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與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

摘 要：

以2006—2021年深交所中小板企業為研究樣本，基于主成分分析方法構建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評價指標體系，運用雙向固定效應模型、兩階段最小二乘法和中介效應模型考察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對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影響及其路徑機制。研究發現，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可以顯著推動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上述結論經過內生性識別和穩健性檢驗后依然成立。在兩職合一企業、高新技術企業和高等學校集聚度高的地區，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對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促進作用更大。機制檢驗表明，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可以通過擴大市場需求、降低企業交易成本和增加供應商渠道三條路徑推動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

關鍵詞：

全國統一大市場；專精特新；市場需求；交易成本；供應商渠道

中圖分類號：F123.9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3-3890（2024）06-0055-10

收稿日期：2024-04-03

基金項目：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22amp;ZD155）；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點項目（19ATJ006）

作者簡介：

申杰（1991-），男，山東臨沂人，中央財經大學經濟學院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市場一體化；昌忠澤（1968-），男，湖北仙桃人，中央財經大學財經研究院研究員，博士生導師，博士，研究方向為產業經濟。

一、引言和文獻綜述

2023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在部署深化重點領域改革時強調，促進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2024年國務院《政府工作報告》中再次強調，促進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推動產業鏈供應鏈優化升級。具備專精特新特點的企業長期專注細分領域，注重研發與創新，發展韌性足、產業支撐強［1］。在逆全球化和全球產業鏈重塑背景下，中小企業走專精特新發展之路，是保障中國產業鏈供應鏈安全穩定、提升中國制造全球競爭力的基石。

黨的十四大明確提出中國經濟體制改革的目標是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由此加快了市場化改革步伐，助力中國經濟市場化水平持續提升。但在政治晉升和財政收入最大化的雙重激勵下，也出現了地方保護、行業壟斷和區域壁壘等“囚徒困境”現象，加劇了中國的市場分割，導致國民經濟循環不暢、經濟運行效率低下。2022年4月10日發布的《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于加快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的意見》提出：“加快建設高效規范、公平競爭、充分開放的全國統一大市場。”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構建全國統一大市場，深化要素市場化改革，建設高標準市場體系。”打破封閉小市場、內部小循環，建立全國范圍內的統一大市場體系，不僅有利于引導生產要素有序流動和創新資源高效配置，為中小企業發展營造良好的競爭生態和創新平臺，而且可以形成超大規模市場優勢［2］，虹吸全球要素資源，增強對全球創新創業者的吸引力。如果事實果真如此，那么，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能否有效推進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哪些因素能夠改變統一大市場對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影響？其背后的影響機理和作用機制是什么？

與本文相關的文獻有兩支：一支文獻從政府扶持［3］、國有股權參股［4］、多重制度邏輯［5］、科技創新［6-7］等角度分析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影響因素，多維度解析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背景、存在的問題、破解方法和提升路徑等，對本文的研究具有重要參考價值。另一支文獻涉及統一大市場建設的經濟后果，學者們從建設暢通循環“全國統一大市場”、助力雙循環新發展格局構建［8］入手，研究發現統一大市場建設對資源配置效率的提高和技術的發展進步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9］。Lin et al.［10］借助企業層面的微觀數據，研究發現市場整合（PPRD區域合作政策）可以擴大企業規模、促進技術創新和優化要素配置。歐盟消除非關稅壁壘，構建統一大市場的實踐較好地驗證了上述結論［11］。也有學者立足企業技術創新［12］和高技術產業創新［13］作用路徑，發現統一大市場建設推動了產業鏈現代化和現代產業體系的構建［14-15］。如果落腳到以技術創新推動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上，那么上述研究已經觸及統一大市場建設影響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底層邏輯，但是并沒有直接聚焦統一大市場對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影響，且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對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作用機制有著更為豐富的內涵，需進一步研究。

相較已有研究，本文可能的創新和拓展有：（1）研究視角上。現有研究缺乏從統一大市場建設的角度分析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影響因素。本文從理論和實證層面詳細考察了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對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影響，為相關領域研究開辟了新的視角。（2）研究內容上。從企業層面、行業層面和地區層面分析了統一大市場建設對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異質性影響。從市場需求效應、交易成本效應、供應商渠道三個層面分析了統一大市場建設對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作用機制，豐富了有關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研究文獻。（3）基于深交所中小板企業和創業板數據，實證分析了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對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影響，提供了中國企業層面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助力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經驗證據。

