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塊鏈技術提升社會治理效能的路徑與價值

摘要：區塊鏈技術憑借防篡改、可追溯、去中心化等特征，對提升社會治理效能具有重要價值。在當前區塊鏈3.0階段應主要定位于構建社會治理的聯盟鏈，依靠分布式存儲、共識機制、時間戳、哈希算法和智能合約等技術，實現鏈上公共信息的收集和共享。我國在區塊鏈的研發、產業、監管和技術規范等方面擁有較大優勢，但也面臨區塊鏈技術自身缺陷、鏈上社會治理基礎薄弱、行業標準和法律監管缺失、人才培養滯后等問題。應采取冷靜態度，有序構建獨立可信、開放共享、自治高效的鏈上社會治理格局。

關鍵詞：區塊鏈；國家治理；社會治理；技術賦能

中圖分類號：TP399 "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009-3605（2024）06-0001-13

黨的二十大報告強調深入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健全共建共治共享的社會治理制度、提升社會治理效能，到2035年基本實現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1]24，33，54。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大力推進社會管理理論、實踐和制度創新。早在2013年11月，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首次明確提出社會治理的政策概念，從改進治理方式、激發社會組織活力、預防和化解社會矛盾、健全公共安全體系闡述了如何創新社會治理體制[2]539-540。此后，高效社會治理的理論和實踐探索加速推進，形成了諸多有價值的共識和經驗。2017年10月，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完善“黨委領導、政府負責、社會協同、公眾參與、法治保障”的社會治理體制，打造共建共治共享的社會治理格局[3]。2019年10月24日，習近平總書記主持中央政治局第十八次集體學習時指出，“積極推進區塊鏈和經濟社會融合發展”[4]。2020年10月，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指出，“加強數字社會、數字政府建設，提升公共服務、社會治理等數字化智能化水平”[5]。2024年7月，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指出，“加快新一代信息技術全方位全鏈條普及應用”[6]28，“創新社會治理體制機制和手段”[6]20。社會治理是一門科學[7]，其體制完善需要創新性地融入區塊鏈等數字化、智能化信息技術，應對當前政府部門間協同和良性互動弱化、基層職能受限等挑戰[8-12]。

一、研究背景與文獻綜述

適應全球經濟社會數字化發展趨勢，我國已經將發展區塊鏈技術上升為國家戰略并推動其與社會治理相融合。2021年3月，全國人大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提出，培育壯大區塊鏈等新興數字產業，堅持科技賦能、不斷提升城市治理的科學化精細化智能化水平[13]47，84。2021年12月，中央網絡安全和信息化委員會印發《“十四五”國家信息化規劃》，部署加快區塊鏈等新技術的標準完善和應用創新、構筑共建共治共享的數字社會治理體系的支撐技術。2022年5月最高人民法院發布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加強區塊鏈司法應用的意見》，明確了積極應用區塊鏈平臺服務社會治理的總體目標、基本原則、重點領域和保障措施。2023年12月，工業和信息化部等部門聯合編制的《區塊鏈和分布式記賬技術標準體系建設指南》，為區塊鏈產業發展及借以提高社會治理效能提供了系統性技術框架。逐漸清晰的政策導向推動了社會治理領域區塊鏈項目的落地實施。

學界已經從多個角度聚焦區塊鏈對提高社會治理效能的價值。第一，宏觀層面包括賦能社會治理的宏觀框架及頂層設計優化[14-16]，政策推動產業發展的主要維度[17]，提高政府數據質量、安全性和共享程度[18-19]。第二，嵌入社會治理層面包括行政權力重構[20]、數字法治政府建設[21-22]、提高網絡輿情風險管理效率[23]、公共事業和城市治理[24-25]、化解群眾矛盾[26]和社區矯正[27]。第三，健全社會治理的實現機制，包括推動組織理論和制度經濟學創新[28]，完善法治化納稅信用體系建設[29]；從政治、觀念、法治、技術、數據角度優化社會治理信息系統及技術突破[30]。

