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民初的上海會館戲曲活動

關鍵詞：上海會館；商賈與戲曲；近現代戲曲發展

會館是商業經濟發展的直接產物①，是依附于社會的一種民間移民組織，也是社會發展的見證。中國的會館最初大約出現在明朝中后期②，但上海的會館興建，則是在清中葉前后。

伴隨中國近現代城市代表上海的經濟、文化的崛起，中國的傳統戲曲日益將上海作為一個南北交流的碼頭，會館及其戲臺的興建，為近現代上海地區戲曲的衍變發展，增添了一個不可或缺的舞臺空間。

一、上海會館與戲曲活動

清代以降，特別是清中葉以后，隨著上海地域的繁華，上海與全國各地經濟交往日益頻繁，特別是手工棉紡織業和沿海沙船運輸業發展，旅居上海的外地人口大量增加，在鴉片戰爭前，上海港就已開通了北洋航線、南洋航線、長江航線等航線，與海內外建立了繁忙的航運貿易。①清中葉后，上海更是商賈匯聚、貿易興盛?！叮ㄇ。┥虾？h志》記載，“自海關設立……閩廣各商，待販本地木棉，盤泊需時，隨人舟子良頑囂雜……或賽神演劇”，甚至到了“甲第人云，名園錯綜，交衢比屋，阛閱列廛，求尺寸之曠地而不可得”的地步。這種社會經濟的快速發展，催生了上海最早的移民組織——會館公所的興建，并成為上海作為東南重鎮的一種標志。

根據不同的性質和作用，會館一般分為官紳會館、科舉會館、工商會館和移民會館四類。也有將會館分成兩大類：一類是地域性質的同鄉會館，另一類是同業性質的同業會館。會館的基本功能在于“祀神、合樂、義舉、公約”。工商會館是各類商人在上海以鄉土關系結幫經商的結果。同鄉商人通過營建房舍，借用“會館”組織形式，開拓市場，開展業務競爭，以此抵制外幫競爭，扶植本幫商界勢力。

在上海興建的有資料可查的會館公所近400家，較具規模的前后也達100家，尤以工商會館為主。如清康熙五十四年（1715）建于南市馬廠街的商船會館，清乾隆初年由浙紹錢業、炭業、豆業商紳置地創建的浙紹公所（永錫堂），清乾隆十九年（1754）安徽商人建于斜橋的徽寧會館（思恭堂），清乾隆二十二年（1757）泉、漳兩郡眾商船戶捐資興建的泉漳會館，清乾隆二十四年（1759）廣東潮州八邑商民契買市屋創建的潮州會館，清嘉慶二十四年（1819）寧波商人興建的浙寧會館，清道光五年（1825）由建寧、汀州兩郡商號創建的建汀會館，清道光二十一年（1841）江西商人興建的豫章會館，清宣統二年（1910）福建商人興建的^一山會館，以及錢業公所（晴雪堂）、藥業公所（種義堂）、四明公所、餅豆業公所（莘秀堂）、揭普豐會館、魯班殿、潮惠會館、木商會館、絲業會館、滬北錢業館、糖業公所（春澤堂）、滬南錢業公所等，都是當時名聲顯著的工商會館。

在這里，工商公所與工商會館作用類似。因為公所起源于工商業的需要，以地緣、親緣為紐帶，從事相同或相近的工商、手工行活動。從上海一地的情況來看，早期是以地域性的會館為主，之后逐步發展成以行業性公所為主，帶有了更多的社會團體性質。②但大部分會館與公所是通用的，如四明公所，也稱寧波會館；徽寧會館，也稱徽寧公所；浙紹公所，也稱紹興會館；山東會館，也稱山東公所；上海茶商公所，也稱上海茶商會館；木商會館，也稱木商公所；等等。所以．《上海縣續志》說：“或稱會館或稱公所，名雖異而義則不甚相懸，故不強為區分。”

會館、公所又往往以一個寓意吉祥的“堂”字命名，如徽寧會館取名“思恭堂”，因徽州地區崇尚儒學，徽商賈而好儒。“思恭”二字出自《論語·季氏》，孔子日：“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敝妇拥娜菝惨Ь粗t和。

上海會館公所的發生、繁盛至消逝，前后歷時300多年。

上海最早的會館，是清順治十一年（1654），在上海從事商販貿易的關東、山東兩幫商人，集資在上?？h城西購田五十余畝興建的關山東公所。③但現存最早的會館公所建筑，則是位于上海老城廂小南門外黃浦江邊會館街38號的商船會館。