二、理論分析

（一）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內涵要義

中小企業是經濟社會的基石。黨中央高度重視并大力支持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這不僅是基于中小企業在國民經濟中的重要地位，也是基于其對當前國內外經濟形勢的深刻判斷。從國內環境來看，雖然中國經濟保持了穩定增長，但國內大循環仍存在一些堵點，如產業鏈供應鏈不夠暢通、安全穩定性得不到保障等。這些堵點限制了中國經濟的發展空間和創新能力，需要中小企業通過專精特新發展，以獨特的技術、工藝和產品，填補產業鏈上的空白，提高產業鏈的整體水平。從外部環境來看，在全球化的推動下，資源、生產要素、資本和產品在全球范圍內流動。這為中小企業提供了更多的創新資源和合作機會，同時也要求其走專精特新之路，具備更高的創新能力和市場競爭力，以更好地適應這種全球化趨勢。

一般而言，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是指中小企業在經營發展過程中，專注于某一特定領域或細分市場，通過技術創新、產品創新和服務創新等方式，形成獨特的競爭優勢和品牌影響力，實現高質量發展。這種發展模式有助于中小企業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脫穎而出，提升整體競爭力，并為國家的產業升級和經濟轉型提供有力支撐。具體而言，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包括以下幾個方面：（1）專業化。中小企業需要明確自身的核心業務和專長領域，將資源和精力集中在某一特定領域或細分市場，形成專業化的生產、服務和協作配套能力。這有助于企業在特定領域內建立深厚的專業知識和技能，提供高質量的產品和服務。（2）精細化。中小企業應追求精細化管理和服務，注重細節和品質。通過精細化生產、精細化管理、精細化服務等方式，提高產品和服務的美譽度、性價比和技術領先性。這有助于企業在細分市場中占據優勢地位，贏得客戶的信任和認可。（3）特色化。中小企業應充分利用特色資源，弘揚傳統技藝和地域文化，形成獨特的產品和服務特色。通過采用獨特工藝、技術、配方或原料等方式，研制生產具有地方或企業特色的產品，掌握自主知識產權。這有助于企業在市場中形成差異化競爭優勢，提升品牌影響力。（4）新穎化。中小企業應積極開展技術創新、產品創新、管理創新和商業模式創新等活動，培育新的增長點，形成新的競爭優勢。通過持續創新，企業可以不斷推出新產品、新服務和新模式，滿足市場的多樣化需求，提升企業的競爭力和市場占有率。

（二）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對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影響效應

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對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具有積極的推動作用。以下是具體的幾個方面：

1.促進企業技術創新。統一大市場的建立有助于打破地方保護主義和市場分割，形成一個更加公平、開放、透明的競爭環境。中小企業可以在全國范圍內獲取創新所需的資金、技術、人才等資源，進行跨地區、跨行業的合作與競爭。這將激發中小企業的創新活力，推動其不斷研發新技術、新產品，以求在市場競爭中脫穎而出［12］。統一大市場還可以加強企業、高校、科研機構之間的合作與交流，促進產學研用深度融合，實現創新資源共享和優勢互補，并將最新技術應用于實際生產和產業升級中，這既有助于形成技術創新的良性循環，又能夠提升產業的整體競爭力。技術創新能力突出是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最鮮明的特征。企業只有不斷開展技術創新，研發出獨具特色的產品，才能真正實現專精特新發展［6-7］，掌握邁向世界的“硬本領”。換言之，以核心技術的突破與產業化為立身之本，是中小企業堅持專精特新發展，變得更具市場競爭力的必由之路。