綜上所述，國內外研究區塊鏈推動社會治理的文獻顯著增多，但多為圍繞區塊鏈在特定領域適用性的理論探討或案例分析。基于區塊鏈技術特點和中國當前現實需求，分析提升社會治理效能的技術路徑及正反兩方面影響的研究較少。著眼于彌補現有文獻的不足并結合作者前期對經濟領域區塊鏈技術的應用分析[31]，探討區塊鏈提升社會治理效能的技術架構和實現路徑，總結其給中國社會治理帶來的機遇，并提出相應的對策建議。

二、區塊鏈提升社會治理效能的技術架構

（一）鏈上社會治理體系的發展階段界定

區塊鏈可以追溯到20世紀80年代后陸續出現的基于橢圓曲線的非對稱加密、Paxos和Hashcash等共識算法、時間戳溯源等技術。2009年，比特幣系統上線標志著區塊鏈1.0階段的開啟，主要特點是集成分布式存儲、工作量證明的共識機制、加密算法等技術，用去中心化方式構建了嚴密的信用保障、參與激勵、提高效率、避免通脹、約束惡行的機制。2015年，以太坊的問世標志著區塊鏈2.0階段的開始，最大特征是引入智能合約，即存儲在鏈上的一套約定各方權利義務、執行條件觸發時可自動執行的程序。應用范圍拓展到金融交易、證券清算結算以及檔案登記、司法認證等非金融領域。伴隨著研發機構和應用性成果迅猛增加，2015年Linux基金會推出超級賬本Hyperledger Fabric、全球銀行業鏈上合作組織R3聯盟發布分布式賬本平臺Corda，以此為主要標志區塊鏈技術進入3.0階段。技術上集中降低資源消耗、提高存儲容量和運行速度，應用范圍延伸到了經濟、政治、文化、社交等社會生活各領域，并與物聯網、大數據和供應鏈管理等技術結合日漸緊密，成為重構社會信用和價值體系、改變人們生活方式的基礎性框架。當前，各國對區塊鏈技術的關注已經普遍超越甚至擺脫了比特幣等數字貨幣范疇，更加重視在非金融領域的應用。

（二）鏈上社會治理體系的類型界定

在傳統的中心化網絡中，服務器（圖1-a中的大實心圓）作為整個系統的中樞，由政府或銀行等機構統一保存數據、提供信息檢索服務并有控制和管理其他節點的權限，雖然能夠簡化系統開發、維護和使用，但如果服務器斷網、被攻擊或者關閉可能導致整個網絡癱瘓。區塊鏈則構建了分布式網絡以彌補中心化網絡的缺陷，根據節點參與方式不同包括三種類型。

（1）公共鏈完全開放和去中心化，各節點無需授權即可上下鏈（圖1-b不加外框）、查看鏈上數據、收集交易信息、根據共識機制競爭上傳新區塊并獲得獎勵，通過加密算法保障鏈上數據安全，多用于比特幣、以太坊等虛擬貨幣和其他金融或商務領域。（2）私有鏈僅賦予特定組織內部的節點間分配鏈上信息的讀寫權限（圖1-c加了實線外框），可有效防范安全攻擊具有較高私密性和運行速度，但容易被特定節點控制從而有違區塊鏈的去中心化初衷，適于企業或政府內部數據管理、預算決算等。（3）聯盟鏈也僅對特定節點開放信息讀寫權限，但中途允許符合聯盟規則的新節點注冊加入（圖1-d加了虛線的外框）。運行中可以賦予某些節點較大權限，具有多中心或部分去中心化屬性，適于對安全共享要求較高的價值和信息傳輸。作為區塊鏈的最新形態，聯盟鏈集合高效共識、智能合約、多級加密、權限控制、隱私保護等特性，在社會治理中應用前景廣闊。

當前主流的區塊鏈平臺中，Hyperledger Fabric、Corda、中國趣鏈科技公司開發的Hyperchain等都屬于聯盟鏈，能夠為鏈上系統的開發和運行提供底層支持。

