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鮮本《龍龕》疑難釋義辨正

［摘" 要］朝鮮本《龍龕》在宋本《龍龕》及《篇海》《五音集韻》《紹興重雕大藏音》等字書基礎上增廣而成。其收字量大大增加、釋義逐漸宏富，保存了大量中古語音及訓詁信息。由于傳抄、編纂及刊刻等原因，導致某些訓詁信息較難理解，成為疑難釋義。文章以朝鮮本《龍龕》疑難釋義為研究對象，結合佛經音義書和傳世字韻書，綜合運用文字學、訓詁學、校勘學和辭書學知識，根據漢字形體演變規律和書寫習慣，通過疑難釋義舉例辨正，旨在對朝鮮本《龍龕》的整理與研究工作有所補益。

［關鍵詞］朝鮮本《龍龕》;疑難釋義;辨正

［中圖分類號］H131.7"""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2095-0292（2024）06-0113-05

［收稿日期］2024-05-25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后期資助項目“朝鮮本《龍龕手鑒》點校整理”（22FYYB063）；安徽高校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重點項目“朝鮮本《龍龕手鑒》校錄”（SK2019A0329）

［作者簡介］劉洪宇，阜陽師范大學文學院助教，碩士，研究方向：漢語詞匯學、辭書學；袁如詩，阜陽師范大學文學院講師，博士，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文字學、訓詁學、辭書學。

“中國傳世辭書對漢字文化圈文明交流和文明構建具有重要影響力。”［1］（P74）朝鮮本《龍龕》是文明雙向交流的見證，具有重大研究價值。“《廣韻》中的各種疑難問題遠沒有完全解決，特別是釋義方面的問題，這將影響《廣韻》作為工具書的價值，也對后代字典辭書的編纂造成負面影響。”［2］（P118）釋義是字典辭書的靈魂，它可以幫助讀者全面、準確、深入的理解字詞，使字典辭書成為人們學習、工作和生活中不可缺少好伙伴。朝鮮本《龍龕》在累增收字、傳承釋義的過程中，一方面貯存了大量訓詁信息，一方面也出現釋義的變易與訛誤。這些釋義將影響朝鮮本《龍龕》作為佛經字書的使用價值，也給后代字典辭書的編纂帶來負面的影響。“通過對傳世字書進行系統地梳理，并利用訓詁學、辭書學、文字學等知識，可以對這些失誤作出考辨。”［3］（P181）通過與《篇海》《新修絫音引證群籍玉篇》《玉篇》《篆隸萬象名義》等與朝鮮本《龍龕》有密切關系的字書進行比勘，并利用佛經音義書、行均《龍龕》等字書作佐證，可以對朝鮮本《龍龕》中的疑難釋義作出辨正，希望對朝鮮本《龍龕》的整理與研究工作有所補益。