2.推動市場環境優化和產業協同共進。全國統一大市場的形成和發展，推動商品和要素在各行業、各地區間自由、無障礙地流通，這為中小企業提供了更加公平、透明、可預期的市場環境［2］。中小企業能夠擺脫地域限制和封鎖，與其他企業一同參與全國范圍內的市場競爭。在這樣的市場環境中，中小企業只有發揮自身的優勢，專注于特定領域或細分市場，實現專業化發展，才能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得以生存和成長［8］。同時，統一大市場優化了市場資源分配，優化后的市場資源分配更加注重效率與公平。中小企業可以憑借自身的優勢和創新能力，爭取到更多的發展資源，從而實現精細化和特色化的發展目標。并且，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使得產業鏈、供應鏈和創新鏈上的各個環節緊密銜接、深度融合，形成高效協同的產業生態［15］。中小企業可以在產業生態中，建立起橫向協同、縱向聯動的協作網絡，立足自身特長所在，在某一特定領域或細分市場形成獨特的競爭優勢，向專精特新方向發展，提升市場競爭力。

3.拓寬專精特新項目融資渠道。中小企業走專精特新道路，從研發到產品投入市場，周期長、原始資金需求量大、市場風險高；產品投入市場后，還需緊跟市場發展腳步，加大市場開拓和后續研發；一些產業鏈涉及的關鍵技術節點多，“卡脖子”難題多，持續研發投入可能長期虧損。這些專屬特征對“專精特新”類中小企業實現自身生存和發展所需的金融服務提出了更高要求。全國統一大市場的形成促進了資本市場的互聯互通，推動了多層次資本市場的完善和發展［15］，這為中小企業提供了更多的融資工具和選擇。不同層次的資本市場也可以更有效地對接中小企業的融資需求，中小企業可以根據自身的發展階段和融資需求，選擇適合的資本市場進行融資，獲得更多的有效資金［4］，用于研發創新、市場開拓、品牌建設等方面，從而推動其向專精特新方向發展。并且，全國統一大市場的建設還推動了資本市場監管體系的完善，提高了市場透明度和公平性。這有助于增強投資者的信心，吸引更多的資金流入中小企業，支持其專精特新發展。

4.提升品牌影響力。全國統一大市場的建設將推動形成更加開放、包容的市場環境，為中小企業提供了展示自身實力、提升品牌影響力的絕佳機會。在這種市場環境下，中小企業可以通過積極參與各類展覽、論壇等活動，加強與國內外客戶的交流與合作，從而進一步展示自身的技術實力和產品優勢，提高市場競爭力［8］。包容性的市場環境也意味著各種類型、規模的企業都能夠在這里找到生存和發展的空間。中小企業可以通過自身的努力和創新，逐漸在市場中樹立起獨特的品牌形象和口碑，提升市場地位。

由此提出假說H1。

假說H1：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可以助力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

（三）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對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作用機制

統一大市場可以帶來市場需求規模的擴大。首先，全國統一大市場使得更多優質的商品和服務進入更廣闊的市場，滿足更多消費者的需求［2］。同時，市場規模的擴大也將吸引更多的企業參與競爭，提供更多樣化、更高質量的產品和服務，進一步激發市場需求，形成良性循環。其次，統一大市場降低了市場準入門檻，使得更多的中小企業和創業者參與到市場競爭中來，推動中小微企業的產生和發展。中小微企業的加入將為市場提供更多優質產品和服務，滿足消費者多樣化需求，激發市場活力，擴大市場需求規模。最后，當市場更加統一、規范時，企業將更加注重產品質量和服務水平，提供更加優質、實惠的商品和服務。消費者可以更加放心地消費，減少不必要的顧慮和擔憂，享受到更多的實惠和便利，從而提升購買意愿和消費信心，推動市場需求規模進一步擴大。足夠大的市場需求具有的豐富應用場景和放大創新收益的優勢，更可能孕育和繁衍出新產品新技術新模式［16］。對于中小企業而言，由于市場需求足夠大，堅持走專精特新發展之路，利用其“專而特”的優勢，主動出擊占領其他企業未曾涉及或者無法進入的領域，不斷尋找新的需求點，以差異化和高品質的產品和服務搶占布局特定的細分市場和消費群體，企業生存與發展就能夠獲得足夠支撐。由此提出假說H2a。

假說H2a：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可以通過激發市場需求助力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

