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軌耦合式環境治理

摘要：良好的生態環境是實現中華民族永續發展的內在要求和建設美麗中國的重要基礎。以中央生態環保督察為切入點，結合X河治理的典型案例，探索研究科層治理與運動式治理的雙重優勢，依此形塑的“常規型”+“運動式”的雙軌耦合治理范式有助于進一步提升環境治理績效。研究發現，雙軌耦合治理構建了治理主體耦合、治理策略運用、治理過程演進、治理效能疊加的邏輯閉環，揭示并解釋了環境治理的內在機理；形塑了科層為體、運動為用的國家治理新范式，凸顯了常規與非常規的治理優勢；豐富了國家治理的理論體系和實踐路徑，助推中國特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促進了環保督察制度的迭代更新和優化升級，進一步將制度優勢轉化為治理效能。雙軌耦合治理范式可賦能中國特色治理場域中現實難題的化解，以期為國家治理紓困解難提供智力支持。

關鍵詞：雙軌耦合治理；中央生態環保督察；科層治理；運動式治理

中圖分類號：C93 "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009-3605（2024）06-0014-10

一、問題的提出

黨的十八大以來，為全面貫徹落實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和破解環境治理的“公域問題”，黨中央、國務院開展了一系列根本性、開創性、長遠性工作，助力生態環境堵點、痛點、難點問題的有效紓解。特別是中央生態環保督察制度的啟動，從頂層設計的高度對生態環境保護工作作出了一系列戰略部署，抓住了當前地方環境治理問題“牛鼻子”，彰顯了國家層面環境治理的決心、信心和恒心，助推我國生態文明建設和環境治理創新。

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是對馬克思主義生態理論的重大創新，為我國生態文明建設提供了根本遵循[1]。中央生態環保督察作為新時代國家環境治理工具的集成創新，是國家與社會在環境治理領域良性互動的必然結果。中央生態環保督察最早可追溯到2002年區域環保督查，歷經“督企—督政—黨政同責一崗雙責”的歷史演進，實現了由“督查”到“督察”的價值躍遷。其運作邏輯從時間序列上可劃分為督察前、督察中、督察后三大階段，涉及督察準備、督察進駐、督察報告、督察反饋、移交移送、整改落實、立卷歸檔等流程，從而構建以“自上而下、自下而上”雙向反饋與“黨政同督、追責問責”的監督懲戒為基礎的邏輯閉環。截至到2022年底，中央已完成兩輪生態環保督察，并著手推進“回頭看”工作，實現了全國范圍生態環境監管的全覆蓋，為環境治理貢獻了中國智慧和中國方案。

作為環境治理制度創新，中央生態環保督察摒棄了科層抑或運動的環境治理定式，以科層為體、運動為用的新思路重塑了治理范式，聚合了常規治理與非常規治理的雙重優勢，其措施之實、力度之大、成效之顯著前所未有。為此，亟須厘清中央生態環保督察背后的治理邏輯，扎實推進地方環境治理邁向縱深，凸顯中國特色環境治理的綠色底色和質量成色。基于此，本研究提出中央生態環保督察背景下“常規型”+“運動式”何以可能、何以可為的現實之問，并在解構科層治理與運動式治理的基礎上重構雙軌耦合治理框架，力求探索出與國家治理邏輯相適應的新型環境治理之道。