（三）鏈上社會治理體系的基本構成

完整的區塊鏈系統包括數據、網絡、共識、激勵、合約和應用六個層次，其中前三層是所有鏈上系統的必要元素，后三層則具有可選擇性。社會治理中使用的區塊鏈系統也要根據業務特點和實踐需要調整要素構成。

1．輸入部分——數據層

區塊頭記錄各區塊的基本數據，其在鏈上位置編號稱為區塊高度，版本號用于跟蹤系統更新，時間戳記錄區塊產生的時間。第一個區塊“創世塊”只包括自身哈希值，其余每個區塊都存儲前一個和本區塊的哈希值。它們是對原始數據通過散列函數計算得到的一組數字和字母組合，特定信息的哈希值具有唯一性和不可逆向推導性。修改某區塊數據會引起自身其后續區塊的哈希值發生徹底改變，從而保障鏈上數據不被篡改。區塊體引入名為“梅克爾樹”的樹形數據結構，通過逐層哈希轉換壓縮一定時間（例如，比特幣是10分鐘、以太坊是7秒鐘）內產生的所有交易或業務記錄，最終匯總形成當前區塊頭的梅克爾根哈希值，壓縮保存本區塊內所有業務記錄。每個參與者控制的計算機終端構成一個節點，他們平等、獨立擁有全網數據的副本，各個區塊從后向前有序連接構成分布式存儲的數據鏈條。整個系統信息被分散保存在各節點中，任何一個節點受到攻擊都不會影響區塊鏈運行，所以安全性高于傳統的中心化網絡（圖2）。

2．傳輸及驗證部分——網絡層、共識層

網絡層確保鏈上數據真實和高效傳輸。每個節點通過獨有的一組私鑰、公鑰密碼和由公鑰推算（如選取部分字符）出的地址傳播和存儲信息。其中，傳輸機制指生成新區塊數據后廣播到鏈上等待其他各節驗證的過程。驗證機制指各節點核實確定收到數據有效性的過程，包括數據結構、語法規范性、輸入輸出和數字簽名等信息的有效性。未通過驗證的無效數據將被終止在鏈上傳播，只有經各節點驗證有效的區塊才能正式上鏈。

共識層的作用是保證分散在各節點數據的一致性，使全鏈擺脫中心服務器也能有效容錯、持續高效運行。公有鏈以比特幣系統最具代表性，其共識算法依賴于節點算力的工作量證明，由最快得到滿足系統要求隨機數的節點獲得記賬權，雖然安全性強但能耗大、效率低。如表1所示，權益證明（PoS）、股權授權證明（DPoS）、有向無環圖（DAG）和Algorand等共識機制，也存在低效率或安全性等方面的不足。私有鏈和聯盟鏈主要采用拜占庭容錯類算法，實質是在存在嚴重缺陷或故障節點時使正常節點形成共識。

由于每種機制都存在缺陷，根據業務需要自由組合的可插拔共識正得以推廣。以適于聯盟鏈為標準選取相應共識機制并考慮應用群體的可接受程度，面向手機等大眾普遍使用的終端進行適應化技術改造，從加速社會協同、公眾參與、有效分工等方面為社會治理機制創新提供技術保障。

3．輸出部分——激勵層、合約層、應用層

首先，激勵層主要用在公有鏈中，通過獎勵獲得記賬權的節點來鼓勵各節點持續為系統提供算力并發行新幣，保障全鏈持續運行。社會治理中使用的聯盟鏈在不涉及價值分配時可以不設置激勵層，也可以根據業務需要創新激勵措施，在鏈上采取物質與榮譽獎勵等方式鼓勵誠實守信、愛心互助和檢舉不良行為，樹立良好的社會價值標準。其次，合約層是區塊鏈能夠靈活編程和處理數據的核心部分。當預定條件滿足時自動完成數據處理、價值轉移等操作并將結果寫入區塊鏈。主要價值是實現鏈上各節點間信息和價值的公平交換，避免出現惡意操作或協議中斷。智能合約中融入社會運行、行政管理規范乃至法律法規，對于自動約束失范行為、培育良好價值理念發揮關鍵作用。再次，應用層封裝了區塊鏈各種應用場景的接口。在3.0階段應利用數字貨幣、保險、證券、信貸、稅務、財務等經濟金融業務中較為成熟的技術，開發推廣分布式應用終端DAPP、普及區塊鏈服務網絡BSN等方式，提高應急管理、民政、審計、司法、公益、版權保護等領域的鏈上社會治理水平。