統一大市場還可以降低市場交易成本。首先，全國統一大市場的建立打破了地域分割和行業壁壘，使得市場資源得以更加自由、高效地流通。這降低了企業因地區限制而產生的額外交易成本，如運輸成本、信息獲取成本等。同時，市場的統一也有助于減少重復建設和資源浪費，進一步降低企業的運營成本。其次，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通過簡化審批流程、優化營商環境等措施，降低了企業的制度性交易成本［12］。這包括減少繁瑣的行政手續、縮短審批時間、降低稅費負擔等。最后，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還推動了信息技術的發展和應用，為企業提供了更加便捷的信息獲取和交流渠道。信息技術的應用有助于提高企業的經營效率和管理水平，進一步降低運營和交易成本。在交易成本較低的環境下，中小企業可以更加積極地尋找合作伙伴和客戶資源，這可以增強其抵御市場風險的能力，為其專精特新發展提供有力支持。當企業在采購、銷售、合同簽訂等環節中面臨較低的交易成本時，它們可以更加靈活地進行市場布局和產品調整。這有助于中小企業更加專注于自身的核心業務和技術創新，從而加速其向專精特新方向發展。由此提出假說H2b。

假說H2b：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可以通過降低企業交易成本助力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

構建全國統一大市場也有利于增加供應商渠道。首先，構建全國統一大市場，破除各類阻隔產品交換的狀況，形成全國統一開放的經濟區，中小企業可以更加便捷地獲取來自全國各地的供應商信息，從而拓寬了供應商渠道的選擇范圍。其次，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通過建立健全的市場準入制度、公平競爭制度以及社會信用體系等，確保了市場的公平、透明和有序。在此環境下，中小企業可以更加公平地參與市場競爭，與各類供應商建立穩定健康的合作關系［15］。同時，統一高效的市場監管也有助于減少市場中的不誠信行為和欺詐現象，為中小企業提供更加可靠的供應商渠道。最后，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通過加強區域間的合作和交流，促進產業鏈上下游企業的緊密合作和協同發展，形成具有競爭力的產業集群。在這樣的集群中，中小企業可以更加便捷地獲取來自產業鏈上下游的優質供應商資源，實現供應鏈的協同和優化［15］。供應商渠道的增加對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至關重要。通過與不同領域、不同技術背景的供應商合作，中小企業可以接觸到更多的新技術、新材料和新工藝。這些新的資源和知識有助于激發中小企業的創新活力，推動其進行產品升級和技術改進，形成獨特的競爭優勢，實現專精特新發展。由此提出假說H2c。

假說H2c：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可以通過增加供應商渠道助力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

三、研究設計

（一）計量模型

基于前面的理論分析，實證檢驗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對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影響，構建如下計量模型：

SNTijt=α0+α1marketit+α2C+industry+year+εijt（1）

其中：i表示省份，j表示企業，t表示年份；SNTijt表示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程度，marketit表示全國市場統一度，C為控制變量向量，industry表示行業固定效應，year表示年份固定效應，εijt表示隨機擾動項。

（二）評價指標體系構建

1.被解釋變量：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水平（SNT）。工信部印發的《優質中小企業梯度培育管理暫行辦法》，將專精特新定義為中小企業在發展過程中注重專業化、精細化、特色化和新穎化。其中，專業化，要求企業注重核心業務，深耕細分市場或產業鏈中的某個環節；精細化，要求企業的生產、管理、工藝流程向精細化方向發展；特色化，要求企業提升產品或服務的特色，具有較強的產品服務競爭力；新穎化，強調企業的研發與創新能力較高，企業結構升級。這四個方面是互促共進的統一整體。具體的指標選擇上，主要借鑒張璠等［3］的研究。“專”體現為企業主營業務收入占營業收入的比重不斷上升和客戶集中度上升，“精”體現在企業管理費用率不斷降低和企業數字化水平不斷提升，“特”體現在企業專利授權量不斷增加和銷售收入增長率不斷攀升，“新”體現在企業全要素生產率和研發投入水平不斷提升（詳見表1）。根據表1中的評價指標體系，利用主成分分析方法計算得出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水平指數。