二、文獻回顧與框架建構

（一）科層與運動：中國之治的治理范式

1. 常規型：科層體制下的常規治理

作為現代組織結構和管理方式的復合體，科層制是韋伯基于歷史比較分析所創制出的“理想形態”，是指權力依職能和職位分工和分層、以規則為管理主體的管理方式和組織體系。科層制可以具象地形容為一個橫向分科、縱向分層、上窄下寬的金字塔式結構，呈現出專業化、權力等級、規章制度、非人格化的內涵特征。作為一種基于理性原則建立起來的等級化、制度化、協同性的大規模組織形式，科層制極大地提高了政府治理的標準化、專業化、規范化程度與管理效率[2]。我國現行的行政體制是基于中國國情創制出的特色產物，這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了西方式科層制的不足。從治理規模與層級來看，其達到了“科層制”治理的新境界，形塑了一個超級復雜的金字塔式國家治理結構。中國當下的國家治理依托于科層制的發展，在穩定且重復的體制中按照行政程序運行，成為維系政府正常運轉，實現常規治理的基石。因而常規治理之于中國，即為各級政府在層層傳導的壓力體制下以科層制為基本形態的行為方式[3]。科層制作為常規治理機制，是一種中心化、集權化的權力設置，它可以保障上級或主導者的命令得到有效貫徹，成為地方政府組織體系的機體和基礎，具有理性、專業化和高效率等優勢。然而，科層制組織并非盡善盡美，難以根除行為模式逐漸僵化的弊病。正如韋伯所言，科層制僅是一種“理想設定”，沒有一種實際的組織能完全對應這種類型。此外，中國科層制下的政府體系也會因條塊和職能分割生成眾多“縫隙”，誘發推諉避責、各自為政、脫離群眾等現代官僚主義問題，滋生組織僵化、部門割裂等一系列治理難題，理論上的制度優勢反而成為導致組織失敗的內在矛盾。但是，科層制仍是“繞不過去的坎”，其常規治理的失序亟須非常規治理機制來彌補。

2. 運動式：運動背景下的非常規治理

作為國家治理的重要分析范式，運動式治理是治理主體運用自身資源，打破常規程序，對社會重大問題或難題進行專項整治的治理方式[4]，常見的形式主要有成立領導小組、召開緊急會議、突擊巡視督察等。較之于常規治理柔性的策略主義，運動式治理更加強調剛性的政治意識，通過官僚機構的意識形態宣傳和組織網絡滲透，用政治動員的方式聚合社會資源以完成國家治理的任務[5]。作為非常規治理機制，運動式治理呈現出非制度化、非常規化和非專業化的特征，通過內嵌政治權威于科層結構之中并將“行政任務”上升為“政治任務”，以此維系國家權威和治理績效之間的張力，凸顯出治理手段的靈活應對、資源配置的整合傾向及組織形式的扁平化的比較優勢，助推治理痼疾的消解。作為一種“立竿見影”的治理工具，運動式治理秉持著問題導向、權威替代、結構重塑、組織動員的治理邏輯，彰顯了堅持黨的集中統一領導、集中力量辦大事、密切聯系群眾的制度優勢，在一定程度上克服了中國式科層制組織的治理短板。此外，運動式治理作為“問題存量”的“特效藥”，雖然短期內能夠取得較高治理效能，但是始終“治標不治本”，無法兼顧治理的長效性，因而難以擺脫“治理—亂象—再治理—再亂象”的輪回。然而，囿于現階段社會問題的復雜性、政策工具的有限性、治理資源供需矛盾等國情和路徑依賴等現實因素的限制，運動式治理仍然是中國政府解決社會問題“去存量”的有效手段。

（二）可能與可為：“常規型”+“運動式”的雙軌耦合治理框架

伴隨著“國家治理”話語體系的興起，科層治理和運動式治理已經成為探討“治理”問題的熱點話題。既有研究表明科層治理與運動式治理并非簡單的二元對立關系，相反，二者均為國家治理的有效范式和有機組成部分。基于此，本研究在厘清二者邏輯機理的基礎上，嘗試構建“常規型”+“運動式”的雙軌耦合治理框架，以期適配國家治理的現實需要。

1. 1+1≥2：“常規型”+“運動式”何以可能

隨著科層與運動兩種治理機制相互之間的認同性、嵌入性及滲透性不斷強化，“常規型”+“運動式”組合模式設定下“1+1≥2”的治理效能的實現成為可能，雙軌耦合治理的邏輯機理如下。

