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為深入學習和貫徹習近平總書記關于建設海洋強國的重要論述和指導思想,中國海洋大學海洋政治與安全研究團隊、中澳海岸帶管理研究中心和《中國海洋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編輯部于2024年4月9日下午在中國海洋大學海洋發展研究院會議室聯合主辦了“‘中國海洋強國建設的重要成就與啟示’暨習近平總書記考察中國海洋大學三亞海洋研究院二周年座談會”。現將座談會上與會專家學者所提出的主要內容以筆談形式刊出,以饗讀者。
摘 要:
自黨的十八大報告完整提出中國海洋強國戰略以來,通過頂層設計、理論闡釋、內涵拓展、布局實踐,中國海洋強國建設成就斐然,為構建海洋命運共同體作出了重大貢獻。但中國的海洋強國戰略實施依然面臨多種問題和挑戰,需要不斷增強主體自覺、理論自洽和文化自信,也需要在海權的發展進程中,結合實際,把握機遇,確保海洋強國戰略目標如期實現,還需要消除南海問題對推進海洋強國建設的不利影響,合理處理影響南海問題的內外因素,確保中國海洋強國建設的順利推進,為我國強國建設作出“海洋貢獻”。
關鍵詞:
海洋強國戰略;文化自信;海權戰略;內外因素;南海權益
中圖分類號:D7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335X(2024)04-0001-10
DOI:10.16497/j.cnki.1672-335X.202404001
建設海洋強國作為新時代中國國家戰略,自黨的十八大提出,黨的十九大和黨的二十大相繼強調,十多年來不斷推進發展,包括頂層設計、理論闡釋、內涵拓展、布局實踐,成就斐然,世界矚目。中國在海洋經濟發展、海洋科技創新、海洋生態治理、海洋主權和相關權益維護、全民海洋意識提升、海洋教育與人才培養、海洋文化發展等各個領域,無論是能力還是水平,無論是總體還是局部取得的成就,都在中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整體建設發展中得到充分彰顯,并通過與國際社會共建“一帶一路”之“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之“海洋命運共同體”,得到了國際社會的普遍認同和積極響應,在世界海洋治理、海洋事務舞臺上的國際話語權、影響力、引領力不斷增強。與此同時,我們也必須看到來自國際層面的不少挑戰,尤其是來自海洋霸權國家和相關國家的挑戰,主要有三:一是制造“中國威脅論”抹黑、曲解、妖魔化中國的海洋強國戰略發展;二是蓄意阻撓、破壞、圍堵中國的海洋強國戰略發展;三是利用冷戰時期結盟形成的勢力集團,拉攏、迫使一些與中國存在海洋爭端的國家和地區進一步結盟,與中國的海洋戰略發展形成對峙,給世界帶來新的海洋發展威脅乃至戰爭危機。面對這種復雜的國際局勢,需要進一步增強中國海洋強國建設的主體自覺、理論自洽和文化自信。
第一,主體自覺,就是確立中國海洋強國建設的高度的主體意識、主體意志、主體立場、主體地位,明確中國海洋強國建設是根據中國自己的國情海情、中國人民自己的需要而要做的事,是中國共產黨、中國政府、中國人民自己的意志,無需看別人的臉色、在乎別人的反對。不能等,不能靠。等是等不來的,靠是靠不住的。回顧近代以來中國面對西方世界所走過的道路,凡是走得順、走得通、走得快的歷史時期,都是確立了、堅持了自己的主體性,“走自己的路”的時期。凡是看西方世界臉色、照搬西方“經驗”和模式的時期,都是走上“邪路”而失敗的時期,在中國的海洋發展問題上也是這樣。晚清“師夷”的“洋務運動”之所以失敗,耗費巨資打造的北洋水師、南洋水師、福建水師等西式海軍及其購置的“堅船利炮”、聘用“洋教練”培養的海軍人才及其“先進”戰法,之所以一遇戰事就灰飛煙滅,都是血的慘痛教訓。中國共產黨領導中國人民取得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的勝利,正在走中國式現代化的道路,之所以強調堅持“兩個結合”,之所以強調堅持獨立自主,原理就在這里。中國的海洋強國建設、發展,也必須如此。既不能因國際上有反對、歪曲、妖魔化的聲音就遲疑、徘徊,更不能因其阻撓、圍堵、破壞而退卻,需要的是積極應對之、化解之、超越之,把海洋強國建設得更好,不但更加有利于國家整體發展,而且要在世界上發揮更大作用。