2.核心解釋變量：全國統一大市場（market）。市場是商品要素價格建立的過程，統一大市場就是一個市場、一種價格體系。故全國統一大市場的本質特征就是全國各地區商品要素資源的價格趨于一致。借鑒胡漢輝等［16］的研究，采用價格指數法，以統計年鑒中2006—2021年31個省份連續統計的14種商品要素①為基礎數據，計算樣本期間任意兩省份14種商品要素組合的相對價格方差，并按照省份合并，最終獲得全國市場統一度，作為全國統一大市場的衡量指標。具體測算過程不再展開。

3.中介變量：市場需求（cosum），以社會零售品銷售總額占GDP的比重表征；企業交易成本（trans），采用銷售費用占主營業務收入的比重測度；供應商渠道（supp），以除前五大供應商以外的采購額占總采購金額的比例表示，若這一比例較高，則供應商渠道較多。

4.控制變量。參照楊濛等［4］的研究：企業層面控制了企業規模（size）、企業年齡（firmage）、獨立董事比例（indep）、第一大股東持股比例（top1）、現金流比率（cashflow）、凈資產收益率（roe），省級層面控制了以人均GDP表征的經濟發展水平（pgdp）、以第三產業與第二產業增加值的比值表征的產業結構（upg）。

（三）數據來源和樣本處理

以2006—2021年中國中小板企業為樣本（穩健性檢驗中還使用了創業板企業數據），相關指標數據均來自CSMAR數據庫。專利數據來自國家知識產權局中國專利數據庫。省級面板數據來自歷年《中國統計年鑒》和各省份統計年鑒。將上市公司相關數據按照公司所在省份，與省級面板數據進行匹配。最終使用的樣本數據中剔除了金融類企業、ST 類和樣本期退市的企業以及數據缺失嚴重的企業。變量的描述性統計如表2所示。

四、實證分析

（一）基準回歸分析

表3報告了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對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影響的基準回歸結果。

列（1）未包含控制變量，列（2）包含了企業層面的控制變量，列（3）包含了全部控制變量。

核心解釋變量的估計系數均顯著為正，說明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顯著促進了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全國統一大市場既是資本、信息、技術、人才等生產要素充分交流的大舞臺，也是創新思想碰撞的大平臺，可以實現全生產要素在成本—收益權衡下的最佳配置，虹吸全世界先進生產要素，匯聚國內外優秀企業家，并在巨大市場規模優勢的加持下，推動創新鏈、產業鏈、資金鏈、人才鏈深度融合，以更具現代化的“鏈長＋鏈主＋鏈創機制”促進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培育各類“隱形冠軍”。并且，還可以幫助中小企業真正找準自身在市場中的定位，形成中小企業通過供給創新不斷適應市場需求變動的良性循環，切實增強專精特新發展活力、耐力和競爭力。

（二）內生性分析

本文考察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對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影響。通常認為，企業向專精特新方向發展不會對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產生顯著影響，即在邏輯上不存在反向因果導致的內生性問題。并且，基準回歸分析中已經控制了行業和年份固定效應，一定程度上排除了因遺漏變量而產生的內生性問題。盡管如此，我們仍然擔心基準回歸結果的可靠性會受到一些不可觀測因素的影響。故以外生工具變量處理內生性問題。本文參考呂越等［17］的研究，采用各省份平均海拔②與全國滯后一期的商品零售價格總指數的交乘項作為統一大市場指標的工具變量。海拔高度決定了區域交流的障礙程度，會影響地區之間的貿易成本，一定程度上阻礙地區之間的市場統一。并且，海拔高度是由長期地質運動導致的，與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直接聯系較少。此外，全國層面的商品銷售價格總指數由各地共同決定，不會對某一地區的某個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產生直接的影響。因此，工具變量滿足相關性和排他性要求。表4報告了基于兩階段最小二乘法的內生性檢驗結果，Kleibergen-Paaprk F統計量（KPF）大于Stock-Yogo弱識別檢驗臨界值，即不存在弱工具變量問題。第（1）～（3）列統一大市場指標的回歸系數均在1%置信水平上顯著為正，再次驗證了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可以促進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