上海的工商會館，一般在會館內建有固定的戲臺，成為同鄉商人住宿、議事、祭祀、宴樂，尤其是同鄉聯誼或商業酬神的娛樂活動設施。所以，會館戲臺成為商賈與戲曲發生關聯的最基本紐帶。而且，在某種意義上，會館公所是一種移民組織，上海的大多數會館又沿黃浦江和城市老城廂一帶而建，從而使會館演戲成為上海這座通衢都市的一種商業特色。在會館公所的戲臺上唱戲演劇，推動了各地戲曲劇種在上海的交流和傳播，是上海戲曲文化的一個組成部分。

二、上海的代表性商業會館戲臺

（一）南市商船會館

南市商船會館（以下簡稱“商船會館”）是上?，F存最早的一座會館，始建于清康熙五十四年（1715），乾隆二十九年（1764）修大殿、戲臺，嘉慶十九年（1814）于戲臺兩側增建看樓，光緒十六年（1890）重加修葺戲臺。清光緒十八年（1892）《重修商船會館碑記》記載：

吾邑商船會館，崇奉天后圣母，其大殿戲臺創建于康熙五十四年，洎乾隆二十九年，重加修葺……嘉慶十九年，錫金同人鑄鐘鼎，崇明同人建兩面看樓。后于道光二十四年，眾號商建造拜廳、鐘鼓樓，及后廳內臺等所，蓋極締造之巨觀矣……斯館于同治元年，西兵駐防于此，撤防后，制造局又僦居于內。閱五年遷出，殿廳圮毀。七年，眾號商集資興修。開工之時，沈君主館務，工竣日，則由郁君經理焉……至光緒十六年庚寅七月，颶風大作，戲臺頭亭滲漏，估匠重修，三越月而工竣，計費鷹洋柒百四十四元三角，十七年辛卯三月，復籌款修理大殿與南北兩廳、鐘鼓樓、南北看樓，及后墻等處，四越月而工竣，計費豆規銀壹千捌佰柒拾陸兩陸錢伍分。十八年壬辰九月，更易戲臺新梁，又費工料豆規銀捌佰捌拾玖兩玖錢貳分肆厘。

商船會館（圖1）坐落在城內會館街，占地面積近20畝，內有雙合式大殿，殿前為兩層樓戲臺，上有八角藻井，殿前左右兩側各建有二層樓的廂房供看戲用。大殿內曾設有神龕，內供天后娘娘（媽祖）神像。

商船會館修建后，每年農歷三月二十三日媽祖誕辰，戲班在此演劇敬神，而商船出海遇險脫險后，則必還愿演劇。

商船會館是清代上海從事南北沿海沙船運輸業商人的同業公所。自上海開埠后，沙船海運業逐漸興旺，有數以萬計的船工在這里從事沙船運輸。于是，同業商人就在這個會館互通商情，協調船只。商船會館建立后，1862年曾遭到英法聯軍的重創。此后隨著海運業被外國資本占領，沙船業逐漸衰退，商船會館也開始衰敗，但至清末民初仍有戲班在此演出。如《申報》清光緒元年（1875）十一月二十七日記載，仙茶園全班曾借此演出京劇《大賜?！贰栋偃虉D》《朱雀關》《荷珠配》《白虎堂》《海潮宮》《界牌關》等，演員有王鴻壽、大和尚、汪亭桂、景元福、俞三元、周小七、王海泉、劉久奎等；《申報》記載，清光緒二年（1876）九月初三、初四兩天，三雅同借會館戲臺上演昆曲日戲。

商船會館，是上海最早建立的商船同業公所，也是上海以港興市歷史的重要見證。在以后的200多年里，特別是上海開埠后，上海縣城內外建起了200多座會館、公所，由于商船會館在所有會館中是資格較老的，會館所在的馬路曾被命名為會館街（圖2）。

（二）紹興浙紹公所

紹興浙紹公所（以下簡稱“浙紹公所”）又名“永錫堂”，《詩經》有“孝子不匱，永錫爾類”，“錫”同“賜”，即孝順之心，代代相傳。

紹興商人貿遷滬上，歷史悠久。紹興與上海隔杭州灣相望，上海市民的燃料主要是花萁（棉花稈）、稻草，紹興地區多山地，木炭是其重要產業。清康熙二十四年（1685）開放海禁后，紹興的木炭商便大量進入上海。木炭買賣往往先付款后取貨，隨之產生了相關的錢業。至清晚期，紹興幫（包括舊紹興府屬山陰、會稽、蕭山、諸暨、余姚、上虞、新昌、嵊縣等地區商人）成為上海最具實力的幫口之一。紹興旅滬同鄉組織也是上海成立較早、有影響的同鄉組織之一。