其一，適配多元場景。科層治理與運動式治理作為迥然不同的治理范式，本質上都是政府針對特定社會問題所采取的治理工具[6]，分別對應了常規治理與非常規治理的應用場景。厘清各自制度情景，有助于打破二者“各自為政”所導致的治理場域碎片化窘境，從而構建銜接常態治理和非常態治理兩種情境的“組合拳”模式[7]，提升多元治理場景的適配性。

其二，補齊短板弱項。“常規型”治理具有顯著的規范性優勢和規則約束效力，但是難以擺脫效率低下、目標置換、部門僵化、信息孤島等治理短板；“運動式”治理的優勢在于集中力量辦大事、辦急事、辦要事[8]，但缺乏規范性、合法性、長效性的邏輯考慮。“常規型”+“運動式”的治理嘗試能夠實現科層治理與運動式治理模式的優勢互補、良性互動，賦能中國治理實踐的模式創新。

其三，長效提質增效。“科層+運動”是韌性與剛性的有機統一，是建立在短期成效基礎上的長效機制。基于運動式治理層級協同、資源整合的運作策略以及科層體系分工明確、組織有序的常規結構[9]，聚合“理想結構”與“類舉國體制”的治理合力，實現常規治理與非常規治理治理效能的疊加，是順應新時代國家治理要求的治理之道[10]。

2. 解構與重構：“常規型”+“運動式”何以可為

基于“常規型”+“運動式”模式的邏輯適切性，本研究嘗試構建一種能夠銜接常規治理和非常規治理兩種情境的治理范式，助推兩種治理模式相互吸納與嵌入，形塑雙軌耦合治理框架，回答“常規型”+“運動式”何以可為的現實之問，如圖1所示。

基于科層治理與運動式治理有機結合而架構的雙軌耦合治理框架，聚合了“常規型”+“運動式”的治理優勢，實現了對單一常規治理與非常規治理的進階超越，為國家治理提供了現實路徑。其一，治理主體耦合。理解中國問題的奧秘在于尋求中央、地方與社會三者之間的相對均衡和良性互動[11]。為此，形塑雙軌耦合治理的治理范式亟須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集眾智、凝眾力，實現中央、地方與社會治理主體耦合，構建國家治理命運共同體，從而提升治理的科學性、民主性、長效性。其二，治理策略靈活。科層與運動的融合不能僅停留在表面，不是“兩張皮”簡單的拼湊，而是基于模式認同基礎上的深度耦合和靈活調適。雙軌耦合治理模式借助政治任務下的壓力傳導、任務拔高的注意力凝聚、目標趨同下的政治動員等韌性治理舉措，以施加壓力、吸引注意力、激活動力的靈活手段，助推國家治理現代化。其三，治理過程優化。雙軌耦合治理在解構科層與運動式治理結構的基礎上實現了對治理過程的重構，是將雙軌并行轉化為雙軌合一的全新治理路徑，實現從初期、中期到后期的治理躍遷。雙軌耦合治理始于科層與運動相互吸納，即對各自治理經驗的借鑒，并在此基礎上逐漸實現模式相互嵌入，最終實現科層治理與運動式治理的高階耦合和良性互動。其四，治理效能疊加。雙軌耦合治理效能凸顯了更高效率、長期效果、綜合效益的價值優勢。雙軌耦合治理在打通科層條塊關系束縛、秉持運動式治理“速勝”邏輯的基礎上，實現了治理效率的提速增效，治理效果不僅短期有效，而且 更具長效性，取得了社會、經濟等一系列綜合效益。總之，“常規型”+“運動式”治理模式為政府應對復雜現實、處理社會問題、實現國家治理提供了參考借鑒，有效回答了雙軌耦合治理何以可能、何以可為的現實問題，助推中國特色國家治理話語體系的建構。