（三）其他穩健性檢驗

1.替換核心解釋變量。構建全國統一大市場意味著地方政府在很大程度上減少對市場經濟的過度干預，在更大的市場范圍保障了更加充分的自由競爭，較高的市場化程度是統一大市場的重要表現形式。故采用樊綱市場化指數（market_1）③作為統一大市場指標的替代變量。回歸結果報告于表5第（1）列。全國統一大市場的重要特征是各地區貿易壁壘受到削弱、商品要素跨地區流動頻繁。故從區域間經濟聯系度視角分別選取客運周轉總量與總人口數之比、貨運周轉總量與GDP之比和郵電業務總量與GDP之比三個指標，以主成分分析方法降維、提取主成分，得到全國統一大市場的替代指標（market_2）。回歸結果如表5第（2）列所示。替換核心解釋變量后的回歸結果均支持了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對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促進作用。

2.刪除特殊樣本。考慮到省級自治區是以少數民族聚居區為基礎建立，相較于一般的省市在行政權限、政策支持等方面存在一定的差異，故剔除自治區省份，回歸結果如表5第（3）列所示。以上回歸結果也支持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促進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

3.以創業板上市公司為樣本。中國創業板于2009年10月23日在深交所正式開板，目標受眾為創業型企業和中小企業。創業板設立后，中小板仍存在，兩者并行不悖。故以2009—2021年創業板上市公司數據替換中小板企業數據后，再來檢驗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對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影響，替換樣本后的檢驗結果如表5第（4）列所示，全國統一大市場指標的系數值和系數符號均未發生顯著變化。

五、異質性分析

（一）企業異質性分析

董事長和總經理兩職合一在中小企業中較為常見。在兩職合一的企業中，企業的戰略方向、經營決策和日常管理能夠更為統一和協調。這有助于減少內部溝通成本，提高決策效率，使企業在面對市場變化時能夠迅速反應。那么兩職合一是否改變了統一大市場建設對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促進作用？根據董事長和總經理是否同一人兼任，將樣本企業劃分為兩職合一企業和非兩職合一企業。對比表6第（1）列和第（2）列的回歸結果，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對兩職合一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促進作用大于非兩職合一企業。依據組織行為理論，董事長和總經理兩職合一能夠避免多頭指揮，增強總經理的領導權威，減少因職權分離所引發的組織協調問題，提高公司的決策效率，這有利于企業快速且有效地抓住統一大市場建設帶來的各方面機遇，用專精特新發展方式提升產品競爭力，以獲取更大的市場份額，從而增強統一大市場建設對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促進效應。同時，本文以中小企業為研究樣本，中小企業規模偏小，兩職合一可能產生的委托代理問題相對較輕。故兩職合一的負面影響較小，而正面影響相對較大。

（二）行業異質性分析

高新技術企業是科學和技術發展的重要推動者，其持續投入研發，追求技術創新，是專精特新發展的重要力量。而統一大市場則為高新技術企業的發展提供了廣闊的舞臺和有力的支持。那么，統一大市場對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影響在高新技術行業和非高新技術行業是否存在差別？依據CSMAR數據庫上市公司高新技術企業資質認定劃分高新技術企業和非高新技術企業。企業異質性檢驗結果匯報于表6第（3）列和第（4）列。對比第（3）列和第（4）列的回歸結果，不論是系數顯著性還是系數值均表明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對高新技術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促進作用大于非高新技術企業。一方面，高新技術企業主要從事研發創新和技術成果轉化工作，研發創新具有高風險和不確定性，而成果轉化又依賴于知識產權保護。形成具有市場規模巨大、結構完整、功能強大、機制完善的全國統一大市場體系能夠以自身最大確定性幫助市場主體抵御外部不確定性挑戰。健全統一規范的涉產權糾紛案件執法司法體系會對企業知識產權保護帶來巨大利好，故高新技術企業專精特新發展對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具有更為顯著的依賴性。另一方面，相較于傳統行業，高新技術企業未來現金保障能力弱、可抵押性差，需要獲取更多的融資支持，且先進技術的研發和轉化需要多方協作，要求高新技術企業建立更多的合作伙伴關系，這些問題都會因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帶來的市場主體信息不對稱程度的緩解而得到更好的解決。

