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提要 國家資產負債表作為國民經濟核算體系的組成部分,是分析居民收入增長的依據,對提升居民生活水平和資產存量,推進“普惠性、基礎性、兜底性民生建設”具有重要意義。基于復式分析法的研究視角,探討了來自市場的勞動工資和政府的福利待遇共同形成居民(家庭)收入,來自家庭的社會消費能力形成市場購買力,也回應了政府的保障職責,最后提出加強勞動者的職業收入和社會保障、完善低齡者和老齡者的國民基本保障、強化弱勢群體的兜底型民生保障等政策建議。
關鍵詞 國家資產負債表 復式分析法 民生保障 居民收入 消費能力
孫景珊,南京郵電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副教授
本文為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全面建成小康社會背景下相對貧困治理的實現路徑研究”(22ZD060)的階段性成果。
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審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以下簡稱《決定》)提出,探索實行國家宏觀資產負債表管理,把經濟政策和非經濟性政策都納入宏觀政策取向一致性評估[1]。民生保障方面的社會政策是非經濟性政策的重要內容,《決定》同時指出,在發展中保障和改善民生是中國式現代化的重大任務,必須堅持盡力而為、量力而行[2]。從近十年來學者們編制的國家資產負債表中能夠看出居民部門的收入和資產情況,基于此,本文分析國家對民生保障方面開展工作的著力點,并提出提高勞動收入和福利待遇的政策建議。
一、國家資產負債表中的民生保障
國家資產負債表(national balance sheet)將經濟體視作類似于企業的實體,通過將經濟體中所有經濟部門的資產(包括生產性與非生產性、有形與無形、金融與非金融資產)及負債分別匯總,形成反映該經濟體整體規模(存量)的報表[1]。作為一個經濟概念,國家資產負債表在部分國家已成為國民經濟核算體系的重要內容。早在20世紀60年代,Raymond Goldsmith就開始對國家資產負債表進行研究;20世紀70至80年代,英國、加拿大等國的經濟學家也開展了本國的國家資產負債表編制工作。目前,加拿大、英國等發達國家的官方統計機構會定期發布其國家資產負債表[2]。
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首次提出“編制全國和地方資產負債表”的要求,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決定》明確規定編制全國和地方資產負債表,這一系列高層決策表明我國在加快推進國家資產負債表的編制工作。在此政策背景下,國內眾多學者紛紛進入這一研究領域,取得了較為豐碩的研究成果[3],如馬駿團隊、李揚團隊、馬克衛等編制出版了“中國國家資產負債表”系列專著。
國家資產負債表按照統一的貨幣價值進行計量、使用規范化的表達方式顯著提升了對社會財富的核算與管理效率。國家資產負債表采用的是與企業會計學相同的“資產=負債+凈資產”平衡等式以及一致的貨幣價值計量方法,其賬戶體系構建以及勾稽關系設計均屬于會計框架范疇[4]。通過復式表格編制國家資產負債表,可以更清晰地展示多個數據之間的關系,表格間縱橫交錯進而反映社會財富的形式與歸屬,可以將全社會用于生產、消費、交換、傳遞和儲存的財富基本納入其中。簡而言之,通過統一的標準編制全國和地方資產負債表,相當于對國家和各地區的財富進行一次全面的普查,系統性地摸清“家底”[5]。國家資產負債表具有多重治理功能,從宏觀角度看,它具有政府、市場和社會治理的作用;微觀方面包括財務治理、績效評價、科學決策、危機監控和風險預警等功能。