三、區塊鏈技術提升社會治理效能的實現路徑

以紙質材料為基礎的社會公共信息管理占用空間大，在數據查找、維護備份、分析分享等方面效率較低。傳統的電子化信息系統依然存在由特定中心化機構進行管理，面臨遭受網絡攻擊、惡意篡改、市場尋租等風險。依靠區塊鏈技術創新，可以為這些問題提供“量體裁衣”式的解決方案，對完善社會治理體制具有較高的應用價值。

（一）需要組合的底層技術

與具有價值轉移功能的金融類結算支付項目相比，面向社會治理的區塊鏈系統主要依靠以下技術要素。第一，分布式存儲。便于社會管理部門、社會化服務機構以及作為社會治理對象的個體信息在節點間進行備份，增強公共數據的安全性，防止個別節點出現故障而出現公共數據滅失。第二，共識機制和加密算法。基于哈希算法、非對稱加密技術的數字簽名，使信息傳輸中反復確認各節點身份以避免數據偽造篡改、保障信息安全。第三，時間戳。準確記錄信息形成與流轉的過程實現責任細分和便捷追溯，提高信息的公信力和政府機構的責任感。第四，哈希算法。可以壓縮文字信息、圖片、音頻、視頻等任意二進制數據，使公共信息內容更加豐富、存儲潛力更大、獲取速度更快。第五，智能合約。公共事務各環節觸發條件得到滿足時，自動進行信息流轉、行政決策和執行，減少行政審批蓋章、人為干預和部門間協調成本，從而提高社會治理效率和公信力，推動實現以數據轉移代替群眾跑腿。

（二）鏈上社會治理業務處理的一般流程

結合社會治理和區塊鏈技術的特點，圖3所示的流程是鏈上分享和處理公共數據的普遍程序，雖然主要由區塊鏈系統自動運行但也能夠為開發或理解系統、促進推廣應用提供參考。

第一步是發起聯盟鏈。發起方一般為行政管理部門或社會化服務機構。首先將各業務處理部門設定為鏈上節點，制定區塊鏈聯盟倡議和業務處理的內容框架及范本并發送到各節點的公鑰，通知相關機構加入聯盟網絡。第二步是節點確認。各節點利用自己私鑰解密、驗證發起方身份和通知內容合法性后給發起方回饋確認。同時需要設定鏈智能合約和共識算法，至此處理社會治理某領域業務的一條聯盟鏈搭建完成。為節省開發成本、提高項目落地實施率，業務量較小的聯盟鏈可以依托超級賬本、Hyperchain等大型區塊鏈開發平臺搭建，然后開始處理事務。第三步是創立信息。申請辦理行政業務的單位或個人作為聯盟內特定節點，通過哈希運算將待辦業務信息轉換為可上鏈數據，對原文生成摘要和數字簽名后一起發送上鏈。第四步是封裝區塊。各節點確認業務內容后，用哈希算法計算摘要值、解簽，通過核對原文摘要值確認信息真實性，并打包構成一個候用區塊。第五步是鏈內廣播。發起方將封裝好的區塊以哈希值的形式，進行節點檢查，對區塊內容原文生成摘要，使用各自私鑰進行加密生成數字簽名，再一起發送全鏈。第六步是信息上鏈。由鏈上機制確定節點，每個節點都相應更新本地副本，把新區塊正式記入區塊鏈。第七步是可選擇的激勵開發。依據設定的共識機制和智能合約，支持算力、數據安全保障能力、信息貢獻比例等符合設定條件的節點，對公共信息進行分析開發并獲取相應獎勵或收益。