民國元年（1912）上?？h民政長吳馨等編修的《上?？h續志》卷三“會館公所”記載：“浙紹公所，在穿心街，乾隆年間，浙江紹興府人公建。又，浙紹永錫堂丙舍，初在老閘，道光八年創設，嗣辟租界，因價讓白蓮涇內同仁輔元堂地遷葬。復于斜橋西購地，建筑規模始備。”“穿心街”即今福佑路，老閘即南市北門。

刻于道光二十九年（1849）的《浙紹公所肇興中秋會碑》記載：

自乾隆初年間，紹郡商紳在上海地方貿易，立有鋪戶，計在久長。猶慮檣帆來往，無總會之局，于是就近本城北門內，置得隙地一處，當即具呈納糧，建立公所。一則以敦鄉誼，一則以輯同幫。惟生理之興隆，全仗神靈之默佑。況吾紹郡，最欽崇元壇正神。爰聚同事而謀曰：“既有公所，正可供奉神明，以薦瓣香，而求保護?！眱L日：“唯唯?！彼炷锁F工庀材，聿宏廟貌。

浙紹公所在大殿內供奉元壇正神，即財神趙公元帥。神像為黑面濃須，手執鐵鞭，身騎黑虎，能呼風喚雨，除瘟禳災。大殿對面的天井建有酬神演劇的戲臺。浙紹公所位于上海城鬧市中心，來往方便，便經常有演戲活動?！墩憬B永錫堂關帝誕辰典禮捐款姓氏碑》記載：“自來創始恒多守樸，踵事乃以增華，有先者以彰其美，尤貴有后者以傳其盛。理勢然也。永錫堂為吾紹闔郡公所，向供關圣帝君圣像。每年五月十二日清音宴待，公所出資，舊有定章。而于十三日圣誕之辰，尚未備舉禮典。爰集同人商議捐資，每名各出洋蚨十元，存莊生息，以為十二日演劇設席之需用。以仰答神庥，共聯鄉誼?！?/p>

清末寄寓上海的著名文人王韜，在其《蘅華館日記》中曾這樣記載：“（咸豐九年歲次己未正月）十月八日庚寅[己丑]清晨，同閬齋至福泉樓啜茗。午后，往浙紹公所觀劇，態致淋漓，描畫入神，殊可賞心悅目也。薄暮，同張桂山、李壬叔至樂茗軒小啜，劇談竟晷。”王韜為清蘇州府長洲縣甫里村人，外號“長毛狀元”，是中國近代維新派的代表人物。1884年，他考察歐洲、日本等國后寄寓上海，被聘為《萬國公報》特約撰稿人。其時，在“福泉樓啜茗”后被邀至浙紹公所觀劇，可知這時在浙紹公所的演劇，已非會館常態的酬神演劇，而是一般的應酬看戲。王韜在日記中并沒有說演的什么戲，不知是皮簧還是昆劇，或是來滬串戲的紹興亂彈，但就其所說戲演得“態致淋漓，描畫入神，殊可賞心悅目”，可知一定是很受歡迎的經典劇目，很有可能就是從蘇州請來的某昆班在演劇。由此也可推斷，晚清民初的上海商業會館，除了應有的酬神演劇功能外，平時已成為應酬演劇的商業性場所。

（三）福建三山會館

上海被稱為福建三山會館（以下簡稱“三山會館”）的有兩處，一處在福州路云南路口，一處在南市半淞園路239弄31支弄15號，后者從前者析出。南市半淞園路的三山會館，又稱三山果桔會館。為了區別于滬北的三山福寧會館，也稱滬南三山會館。

三山會館始建于清宣統元年（1909），由福建旅滬水果商人集資興建，歷時五年（1914）竣工，用以聚會討論商務和奉祀天后，故又名“天后宮”。會館大殿中央塑有湄州天后林默及其父母等人塑像，兩邊塑有歷代名賢像。三山會館中的“三山”，取意于福州城中的三座山：越王山、九仙山和閩山①。會館位于老城廂的半淞園路，是上海唯一保存完好的晚清會館建筑（圖3）。會館占地4畝，坐東向西，歇山頂，是一座四周護有清水紅磚風火墻的建筑。會館主體建筑殿宇高大，別致秀麗，富有福建特色。

上海早期的會館、公所，大多有傳統的牌坊式門樓，并配有大型的石照壁。三山會館的條石構成的大門具有石庫門建筑風格，內部結構則為傳統江南庭院，而奉祀天后的大殿與戲臺，又彰顯了閩地文化的特色，整體標新立異，展示了近代海派中西合璧的建筑風格。