（三）地區異質性分析

高等學校可以滿足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對人才、技術和創新服務的需求，是中小企業走專精特新之路的有力依托。那么，高等學校集聚能否改變統一大市場建設對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影響？高等學校集聚度，參照陳武元等［18］的研究，以地區高等學校總數表征，以該指標的中位數為基準，將本文樣本分組。地區異質性檢驗結果如表6第（5）列和第（6）列所示。對比第（5）列和第（6）列，相較于高等學校集聚度較低的地區，統一大市場建設對高等學校集聚度較高地區的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促進作用更大。可能的原因是：高等學校集聚度較高的地區通常擁有更多的科研機構和實驗室。統一大市場建設可以促進這些機構與中小企業建立緊密的合作關系，共同開展技術研發和創新活動，推動技術創新成果在中小企業中的應用和轉化，為專精特新發展提供支持。并且，統一大市場建設可以促進高校集聚區高等教育人才廣泛流動和共享，這些人才可以為中小企業提供更專業的技術指導和咨詢服務，推動企業產品升級和專精特新發展。此外，高等學校豐富的文化和教育資源，可以為中小企業提供品牌推廣和宣傳的支持。統一大市場建設打破了地域限制，放大了這種品牌推廣和宣傳效應，提高了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影響力。因此，統一大市場建設對高等學校集聚度較高地區的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具有更加積極的促進作用。

六、作用機制分析

前面的分析驗證了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對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正向作用。根據之前的理論分析，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賦能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可以通過提高市場需求、降低企業交易成本和增加供應商渠道來實現。本文以中介效應模型檢驗上述作用機制。表7匯報了機制檢驗結果。

表7第（1）列的結果顯示，解釋變量全國統一大市場指標對市場需求的回歸系數在1% 的置信水平上顯著為正。第（2）列，控制作為中介變量的市場需求后，全國統一大市場指標和市場需求對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估計系數均顯著為正，且全國統一大市場指標的系數值小于表3第（3）列未添加中介變量的估計結果。部分中介效應成立。上述結果表明，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擴大了市場需求，這一效果進一步助力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假說H2a得證。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能夠有效激發市場創新活力，提高供給質量，更好適應和滿足品質化、個性化的市場需求，推動消費潛力持續釋放。同時，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的過程，也是持續深化分工、拓寬財產性收入渠道的過程，從而以居民可支配收入的增加，帶來市場需求的進一步增加。龐大的市場需求，帶來的可觀收益，能夠激勵更多企業聚焦主業、精準定位，走專精特新發展之路，以期能夠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贏得更大的市場份額。

表7第（3）列，解釋變量全國統一大市場指標對企業交易成本的回歸系數在1%的置信水平上顯著為負。第（4）列，控制作為中介變量的企業交易成本后，全國統一大市場指標對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估計系數顯著為正，企業交易成本對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估計系數顯著為負，且全國統一大市場指標的系數值小于表3第（3）列未添加中介變量的估計結果。部分中介效應成立。上述結果表明，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可以降低企業交易成本，進而助力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假說H2b得證。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形成一個市場、一種價格體系，可以削弱地方保護勢力，有效緩解地方政府對市場過度干預、過度管制等狀況，為降低制度性交易成本提供了系統保障，交易成本的降低不僅能夠直接減小企業負擔，而且可以幫助企業建立更多合作關系，從而為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贏得更大優勢。

表7第（5）列，解釋變量全國統一大市場指標對供應商渠道的回歸系數在5%的置信水平上顯著為正。第（6）列，控制作為中介變量的供應商渠道后，全國統一大市場指標和供應商渠道指標對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估計系數均顯著為正，且全國統一大市場指標的系數值小于表3第（3）列未添加中介變量的估計結果。部分中介效應成立。上述結果表明，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開拓了供應商渠道，這一效果進一步助力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假說H2c得證。破除各種封閉小市場、自我小循環，形成全國統一大市場，有助于企業突破地方關系網，在全國乃至全球范圍內尋求更多不依賴人脈關系和地方保護的合作伙伴，建立更多縱向合作關系，實現供應商的多元化，為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提供更多保障。