盡管人們經常用國內生產總值(GDP)來衡量一個國家的富裕程度,但事實上這一指標僅反映一定時期內(如一年)的收入流量。一國或貧或富不僅與當期或未來的收入有關,更與其“祖輩”長期的資本積累息息相關,后者就是我們在此要討論的國民財富。從定義上講,國民財富指全體國民福利的存量,可以理解為國家的“財力”“物力”“人力”的總和。與收入流量(如GDP)不同,國民財富關系著后世子孫的長期福利水平,是衡量發展可持續性的重要指標。從此意義上講,亞當·斯密以國民財富為研究對象,指出財富積累的唯一目的在于“使留供目前消費的資財不致匱乏,而且能增加”[6]。當然,強調“財富”并非要排斥、貶低“收入”。沒有財富的積累收入不可能持續,而沒有源源不斷的收入流,財富積累也無從談起。兩者的關系辯證統一,關鍵是要找到合適的平衡點[7]。本文主要研究的居民部門的收入和資產情況,實際上是政府治理、市場治理和社會治理的基本要素,是民生保障的重要基礎,是人民美好生活的主要目標,也是危機監控和風險預警的重要參數。
二、復式分析法視角下的民生保障
現代會計的復式記賬是一種專門的方法,通過在兩個或更多相關賬戶之間建立聯系記錄每一項經濟業務。在經濟活動中,每項經濟業務的發生都會引起至少兩個方面資金的增減變動。在我國民生保障體系建設研究中,如果引入復式分析法開展研究,可以對全社會各類人群的家庭經濟收支、民生狀況進行更加全面、深入的分析,更易把握問題癥結,進而提出更加切合實際的政策建議。民生保障的復式分析法就是從勞動者的“人力”角度看待借助“物力”的生產活動,并獲得收入即“財力”,包括來自市場的勞動收入和來自政府的福利收入等“財力”成為保障勞動者及其家人基本生活的費用;勞動者及其家庭的消費是國民經濟發展的重要支撐,如此資產(收入)對應市場消費的交互往復作用過程,體現了復式分析法的要義。借助復式分析法可以分析勞動者就業、收入及社會保障問題,更可以分析未進入勞動年齡的低齡者、已超過勞動年齡的老齡者的社會保障和福利問題。
國外學者們對社會經濟過程的思考體現了復式分析法理念。熊彼特指出社會過程實際上是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經濟行為可以定義為目的在于取得貨物的行為。在這種意義上,我們可以談行為的經濟動機,談社會和經濟生活中的經濟力量[1]。斯拉法指出,我們通常將工資視為工人安身立命之本,因此,在體系中,工資類似于引擎燃料或牲畜飼料[2]。羅賓斯說,我們是否同意,工資理論探究的現象可恰當地稱為人類福利的物質方面……不是因為工資掙取者所生產的東西有助于增進他人的物質福利,而是因為他獲得的東西有助于增進他自己的物質福利[3]。
還有學者從生活費用角度討論勞動及工資。亞里士多德指出,有的人認為致富就是全部的“家務”,而其他人認為致富只是家務中的一部分。作為一個家主,他就應該熟悉并運用這些手段以取得家庭必需的各種物品,而且不僅要取得滿足當時所需的數量,還得有適量的積儲,以備日后的應用[4]。西斯蒙第指出:勞動在社會中創造了三種永恒的財富的源泉,而這三種財富的源泉又產生三種收入。財富的第一種源泉是土地,土地的自然力永遠是用來生產的,只要人們利用它來為自己服務,它便任憑勞動來支配。用來支付工資的資本是財富的第二種源泉。供應勞動能力的生活是財富的第三種源泉。與土地相反,我們可以把另外兩種財富的源泉——供應勞動能力的生活和支付工資的資本合二為一[5]。這里的“合二為一”實質就是復式分析法。科爾奈則把家庭放在整體中看待:經濟由兩個社會作用截然不同的部門構成,國家和集體所有的企業部門與家庭部門;家庭部門的需求取決于許多解釋性因素:消費品物價、過去和現在的名義收入、家庭所積累的財富、對未來的預期等[6]。喬治指出:可以把連接生產和消費的交換系列比喻為一只充滿水的彎管,如果從管子的一端注入一定分量的水,就會從另一端溢出同樣分量的水,溢出的水不是注入的水,但與后者分量相等。所以做生產工作的人,他們一邊投入、一邊取出——他們得到的生活資料和工資只是他們勞動產品罷了[7]。
