其是在移動時，是感知空間的媒介”。身體的在場和參與是身法得以展現的基本前提，在此基礎上對空間進行“身體知覺”的感知，形成一種獨特的身體空間性，不多不少、不大不小，總有種恰到好處的感覺。習練者在某一空間場域中練拳時，會對空間進行丈量，而這種丈量不是通過某些工具，而是通過自身的身體空間感和身體經驗來丈量，是對事物的質、量、度、距離、空間等的具身認知，是以人的身體和感受作為參照物進行表達的。而身體本身具有空間感，我們可以不用思考就能讓身體從一個位置移動到另外一個位置。

從身體哲學來看，“最原始的空間性就是所謂的‘身體本身的空間性’，我們的身體在我看來不但不只是空間的一部分，而且如果我沒有身體的話，也就沒有空間”。“身體作為動感的承載者成為感知的重要前提，以空間的方式存在，能夠作為作為廣延之物被把握”，這里的身體空間，正如張再林所言“如果沒有我們自身的身體，就沒有時間，沒有空間，也沒有我們面前的現實的和物態的時空的世界”。身法的表達亦是如此，它能夠實現對外部空間的統攝，強調“以身為度”，注重從自我身體的“互體性”進而走向我與他人身體之間的“互體性”。“三節四梢”不僅將外在的身體部位和武術動作類分為“梢、中、根”三節，而且將內在的“骨、肉、血、筋”運動對應為主體可感可控的“齒、舌、發、甲”四梢。所以，只有當身體存在于“以身為度”的空間之中，身法的變化莫測才能實現。“踏中門搶上位，就是神手也難防”，強調的即是無論以何種動作擊敵，都要先利用身法巧妙搶占有利地位，然后拳腳擊出。另外，“我的身體空間還可以通過它的活動占有外部空間，從而擴大自己的生存空間，這就是習慣性空間的形成”。形意拳的行拳走架需要通過身法的活動占據外部空間，擴大自身的空間，在進攻時講究手足并進，而足的踏進并非是漫無目標的，是要利用身法以自身上下垂直的中心線，對準對方身體的垂直中心線再利用身法踏人，這樣既破壞了對方重心，又做到了己順敵背。身法正是利用了這種身體空間性，通過對空間距離、身法施展的判斷，使技擊的力度與效果達到了最佳。它沒有約束，充分放開，可以利用身體自身所具有的空間性，使身法在“以身為度”的前提下得以完美呈現。

4.2以身示意：形意拳“身法”呈現的意向統攝

李奎元論形意拳云：“己者，我之真性，靜則為性，動則為意，妙用則為神也。不靜則真意不動，真意不動，而何有妙用乎。所以動者，是真意。練拳到至善處，亦是性至靜，真意發動，而妙用即是神也”。這種“意”正是身體“意向”之“意”，它導引身法“知道”如何在復雜的情景下，在不經過理性和邏輯的推演下完成目標與任務，所謂“拳之為術，其粗者求之于血氣，其精者求之于神明，形不離意，意不離形，此形意拳之所以名也。學者因意以象形，因形以示意，得之于心，應之于手”。可見，形意拳因其形與意互不相離、深深相契，是肉體與靈魂、客體與主體的統一。如此才能真正實現“根松摧、中通順、梢發透”的運動角色安排，以及“梢節起、中節隨、根節追”的節節貫通境界。作為通往世界的媒介，身體向世界開放，理解世界的意向活動不是意識與世界的關聯，而是身體知覺與知覺對象的關聯，這是所謂的肉身意向性。習練者通過對身法的統攝以及身體外部時空的統攝，最終使身法能夠形成前意識的身體意向性，這即是一種“以身示意”的意向統攝。意思是講在表達身法前無需在腦子里構思自己要如何去做，這時的身體為一種沒有自我意識的意向和具有“前意向性”特征的身體，它可以“將散亂的身體統一，并且在姿勢變化進入意識之前就給定了，它就介于空間性活動的組織當中”，這就可以通過身體意向性在自然而然的狀態下進行表達。