原在上海市福州路三山會館舊址的三山會館碑刻記載：

滬南之有三山公所，防于同治初，鄉人林克楷、王必麟、黃紹叢三君，出集資典里倉橋民房為之。日滬南者，以別于滬北也。初，旅滬閩商，立有三山公所，滬北滬南諸業，其祀神、合樂、義舉、公約皆集焉。運果桔者漸盛，公所隘不能容，乃謀別葺，粗構果桔三山公所，而滬南之會館，已于此基之也。光緒季年，里倉橋房主贖歸原地，我商人復購滬軍營火車站地，為宮祀湄州天后，工窳圮速。宣統元年，議抽儲貨錢，閱數載，得數萬佘緡。鳩工庀材，廓舊基新之。自辛亥孟夏，迄丙辰季冬，凡五年余而功告成。

三山會館中最富有特色的是會館戲臺①（圖4）。

會館中的古戲臺，又稱“打唱臺”，也就是會館碑刻所記的“祀神、合樂”。通面闊6.9米，通進深6.6米，單檐歇山頂，翼角起翹。戲臺每面設四攢，額枋每面飾卷草紋，額枋下飾透雕“獅子滾繡球”，臺板三圍美人靠是雙喜臨門欄桿．臺后設屏風四扇，屏邊左右各一門，為演員“出將”“人相”進出通道。圈梁下均有立體透雕，梁側面望板裝飾鳳凰牡丹花鳥圖案。戲樓下部為進出會館的通道。臺口由兩根方形石柱支撐，上刻臺聯，上聯為“集古今大觀，時事雖異”，下聯為“得管弦樂趣，情文相生”。兩側看樓與舞臺緊挨，戲臺中央頂為覆盂形的飾金藻井，藻井為蓮花揭頂的穹隆式全木雕結構，上半部為半球形，采用斗拱榫卯層疊做法，舞臺內柱與穹窿四個三角形平面上飾有百鳥朝陽、五福拱壽、八仙吉祥、上海老城墻模型等高浮雕和透雕飾樣。臺口及舞臺兩側屋頂有飾金雙鳳戲牡丹圖案。戲臺廂樓的西面原來是會館的后花園，如今已無蹤跡可尋。

由閩地水果商人集資興建的三山會館及戲臺，不僅為旅滬閩商的商貿生活提供了方便，更是為兩地的戲曲交流創造了一定的條件。

三、會館演戲與商業習俗

會館演戲一般與商業酬神演戲習俗有關。

酬神演戲的戲臺，一般布局在會館、公所建筑的中心，如《（光緒）上海縣志》卷三“會館公所”記載木商會館，“咸豐八年，稟準官廳進口，于是營業日盛……光緒二十四年，購地遷建于今址，改稱會館。供奉天后，廳事、戲臺均壯麗，左為辦事會議室，厘訂規則，輪值司年司月，舉董事以總其成”。又如《上?？h續志》記載：

徽寧會館思恭堂，在斜橋南。乾隆十九年，安徽省徽州、寧國兩府人公建。嘉、道間，先后擴充之。咸豐癸丑、庚申，兩遭寇毀，籌款重修。光緒十四年、三十三年，重加建筑，迄宣統三年，聿臻完美。正殿奉關帝，殿前為戲臺，中庭峙寶鼎，左右為游廊、看樓；殿外廣墀，環以照墻；兩旁東、西轅門，中浚蓄水池，殿東為東廳兩進，奉朱文公，與西廳對峙，前為思恭堂；正廳再東，為徽寧義園辦事室，及丙舍一百四十余間。

這種戲臺和看樓布局，成為上海會館戲臺的經典性建筑。

會館戲臺平時有專人隨時打掃、獻饗，保持莊嚴肅穆。逢神靈誕辰或年令節慶，特別是春秋兩祭，或鄉土神靈的誕辰及其他紀念日，會館、公所都要延請戲班進行酬神演出，舉行盛大的祀神或慶祝活動，開鑼演戲宴請。連上海城隍廟的演出年規戲，亦由各會館、公所出資籌演。