國內學者從理論方面進行了探討,體現了“復式分析法”的思路。厲以寧等指出:經濟福利和國民收入有密切的關系,兩個概念是對等的,“對其中之一的內容的任何表述,就意味著對另一個內容的相應表述”[8]。鄧大松等著眼于家庭部門的收入情況,將家庭收入劃分為四個部分:一是從種植業、養殖業等農業經營以及非農自營就業獲得的經營性收入;二是受雇勞動取得的工資性收入;三是由基金、股票、債券等金融產品獲得的財產性收入;四是從公共組織(例如政府)和私人(例如親友)處獲得的轉移性收入[9]。叢樹海分析了企業部門和家庭部門的收支賬目:家庭部門的收支賬目不能像企業部門那樣反映國民產出的收入和消費,而只是從消費部門表現為家庭收入的來源和去向。家庭收入大致分為三個部分:一是勞動所得的工資薪給收入;二是各種轉移支付形成的補助收入;三是資本性收入[1]。
潘春陽等研究了新中國七十年收入分配制度改革的探索歷程,并提出政策建議[2]。馬萬里等指出:改善收入分配可作為實現共同富裕的有力抓手,應加大科教文衛支出以提高人民獲取收入的能力,加強社會保障支出以保障和改善民生[3]。姜國強指出:要通過收入分配制度改革縮小收入分配差距,擴大中等收入群體規模,增加居民收入分配份額,提高勞動者報酬,從而釋放居民消費潛力[4]。熊小林等的實證研究顯示,投資、消費和出口都是我國經濟增長的重要動力;提高住戶部門收入份額對消費的促進作用大于對資本形成的抑制作用,有助于帶動經濟增長[5]。年猛從宏觀層面分析世界主要發達國家的收入分配格局現狀、發展趨勢及形成原因,為我國宏觀收入分配格局的優化、調整,提供了有益的借鑒和參考[6]。
綜上,在針對居民收入的分析過程中,不能僅從局部均衡的角度看待勞動者的工資收入、家庭的福利收入以及資本性收入,而是應著眼于一般均衡視角,借助“復式分析法”進行分析,由此才能對居民(家庭)收入、民生保障、社會購買力、經濟發展基礎等方面的情況進行全景式的描述和把握。
三、居民收入增長對社會消費的影響分析
本文借助“復式分析法”的理論分析框架,對國家資產負債表中體現居民收入增長的收入、消費、資產等指標對社會消費能力的影響機制進行分析,從而闡述政府在民生保障領域的職責。具體而言,主要包含以下四個方面。
第一,國家資產負債表數據對居民收入和資產的影響因素分析。在國際比較中,受政府在國民收入初次分配占較大比例的影響,中國的財富分配結構側重于政府部門。比如,2018年中國生產稅凈額占GDP的比重約為15%,而美國這一比例僅為7%,其他主要發達經濟體普遍低于13%[7]。由于生產稅凈額占比的差異,中國政府通過在初次分配中獲得較高的收入比例實現長期的財富積累。相較之下,中國勞動報酬(包括工資、獎金,以及雇主為員工繳納的社保支出)在初次分配中占比較低,僅占50%,而美國勞動報酬占GDP的比重長期保持在60%至70%之間,其他主要發達經濟體也都超過55%[8]。近年來居民財富快速增長,但在人均層面同美國的差距仍較為明顯。同時,居民資產配置過于集中在住房領域的現象較為突出,金融資產配置也趨向低風險、高流動性的傳統項目。此外,在住房抵押貸款等項目的帶動下,居民債務風險上升速度較快,須引起重視[9]。
第二,受近年來出現的投資需求趨緩、全球化出現變局等因素的影響,國內消費日益成為拉動經濟增長的主要需求側動力。在2020年提出的以國內國際雙循環為主要特征的新發展格局下,消費對經濟發展的基礎性作用日益凸顯。然而,受社會保障不足、貧富差距拉大、消費信貸受限、國內市場流通不暢以及文化習俗等多種復雜因素影響,近年來居民消費率整體偏低的狀況并未改變[10]。世界銀行統計數據顯示,各國居民最終消費占GDP的比重(2018年)依次為:美國68.2%、日本55.6%、德國52.1%、印度59.3%、巴西64.7%、俄羅斯49.5%、中國38.5%,世界平均為57.7%[1]。