（三）鏈上社會治理業務處理的實際運行

引入區塊鏈技術后，社會治理機構只負責發起聯盟并調整節點構成，信息的收集、核實與上鏈傳輸分散到了各個節點。通過分布式存儲和去中心化自動運行防止信息丟失和篡改、提高決策與服務效率，設立激勵和合理收益博弈機制拓寬社會價值空間、減少尋租行為。

以河北省石家莊市構筑的鏈上社會治理機制為例，說明區塊鏈底層技術的組合運用如何處理公共信息推動高效社會治理。2020年9月，石家莊市以河北省區塊鏈聯盟創立為契機，啟動“區塊鏈+”和“+區塊鏈”戰略，初步實現了區塊鏈技術與政府治理智能化、社會信息透明化的有機融合。首先，基于區塊鏈分布式存儲、加密算法等特性確定適于鏈上運行的數據，包括公民身份、戶籍信息，收入、財產等經濟信息，人事、醫療、刑偵、農產品與食品生產等需要保全記錄的信息，大宗交易、知識產權等涉及合約的信息。其次，應用物聯網、大數據技術收集和整理數據，通過算法軟件將信息轉化為哈希值，再利用分布式網絡、共識機制構建鏈上平臺，開展信息驗證和分享。基于加密算法和智能合約，建設可處理綜合政務、考評監測、巡視監察等任務的鏈上平臺。公眾登記注冊后核驗身份即可申請辦理所需事項。省會和國家科技創新示范城市、中國國際數字經濟博覽會固定舉辦地、周邊高水平科研院所及高新技術企業聚集的優勢，為鏈上平臺運行和提高區域社會治理效能提供了堅實的保障（圖4）。

四、區塊鏈技術提升社會治理效能的價值評價

（一）區塊鏈技術對社會治理的普遍價值

區塊鏈基于前人技術和算法進行了一系列技術組合和創新，在社會治理數字化等諸多領域的應用價值突出。第一是去中心化。借助分布式數據存儲技術，區塊數據由各節點終端上的應用程序共同存儲、傳輸、驗證和記錄。運用于社會治理領域，任何一個節點數據變更和滅失都不影響整個系統運作，能夠擺脫對傳統政府機構的過度依賴和由此衍生的集中造假、權力尋租，降低篡改數據的道德風險并提高數據安全性。第二是防篡改。采取單向不可逆的哈希算法，將區塊標志和包含信息壓縮成對數據改動極為敏感唯一的密碼。從算力角度任何節點都幾乎無法控制鏈上至少51%節點，從而篡改數據很快被其他節點驗證和排斥，以保障公共信息的完整性。第三是可驗證追溯。獲得記賬權的節點在上傳區塊時需要加蓋鏈接時間戳，作為證明存在性和具體時間的重要參數形成時間遞增的鏈條。配合分布式存儲和不可逆的哈希換算，使社會治理系統各節點數據都被所有節點準確記錄下來，為驗證真實性和回溯行政信息傳播過程、避免欺詐和偽造等行為提供技術保障。第四是安全保密。應用橢圓曲線加密算法等非對稱加密技術，無需獲取對方的真實信息或第三方認證，各節點通過地址和算法即可完成身份識別和數據交換，因而具有極高安全保密性，可用于流轉涉密公共信息。第五是公平開放。信息交流和價值交易依據內置的智能合約設定條件自動執行，從而減輕管理負擔、保證運行效率并減少人為干預。區塊鏈平臺通常提供開源數據和可編程代碼，除了交易方私有信息被加密外，任何人都可以通過接口查詢鏈上數據，通過腳本語言定義精確的智能合約確定交易類型和條件。這些特征可以保證特別適于保障行政信息的客觀公正和公開透明。第六是高度可信。以上技術和功能創新使區塊鏈具備極高可信度，融入公共管理體系后能夠顯著提高政府信息的權威性，與社會治理對象主體唯一、處理程序嚴謹、信息保密等特性高度契合。