一、釋義用字部件形近相亂

釋義所使用的字因與某字形近而產生混淆，形成疑難釋義。釋義用字形近相亂包括兩方面，即形符形近相亂、聲符形近相亂。

（一）形符形近相亂

【搏也】撣，徒干切。撣，觸也。又撣碁石也。亦搏也。（朝鮮本《龍龕》卷四《手部》平聲［4］（P144））

按：“撣碁石”，即“彈棋石”。《集韻》平聲《之韻》渠之切：“棊，或作碁，通作棋。”［5］（P17）碁石，石質棋子。彈碁，又作“彈棊”“彈棋”，是一種源于漢代的棋類游戲。彈棋，兩人對局，白黑棋各若干枚，先放一棋子在棋盤的一角，用手指彈擊對方的棋子，先被擊中并被取盡的則算輸。最初用棋十二枚，每方六枚，至魏改用十六枚，唐又增為二十四，宋后，漸衰。《廣韻》平聲《寒韻》徒干切：“彈，彈棊。《梁冀傳》云：冀好彈棊也。”［6］（P102）“搏”，中華書局本《龍龕》作“掉”［7］（P208），蓋因涉字頭“撣”而從 “扌”。《龍龕·卜部》“尃”作“”［7］（P539），與“掉”字聲符“卓”形近，是其比。又《龍龕·文部》“敷”作“” ［7］（P118），亦可參比。“撣”本無“搏”義，“搏”當是“博”字之誤，部件扌、十俗書形近相亂也。《說文·木部》：“棊，博棊。”段注本作“簙棊”［8］（P264）。博、簙，古通用。《說文·竹部》：“簙，局戲也。”［8］（P198）“簙”，經傳多假“博”。《論語·陽貨》：“不有博弈者乎？” “亦博（簙）也”，亦局戲也，承前句“撣碁石”而言。“博石”，石名，可作棋具。

（二）聲符形近相亂

【醊】，烏曠切。醊，酒也。一云潑。醊，陟衛、陟劣二切。～，連祭也。（朝鮮本《龍龕》卷五《酉部》去聲［4］（P211））

按：《龍龕》卷二《酉部》去聲：“，烏曠反。醊，酒也。醊，陟衛、陟劣二反。醊，連祭也。”［7］（P310）此朝鮮本《龍龕》所本。“一云潑”為朝鮮本《龍龕》編者所增。祭祀時以酒酹地或連續祭祀為“醊”。“醊”不詞，“醊”字當為“醱”之誤。《慧琳音義》（57冊）“”作“”［9］（P830），是其例。《篇海》卷十四《酉部》引《余文》訓“發”［10］（P503），正德本、萬歷本《篇海》作“潑”。《新修絫音引證群籍玉篇》卷三十《酉部》引《余文》作“發”［11］（P240）。《廣韻》去聲《宕韻》烏浪切：“，潑，酒。”［6］（P408）“潑”，也作“醱”。《字匯·酉部》：“，醱，酒也。”［12］（P305）《篇海類編》訓同。《集韻》入聲《末韻》普活切：“醱，酘謂之醱。或省（作“”）。”［5］（P198）

二、釋義用字兩字相合及奪文

中國古代書籍遵循從右向左、豎排排版原則，往往會出現類似“觸詟說趙太后”這樣的例子，即釋義用字因上下二字相合而形成疑難釋義。

（一）釋義用字二字相合

【重衣】，音韋。重衣皃。又垂也。，同上音。衣也。”（朝鮮本《龍龕》卷二《衣部》平聲“今增”［4］（P73））

按：《五音集韻》平聲《微韻》雨非切：“，重衣。”［13］（P18）同一小韻又：“，也。”［13］（P18）此朝鮮本《龍龕》“今增”字所從出。甯忌浮改“”為“裹”［13］（P18），非是。《廣韻》平聲《微韻》雨非切：“，裹也。”［6］（P44）故宮本《王韻》平聲《微韻》王非切：“，重衣。”［14］（P442）同一小韻又：“，裏也。”［14］（P442）龍宇純校箋云：“裏字，《切二》《王一》同，《廣韻》或作裏，或作裹。案：裏、裹并不詳所出。《集韻》：，或作。疑‘裏’是‘重衣’二字之誤。《說文》：‘，重衣皃也。’本書‘’下云：重衣，此當沿前人字書、韻書之誤。”［15］（P47）龍氏之說甚是。《玉篇·衣部》收“”字，訓“裏（裹）”［16］（P506），未收“”字，《篆隸萬象名義·衣部》二字皆收。“裏（裹）”當是“重衣”二字之誤合。《篆隸萬象名義》卷二十八《衣部》：“（），禹歸反。衣。”［17］（P281）同部又：“（），于歸反。衣也。”［17］（P283）此其確證。“”“”二字音義相同，組成構件相同，部件位移所致。又《龍龕》卷一《衣部》平聲：“，音韋。重衣皃。又也。”［7］（P103）單從字形上看，“”確為“垂”字，然“”不訓“垂”，“垂”即“重”字之訛。“重”字草寫與“垂”形近，“重衣”又奪“衣”字。