第三,從理論層面來看,居民最終消費需要有收入和財富。美國著名經濟學家、諾獎得主莫迪利安尼提出了“財富效應”,他認為從“生命周期”或“持久收入”假說的視角來看,消費者的支出不是由當前收入決定,而是由其整個生命周期的收入或持久收入決定的。所以,當其財富增值后(如房價、股票出現上漲時),其預期的此類收入也相應增加。此時,試圖跨期平滑消費的理性人也會提高本期支出,按此邏輯,可以觀察到財富與消費同方向變化[2]。
第四,綜合上述有關收入、消費和資產等指標及相應分析可以看出,在更新的估算時期,中國居民部門的財務狀況基本延續了近年來的趨勢,即同收入增長相比,中國居民部門的資產、負債、凈資產等規模擴張速度更快,并且出現了負債相對規模增加、金融資產向以存款為主的傳統模式回歸等結構性變化。需要指出的是,財富積累與貸款增加仍主要圍繞住房資產價值變化及相關金融活動展開。
基于以上認識,可以得出若干政策啟示。從整體上看,應通過減稅降費、推進要素市場化改革、提升人力資本質量、鼓勵引導非公經濟發展等多種舉措,繼續提高國民收入中居民部門的分配比例,努力實現“藏富于民”。顯而易見,這是保持財富持續積累、提高消費能力的根本途徑[3]。
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指出要完善收入分配制度,構建初次分配、再分配、第三次分配協調配套的制度體系,提高居民收入在國民收入分配中的比重,提高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4]。勞動報酬的改革是政府在經濟領域的重要改革內容,據此,本文從政府對基本民生保障領域的社會福利等收入項目的角度,進一步分析居民收入增長的影響因素。
從概念層面來看,“福利制度”作為一個內涵豐富的術語,涵蓋不同類型的政府行為。比如,政府行為的形式(例如轉移性支付、服務提供、私營行為體的管制)和政府干預的主要目標(例如有望進入勞動力市場者和無望進入勞動力市場者之間的平衡)在不同部門之間存在較大差別[5]。社會福利從來不是建立在把勞動力分為國家和市場兩部分的基礎上,而是建立在把勞動力分為國家、市場和家庭三個部分的基礎之上。所以,家庭結構以及市場和家庭關系方面的巨大變化對福利制度產生了相當大的影響。不同的公共政策系統為特定的由國家、市場和家庭活動構成的混合體提供了不同的激勵機制和政策支持,不同的福利制度在不斷變化的環境中會產生大相徑庭的后果[6]。鮑莫爾認為,如果沒有國家法律的強制,一旦偏離了社會上最大集體福利的理想,常常會遭到來自個人或一部分人的阻力,而且這種偏離常常由于無知或見聞不全而難以改正[7]。
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現狀是政府規模隨著對社會經濟生活的介入而不斷擴張[8]。瑞典福利國家的第一個基本觀點是民主應該從政治領域延伸到社會經濟領域,就是“將勞工從普羅處境的社經窘境中解放出來”。第二個特殊的觀念是“人民之家”,社會民主黨政黨領袖指出,“一個好家庭中不存在特權階層;應該破除‘所有將人們區分為優勢和弱勢、有權和無權、富有和貧窮的社會和經濟障礙’。正如一個家庭要照顧其中的弱小成員一樣,‘人民之家’也應關心失業人員、病人與老人”[9]。社會民主黨有計劃地貫徹執行了兩項孿生政策:私人企業生產和社會化的消費[10]。這里的“私人企業生產”可以給勞動者帶來收入,“社會化的消費”的基礎顯然包括勞動收入和福利收入,過程中蘊含了復式分析法理念。