第二,理論自洽,就是中國的海洋強國戰略發展,要契合中國整體發展、文明發展、和平發展、協和萬邦的中國價值觀、中國理論。中國不爭霸,可以而且能夠超越西方霸權思維、霸權理論、霸權模式,以協和萬邦理念,起到協和萬邦的海洋大國、強國作用。海洋強國戰略,與推進國際社會(古代中外“絲綢之路”沿線國家和地區)建設“一帶一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和海洋命運共同體,是對內、對外的一體兩面。建設“一帶一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暨海洋命運共同體,就是通過國際社會共同建設,實現經濟互通、合作共贏、民心相通的良性局面,遠景目標是天下一家的美好愿景。西方思維模式、理念下的“控制海洋”從而“控制世界”,與中國文化自古講求和諧、和合、 求同存異、協和萬邦的“天下一家”不可同日而語。中國古代主導的“絲綢之路”包括“海上絲綢之路”,就是政治上講求“共享天下太平之福”,經濟上講求貿易互通,社會上講求親如一家、相互流動,文化上講求民心相通、美美與共。對于這些,西方一直不懂。西方與中國相隔遙遠,一個是一神宗教文明,一個是普世社會文明,古代交通交流太少,近代則西方四處侵略、殖民、傳教,至今根植于其“上帝”的霸權世界思維、觀念不改,導致世界四處紛爭不斷,海洋上也不時風高浪急,不得安寧。如今的中國通過走自己的路重新崛起,正在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包括海洋強國建設,志在四海安瀾,天下太平。面對西方世界尤其是霸權國家的有意無意誤讀、曲解進而阻撓、圍堵、破壞、競爭,中國仍然需要向西方、向世界講好中國故事,讓他們能夠傾聽,能夠曉得,能夠逐漸理解、認同。人類歷史漫長、復雜,天下和平包括海洋和平,大治不可能一蹴而就,不能希圖一朝一夕功成。但“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必須從當下做起,步步為功。中國已經為此努力了數千年,時遭破壞,時有曲折,今日世界情勢更為復雜,面臨的困難、問題更多,但條件、優勢更大,一方面需要更有信心,一方面需要更有智慧,需要更有高度、更為明確的理論自覺、自洽、堅守,也需要更為有效的制度設計和實踐行動。
第三,文化自信,這是最為根本的。中國的海洋強國建設,基礎、基因、核心內涵是海洋文明強國建設。海洋強國絕不只在于海洋經濟、海洋科技、海防力量與海權維護等物質化的層面,而更在于主導、引領、規范、決定其性質和目標走向的政治文化、精神文化、社會文化層面。我們所說的中國海洋文化,是中國文化在海洋面向上的展開與發展;我們強調 “文化自信”,“中國海洋文化自信”自在其中。中國的海洋強國建設,基礎、主導、靈魂就是中國文化,就是中國文化包括海洋文化的強國建設。中國海洋文化之強,就是中國文化在海洋認知、海洋開發利用、人海和諧發展上自身能力、對外影響力的強大。中國海洋文化強國建設的文化自信,就是中國文化自信、中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建設的文化自信。檢視中國發展、中國海洋發展的歷史,凡是遭受挫折的時候,都是在文化自信上出了問題的時候。晚清中國在西方侵略、殖民勢力面前的一敗再敗,由此將西方一個個巴掌大小的國家也列為“列強”,加以仰視,就是先從上層精英開始接受西方來華傳教士“洗腦”后喪失了文化自信的結果。在傳教士制造的西方“文明”圖景、“優越”假象、“知識”訓導下,晚清一部分占有話語權的上層精英開始以西方為模板、榜樣,對中國文化從技術文化到制度文化再到社會文化一步步自我“反思”“反省”,一步步自我貶損、丑化,自我戕害,自我改造,“一路向西”,才導致中國社會一步步在外敵面前“自我陷落”,走向更為災難深重的“三座大山”壓頂的半殖民地半封建深淵。為救亡圖存,中國人民不斷奮起抗爭,反帝、反封建、反官僚資本主義,付出了無數慘痛、悲壯的血的代價。凡是不以中國文化自強的“向西”道路都試過,都失敗了。中國革命的勝利、新中國的誕生、中國社會主義建設的成就和走中國式現代化道路的抉擇,都是中國共產黨不忘初心、中國人民樹立和堅持了文化自信的結果。中國的海洋強國建設,必須強化中國道路、中國文化自信,這也是歷史的啟示和抉擇。
要之,中國海洋強國戰略,不是中國孤立的、單獨的一個國家戰略,而是中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建設總體戰略格局中的一個重要面向、重要體現。也就是說,中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建設,內含中國現代海洋強國建設;中國現代海洋強國建設,是中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整體建設的重要組成部分。中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戰略的整體內涵,是經濟建設、政治建設、文化建設、社會建設、生態文明建設五個方面,或曰“五位一體”,因而中國海洋強國建設,也必須是在海洋領域的五位一體建設,五個方面缺一不可。目前不少闡釋、論說大多注重、強調的是其中的某一個或某幾個,這固然重要、必要,但不能缺失對五個方面、五位一體的全面、全局、整體、系統闡釋和強調。中國海洋文明的大發展、大繁榮,體現的是中國文明整體的五位一體的大發展、大繁榮;也只有這樣的中國海洋文明的大發展、大繁榮,才是中國海洋強國建設的目標指向。而這一切,都須通過明確、牢固、堅定的中國主體自覺、中國理論自洽與中國文化自信來實現。
權力轉移、地緣政治與中國海權戰略的路徑選擇
秦立志