（二）區塊鏈技術對提升中國特色社會治理效能的價值

區塊鏈的多層技術蘊藏提升社會治理效能的巨大價值。從技術類型來看，分布式網絡、密碼學算法、共識機制、智能合約對社會治理的主要價值如表2所示。

1．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社會治理中有效應用區塊鏈技術，能夠從技術層面鞏固價值觀建設的既有成果。（1）構建鏈上民主的平臺。分布式記賬將中心化機構集中管理的數據分散備份到各個節點，有力地抑制了數據篡改造假和尋租行為。智能合約在各方充分表達意見基礎上協商確定并在全鏈公布，預設條件成立即自動執行，以避免人為干預。分布式網絡的機制決定參與節點，越多公共信息和決策就會更加公正透明，鏈上系統越不容易受到黑客技術攻擊。（2）確保鏈上各節點無等級差異，無身份歧視參與鏈上公共管理活動。社會治理鏈可以借鑒權益流通證明、授權股份證明等創新共識機制，將社區居民參與公共事務活躍度、獲得周邊居民支持授權比重，作為獲取集中將公告意見記賬上傳鏈上資格的依據，獲取公共收益或居民點贊等物質或精神獎勵。（3）實現社會規則的公正。對全鏈公開、通過共識機制和程序編碼建立的規則公開透明，確立的是不為權勢制約的公平規則，體現尊重人平等權利的社會根本價值理念。（4）推動法治中國建設。利用鏈上機制維護和保障鏈上參與者的根本利益，通過數字加密社區強化社會規則和法治意識，從而發揚光大法治精神、建設社會主義法治文化，確保社會安定有序與清正和諧。（5）再造社會價值誠信機制。分布式賬本結合時間戳等可追溯技術，將公共數據分散地存儲在鏈上各節點的計算機終端上，任何做假和篡改通不過其他節點的驗證并且很容易溯源追責。工作量證明等共識機制，使得篡改數據必須控制至少51%的節點，受到算力、電力資源或資本的制約以及根據智能合約的懲罰，成為事實上不可能也不經濟的選擇。這樣就構建了鏈上各成員不敢和不能失信，主動誠實守信、清正廉潔的鏈上生態。

2．完善社會治理機制

黨的二十大報告和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強調的共建共治共享的社會治理，與區塊鏈系統的技術特征具有內在的一致性，并存在機制創新的巨大空間。（1）激發社會共建的空前熱情。基于分布式網絡構建的鏈上系統是向所有社會成員開放的公共平臺，任何個人或組織都可以按照規定的程序和規則登錄，核實與使用鏈上公共信息并貢獻新的數據，通過參與競爭記賬、改進智能合約為對社會貢獻的資源和能力。（2）凝聚社會共治的強大合力。去除中心化權威確認而能實現鏈上有序運作，依靠的正是各節點在驗證區塊信息、競爭記賬權、制定合約過程中形成的彼此信任與協同機制。因而，區塊鏈的管理是共治的，這能夠形成對現實世界中社會凝聚力的有效補充，特別有利于在基層培育共同監督和服務社區公共事務的強大合力。（3）完善成果共享的分配機制。社會治理事務鏈上運行后，處于平等地位的各節點能夠通過分布式系統隨時監督公共信息和價值流向，及時發現和糾正數據造假和篡改；獲取記賬權及相應收益的規則由共識機制確定，社會成果的分配通過智能合約設定的條件自動執行，使得公共財富分配更加透明合理。