馬克思主義的社會保障思想奠定了我國民生保障的理論基礎:社會保障基金可以被視為對剩余價值的扣除,是所有社會生產方式的共同基礎,涵蓋勞動者的個人消費以及有勞動能力的人為兒童、老人、病人和殘疾人提供的勞動支持。第一次必要扣除(從社會總產品中)包括:①補償已消費的生產資料;②擴大生產的追加部分;③應對不幸事故或自然災害的后備基金或保險基金[1]。第二次必要扣除(從消費資料中)包括:①與生產無直接關系的管理費用;②滿足公共需求的部分,如學校和保健設施;③為喪失勞動能力者設立的基金。學者們從社會時空角度研究了國有資本與國民社會保障權益的關系[2],特別是考察了老年人生命周期,發現他們獲得能夠保障基本生活的養老金是有權利和義務基礎的[3],而低齡者的保障則是經濟社會發展的新時代應有的舉措。
四、基于國家資產負債表的民生保障政策設計
國際社會保障協會指出:社會福利是指某個特定經濟體所具有的滿足其成員的需要,并管控威脅他們幸福的風險的能力。簡單二元論認為“市場-政府”、基準三角形論認為“市場-家庭-社會網絡”對人們的基本需要負責。在福利五邊形模型中,市場、家庭、社會網絡、會員組織和政府五個要素共同作用于滿足需求和管理風險[4]。通過對不同社會保障模式中的各國社會保障體系進行比較研究,可見其有益經驗:福利國家建立全民皆可享受的福利;社會保險型國家也逐步引入家庭津貼,讓未被制度覆蓋的老人、家庭主婦、兒童等都可以享受一定的福利待遇;以強制儲蓄為保障特征的新加坡自2001年起實施旨在幫助家庭承擔撫養子女費用的“嬰兒花紅計劃”;東亞福利體制國家也開始在醫療、養老等保障項目中做到全民覆蓋。英國學者蓋伊·斯坦丁指出:至少從托馬斯·莫爾(Thomas More)在1516年完成《烏托邦》(Utopia)后,很多思想家就常常不經意地提起“基本收入”(basic income)的概念[5]。所謂基本收入是指社會上的每一個人都擁有領取一筆固定金額的收入的權利[6]。
人的成長是有階段性的,有學者基于生命周期理論,分析了不同階段的勞動及收入情況。以水平的x軸代表人的生命歷程從低齡向老齡的過程,垂直的y軸代表與勞動能力相應的經濟收入(y軸與x軸的交點O表示平均能力及收入,向上為高、向下為低)[7],如圖1所示。

在人的生命周期中,青年、中年是勞動年齡階段,是付出勞動、創造價值的階段,政府需要通過完善勞動力市場促進就業、保障勞動者權益;低齡和老齡是兩個特殊且必然要經歷的階段。在這兩個階段中,一方面,人們的自理能力不足,亦無法通過勞動獲得穩定的經濟收入,從而需要在物質和服務等方面獲得來自家庭或社會的支持。另一方面,低齡階段是人的生長發育的關鍵時期,其享有社會權利的狀況決定著未來國民的素質;老年人雖然不直接參與當下的經濟生產,但依然擁有分享經濟發展成果的權利,需要得到保護與支持[1]。因此,完善低齡者和老齡者的福利政策,提高其福利水平是當前政府提高居民部門收入的關鍵著力點。
基于復式分析法,我國民生保障體系建設的政策體系和實踐路徑主要體現為:來自市場的勞動工資——青/中年勞動者的基本生活成本,來自政府的福利待遇——低/老齡人員基本生活成本,也就是居民部門收入構成社會層面的購買力對應于市場消費、對應于政府對國民保障權益的擔責,如表1所示。據此,本文提出以下具體政策建議:
(1)提高勞動者的職業收入。首先確保“就業是最基本的民生”,就是政府大力促進就業,加強勞動力市場監管,確保勞動者獲得工資,確保與職業相關的社會保障待遇,包括勞動年齡段的醫療、工傷、失業等社會保險待遇,以及超過勞動年齡后的社會保障待遇,如養老、醫療等。
(2)完善低齡者和老齡者的國民基本保障。當前,我國低齡者的社會保障和福利,已經有一些成績,比如全面的公共衛生工作方面,低齡者的疫苗接種已經做得很好。但是,低齡者未達到勞動年齡,沒有收入,在家庭日益小型化、家長面對勞動力市場風險逐漸變大、家庭保障功能逐漸弱化的形勢下,亟須為低齡者建立家庭津貼或兒童津貼,讓低齡者的基本生活不因父母收入變化而受到影響,這也是鞏固家庭結構、提高家庭生育意愿的切實做法。目前,我國的老齡者雖然都有養老金,但是城鄉居民基本養老金水平較低,難以滿足養老需求。國家須在共享經濟社會發展成果的理念下,提高城鄉居民的基本養老金,使其達到老齡者能夠養老的數額。低齡者、老齡者通過政府社會保障/福利獲得一定金額的待遇,可以鞏固家庭、提高社會消費能力,為和諧社會建設打下堅實的基礎。