（二）二字相合并奪文

【】，音感。（）也。（朝鮮本《龍龕》卷七《石部》上聲［4］（P281））

按：中華書局本《龍龕》作“（礚）”。［7］（P442）“”“礚”同“磕”，訓“石聲”。“”“礚”，不詞。今疑“（）”為“石蓋（蓋）”二字之誤合。“”為后起字，《集韻》《五音集韻》《古今韻會舉要》釋為“以石蓋（蓋）也”，《篇海·石部》引《余文》、《新修絫音引證群籍玉篇·石部》引《余文》訓同。故“（）”當句讀為“，石蓋（蓋）”也，朝鮮本《龍龕》奪“以”字，承原本《龍龕》之誤。《廣韻》訓“石篋”［6］（P310），即舊時皇室藏玉牒的石函；丁度《集韻·感韻》增訓“以石蓋也”［5］（P127），非是。徐鍇系傳曰：“（檢）書函之蓋也，玉刻其上，繩緘之，然后填以泥，題書而印之也。大唐開元封禪禮為石函，以盛玉牒，用石檢也。”［18］（P117）。《舊唐書·禮儀志》：“舊藏玉牒，止用石函，亦猶盛書篋笥，所以或呼石篋。”《集韻》編者誤解《唐書》記載，誤截原文以為釋義；《篇海》引《余文》又承《集韻》之誤；朝鮮本《龍龕》沿《篇海》舊誤，又誤合“石蓋（蓋）”二字為一字。

三、釋義用字形近相亂及奪文

傳世字書輾轉傳抄，釋文中出現形近相亂的情況俯拾即是，出現奪文的現象也屢見不鮮，當多種情況同時出現時形成疑難釋義。

（一）釋義用字形近相亂

【喜色】，余消切。喜色。（朝鮮本《龍龕》卷一《人部》平聲“今增”［4］（P36））

按：《篇海》卷十五《人部》引《奚韻》：“，余消切。喜也。”［10］（P518）此朝鮮本《龍龕》“”字所從出。以形音義考之，疑為“傜”字，《龍龕·玉部》“瑤”作“”［7］（P435），可以參比。《廣韻》平聲《宵韻》余昭切：“傜，喜也。又作（）。”［6］（P128）“”“”二字形至近。又，部件“也”“色”俗書相亂，《龍龕·心部》“忚”作“”［7］（P54），是其比。“喜色”即《篇海》“喜也”。

（二）形近相亂并奪文

【急也】，云粉切。急也。（朝鮮本《龍龕》卷三《黃部》上聲“今增”［4］（P122））

按：“”為“今增”字。《篇海》卷十三《黃部》引《玉篇》：“：云粉切。《說文》：‘面急～～也。’”［10］（P480）同頁又引《玉篇》：“，云粉切。黃色也。”此朝鮮本《龍龕》所本。“”，同“”。《玉篇·黃部》：“，《說文》曰：‘面急也。’，同上。又黃皃。”［16］（P37）又《頁部》：“，有袞切。《說文》云：‘面色也。’”［16］（P74）“”為“”之重文，“”又訛作“”。《廣韻》上聲《吻韻》云粉切：“，《說文》曰：‘面色顛皃。’，同上。［6］（P259）敦煌本《王韻》上聲《吻韻》于粉切：“，，面急。”［14］（P390）故宮本《裴韻》同，故宮本《王韻》作“，面急”［14］（P478）。龍宇純校箋：“‘急’與‘色’形近，當是‘色’字之誤。” ［15］（P331）龍氏之說是也。《說文·頁部》：“，面色顛皃。”段玉裁依《玉篇》改作“面色皃” ［8］（P417），是也。部件“員”俗書與“眞（真）”形近，《新修絫音引證群籍玉篇·歹部》“殞”作“” ［11］（P102）是其例。《篆隸萬象名義·頁部》“”作“” ［17］（P29），與“顚（顛）”形近，可資參比。