(中國海洋大學國際事務與公共管理學院副教授,海洋發展研究院研究員)
海權在本質上作為權力政治的空間維度延伸,涉及敵友劃分與戰略博弈,是大國崛起進程中的關鍵路標。海權與陸權可被視為大戰略的子命題,兼具科學與藝術的復雜博弈特征,是維護國家主權、塑造緩沖地帶、提升國際地位的重要杠桿。如何經略海權,關系到中國崛起的戰略節奏與戰略效果,是中國能否終結或緩和“修昔底德陷阱”的重中之重。尤其在美國對中俄兩國從“分而治之”轉變為“合而治之”的地緣政治挑戰下,如何因應海洋強國戰略與海洋命運共同體之間的張力問題,是中國海權路徑選擇的重要戰略挑戰。
一、權力轉移與地緣政治的不確定性挑戰
戰略不確定性涵蓋了從戰略決策到戰略行動的全過程,雖然不確定性不等于風險,但如果把控不當可能演化為風險。從權力轉移與地緣政治視域出發,中國面臨歷史上其他崛起國所要經歷的五個不確定性挑戰。
第一,海權格局與陸權格局的極化差異。國際體系/國際格局的概念往往只能界定極的數量,即單極格局、兩極格局與多極格局,卻無法反映權力中心的地理分布差異性所帶來的戰略互動進程的多樣化。從近代國際關系史來看,歐陸或歐亞大陸的多極均勢格局比較明顯,大陸性強國很難徹底統治歐亞大陸,反霸的制衡行為雖然存在滯后性,但陸權稱霸行動總是被反霸制衡擊敗(這也受到了海上霸權的離岸平衡戰略干預的影響),但從哥倫布時代以來,海權格局的單極或單極化趨勢是主旋律,且海權格局中霸權國與其他次等大國的主導性地位有指數級差距,在一個封閉體系中,海權排名第二的大國要比陸權排名第二的大國更少具備地緣政治的自主性。雖然技術變革與國際規范演進讓21世紀的美國海上主導權有所下降,但在相當長一段時期內,中國作為陸海復合型崛起大國都將面臨美國海上主導權的等級制壓力,具體涉及多海聯動、陸海聯動的地緣政治風險開始發酵,以及中國融入既有海洋安全秩序的合法化挑戰等。
第二,“崛起國綜合征”與“守成國綜合征”的雙重壓力。由于外部制衡壓力增加、相對實力地位層面的崛起速率放緩,導致崛起國可能同時面臨“崛起國綜合征”(自身實力增速降低反而強化了守成國遏制本國的戰略決心)與“守成國綜合征”(其他崛起速率更快的國家挑戰本國的現狀地位)的困境。典型的歷史案例是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德意志第二帝國,作為崛起國的身份挑戰英國海上主導權地位,同時作為守成國的身份擔憂俄國陸權崛起帶來的挑戰,在雙重壓力下,德國的兩線作戰壓力與預防性戰爭動機強烈,招致崛起進程受阻和陷入戰略透支。隨著“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加速演進,美國發起的大國戰略競爭愈演愈烈,中國周邊安全環境惡化,追隨美國制衡中國崛起的其他國家也明顯增多。中國不止面對美國的霸權遏制,也有印度、日本、菲律賓等其他地區國家的戰略牽制,北約印太化與印太北約化的地緣政治風險劇增。
第三,戰略關系與制衡能力的動態變化。國際政治的敵友劃分往往存在戰略模糊,且隨著體系與單元環境的變化而出現動態調整,因此國家更傾向于依賴內部制衡能力(經濟發展與軍備建設)而非外部制衡能力(擴展盟友與伙伴)。制衡動機本身就存在不確定性,在學界有權力制衡、威脅制衡、利益制衡、風險制衡的理論分歧,在戰略實踐中更是涉及混合動機的復雜性影響。中國作為體系中心地帶國家,聯盟的可獲性與有效性較低,不具備美國這樣的側翼大國的戰略彈性,對內部制衡能力的依賴性更高,避免外部戰略自主性受到削弱。但這也意味著美國構建的海權同盟體系會消耗中國大量的內部制衡能力投入,中國對外發展的伙伴關系更多體現為一種柔性和不帶有軍事同盟義務的特征,不易成為反制美國霸權遏制的外部制衡能力,而軟制衡的有效性又面臨時空約束的挑戰,短期看難以發揮立竿見影的效果,這讓中國面臨的安全環境存在不確定性風險化的挑戰。
第四,權力轉移伴生的意圖與決心的不確定性挑戰。權力轉移理論與長周期理論都強調,崛起國對現狀的不滿和周期性的地緣爭霸是體系變革的顯性規律。海權崛起相比陸權崛起更可能引發海上霸權的戰略焦慮,因為在海權主導國視野中,陸權傳統大國走向海洋,反映了其對海上霸權地位有強烈的修正主義意圖和對抗決心,畢竟,自阿爾弗雷德·馬漢以來的西方傳統地緣政治學家認為:海權對大陸性國家來說是奢侈品,但對海洋性國家來說是必需品。戰略焦慮是恐懼感生成的重要根源,恐懼又是大國戰略的過度反應的動力,均勢與霸權的戰略意圖又總是呈現出一枚硬幣的兩面,當一國有權力來塑造地區均勢時,往往也具備了構建區域霸權的能力。在進攻性現實主義看來,當中國的區域拒之/反介入能力足以懾止美國在西太平洋地區的海上戰略威懾能力時,中國也就具備了在該地區稱霸的資本。中國的海權發展難以完全消解這種地緣政治焦慮,中美海權博弈的戰略穩定機制呈現高度脆弱性和規范退化的趨勢。