(3)強化弱勢群體的兜底型民生保障。職業收入及保障、國民基本保障這些民生項目做得好的話,只有極少數因為身體、事故或者其他經濟社會原因造成的生活困難人員及其家庭,才需要政府和社會對其進行兜底,因為人數(家庭數)少,容易兜住、兜好。
凱恩斯指出,我們當前社會的主要問題在于未能實現充分就業、財富和收入分配不公平合理,通過正確分析問題,我們或許可以在保持效率的同時解決這些困境[2]。通過以上復式分析法,可以看出就業是最基本的民生,就業工資就是家庭生計。周弘指出:很多國家都制定了最低支付標準線,這種福利通常被稱為社會救助。為了避免接受社會救助的貧困者有恥辱感,這些國家實施了全民福利計劃,被稱為“公共資助的普及性計劃”[3]。當前,我國完全可以為低齡者和老齡者建立全面的“公共資助的普及性”福利。
五、國家資產負債表在民生保障中的未來作用
本文基于國家資產負債表數據,基于復式分析法對我國基本民生保障建設進行研究,得出以下結論:第一,我國基本民生保障體系建設的政策體系和實踐路徑主要表現為來自市場的勞動工資——青/中年勞動者的基本生活成本,來自政府的福利待遇——低/老齡人員基本生活成本,換言之,居民部門收入構成社會層面的購買力對應市場消費、對應政府對國民保障權益的擔責;第二,政府應通過提高勞動者的職業收入和加強保障、完善低齡者和老齡者的國民基本保障和強化弱勢群體的兜底型民生保障,推進我國民生保障建設;第三,有助于編制資產負債表時采集確定基礎數據。在編制國家資產負債表時,基礎數據存在嚴重缺陷,這種情況主要存在于居民部門以及未上市的企業部分。普通居民沒有編制資產負債表的意識,即使有些居民出于理財的目的自行或者請專業機構編制資產負債表,這些資產負債表也不會對外披露。基于以上問題,對難以采集數據的部門,建議請專業調查機構通過實地抽樣調查來科學估算。例如,居民的相關數據可以借助大學或研究所等機構入戶調查獲取比較準確的數字,例如西南財經大學中國家庭金融調查與研究中心的工作[1]。對已獲得政府對低齡者、老齡者的國民基本保障的個人(家庭),其收入數據較易采集。2019年1月1日起施行的國務院《個人所得稅專項附加扣除暫行辦法》規定個人所得稅專項附加扣除,包括子女教育、贍養老人等6項專項附加扣除,而子女、老人的專項附加扣除可以繼續保留、扣除。同時,這些數據與政府發放的國民基本保障資金相互勾稽,共同組成居民部門的收入和資產基礎數據。。
本文通過結合國家資產負債表數據和復式分析法對我國民生保障建設問題進行研究,具有以下理論貢獻和政策價值。
第一,編制國家資產負債表是落實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決定》的重要措施。社會保障事業發展資金來自勞動。因此,社會保障制度必須依賴就業,通過促進就業、保護勞動者保障其家庭。任何社會形態都有其“普照的光”,當今我國“普照的光”已由“小康”轉變成“共同富裕”。在其照耀下,社會保障體系建設的重點將由“擴面”“保底”“助弱”轉移到“調結構”上來[2]。復式分析法視角下,投給兒童的家庭津貼必將推動兒童的健康成長,同時讓家庭有一定的收入支持消費;同樣,全體老年人都可以獲得足以保障基本生活的養老金,讓老人可以安度晚年、支持消費。這些都能減輕家庭的經濟壓力。針對低齡者、老齡者的國民基本保障體現出“普惠性”,職業收入和保障體現出“基礎性”,針對低收入人口的社會救助體現出“兜底性”,這些民生建設項目和內容,可以解決好人民群眾最關心、最直接、最現實的利益問題,不斷滿足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