顯然，會館演劇使傳統的“重農抑商”觀念發生了深刻的轉變。會館成為同鄉團結的標志，又作為募集善款的一種手段，更為本鄉人士提供了聚會和娛樂的場所。

譬如泉漳會館，由福建的泉州、漳州的船商集資興建，供奉天上圣母神會，故又稱天后宮，是同業酬神和議事的場所。天后宮大殿對面為戲臺，大殿兩側是廂房和看樓，除酬神演劇外，節日期間也邀請戲班到臺唱戲。王韜在其《瀛蠕雜志》中就記載：“閩人乃于東關外建立天妃宮，古稱順濟廟，頗巍煥。創自宋末，成于元初。海舶抵滬，例必斬牲演劇。香火之盛，甲于一方。”清代上海人毛祥麟在《墨余錄》中如此描述：

我邑歲于三月二十三日為天后誕辰，先期縣官出示，沿街嗚鑼，令居民懸燈結彩以祝。前后數日，城外街市，盛設燈彩。自大東門外之大街，直接南門，暨小東門外之內外洋行街，及大關南北，綿亙數里，高搭彩棚，燈具不斷。店鋪爭奇賭勝，陳設商彝、周鼎、秦鏡、漢匿，內外通明，遙望如銀山火樹，蘭麝伽南，，金吾不禁，徹夜游行。百里外舟揖咸集，浦灘上下，泊舟萬計。名班演劇，百技雜陳，笙歌之聲，晝夜不歇。十九、二十燈始齊，至二十四、五日止。

發展到后來，會館演劇衍變成了旅滬同鄉對家鄉戲的推崇。例如廣肇公所一般多邀請廣東“八音班”和“歌伶演唱會”前來演出。

這種狀況直接觸發了商賈會館演劇活動的興盛，更導致了各地戲曲藝人在上海演劇活動的繁盛。

余論

會館演劇的矛盾與價值是同在的。

會館的建筑富麗堂皇，耗巨資建立的戲臺看樓更是豪華無比，專供演戲?！把獫庥谒?，會館是商賈各類同鄉商業聯系的紐帶。與中原的晉商會館、徽商會館不同，泊于上海港的船商來自全國各地，閩、廣、徽、浙、陜、湖、鄂，語音各不同，各種戲曲聲腔的匯集，為戲曲的交流提供了很好的舞臺。更重要的是，這種五方雜陳的會館戲的存在，使傳統的雅部和花部戲曲在上海的這種碰撞中，開始了向崇商的商賈戲曲的轉變，這為上海日后海派演劇風格的形成，提供了一方面的動因，也打下了市場化的基礎。

但會館演劇畢竟不是民間神廟和梨園會館的戲曲演出，其主要受到行會商業經濟的影響，行業經濟不景氣時，會館的演戲活動就隨之停止，表現出了戲曲活動的不確定性。

譬如建寧、汀州兩郡商號，清嘉慶初年在上海醵金置田創義冢，清道光五年（1825）又于紙棕各業抽厘建會館。《重訂建汀會館章程碑》①記載：“議向例每逢圣誕演劇稱觴，現因經費不敷，暫行停止。俟稍充裕，再議舉行?！币蚬步涃M不足而暫停演劇事宜，這反映了會館演戲在整個上海的戲曲活動中的邊緣狀況。

“中國社會是鄉土性的”，會館演戲本來是“同鄉性質”的，其缺陷也是顯而易見的。風云際會的晚清民初時期，中國社會制度的急劇變動帶來的藝術活動（包括戲曲）的變革，我們在這種以同鄉為紐帶的商賈會館演劇活動中，并未看到足夠的歷史反映。譬如會館戲臺的建設，基本上是中國傳統的三面看臺形式，晚清民初上海以“新舞臺”為代表的新式舞臺的崛起，對商賈會館的建造基本上沒有產生影響；其時風生水起的文明戲（新劇）演出，也基本不涉及此類會館①，究其原因，與商賈會館演劇的屬性相關。

但不管怎樣，會館的戲曲活動，標志了商業與戲曲的聯系。會館演戲成了晚清民初各種戲曲在上海地區交流的紐帶。自清康熙二十四年（1685）開放海禁后，上海港就迅速興盛起來，在上海城外東南形成了新的經濟區和人口集中區，成為上海繁華之地。因為碼頭基本集中在上海城小東門至小南門的黃浦江邊，所以晚清上海的工商會館、公所，主要集中在城區老城廂一帶，對此后上海早期茶園式演劇場所以及“新舞臺”等新式劇場的布局，產生了一定的積極影響。

移民潮帶來的會館現象，是上海乃至中國發展到特定歷史發展階段的產物；而會館的興建促進了各地戲曲的交流與擴大，也是上海乃至中國發展到這一特定歷史發展階段的結果。無疑，上海會館的戲曲活動，加強了上海與沿海及內陸的戲曲交流，在上海近現代戲曲的衍變發展歷程中具有一定的價值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