第五,海權發展的戰略慣性存在不確定性挑戰。適度的路徑依賴產生的戰略慣性能讓國家戰略有較強的延續性與連貫性,增強戰略韌性。慣性過大或慣性過小都可能產生負面效果。大國陷入過度擴張或戰略透支很少是完全理性的作用,而是理性的失控或非理性主導的進攻性戰略慣性過大誘發的。陸權傳統的國家如果缺少海權慣性則難以形成海洋的文化傳統,導致夭折;如果海權慣性過大導致戰略節奏過快,則可能招致兩線作戰的困境。對抗要比讓步的戰略慣性更容易形成且更不容易被停止。歷史上不乏崛起速率下降甚至暫時停滯的“瓶頸期”,如第一次世界大戰前的德意志第二帝國、冷戰中期的蘇聯等,一旦管控不當,繼續維持高速崛起時的戰略慣性,就可能導致戰略透支甚至徹底失敗。海上霸權同樣具有戰略慣性,歷史上的美國從“受邀”的霸權到不情愿收縮的霸權,這種戰略擴張形成一種戰略慣性,即使偶爾出現戰略收縮也會很快重新走向戰略擴張。除非國際體系與安全秩序出現重大變革,否則美國會繼續貫徹“杜魯門主義”以來形成的超地區霸權戰略傳統,而非選擇性干預戰略或離岸平衡戰略。在核威懾與高度相互依賴的全球化時代,預防性戰爭等快速改變權力地位的戰略路徑已經得不償失。這種崛起的臨界點也被稱為“奧古斯都門檻”,要想超越這一門檻,中國需要提升崛起路徑的合法化,強化應對特定類型地緣政治風險的戰略韌性,合理管控崛起進程中的戰略節奏。
二、塑造中國海權戰略偏好與發展路徑的核心動力
戰略不確定性挑戰意味著中國海權的戰略布局本身就存在多元化的戰略選項,但在分析路徑選擇前應明晰塑造海權的核心動力,實現精準的科學化決策。中國海權的外源動力與內生動力,與歷史上其他大國存在普遍性與特殊性,但都會受到地緣政治地位、相互依賴、戰略文化這三個變量的交互作用影響來生成特定的海權路徑選擇。
首先,地緣政治的地位競爭是中國海權建設的首要關切。上文提及的不確定性挑戰在很大程度上都內嵌于地緣政治領域。因此,大國崛起都會注重地緣政治的主導性地位訴求,即使一國不具備稱霸動機,也要維持一定程度的地緣政治自主性、努力建立緩沖地帶來防止核心安全利益受到威脅。海權/陸權的地位競爭在本質上包括兩重含義:一是對特定空間區域較長時間段的主導權或地緣政治的投射能力,即權力地位的排序問題;二是他國對本國地緣政治地位的認可問題。其中,前者相比后者有更高程度的優先級,沒有地緣政治的實際主導權就難言地位承認的可靠性;后者對前者具有合法化效果,能夠降低前者的管控成本。中國既要努力提升對周邊水域的地緣政治主導能力,也要增進海權崛起的合法化路徑,降低體系制衡壓力,這是海權發展不可回避的張力問題。陸海復合型的地緣類屬身份、海陸資源分配的分散化風險更是強化了謀劃海權應考慮的地緣政治基礎性作用。
其次,相互依賴的需求程度與脆弱性是海權發展的持續動力。大陸性國家如果缺乏對海外市場與貿易的依賴,就難言海權發展的持久動力,如俄國因為缺乏海外經濟利益訴求,在彼得大帝于1725年去世后海權發展趨于停滯。大英帝國的海權邏輯就是:生產、海運與殖民地的三角互動,締造了其海權的延續性不依賴特定領導人的強力意志投入。與經濟相互依賴至少同等重要的是安全相互依賴,如果一國戰略關切的重要海上戰略通道都需要仰仗戰略對手的善意,那么該國的海權就具有強烈的脆弱性依賴,不具備海權戰略的高度自主性。相互依賴必須放在戰略互動中考量,互動中的行為體主要遵循一種戰略理性的邏輯來審視和利用這種相互依賴關系。信息的不對稱讓完全理性在戰略實踐中難以實現,戰略理性的決策偏好涉及有限理性與戰略不確定性的共存,海權競爭的周期性與波動性正是源于戰略理性的不確定性挑戰。中國的海外經濟利益與海上戰略通道都存在高度脆弱性,中國與他國的海權博弈應該正視海上有限戰爭的升級風險與海洋命運共同體的構建可能是并進的,在不同時空條件下可能會出現反復性與周期性,過度的進攻性現實主義悲觀與盲目的理想主義樂觀都不是相互依賴與戰略互動的實然內容。
最后,戰略文化對中國海權發展的觀念建構作用。國家并不會時刻都要做“成本—收益”分析,也時常會根據以前的經驗做習慣性選擇,甚至成本和收益本身都是由經驗思維來定義的,基于歷史教義的戰略文化傳統無疑是國家戰略決策的重要參照系。如果一國的戰略文化與體系主導性文化呈現高度差異性特征,就會面臨強大的戰略阻力。比如在洛克文化為主的核武器時代,采取霍布斯文化所偏好的征服戰爭就得不償失。雖然戰略文化并不能決定特定時空條件下的國家戰略選項,但它能影響國家對海權/陸權的戰略偏好、對無政府文化的看法、沖突與合作的偏好、戰略自主與戰略安全的比重權衡等。中國的重農抑商與“武經七書”、逐鹿中原與“大一統”的歷史主體性、應對游牧文明入侵、重陸輕海與陸上邊疆治理的歷史實踐,都塑造和強化了陸權戰略文化傳統,而中國海權戰略文化相對缺位也是近代中國海疆悲劇的重要根源之一。
三、世界歷史視域下的中國海權路徑選擇
從海權博弈的全球史與帝國史角度出發,中國像其他歷史上的大國一樣,對海權發展的路徑設定都涉及戰略形勢研判、策略原則的因應邏輯、戰略手段與戰略目標的匹配度等。所不同的是,中國的海權路徑選擇可以兼顧最大程度釋放善意的戰略信號與最小程度的戰爭風險。
第一,關于戰略形勢研判,涉及權力、利益與威脅三者的辯證關系。威脅是地緣政治的先導,但如何認識和締造威脅則需要保持戰略靈活性。威脅認知的形成過程,從海權崛起路徑而言主要有兩條:以權力界定利益、對利益的威脅來源進行辨析是英國式海權的崛起路徑;預先構建威脅,繼而提煉核心利益來規劃權力擴展方向,是美國式海權的崛起路徑。中國既不像英國受限于島國資源稀缺與戰略縱深不足,也不具備美國的安全盈余,因此中國需要在海權戰略布局中動態推進權力、利益與威脅的戰略思維設定。既要避免夸大威脅認知帶來的戰略資源、戰略機遇期和戰略信譽的透支風險(如德意志第二帝國的海權狂飆與協約國集團對其圍堵遏制),也應防止出現對威脅感知過于鈍感,戰略動員和資源汲取不足誘發的海權建設缺位現象(如清王朝對日本威脅的低估與甲午海戰的失敗)。