四、截取經文或引文為釋義

行均《龍龕》中的收字主要源于寫本佛經文獻及佛經音義書，在設置釋義時常常會截取經文、引文為釋義，形成疑難釋義。

（一）截取經文為釋義

【慳也】匱，狂位切。匣也，慳也，竭也，乏也。（朝鮮本《龍龕》卷三《匚部》去聲［4］（P129））

按：中華書局本《龍龕》訓同。“慳也”，非釋義，引語不完。《慧琳音義》（57冊）卷二《大般若波羅蜜多經第》一百八十一音義：“匱正法，上狂位反。匱，匣也。從匚、貴聲。或作柜（櫃）。經云：匱法，匱者慳法，法入身心，秘之不說。慳惜圣教，不肯流傳。藏而秘之，猶如匱匣，名為匱法。佛說此人其罪甚重，寧造無間，不作匱法。”［9］（P436）又（57冊）卷十五《大寶積經》卷一百零六卷：“匱惜，逵位反。集訓云：匱，櫝也，匣也。從匚，音方，貴聲也。經作匱，筆誤，非也。下音昔，惜慳也。櫝音讀也。”［9］（P689）“匱者慳法”，從結構上看，似與“者，也”結構相類，故行均據“匱者慳法”，訓“匱”為“慳”。匱，匣也；慳，悋惜也。名為“匱法”，實為比喻，“匱”不當訓“慳”。

（二）截取引文為釋義

【也】，正。古代切。滌也。也。又許既切。拭也。〇音潛。摡，同上。”（朝鮮本《龍龕》卷四《手部》去聲［4］（P147））

按：《龍龕》卷二《手部》去聲：“摡，今。，正。古代反。滌也。也。又許既反。拭也。音潛。二同。”［7］（P213）此朝鮮本《龍龕》所本。《龍龕》卷四《部》：“”，俗“鬵”字，甑屬。［7］（P534）《廣韻》平聲《鹽韻》昨鹽切：“鬵，甑也。”［6］（P207）摡從手，為動詞；“（鬵）”為名詞，（甑）屬。此處非釋義，乃引文誤截。《說文·手部》：“摡，滌也。從手，既聲。《詩》曰：‘摡之釡鬵。’”［8］（P607）《詩·檜風·匪風》：“誰能亨魚，摡之釡鬵。”今本“摡”作“溉”。“摡之釡鬵”，即洗滌釡鬵之意。《廣韻》去聲《代韻》古代切：“摡，滌也。”［6］（P370）