3．優化社會資源配置

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提出，優化各類增量資源配置和存量結構調整，給區塊鏈融入社會治理提供了廣闊空間。（1）有利于維護公平公正競爭、打破傳統社會階層固化，選拔和配置好公共管理與服務人才。通過鏈上公開招聘程序將應聘人的履歷數據打包上鏈傳輸，既能夠有效防止造假和篡改，又能夠發揮智能合約的人才發現機能、提高崗位與人力資源的匹配度，推動有效分工與合理組織的有效統一。（2）提高社會資金使用效率。金融領域是區塊鏈技術應用最早和最為成熟的領域，去中心化網絡和信用創造機制能夠規避由銀行等第三方機構對資金借貸的介入，降低由此帶來的成本，實現資金的安全便捷流動與高效使用。（3）充分挖掘和發揮社會資源。隨著區塊鏈技術不斷成熟及與大數據、物聯網、云計算等信息技術的深入融合，農業、能源、制造業、建筑業、服務業等行業資源的鏈上融合加劇。鏈上機制不僅提高各領域傳統資源利用效率，還能夠挖掘知識、技能、人脈、網絡點擊率等新型數字資源的價值。

4．提高社會經濟發展水平

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提出，健全國家經濟社會發展規劃制度體系，拓展了區塊鏈與社會治理的融合空間。（1）提高公共事務的工作質量。鏈上行政簡化審批程序、增加政府行為的透明度，提高政府機關業務效率。區塊鏈技術用于紀檢監察、司法取證存證等領域，還可以壓縮司法和行政等社會領域的權力尋租空間，降低行政監督成本，推動法治建設和社會公平正義。（2）推動數字經濟發展。區塊鏈的分布式賬本使得市場信息高度公開和自由流動，配合共識算法與智能合約消除價格壟斷、優化生產資源和商品服務的配置效率，密碼學算法和防篡改、可追溯機制保障產品質量，最終增進了消費者福利。（3）增強社會保障能力。利用鏈上數據能全面真實地掌握國計民生各領域數據，智能合約在設定的條件滿足時自動開啟救助，做到應保盡保、高效到位，切實增進人民福祉、促進人的全面發展與社會和諧進步。

（三）區塊鏈給社會治理帶來的挑戰

當前區塊鏈技術自身尚未完全成熟，特別是主流共識機制大都通過降低效率、增加成本來提高節點間信任度。例如，工作量證明算法的電力和計算機內存能耗大、處理效率比較低，也容易被少數算力強大的“大礦池”控制；實用拜占庭容錯算法則擴展性差，節點過多時會大幅增加通信成本，單個節點操控大量節點會危及全鏈安全。作為基于人工編程的信息網絡，區塊鏈系統也難以徹底避免算法和邏輯漏洞。現實中發生的多起木馬病毒入侵、賬戶被竊事件，給公眾帶來較大的損失，嚴重威脅公共信息安全。諸多技術缺陷決定了區塊鏈系統存在“不可能三角”，即不能同時保障安全性、去中心化和功能上的可擴展性。如圖5所示，構建鏈上社會治理系統時，如兼顧公共信息安全和功能上的可擴展性，就必須設置嚴格的入鏈許可接口從而保留系統管理的中心化特性；如保留去中心化和可擴展性，就要增加智能合約和共識機制的腳本設計，增加出現編碼漏洞風險從而犧牲系統的安全性；如去中心化和安全性難以取舍，而將鏈上每條信息和流轉記錄都傳送給各節點備份核驗，并經過共識機制確定上傳權，就需要減少功能或降低信息傳輸速度從而舍棄可擴展性。此外，聯盟鏈中廣泛使用的BFT類共識機制，還存在降低容錯強度、引入投票機制降低共識形成效率、節點數量受限等問題。