第二,從策略原則來看,在大國安全競爭烈度加劇的情況下,應承認地緣政治風險的現實而非執著于理想化的國際關系圖景。尋求可行的而非完美的合法化崛起路徑,在主導型海洋強國與心臟地帶大陸鄰國間保持戰略審慎與動態平衡。中國需要在經略海權的同時注重以陸制海的戰略反制措施,保持合理的戰略節奏。任何一種戰略選擇也同樣面臨不確定性的考驗,因為我方之最優戰略選擇通常取決于戰略對手的選擇是什么,是一種互相依存的關系。但中國需要兼顧崛起路徑的自立性與合法性,現實主義與理想主義在地緣政治層面是對立統一而不是非此即彼,正如哈爾福德·麥金德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后主張建立國聯并實現陸權心臟地帶的地緣政治分裂,體現了這一原則。
第三,就戰略手段而言,中國現實的戰略選擇是陸主海從而非陸海并舉或海主陸從。中國的陸疆居于更高的戰略優先級,但對中國的海疆需要較短時期內投入更多的戰略資源,即中國的地緣戰略中心會堅持陸主海從,但在戰略重心上于一段時期內會出現陸海并舉或海主陸從的局面,戰略重心不會從根本上顛覆戰略中心的邏輯,更何況以陸制海也是中國因應海權遏制壓力的重要依托。19世紀下半葉的法國“青年學派”與隨后德國的“提爾皮茨計劃”都不是中國海軍和海權發展的可靠選擇,前者只適合海權制衡壓力較小、海外利益依賴性較低的國家,后者則是海權制衡壓力最大化、海外利益持續嚴重受損情況下的被迫選擇,兩者涉及對海權權力訴求最小化與最大化的考量,而中國則需要在這中間進行“灰色地帶”的折中選擇。這種“折中”并非學理上的“中庸”,而是中國身處地緣政治競爭烈度較高但相互依賴程度較強的對沖環境結果使然。對海權戰略的具體手段選擇應秉持實用而非彰顯榮譽地位的原則,防止出現冷戰初期蘇聯對“巨艦大炮”的國家威望訴求、罔顧航母作戰時代下巨型戰列艦瀕臨淘汰的技術變革背景。
第四,從戰略愿景來看,中國發展海權的最低目標是實現東海、臺海、南海的“三海聯動”與近海地區的戰略穩定,最高目標是實現多維度、最大化的海洋命運共同體。自近代以來,“塞防”與“海防”并不是二選一而是戰略優先級的動態排序問題。海洋強國戰略與海洋命運共同體構建當然存在一定的對沖性,因為海權強盛后,無論戰略意圖的善惡與否,都可能誘發霸權國的制衡動機,因此海洋強國本身可能會增加海洋命運共同體構建的安全困境問題,這甚至可以概括為海權與海洋命運共同體的矛盾對沖性。但從中國海權發展的戰略訴求來看,海權崛起與推廣海洋命運共同體可以看作21世紀中國重鑄戰略文化傳統的嘗試,恰好反映了中國古代戰略文化的“攻守相濟”,任何一種戰略文化都不應該是靜態的和只有一種偏好的選擇,而應該呈現出戰略環境的復雜性與戰略博弈的不確定性特征。
海洋命運共同體既是一種地緣政治的理想主義愿景,也是一種現實主義的漸進式目標,反映了地理大發現、經濟全球化、技術與規范擴散帶來的相互依賴脆弱性問題,傳統安全與非傳統安全的相互交織和溢出效應意味著很多非傳統安全本身也是傳統安全的自然延伸。海洋命運共同體所揭示的是一種“戰略效果”的前景預期(類似心理學的前景理論與沉沒成本設定),戰略效果涵蓋戰略效用與戰略后果兩個維度,效用意味著可以在尚沒有造成顯著后果之前達成。海洋命運共同體的理念和具象化實踐主張是希望海權戰略博弈與海洋發展戰略能在尚沒有出現負面后果之前,及時規避風險和進行正面效用的沉沒成本投資,實現“戰略效果”的系統效應。
中國維護南海權益的若干“模糊”用語解析
金永明
(中國海洋大學海洋發展研究院高級研究員,中國海洋安全研究所教授)
在我國建設海洋強國的過程中,需要確保重要區域的環境安定,特別應解決南海區域的南海問題。因為它不僅在戰略地位和作用、資源稟賦,而且在中國的和平發展、強國建設進程中,均具有重大價值和作用,所以必須綜合考慮,慎重處置,堅決維護我國南海權益。
為維護南海權益包括應對南海仲裁案,我國政府適時地發布了多份文件或聲明。例如,《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關于菲律賓共和國所提南海仲裁案管轄權問題的立場文件》(2014年12月7日)、《中國政府關于在南海的領土主權和海洋權益的聲明》(2016年7月12日)、國務院新聞辦公室發布的《中國堅持通過談判解決中國與菲律賓在南海的有關爭議》(2016年7月)白皮書。 這些文件內容,參見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邊界與海洋事務司編:《中國應對南海仲裁案文件匯編》,世界知識出版社2016年版,第5—27頁,第86—87頁,第97—124頁。