第二,編制國家資產負債表回應新時代的公眾呼喚。隨著經濟的快速發展,居民財富不斷累積,人們對自身資產與負債的注意力不斷增加。公眾不僅關心自己的財富狀況,還關注經濟運行中居民部門的資產與負債問題對宏觀經濟的影響。居民財富狀況直接影響收入分配和社會消費,對我國經濟和社會的健康發展具有重要意義[3]。
本文作為利用國家資產負債表數據和復式分析法探究民生保障建設問題的初步嘗試,對于后續研究具有一定借鑒價值。具體而言,未來研究應從以下幾方面展開:第一,本文著重從理論層面分析居民收入增長的影響因素,并據此分析我國基本民生保障政策體系和實現路徑的表現形式及其優化策略,后續研究可進一步利用宏觀數據對相應觀點進行實證檢驗,進而夯實我國民生保障建設的學理和經驗基礎。第二,本文主要從“收入增長”的角度分析民生保障體系的優化策略,未來研究可引入“資產積累”的分析視角,探究我國資產建設型社會政策的建設路徑,從而增加居民資產性收入,拓寬居民收入來源,實現民生保障的長效改善。

〔責任編輯:玉水〕
[1][2《]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人民出版社2024年版,第18頁,第35頁。
[1][2]馬駿等:《中國國家資產負債表研究》,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2年版,第1頁,第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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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人民出版社2024年版,第35頁。
[5][6]保羅·皮爾遜:《福利制度的新政治學》,汪淳波、苗正民譯,商務印書館2004年版,第21頁,第140頁。
[7]鮑莫爾:《福利經濟及國家理論》,郭家麟、鄭孝齊譯,商務印書館2013年版,第5頁。
[8]羅伯特·巴羅:《現代經濟周期理論》,方松英譯,商務印書館2019年版,第xviii頁。
[9][10]彼得·霍爾:《文明中的城市》第二冊,王志章等譯,商務印書館2020年版,第1501頁,第1503頁。
[1]馬克思:《哥達綱領批判》,《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15—16頁。
[2]嚴新明、童星:《“空賬”不空——對國有資本與社保基金關系的社會時空研究》,《社會保障評論》2020年第4期。
[3]嚴新明:《作為生理、經濟和社會過程的老齡化研究——以“共和國同齡人”為例》,《學海》2022年第6期。
[4]國際社會保障協會:《地球村的社會保障——全球化和社會保障面臨的挑戰》,華迎放譯,中國勞動社會保障出版社2004年版,第303—306頁。
[5]蓋伊·斯坦丁:《基本收入》,陳儀譯,上海文藝出版社2020年版,第1頁。
[6]林閩鋼:《中國式社會服務國家:內涵特色、發展取向與實現路徑》,《社會政策研究》2024年第2期。
[7]嚴新明:《老齡化社會的地景-時景建構與養老服務完善》,《江蘇社會科學》2023年第6期。
[1]嚴新明:《作為生理、經濟和社會過程的老齡化研究——以“共和國同齡人”為例》,《學海》2022年第6期。
[2]凱恩斯:《就業、利息和貨幣通論》,商務印書館1963年版,第324頁。
[3]周弘:《國外社會福利制度》,中國社會出版社2004年版,第2頁。
[1]李偉、王偉、馬瑛萍:《關于國家資產負債表的改進建議》,《中國總會計師》2020年第5期。
[2]童星:《社會保障學科發展的三個轉向》,《社會保障評論》2024年第2期。
[3]馬克衛:《中國國家資產負債表編制理論與方法研究》,中國財政經濟出版社2023年版,第168—16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