三、雙軌耦合治理：中央生態環保督察背景下X河治理的解碼與探析

由于經濟社會發展、工業化城鎮化加快、城市規模擴大以及人口不斷增長等因素的影響，S省J市的“母親河”水質不斷惡化，X河曾一度變為小“黑”河。2015年起，X河污染問題連續被環保部門掛牌督辦、“掛號”管理，2017年甚至被中央環保督察組列入了“黑名單”。在此背景下，J市政府打響了X河流域水污染治理攻堅戰，以“常規型”+“運動式”治理模式走出了一條X河由“黑”到“清”的嬗變之路，實現了雙軌耦合治理的治理創新。

（一）委托—代理—參與：治理主體的耦合

本研究立足于中央生態環保督察的現實場景，采取中央、地方與社會這一整體性關系框架，揭示并解釋治理主體的耦合協同。中央、地方、社會在環境治理方面耦合具體表現為委托—代理—參與的關系[12]，即中央政府通過生態環保督察賦予地方政府環境治理的權限和任務的同時引導社會成員共同參與環境治理。雙軌耦合治理超越了科層環境治理主體的一元委托一元代理和運動式環境治理一元委托多元代理的治理碎片化、低效性的治理局限，實現了多元委托多元代理的雙向調試，即各相關部門既要對地方政府環境治理安排負責又要為中央生態環保督察服務，從而整合資源優勢，保障治理效果。“以前我們只對上級直屬部門負責，根據上級下發的任務開展具體工作。中央生態環保督察開展后，J市市政府成立了專門的領導小組，統籌安排任務、部門協同作戰，治水效果得到顯著提升。”（訪談記錄：SWJ2023061201）中央生態環保督察以來，J市各部門、各區縣紛紛簽訂X河治理的“軍令狀”，市長親自掛帥擔任總指揮，通過層層傳導壓力和部門合作，形成上下聯動、左右協調、齊抓共管的工作模式，從而打破了以往“各掃門前雪”的困境，保證治污過程的科學性、統一性、完整性和連貫性。此外，中央生態環保督察也將社會主體納入到環境治理的過程中，通過宣傳推介、廣開言路、多元合作等方式充分聚合企業、專家、群眾力量，助力環境治理工作。“作為水污染治理領域的專家，我就檢查中發現的具體問題一口氣給出了12條專業意見建議，被全部吸收采納。我充分感受到政府對X河治理是動真格的，也提升了我對治河的信心。”（訪談記錄：RDDB2023061505）中央生態環保督察臨時性的高位推動，高強度的問責壓力能夠短期內聚合多重地方委托人和社會力量，實現治理主體的耦合協同和環境問題的精準治理。

（二）壓力—注意力—動力：治理策略的運用

政策工具是指能夠達成一個或多個特定政策目標的具體實施手段與方式[13]。雙軌耦合治理為環境治理提供了多元的治理工具箱，治理策略的靈活調適和組合運用使得X河治污成效顯著。首先，適當施壓。中央生態環保督察是黨中央、國務院為加強生態環境保護工作采取的一項重大舉措，“央字頭”帶隊體現高規格，代表國家層面對生態環境保護和治理的決心和意志。通過釋放高強度、全過程的督察壓力、輿論壓力，推動各地方加強部門間的履職與合作協調，提升地方環境治理實效。X河被納入“負面教材”以后，政府立即成立工作專班，多頭協調，聯絡環保、水務等部門著手治理，頂住了“回頭看”壓力，保質保量地完成了督察整改工作。其次，聚焦關注。相較于短周期、易上手、成本低的工作，地方政府對于環境治理的關注不如經濟發展，因而環境問題始終得不到有效解決。雖然J市市政府20世紀90年代就意識到X河的污染問題，但是由于治理成本高、周期長等原因導致治理工作一直擱置，盡管開展過幾次短暫的運動攻堅，但是基本上都是“雷聲大雨點小”，敷衍了事。在中央生態環保督察期間，J市市政府將環境治理置于重中之重，多次召開專題會議、多次進行暗訪等，推動X河治理走向正軌。“當時的工作重心就是完成督察整改工作，我們要不惜一切代價讓河道的污水徹底消失，就是用車一趟趟地把污水拉走，也不能讓群眾再挨熏受氣。”（訪談記錄：RDDB2023062406）再次，激發動力。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生態環境質量好壞已成為衡量地方政績的重要標準，環境治理不再是地方政府的負擔，反而轉換為官員晉升的重要治理場域，這極大調動了地方治理的積極性。相較于以往對政治任務的被動應對，J市政府表現出對X河治理的主動性，持續不斷加大力度、見到成效，彰顯了地方政府在生態文明建設中的使命擔當。X河治理也被生態環境部列入督察整改的典型案例，實現了由“黑”到“清”的蝶變。通過綜合運用多元化的治理策略，實現了科層與運動的有機結合，從而打造雙軌耦合的環境治理新路徑。