同時,針對他國侵害我國南海權益的活動,我國外交部、國防部也發表了多份立場聲明和批駁性文件。例如,中國外交部和國防部均對美國軍艦在南沙群島周邊海域實施所謂的“航行自由行動”發表談話;針對美國國務院發布的《海洋界限》第150號(2022年1月12日)報告否定我國在南海的領土主權和海洋權益,中國外交部發布了《中國致力于維護南海的和平、穩定與秩序》(2022年3月23日)的批駁性文件。 《中國致力于維護南海的和平、穩定與秩序》內容,參見https://www.mfa.gov.cn/web/wjb_673085/zzjg_673183/bjhysws_674671/bhzcyfllc/202203/t20220323_10654451.shtml,2022年3月26日訪問。
這些文件和立場聲明,對于闡釋我國的海洋政策,維護我國的南海權益,有一定的正面作用和效果,但其中的一些“模糊”性用語,也帶來一些負面影響。此外,在我國的國內海洋法中,也存在“模糊”性的用語,不僅容易引起“誤解”,而且較難行使實際管轄權,應設法予以明晰。
第一,“近岸水域”和“鄰近海域”用語的“模糊”性。中國國防部和外交部針對美國軍艦在南沙群島周邊海域實施所謂“航行自由行動”的位置描述,是“近岸水域”“鄰近海域”,這種具有地理位置描述功能的海域名稱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法律用語,有待進一步明確。
在現代海洋法中,海域種類已從“二元”論發展到“多元”論。具體來說,從領海以外即公海的“二元”論 《公海公約》第1條規定,“公海”一詞是指不包括在一國領海或內水內的全部海域。發展為海域包含領海、內水、群島水域、專屬經濟區、公海的“多元”論。 《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第86條規定,本部分(第七部分:公海)的規定適用于不包括在國家的專屬經濟區、領海或內水或群島國的群島水域內的全部海域。在《領海及毗連區公約》中雖存在“毗連區”的概念,但依據第24條第1款的規定,“毗連區”是作為“公海”處理的。依據《大陸架公約》第1、2條,沿海國對大陸架的自然資源可行使主權權利,這種自然資源包括海床和底土的礦物和其他非生物資源,以及屬于定著種的生物;第3條規定,沿海國對大陸架的權利不影響上覆水域作為公海的法律地位,所以,大陸架也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海域。所以,在現代海洋法中,不存在諸如“周邊海域”“近岸水域”和“鄰近海域”那樣的用語。
在現代海洋法尤其在《聯合國海洋法公約》中,確定海域的范圍一般需要國家的宣布或聲明行為,如《聯合國海洋法公約》第3條、第57條。但要確定沿海國的海域界限,必須公布或聲明大陸或島嶼測算領海寬度的基點和基線。
但由于多種原因,我國迄今未公布南沙群島的基點和基線,所以,從法律上講,我國在南沙群島的管轄海域的范圍是不確定的。考慮到領海制度包括12海里寬度、專屬經濟區制度包括200海里寬度已成為習慣國際法,同時,我國的《中國政府關于領海的聲明》(1958年9月4日)、《中國領海及毗連區法》(1992年2月25日)、《中國專屬經濟區和大陸架法》(1998年6月26日)作出了符合國際海洋法和習慣法的規范。 例如,《中國政府關于領海的聲明》,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宣布:(一)中華人民共和國的領海寬度為12海里。這項規定適用于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切領土,包括中國大陸及其沿海島嶼,和同大陸及其沿海島嶼隔有公海的臺灣及其周圍各島、澎湖列島、東沙群島、西沙群島、中沙群島、南沙群島以及其他屬于中國的島嶼。(二)中國大陸及其沿海島嶼的領海以連接大陸岸上和沿海岸外緣島嶼上各基點之間的各直線為基線,從基線向外延伸12海里的水域是中國的領海。(三)一切外國飛機和軍用船舶,未經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的許可,不得進入中國的領海和領海上空;任何外國船舶在中國領海航行,必須遵守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的有關法令。(四)以上(二)(三)兩項規定同樣適用于臺灣及其周圍各島、澎湖列島、東沙群島、西沙群島、中沙群島、南沙群島以及其他屬于中國的島嶼。所以,在南沙群島周邊海域的12海里、200海里的大致范圍內我國具有潛在的管轄權,是一種潛在性的管轄海域。這種管轄海域范圍的顯性化和具體化,需要通過公布南沙群島領海的基點和基線實現。只有公布了南沙群島領海的基點和基線,我國在南沙群島的管轄海域范圍才能確定。這樣做雖然可消除管轄海域“模糊”弊端,但將帶來其他國家對這種做法的“評判”和“抗議”甚至沖突,所以,須在平衡各種利益后才能做出抉擇和有力應對,包括采取果斷措施。