所謂“拳若練至拳無拳，意無意，無意之中是真意，始達其境矣”，習練者自我通過身體所展現的身法擁有意向性，并賦予身法意義，并在不斷打磨中達致“無意之中是真意”的功夫境界。郭云深曾講：“形神合一階段是意識、動作高度結合，形神融合為一的高峰階段。我們可以把它說成是形意合一、輕松自如的自動化階段。這個階段練起拳來，要求不為形式所拘，‘身體轉動，其輕如羽’‘清虛其心，輕松其體’，意領身隨，意到手發。著重‘意’的方面多，著重‘形’的方面少”。這一階段的訓練主要突出輕（輕松）、靈（靈巧）、虛（虛靜）、合（形意合一）4個要領，更加強調突出意識的重要性。正是在這一身體意向性的牽引下，身法才能將自身與世界融為一體，才能呈現出一種“相互涵攝”與“循環往復”的運行軌跡。從身體現象學的視角來看，在意識沒有指向身法時，身體已經先于意識指向身法，也即身體意向性將習練者的身法表達牽引到了最佳的空間與狀態，即“哪里有要做的事情，我的身體就出現在哪里”。這彰顯的是一種由身體而知道的功夫境界，以及一種“即身而道在”的感覺邏輯。

4.3隨感而發：形意拳“身法”運化的通覺整全

《十法摘要》中這樣寫道，“世之練藝者，必目有所見而能有所作為，故白晝遇敵尚能僥幸取勝，若黑夜猝遇仇敵，目不能視，將何以應之？唯形意拳，處黑夜間，隨感而發，有觸必應”。意思是說身法的顯現都是在無意識下自動進行的，通過集中感知全身各部位的動態變化和相互關系，來實現身體整體的協調與平衡，是一種“并不知其何以然”的自發性身體感覺。值得強調的是形意拳的“形”為有所外在，“意”為有所內在，形意拳的身法“練一切”，一切都知道講的是敏感。這種敏感，即是身體的存在及各種感覺的經驗性和直接性作用。從身體的整體性感覺出發，也即形意拳習練者在習拳時所展現的身法，是身體的存在以及具有經驗性身體感覺共同作用的結果，意在達到“有觸必應，隨感而發”的境界，即“隨意法，即權便之法門也，無論行止、坐臥、車上、馬上，皆可隨意而練之（此法用意而練），有一時工夫修一時道，有一刻工夫練一刻心，一日內，十二時，意所到，皆可為”。這強調意念、通覺與身體之間的緊密結合，通過意念的引導和身體的協調運動，通過訓練和實踐，習練者才能夠感知到力量和動力，才能夠體認到一招一式的攻防之道，從而使行拳走架自然暢順。

拳論有云：“行止坐臥，隨時而發；寂然不動，感而遂通。一言一默，一舉一動，或有人處，或無人處，無處不是用，處處皆是用，如果忽然有敵來犯，我并無意打他，心中空空洞洞，無一絲成見在先，只是隨著來勢，自然應之，隨意一動，則敵人被擊出甚遠”。形意拳身法注重通過感知的調動和意識的拓展，使身體能夠全面感知內外環境的變化，并做出及時的、準確的反應。形意拳身法訓練可以調動更多的感覺參與到聯覺系統中，形成對力的更敏銳知覺、更精確判斷和更直接應對。對“彼之力來”無需“眼觀”“耳聽”，甚至無需用“意”思考，便能“自然應對”。因為這時的身體感覺的調動可以形成通覺，幫助整個身體快速適應周圍環境的變化，進而形成一種直覺、在場、行動與靈化的身體感覺。這才是身法感覺與意境的真正表達，身體感覺參與其中而自不必知，即一種隨感而發的通覺整全之境。達至這種境界，身體主體就會無意識地、自然而然地表達出相應的身法，所呈現的正是那種可以持續的通覺整全和運化的能力。

5結語

“身法”既關乎形意拳演練的過程，又牽涉形意拳技擊的結果，總體呈現出一種幽隱性的技術特征，包含著“以身為體”“以身為法”“以身立象”“以身為度”等四重維度的身體關聯，且諸要素之間深深相契、密不可分，它使得心與身、心靈與行為得以真正統一。從“身法”重新審視武術技術體系，會對原有的理論產生更深的理解，不僅可以使武術技術中一直存在的一些難以認識和體會的問題得到新解，而且會對武術技術中存在的默會之知的基本結構的探討進一步深入。研究希望能夠起到拋磚引玉的作用，共同致力于武術本體的理論闡發，豐富武術技術的學術體系與話語體系，更好地服務于武術教學和習練實踐，助力中國武術文化深度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