五、以他字釋義為本字釋義

（一）以借字釋義為本字釋義

古書中有些字因與本字讀音相同或相近而被借來代替本字，但由于多種原因將借字釋義當作本字釋義，因而產生疑難釋義。

【取也】，古咸切。取也。（朝鮮本《龍龕》卷八《攴部》平聲［4］（P317））

按：中華書局本《龍龕》訓同。佛經音義書中有“”字用例。《玄應音義》（56冊）卷十二《別譯阿含經》卷二音義：“食，口咸反。謂啄而食也。經文作貪，或作龕，皆非也。”［19］（P991）《新集藏經音義隨函錄》（59冊）卷十三《別譯阿含經》卷二音義：“龕食，上苦咸反。鳥～啄物也。正作、、欿三形也。又音堪，非。”［20］（P1014）《慧琳音義》（58冊）卷五十二《別譯阿含經》卷二音義：“鵮食，尸咸反。謂鵮者啄而食也。經文有作貪，或誤作龕，皆非也。”［9］（P477）今《大正新修大藏經》（2冊）對應原文為：“譬如白石山，其色類脂膏，群鳥不別知，飛來而噏食。既不得其味，傷而虛還，我今亦如是，徒來無所為”［21］（P383），其中“噏”元、明、圣本作“貪”。鳥啄食為“鵮”，此處當作“鵮食”，《大正新修大藏經》作“噏食”，不得其義也。“（）”“欿”“龕”“貪”皆為“鵮”之借字。《新集藏經音義隨函錄》（60冊）卷二十二《雜寶藏》卷八音義：“龕喙，上冝作鵮、，二同。苦咸反。鳥啄物也。又苦含反，非用。下音卓。正作啄也。”［20］（P230）今《大正新修大藏經》（4冊）對應原文作“爾等眾烏，但共啄我，拔我毛羽，啄破我頭，我當設計，要令殄滅”［21］（P498），其中“共”字元、明本作“龕”。此“龕喙（啄）”即“鵮啄”。

《廣雅·釋詁》：“龕，取也。”［22］（P18）《龍龕·攴部》“”字下訓“取也”當即“龕”之訓釋；音“古咸反”即“苦咸反”之訛，《新修絫音引證群籍玉篇·攴部》引《玉篇》“”音“苦咸切”，是其證。“”音“古（苦）咸反”，同“鵮”，與《大字典》“”［23］（P1577）第一音項同，不訓“取也”，訓“取”者，“龕”字。故《大字典》“”字第三音項當刪。

（二）以通用字釋義為本字釋義

通用字包括古今通用、同音通用和同義通用。通用字與被替換用字只是在一定條件下在某個意義上可相通換用，但由于多種原因將通用字釋義當作本字釋義，因而產生疑難釋義。

【習也】忨，五貫切。貪也。亦習也。（朝鮮本《龍龕》卷一《心部》去聲［4］（P53））

按：中華書局本《龍龕》訓同。《玉篇·心部》：“忨，五亂切。貪也，愛也。”［16］（P154）《說文·心部》：“忨，貪也。”段注：“貪者，欲物也。忨與玩、翫義皆略同。”［8］（P510）《說文·習部》：“翫，習猒也。”段注：“此與心部忨音同義近。”［8］（P138）《廣雅·釋詁》：“翫，習也。”［22］（P65）《玉篇·習部》：“翫，習也。”［16］（P478）“忨”與“翫”“玩”音同義近，訓“習”，即“翫”“玩”字訓釋，“忨”不訓“習”。《新集藏經音義隨函錄》（59冊）卷四《大方廣佛華嚴經》卷四十八音義：“玩味，上五喚反。習也。正作翫。《音義》以忨字代之，非也。”［20］（P664）《慧琳音義》（57冊）卷二十二《新譯大方廣佛花嚴經》卷四十八音義：“玩味不忘，玩字正冝作忨。注《左傳》曰：忨，貪也。經本作玩者，誤也。案：孔安國注《尚書》云：玩，戲貪弄。忨即是愛樂之意也。”［9］（P853）今《大正新修大藏經》（10冊）對應經文作“聽者心悅，經無量劫玩味不忘，是為三十八”［21］（P253），對應文字作“玩味”。