第二,中國南海權益范圍的并列性和歷史性權利的“模糊”性。中國在南海的權益范圍,依據中國政府于2016年7月12日發布的《關于在南海的領土主權和海洋權益的聲明》,中國對包括東沙群島、西沙群島、中沙群島和南沙群島在內的南海諸島擁有主權;中國南海諸島擁有內水、領海和毗連區;中國南海諸島擁有專屬經濟區和大陸架;中國在南海擁有歷史性權利。其中,對歷史性權利的內涵并沒有加以闡釋和說明,仍停留在《中國專屬經濟區和大陸架法》第14條的層面。第14條規定,本法的規定不影響中華人民共和國享有的歷史性權利,即歷史性權利所體現的權利種類、所體現的海域范圍沒有進一步明確。
此外,中國在南海的上述權利和海域種類是并列的,歷史性權利僅僅起到補充的作用嗎?換言之,我國在南海的權益依據是國際法和《聯合國海洋法公約》,歷史性權利只是在不符合《聯合國海洋法公約》制度情形下起補充作用嗎?如果這種理解正確,則符合《聯合國海洋法公約》“前言”所規范的要求,即本公約締約各國確認本公約未予規定的事項,應繼續以一般國際法的規則和原則為準據。這項指向性規定彌補了《聯合國海洋法公約》對“歷史性權利”的概念、內容缺失及完整性規定之不足。
其實,歷史性權利起源于歷史性權原(historic titles),是國家在長期的歷史發展過程中形成的一種既得性權利。歷史性權利在性質上包括主權或所有權、主權權利和管轄權,在種類上分為排他性權利和共享性或共用性權利。如果將歷史性權利運用于南沙群島,則可具體化為對領土或島礁的主權、對勘探和開發自然資源尤其是礦物資源和油氣資源的主權權利,以及對使用海域的各種共同性權利(如航行權、捕魚權、海洋科學研究權等)。
第三,“中國的管轄海域”范圍的“模糊”性。對于《中國海警法》的適用范圍問題,其第3條規定,海警機構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管轄海域及其上空開展海上維權執法活動,適用本法。據此條規定,“中國的管轄海域”的范圍是不確定的。即“中國的管轄海域”范圍是否包含了《聯合國海洋法公約》規定以外的海域類型,并不確定。因為從《中國海警法》上述規定的內容,無法確定“中國的管轄海域”的范圍和類型,所以只能從其他的國內海洋法中得到啟示。例如,中國的《漁業法》第2條,中國的《海洋環境保護法》第2條,均涉及了《聯合國海洋法公約》規定以外的海域(中國管轄的其他海域)。 例如,《漁業法》第2條規定,在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內水、灘涂、領海、專屬經濟區以及中華人民共和國管轄的一切其他海域從事養殖和捕撈水生動物、水生植物等漁業生產活動,都必須遵守本法。《海洋環境保護法》第2條第1款規定,本法適用于中華人民共和國內水、領海、毗連區、專屬經濟區、大陸架以及中華人民共和國管轄的其他海域。由中華人民共和國第十四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六次會議于2023年10月24日通過的《中國海洋環境保護法》(自2024年1月1日起施行)第2條第1款規定,本法適用于中華人民共和國管轄海域。盡管該條對“中國管轄的其他海域”用語作了刪除,但依然無法回避對“中國管轄海域”范圍的界定和質疑問題。
依據《漁業法實施細則》(國務院1987年10月14日批準,農牧漁業部1987年10月19日發布)第2條第2款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管轄的一切其他海域”,是指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法律,中華人民共和國締結、參加的國際條約、協定或者其他有關國際法,而由中華人民共和國管轄的海域。換言之,“中華人民共和國管轄的一切其他海域”包括中國國內法規定的海域和依據有關國際法內容確定的海域兩種類型。
依據中國國內法確定管轄海域的方法,是直接宣布陸地領土和島嶼的領海基點和基線以確定管轄海域范圍。但運用這種方法宣布管轄海域應符合國際法規范,即國內法內容應符合國際法,因為《維也納條約法公約》第27條規定,一當事國不得援引其國內法規定為理由而不履行條約。當他國對一國管轄的海域范圍提出反對或抗議時,則該國應列舉為多數國家所接受的證據,以使自己國家主張的管轄海域范圍符合國際法。
依據有關國際法內容確定的海域,包括根據國際條約、協定條款確定海域,以及與相鄰或相向國家之間締結海域劃界協定確定管轄海域兩種方式。在有關國家之間的海域劃界協定締結之前,當事國在爭議海域的執法和管制活動,應遵守和履行謹慎及克制等義務,包括本著諒解和合作的精神,通過協商制定和實施臨時安排如共同開發,并遵守已達成的管控危機的原則和制度,避免沖突或使沖突擴大化。
第四,中國針對南海問題的基本立場及任務。針對南海問題,《中國致力于維護南海的和平、穩定與秩序》指出,中國始終堅持同直接有關當事國,在尊重歷史事實基礎上,根據國際法,通過談判協商和平解決南海有關爭議。包括中國繼續與東盟各國一道,積極管控海上分歧,努力深化涉海合作,全面有效落實《南海各方行為宣言》,大力推動“南海行為準則”磋商,推進落實“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倡議,實現公正合理的區域海洋治理,維護南海和平穩定,促進地區繁榮發展。