（三）進場—在場—退場：治理過程的演進

將雙軌耦合治理融入中央生態環保督察“進場、在場、退場”的全過程中，助推科層與運動治理模式在環保督察進程中實現吸納共治、雙重嵌入和良性互動[14]。中央生態環保督察組準備與進駐階段，政府需要借助運動式治理的政治勢能和組織動員優勢，集中科層體制的注意力和匯聚動員力，實現對環境治理中心政治任務的拔高和治理資源“縱橫內外”的多維整合，從而為改進地方環境治理邏輯、提升環境治理績效奠定基礎。“市政府決定采取‘特效’手段開展調研，即只請牽頭的環保部門帶路，不請主管的水務部門參加，摒棄層層任務下發的‘常理’，直接暗查暗訪，掌握一手資料。”（訪談記錄：ZFB2023061602）督察整改期間，J市呈現出獨特的“常規型”與“運動式”的混合治理模式，即通過成立領導小組實現科層與運動的相互嵌入，實現整改任務政治化、部門整合去分工的有機統一。市長親自掛帥的整改辦作為權威性的執行機構對督察整改工作進行了統籌布局與統一安排，打破了常規科層的專業化分工，助力科層政治勢能轉化為污染治理效能。此外，依托于科層體系資源，整改辦將督察組的整改任務進行二次常規化配置，克服時效性瓶頸，聚力科層治理與運動式治理的雙重優勢。“環保督察整改工作不僅需要環保、水利主管部門的參與，也需發改、財政、國土、交通、建設、農林等多部門的協調配合，這就亟須發揮領導小組、辦公室的動員力、整合力完成X河治污的攻堅戰。”（訪談記錄：LDXZ2023070202）中央生態環保督察組“退場”后，強運動機制與常規機制的治理經驗仍會遷移至日常的環境治理工作中，科層與運動實現了良性互動。一方面，環保督察作為一種慣例式督察，未來仍會多次進行，因而亟須科層與運動的深化合作，助推政治勢能持續轉換為治理效能。另一方面，臨時性組織與常設性機構的混合化配置、周期性督察整改與常規環境治理相融合等方式實現了環境治理模式的重塑，“黨政同責”環境保護與“綠色高質”經濟發展互促共贏的新常態，從而持續發揮“雙軌耦合”的制度效力。