因此，低通量已經成為制約區塊鏈大規模落地應用的重要障礙，導致其應用主要局限在存證、清算等低頻次數據交換的場景。具體表現在公有鏈可支持節點數較多但信息處理速度較慢，聯盟鏈信息處理效率較高但支持節點數較少①。任何一種類型都難以既去除中心化機構弊端又高效處理大量公共數據，不利于提高社會治理效率。同時，當前區塊鏈系統的智能化水平較低，所謂的智能合約不過是預先設定程序的強制和自動化運行，尚不屬于具備適應性學習能力的智能。公共信息接入高通量區塊鏈運行后會呈現數量與類型的爆發式增加，需要真正的智能化技術對異常數據進行高效識別和處理，并總結歸納公眾行為特征優化鏈上協議與共識等底層架構、改進公共管理和服務。此外，區塊鏈對廣大公眾來說存在較強的技術壁壘，有可能成為社會欺詐的噱頭。特別是在金融領域，以比特幣大幅度升值為代表的光鮮案例對公眾構成巨大利益誘惑，很多項目假借區塊鏈技術之名布置騙局給受騙者帶來重大損失。這使公眾對區塊鏈疑慮情緒增加，不利于鏈上社會治理系統的推廣應用。

五、總結與展望

借助區塊鏈提升社會治理效能，對于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建設具有重要意義，也需要公共管理、信息和計算機技術等多學科支撐。我國區塊鏈專利數量居世界前列，但自主研發基本集中于轉賬交易等類金融領域，布置智能合約、滿足經濟社會信息交流與處理需要的平臺建設滯后。國內形成了百度、螞蟻、趣鏈等區塊鏈底層技術平臺，但主要面向企業及微小開發者提供商用服務，難以滿足鏈上社會治理的技術需求。區塊鏈底層平臺自成體系但開發成本高昂，尚未形成開源共享、協同創新的業界生態，同Hyperledger Fabric等國際知名項目競爭壓力較大。區塊鏈技術專著多聚焦編程及軟件開發，有的是翻譯引進的國外學者著作，對我國社會治理的針對性較差。組建能夠將區塊鏈技術運用于社會治理、開展培訓和推廣的專業人員隊伍需要很長時間。

應采取冷靜態度，全面認識區塊鏈技術的優勢和短板。社會治理領域事務繁多、涉及面非常廣泛，不能一哄而上盲目追求將所有數據上鏈運行。適于上鏈的信息特征一般包括需要對外公開或吸收公眾意見、容易發生身份冒用或數據篡改造假、獲取和傳遞信用成本較高、難以進行監管和取證、各方對合約事項達成共識較為困難。其他場景要考慮鏈上機制可能帶來的風險與問題事前做好全面論證，防范倉促上馬區塊鏈工程導致公共資源浪費，甚至落入假借區塊鏈之名的項目詐騙。加快核心技術自主研發彌補區塊鏈缺陷，統籌融合軟硬件優化協議、算法和數據結構，創新共識機制、鏈上擴容和區塊鏈分片方法提升聯盟鏈通量水平。

要加速構建“獨立可信、開放共享、自治高效”的鏈上社會治理格局。引入人工智能技術，利用鏈上數據和無監督學習、跨模態感知等訓練模型，更好把握網絡和公眾行為特征、提高異常行為和用戶真實身份感知的精確度，支持系統及公共服務優化。完善技術標準、監督機制和法律法規，提升區塊鏈系統性能和應用效能，推動建立以機器和算法為基礎的“價值互聯網”；挖掘公共數據的市場價值、加快培養數據要素市場，促進形成規則共識、行為共治、價值共享的“秩序互聯網”。擴大區塊鏈平臺的覆蓋范圍，推動政府部門間存儲及計算資源、政務數據的開放共享，以數據為載體構建和完善鏈上分工協作機制，以區塊鏈驅動我國社會治理效能的顯著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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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陳文鋒

收稿日期：2024-06-04

基金課題：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馬克思恩格斯的分工與市場思想及當代價值研究”（項目編號：22amp;ZD051）；河北省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課題“區塊鏈嵌入行政管理的技術賦能與路徑研究”（項目編號：JRS-2022-3356）。

作者簡介：李東坡，男，河北寧晉人，湖南工商大學經濟與貿易學院副教授，博士，碩士研究生導師，主要研究方向：數字經濟與行政管理；羅浚文，女，云南昆明人，云南財經大學經濟學院講師，博士，主要研究方向：數字經濟與技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