“忨”“翫”“玩”三字同源，屬疑母元部。在貪圖意義上，三字通用；在輕慢、玩習意義上，玩、翫通用。訓“習”者，“翫”“玩”二字，“忨”不訓“習”。

六、省略句子成分而語義不明

省略句子成分是一種常見的語言現象。但是，在字書注釋中沒有上下文和語境的限制，省略某些成分，往往導致的語義缺失，使釋義變得模糊或難以理解。

（一）省略定語而語義不明

【替也】韀，今。則千切。鞍～，替也。與同。，或作。韉，俗。今增。（朝鮮本《龍龕》卷七《革部》平聲［4］（P282））

按：現代漢語中“替”多用作動詞，“替也”表意不明。《龍龕》卷四《革部》平聲：“，或作。韀，今。則千反。鞍～，替也。與同。二。”［7］（P446）此朝鮮本《龍龕》所本。成化本《篇海》卷二《革部》引《玉篇》：“，則千切。替也。”［10］（P278）正德本、萬歷本《篇海》同。《新修絫音引證群籍玉篇·革部》引《玉篇》、《玉篇·革部》“”皆不訓“替也”。《篇海》“”訓“替也”，應是韓道昭參引了《龍龕》中“（韀）”字的訓釋。《集韻》去聲《霽韻》他計切（與“替”同一小韻）：“屟，或作屜。”［5］（P144）《說文·尸部》：“屟，履中薦也。”徐鍇曰：“履中替也。” ［18］（P173）“替”字用同“屜（屟）”。《慧琳音義》（58冊）卷六十《根本說一切有部毘奈耶律》卷三音義：“鞍韉，剪先反。馬鞍之氈替也。或作，又作，并通用。”［9］（P659）又（58冊）卷六十一《苾芻尼律》卷十二音義：“鞍韀，上音安，下節延反。鞍下氈替也。”［9］（P693）鞍下氈替，即鞍子下的襯墊。“氈替”又作“替氈”。《慧琳音義》（57冊）卷十四《大寶積經》卷六十二音義：“鞍韀，上鞍字，亦作鞌。下剪前反。正作。《說文》作，鞌替氈也。”［9］（P669）“氈替”“替氈”，襯墊也。《大字典》“”［23］（P4625）字下引《篇海》設一下義項“替”，當與義項“同韀‘韉’”合并。

（二）省略謂語而語義不明

【足刲】剾，烏侯、苦侯二切。～，刀開物剜里也。又足刲也。（朝鮮本《龍龕》卷二《刀部》平聲［4］（P69））

按：文淵閣四庫本、四部叢刊續編本《龍龕》訓作“足刲”，中華書局本《龍龕》作“足筯”［7］（P96）。“足筯”，“足筋”之訛，“剾足筋”之訛省。敦煌本《王韻·侯韻》作“剾足筋”［14］（P379），故宮本《王韻》［14］（P467）、故宮本《裴韻》［14］（P562）同。《廣韻》平聲《侯韻》度侯切：“，剾足節。”［6］（P194）“足節”，亦“足筋”之訛。《五音集韻·侯韻》度侯切“”訓“剾足筋”［13］（P82），是也。“剾”又作“”。《集韻》［5］（P78）“”訓“足觔（筋）”，是其證。

綜上，從釋義用字部件形近相亂、釋義用字兩字相合及奪文、釋義用字形近相亂及奪文、截取經文或引文為釋義、以他字釋義為本字釋義、省略句子成分而語義不明等六個方面對朝鮮本《龍龕》疑難釋義進行舉例辨正。一方面，對朝鮮本《龍龕》疑難釋義存在的問題有了清晰認識；另一方面，深化和加強了人們對朝鮮本《龍龕》釋義研究工作意義的理解。楊寶忠先生指出“以佛經音義書為紐帶，可以將《龍龕手鏡》收錄的疑難字與佛經文獻重新建立聯系”［24］（P17）。同樣，以《篇海》《新修絫音引證群籍玉篇》《玉篇》《篆隸萬象名義》等傳世字書以及佛經文獻、佛經音義書為紐帶，可以對朝鮮本《龍龕》中的疑難釋義作出辨正。“古注必須認真地研究，切不可不加分析地照抄照搬。”［25］（P119）通過對朝鮮本《龍龕》疑難釋義深入的考據和分析，不但有助于《龍龕》系字書的校理，也有助于當代大型字書的修訂與完善。“釋義的系統性不僅是辭書質量的重要體現，也是辭書修訂工作須要遵循的重要原則。”［26］（P38）朝鮮本《龍龕》是一部重要的域外漢籍字書，其釋義研究工作任重而道遠。

［參" 考" 文" 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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