中國呼吁,美國在南海問題上應正確理解并遵守包括《聯合國憲章》《聯合國海洋法公約》在內的國際法,切實尊重中國在南海的領土主權和海洋權益,尊重中國和東盟國家維護南海和平穩定的努力,停止在南海問題上“挑事生非”,停止破壞國際海洋法治。
為此,我國當前及今后在南海問題上的主要任務是,應認識到闡釋和明確南海權益有關“模糊”性用語的必要性,創造條件做好解釋工作,展開對這些“模糊”性用語的研究和完善工作,力爭使它們更符合現代海洋法規則要求,并為更多的國家所接受。當然,即使我國做出了最大努力,進一步地細化和具體化了“模糊”性用語的含義,但這并沒有表明我國的業績能為其他國家所承認和接受,也不表明我國維護南海權益工作任務的完成。
在南海問題上,關鍵是應清晰地界定南海斷續線的性質、地位和作用,明確管轄海域的范圍,包括適時公布部分或全部南沙群島領海的基點和基線,為維護我國在南海的權益提供基礎和保障。同時,從法理上持續地批駁南海仲裁案裁決的違法性、越權性和錯誤性,消除其不利影響,依然是我們的重大任務。換言之,南海仲裁案裁決惡化了地區海洋和平合作的環境,損害了公平與正義的基本價值,應當引起國際社會的警惕和抵制。 王毅:《共建和平安寧、公平正義、清潔美麗、繁榮昌盛的海洋家園——在第四屆“海洋合作與治理論壇”開幕式上的致辭》(2023年11月8日),參見http://new.fmprc.gov.cn/web/zyxw/202311/t20231108_11175787.shtml,2023年11月8日訪問。
總之,中國和東盟國家共同努力構建和平與安全的南海秩序,包括南海區域性制度,是穩定地區發展和繁榮的重要條件,應引起高度重視。
A Written Comment on the Important Achievements and
Implications of Building China into a Maritime Power
Qu Jinliang Qin Lizhi Jin Yongming
Abstract:
Since the report at the 18th CPC National Congress proposed a full strategy of building China into a maritime power, we have achieved a lot in maritime development and made great contributions to building a maritime community with a shared future through top-level design, theoretical interpretation, connotation expansion, and practice in overall arrangement. However, our maritime power strategy still faces various problems and challenges in implementation stage and requires strengthening subject consciousness, theoretical self-consistency and cultural confidence. It is also required that we should be realistic and seize opportunities to ensure the realization of the goal of maritime power strategy as scheduled in the process of sea power development, counteract a bad influence of the South China Sea issues on building China into a maritime power, and equitably settle the internal and external factors that influence the South China Sea issues so as to ensure the smooth progress in our maritime power construction and make contributions to building our country into a maritime power.
Key words:
maritime power strategy; cultural confidence; sea power strategy; internal and external factors; rights of the South China Sea
責任編輯:高 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