（四）效率—效果—效益：治理效能的疊加

治理效能是檢視雙軌耦合治理的重要標準，厘清治理效率、效果、效益，從而更好地衡量X河治理效能。借著中央生態環保督察的契機，J市政府通過協同式治理、暗訪式調研、組合式監督、跟蹤式問效等科層優化與運動開展，取得了X河治理的一系列階段性成果，兩周完成摸排工作、半年建成治污工程、水質一年三連升等治理效率助力實現精準治污和源頭治理。2019年X河迎來“高光時刻”，不僅被列入省級生態環保十大事件，更榮獲生態環境部督察整改典型案例，成功破解困擾市民30多年的治理難題，凸顯了雙軌耦合的治理效率。“為治理X河，政府一個月內就關停了一大批重污染企業、清理了幾十處垃圾傾倒點，并迅速建成了地下式污水處理廠，其行動速度、落實力度屬實令人嘆服，我們也期待完成X河治理工作，改善城市水環境。”（訪談記錄：JNSM2023071103）補短板、多舉措、重聯動的X河雙軌耦合治理堅持系統治污、科學治污、依法治污的思路，通過“手術刀”式的精準治污實現“水清”治理目標的同時也取得了“河暢、岸綠、景美、宜游”的附帶效果。此外，整治攻堅戰指揮部還將X河治污作為“水十條”的重點工作之一，堅持每月一調度、每季一通報、每年一評估，J市人大常委會還頒布了《J市河道管理保護條例》，以立法的形式統籌推進全市河道治理，從而更好加強水生態環境修復、確保治理效果的持續性。“綠化得非常好，水質也越來越清澈了，還配建了公廁、停車位、球場、應急廣播系統等公共服務設施，能取得如此好的治理效果，我們很滿意。”（訪談記錄：JNSM2023072601）X河治理充分印證了“兩山論”的正確性，釋放了巨大的環境容量、提高了環境承載力，生態效益打底的同時也激活了其潛在的經濟效益和文化效益。一方面，X河治理重塑了城市水生態，打造內河治污的典型范例的同時還間接促進了產業結構升級和新舊動能轉換，拓展了X河的航運、防洪、旅游、養殖、供水等多重功能。特別是X河“通江達海”功能的重啟能夠更好實現與沿線城市乃至域外城市的合作發展，助推城市經濟的進一步發展。另一方面，X河治理塑造了山泉湖河城一體融合的生態風貌，實現了水質提升及沿岸風貌的再造，再現“鵲華秋色”“齊煙九點”等歷史文化風貌，從而為構建千年古道的文化格局提供支撐，彰顯獨具地域特色的民俗風情。X河雙軌耦合治理打造出良好生態環境的同時也培育出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增長點，構建了城市發展新載體，環境效益、經濟效益、社會文化效益顯著提升。

四、結論與討論

推進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的現代化建設是黨和國家亟須應對的重要課題。本文聚焦中央生態環保督察的治理場域，通過構建科層治理與運動式治理的雙軌耦合框架，深入探討地方環境治理的現實問題，進而得出以下結論。

其一，雙軌耦合治理構建了治理主體、策略、過程、效能嚴密的邏輯閉環，揭示并解釋了環境治理的內在機理。在治理實踐中，中國歷來致力于尋求中央、地方與社會三者之間的相對均衡和良性互動，環境治理更需要“集眾智、凝眾力”，因此，需要在中國共產黨的領導下整合資源、統籌各方，吸納社會力量共建命運共同體。雙軌耦合治理不是“無腦”的范式照搬而是有策略地施加治理技術，是在適當性施壓和注意力聚焦基礎上的動力激發，是治理工具和手段的靈活、漸進、動態調適。科層與運動的耦合是建立在范式價值相互認同基礎上吸納、嵌入、互動的有機統一和高度融合，難以一蹴而就，需要貫徹到“進場、在場、退場”的督察全過程，并不斷磨合和檢視。選取效率、效果、效益作為衡量雙軌耦合治理效能的綜合參照，系統考評環境治理的督察實效，從而有針對性地進行完善和修正。雙軌耦合治理框架為更好認識和理解中央生態環保督察提供了新思路，助力紓解生態環境等國家治理的難題。

