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月（組詩）

霧

散掉一場霧與制造一場

取消愛與無中生有的愛

究竟孰難

將愛比作霧與將霧比作愛

是否存在誰更高明

你沒有回應，我挫敗

對這茫茫

畫山水，畫草屋木香

畫虛幻人影，畫一段生活

它們的不真實反而讓我感到活著

讓我愈發確信一個詞語引發的愛

就藏于尚未畫出的部分

此刻，無數水粒聚集

走了很久，也沒能走出

亦無法進入一粒水滴

而霧持續，有些事依舊不明

高" 墻

驅車崖邊

蛇一般在霧中，尋找出路

他們談起，婚姻和生活的較量

誰敗給了誰。沒有談愛情

愛，被鋪在日常里

他們勸我談一場戀愛

但不能耍流氓

他們總是拿我開玩笑

說要給我介紹

連開車那師傅

也給我張羅了好幾個

列車行駛，在山間

在人群，在我們構筑的無形建筑里

我沒有說話，只是想你

而想念，如同修墻，無非是

在你我之間的高墻外

再建一面，更高的墻

三" 月

用一個清晨相遇

用一個黃昏來拒絕

大塊的白晝等待

大塊的深夜在夢見

三月，所有事物都在蘇醒

明天才是驚蟄，所有美好

都探出頭來，但它們

抵不過你的一簇笑容

當寫到這里，我突然發現

你已讓我，從抵抗的語言中

學著柔軟。從有限的詞語里

尋找生活的另一種可能

愛是如此具有柔度

以至于，一個人毫不費力

也讓另一個深陷進去

五" 月

有沒有比今天更冷的日子

立夏翌日，到山中壩子

談起一塊平地，在京城和邊關價格的不同

無法計量的，在升起

我電話你，無非是想通過電磁波

把這塊平地搬到你腳下

晾干的衣物飄動如拒絕

立于這茫茫

左側莊稼自然生長，右側

渾河流淌

四周蛙鳴不止，黃昏

一縷白鷺一躍而起，在半空畫命運

只有一粒發熱的鵝卵石

在壩子上，被雕刻，風蝕

被這遼闊安放著

它覺得，此刻不必前行

冰川說

再化一點，就能把自己整個交付給水

問題不在于，漸升溫的球體有所保留

而是，如果這里面沒有愛

化掉的可能就極其有限

我們只是在觸及這些限度時尋找某種可能

問題也不在于，淹沒與被淹沒

而是，把水還原為水

意味著，你挖開的水庫必須增大容量

那些巖面要經歷崩裂到漸緊實，再到崩裂的

秩序。我們是否屈從于這秩序

或許構不成問題，但疑惑在擴大

所幸，存在可能是愛的，新聞說

“人類為消亡冰川舉行葬禮”

在第一座冰川紀念碑上寫給未來

“我們知道在發生什么，也知道誰做什么，

但只有你們知道我們是否做了。”

那時，我被困山中高速。初秋烈日斜穿車窗

里面有漫長等待，還有可能是愛的

地理說

走出大路，好像是有天橋那里

然后直著走，走到一條街，再右轉

往前一點，對面就是7-11便利店

這段路徑指示，源于一個可知曉的站立處

問題是，我們常常不在那里

我們總是脫離于個人地理，而深陷于

不可知。有人給我指出

清江源。羅列出一堆

地名，公路，方向，高度，溫度……

而我只能用想象，構筑那源頭性的東西

深秋的風閃著流水，云在山尖斑駁

我想起，那天在北京，你說給我的路徑圖

當時北風呼呼，同城的延慶飄著初雪

我獨自從便利店，取走尚有溫度的食物

秋雨說

這雨下得沒意境，這淋沒來由

走路的人，走在各自牢里

藥粒性的雨，沒能治愈人世頑疾

省略號的雨，也并未增添可能

不言的依舊不言，空

一陣陣風穿過，還是空

就這樣嗎？過時的意境

要像取消自己一樣取消它

一只燕子，等待著，在建筑間

展開勝利的剪刀，飛，持續

一個動作，不知疲倦地

不肯南去，等待并非意味著沒有

秋雨無言，燕子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