七、結論與政策建議

中小企業走專精特新發展道路是增強中國產業鏈供應鏈自主可控能力、夯實實體經濟高質量發展根基的戰略性舉措。而中國各地區封閉小市場和自我小循環導致低水平重復建設問題和產業結構趨同化現象較為普遍，不僅占用了中小企業轉型升級的資源和空間，而且削弱了企業走專精特新發展道路，以占領全國乃至全球市場的激勵。在此背景下，以2006—2021年深交所中小板企業為研究樣本，運用雙向固定效應模型、內生檢驗模型、中介效應模型等多種計量技術實證檢驗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對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影響，有如下發現：第一，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可以顯著推動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且該結論通過了多方面的穩健性檢驗。第二，在高新技術行業、兩職合一企業和高等學校集聚度高的地區，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對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促進作用更大。第三，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可以擴大市場需求，降低企業交易成本，增加供應商渠道，進而推動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

據此，提出如下政策建議：第一，加快推進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拓寬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空間。建立全國統一大市場是推動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重要保障。要從全局和戰略高度加快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步伐，推動形成規模巨大的全國統一大市場體系，實現全國范圍內商品要素資源的暢通流動、開放共享，為企業專精特新發展釋放“強引力”、帶來新機遇。地方政府應破除地方保護和行業壟斷，以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為契機，扭轉實施產業政策的內涵和方式，更加注重解決產業發展的外部性問題，如關鍵要素供求協調、創新突破等，推動企業立足全國統一大市場，走專精特新發展之路，拓展市場空間，推進全球布局。第二，充分發揮高等教育在企業專精特新發展上的積極作用，增強高等學校知識溢出對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的貢獻，推動研究院所、高等學校等機構與企業開展深入合作，建立健全產學研協同創新機制。同時，對于高新技術企業和兩職合一企業，給予更大力度的政策扶持，如稅收優惠、研發補貼、人才引進等，以鼓勵其發揮在企業專精特新發展中的引領作用。第三，為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建立優越的市場需求、交易環境和合作環境。一方面，培育發展國內一體化大市場，多渠道激發和擴大市場需求，為中小企業專精特新發展獲得足夠的業務收入提供支撐。另一方面，破除妨礙產品服務、要素資源流通的體制機制障礙，降低企業交易成本，擴大專精特新企業合作范圍和領域，促進更多供應商合作伙伴關系的建立，從而為專精特新企業發展開拓更廣闊的發展空間。

注釋：

①14種商品要素，包括：糧食、油脂、水產品、飲料煙酒、服裝鞋帽、紡織品、家用電器、日用品、交通通信用品、化妝品、中西藥品、書報雜志、燃料和建筑材料及五金電料。

②地區海拔數據來源于地理國情監測云平臺。

③原始數據來源于Wind數據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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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賈鐵留

The Construction of a Unified National Market and SMEs' Specialized and Innovative Development

SHEN Jie1， CHANG Zhongze2

（1.School of Economics， Central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Beijing 102206， China;

2.School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Central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Beijing 100081， China）

Abstract：

Taking the small and medium-sized enterprises listed on the Shenzhen Stock Exchange from 2006 to 2021 as research samples， the principal component analysis method is used to construct indicators for the specialized and innovative development of small and medium-sized enterprises. The bidirectional fixed effect model， two-stage least squares method， and mediation effect model are used to examine the impact and path mechanism of the construction of a unified national market on the specialized and innovative development of small and medium-sized enterprises. Research has found that the construction of a unified national market can significantly promote the specialized and innovative development of small and medium-sized enterprises. The above conclusion is still valid after endogeneity identification and robustness testing. In areas with a high concentration of dual certification enterprises， high-tech industries， and higher education institutions， the construction of a unified national market has a greater promoting effect on the specialized and innovative development of small and medium-sized enterprises. Mechanism testing shows that the construction of a unified national market can promote the specialized and innovative development of small and medium-sized enterprises through three paths： expanding market demand， reducing transaction costs for enterprises， and increasing supplier channels.

Keywords：

a unified national market; specialized and innovative; consumer demand; transaction costs; supplier channel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