其二，雙軌耦合治理形塑了“常規型”+“運動式”的國家治理范式，凸顯了雙重治理的價值優勢。中央生態環保督察并非沿用常規科層定式，也不是對非常規運動式治理的簡單復刻，而是在打破常規、借鑒非常規基礎上實現“常規型”與“運動式”的動態耦合。一方面，科層結構吸納了運動式環境治理的經驗，以領導小組的形式實現了“去科層化”的條塊關系整合，形塑了“橫向到邊、縱向到底”治理網絡。另一方面，運動式治理嵌入到科層結構之中實現了環境督察問責常態化，賦予環境治理組織適當壓力、高度注意力、持續發展動力，重塑科層治理機制。科層與運動的良性互動，常規與非常規治理的有機結合擺脫了兩種范式盲目“內卷”的治理怪圈，聚合了短期與長效、動態與靜態、剛性與彈性的雙軌治理優勢，助推高質量環境治理和經濟發展轉型。

其三，雙軌耦合治理豐富了國家治理的理論邏輯和現實路徑，助推中國特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實現。從理論上來看，運動式治理作為科層治理失靈的替代性方案本質上與科層治理是互斥的，由此劃分成科層與運動二元治理的理想類型，從而有效適配常規與非常規的治理場景。然而，與理論假設相比，中央生態環保督察實則是科層與運動共同形塑治理邏輯，開辟了國家治理的雙軌耦合實踐進路。國家治理不必拘泥于統一定式，而是應當吸收借鑒、融會貫通，并根據治理情境和治理場域的現實需要靈活運用治理工具，動態調適治理模式。此外，雙軌耦合的治理邏輯體現了環境治理韌性、彈性、靈活性的內在意蘊，凸顯了中國特色國家治理的比較優勢，進一步豐富了我們對國家治理邏輯的理解，同時也指明了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前進道路。

其四，雙軌耦合治理促進了中央生態環保督察制度的優化，有利于將制度優勢轉化為治理效能。科層為體、運動為用的治理嘗試為中央生態環保督察制度優化提供了新思路，聚焦管理體制、治理機制、國家法制維度鞏固和提升制度優勢，持續改善治理績效。以中央生態環保督察為契機，強化垂直管理與屬地管理于一體的管理體制，進一步完善中央與地方縱向治理的制度供給和地區間的橫向合作，確保環境治理過程中央地同時在場和地區協同治理。以習近平生態文明思想為指導，不斷完善環境保護與督察的宣傳、參與、監督機制，在推動全民生態理性構建的同時打造聚合國家、政府、市場、社會、公眾力量的環境“合作共同體”治理機制。在依法治國的背景下，任何制度建設都必須以合法性作為基礎，為此亟須進一步厘清中央生態環保督察制度設計的法律依據和現實困境，促進黨內法規與國家法律銜接互動，探尋中央生態環保督察法治化路徑。

“常規型”+“運動式”治理模式，能助推厘清中央生態環保督察背景下環境治理的內在機理，同時也為國家治理提供了雙軌耦合式的治理模式，具有一定的理論意義和實踐價值。然而，本研究還存在一定的提升空間。例如，雙軌耦合分析視角僅是對環境治理問題的探索性嘗試，其耦合機制、耦合強弱等是否影響以及如何影響環境治理績效尚需驗證，雙軌耦合治理能否遷移到其他研究領域，適配多元化國家治理場域也需進一步思考。此外，本研究以定性研究為主，缺乏定量研究的檢視，這在一定程度上可能導致研究信度和效度受損，因而后續研究也需適當運用統計學、經濟學等軟件和工具加以分析和佐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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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周 "覓

收稿日期：2024-07-02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后期資助重點項目“新時代數字強邊研究：基礎理論、戰略邏輯、模型建構與管理實踐”（項目編號：22FGLA001）；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務費專項資金項目“城市政府優化營商環境的政策工具組合研究”（項目編號：N2314004）。

作者簡介：劉聰，男，山東濰坊人，北京航空航天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環境治理、國家治理；塵興邦，男，山東菏澤人，北京航空航天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公共管理、環境治理；申紅梅，女，云南昭通人，北京航空航天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政府治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