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文章回顧了2023年召開的第45屆世界遺產大會的基本情況,對本屆大會審議的遺產地保護狀況,尤其是56項瀕危遺產地的保護狀況影響因素和本屆大會審議的新申報項目做了進一步的數據分析,并對烏克蘭受戰爭影響列入《瀕危世界遺產名錄》的遺產項目和與近期沖突相關的記憶遺產2個熱點話題做了深入的解讀。
關鍵詞:世界遺產;委員會會議;申報與評估;保護管理狀況;與近期沖突相關的記憶遺產
中圖分類號:TU-09" " " " "文獻標志碼:A
DOI:10.19490/j.cnki.issn2096-698X.2024.03.004-020
Abstract: The paper provides a comprehensive review of the 45th World Heritage Committee session held in 2023, conducting a detailed analysis of the conservation status decisions made for the World Heritage sites by the committee. Special attention is given to the factors affecting the properties listed in the World Heritage List in Danger in 2023, with a focus on the 56 endangered heritage sites. Additionally, the session’s deliberation of new nominations is subjected to further data analysis. Furthermore, 2 Ukraine properties listed in the World Heritage List in Danger in this session due to the Russo-Ukrainian War as well as sites associated with recent conflicts were interpreted in depth.
The article delves further into two hot topics in relation to the Russo-Ukrainian War,the listing of two Ukrainian properties as ‘endangered’ during this session, and the interpretation of sites of memory associated with recent conflicts.
Keywords: world heritage;committee session;nomination and evaluation;conservation and management status;sites of memory associated with recent conflicts
1" "會議情況綜述
2023年9月10—25日,第45屆世界遺產委員會會議(以下簡稱“世界遺產大會”)在沙特阿拉伯首都利雅得舉辦。受俄烏沖突影響,原定于2022年在俄羅斯舉辦的大會未能如期舉辦,而本屆會議作為一次延長會議,審議2022年和2023年2年世界遺產相關工作,共設16項議題,審議通過372項決議。第45屆世界遺產委員會是在2021年11月召開的締約國大會上換屆選舉產生的。相比上屆委員會的地區構成,現任委員會中亞洲和太平洋地區委員國數量減少1席,非洲地區委員國數量增加1席,其余地區數量保持不變(表1、圖1)。
在9月11日會議開幕式的致辭中,聯合國教科文總干事奧德蕾·阿祖萊就非洲優先、氣候變化、武裝沖突、記憶遺產等世界遺產領域近期關注的重點問題,簡要介紹了教科文組織的態度、應對策略及努力和成效,并強調了文化在文明間對話和構筑團結方面起到的重要作用[1]。
總體而言,在世界遺產保護狀況方面,本屆大會共審議262項世界遺產保護狀況,包括205項《世界遺產名錄》中的遺產項目和57項《瀕危世界遺產名錄》(以下簡稱《瀕危名錄》)中的遺產項目,開放其中26項,包括6項在決議草案中被建議列入《瀕危名錄》的項目。其中,烏干達的巴干達國王們的卡蘇比陵(Tombs of Buganda Kings at Kasubi)因重建工作基本完成,成為本屆大會唯一1項被移出《瀕危名錄》的遺產地。烏克蘭的“基輔:圣·索菲婭教堂和佩喬爾斯克修道院”(Kyiv:Saint-Sophia Cathedral and Related Monastic Buildings, Kyiv-Pechersk Lavra)與“里沃夫歷史中心”(L'viv-the Ensemble of the Historic Centre)因受俄烏沖突影響,成為本屆大會2項被列入《瀕危名錄》的遺產地。本屆大會后,《瀕危名錄》中的遺產數量達到56項,創歷史新高。
在世界遺產申報方面,本屆大會共審議50項申報項目(包含5項重大邊界修訂項目),其中包括24項本應于2022年審議項目(20項為新申報項目,4項為重大邊界修訂項目),和26項2023年審議項目(25項為新申報項目,1項為重大邊界修訂項目)。其中,文化遺產36項,自然遺產12項,混合遺產2項。咨詢機構評估后給予“推薦列入”(I)的項目為31項(不包含重大邊界修訂項目),而經委員會審議,本屆會議共產生42項新世界遺產,其中包括33項文化遺產和9項自然遺產,僅有3項遺產未被列入,均被評估為重報(D)項目(詳見附錄A)。5項重大邊界修訂項目均審議通過。截至2023年年底,《世界遺產名錄》中的遺產總量達1 199項,其中文化遺產933項,自然遺產227項,混合遺產39項,分布于168個締約國。
中國于2021年提交的世界遺產申報項目“普洱景邁山古茶林文化景觀”(Cultural Landscape of Old Tea Forests of the Jingmai Mountain in Pu'er),于本次大會成功列入《世界遺產名錄》,成為中國第57項世界遺產。普洱景邁山古茶林位于中國云南省普洱市瀾滄拉祜族自治縣惠民鎮,是一處由古茶林、茶園、森林和傳統村寨構成的不斷演進的文化景觀。遺產符合價值標準(iii)(v)。標準(iii)強調遺產地為傳統的林下種植古茶林提供了特殊的見證,促使不同土地使用方式互補的空間分布;標準(v)則強調古茶林是基于水平和垂直結合的可持續土地利用系統的杰出范例。
本屆會議還審議并列入3項與近期沖突相關的記憶遺產,包括2018年被當年大會推遲審議的“第一次世界大戰(西線)的墓葬和紀念場所”(Funeral and memorial sites of the First World War),以及2022年阿根廷申報的“ESMA博物館和紀念地”(ESMA Museum and Site of Memory-Former Clandestine Center of Detention, Torture and Extermination)、盧旺達申報的“種族大屠殺紀念地”(Memorial sites of the Genocide: Nyamata, Murambi, Gisozi and Bisesero)。本屆會議對該主題遺產的決議落實了委員會第18次特別會議決議(WHC/23/18.EXT.COM/4),也將成為未來評估的重要參照,其評估過程的詳細討論見后文專題,而其長期影響則有待進一步觀察。
2" "2023年度瀕危遺產保護狀況影響
因素分析及熱點關注
2.1" "影響因素分析
截至2023年年底,在《瀕危名錄》中,阿拉伯國家和非洲地區的瀕危遺產數量依舊占比較高,分別為23項和14項,占瀕危遺產總數的41%和25%(圖2),而這2個地區的世界遺產數量則占《世界遺產名錄》總量的8%和9%,反映出這2個地區世界遺產保護管理現狀面臨的巨大挑戰。
根據世界遺產中心網站保護狀況(SOC)頁面公布的2023年度《瀕危名錄》遺產保護狀況影響因素共14項,除各個遺產地面臨的特殊問題(類型為“其他”),13項遺產保護狀況影響因素大類中,出現頻率最高的為“管理和體制因素”(management and institutional factors,在56項瀕危遺產地中出現40次),其次為“其他人類活動”①(other human activities,37次)②。 “建設與發展”(buildings and development)、“生態資源的使用/改變”(biological resource use/modification)、“物理資源開采”(physical resource extraction)、“遺產的社會/文化用途”(social/cultural uses of heritage)的出現頻率在10~20次之間,其余因素出現頻率均在10次以下(圖3)。對這些遺產影響因素做地區分布的統計則不難發現:“管理和體制因素”是各地區遺產地面臨的普遍問題;“其他人類活動”則主要發生在阿拉伯國家和非洲地區(分別占受此類因素影響的瀕危遺產地總數的46%和38%)。此外,阿拉伯國家遺產地受“建設與發展”的威脅遠超其他地區(占受此類因素影響的瀕危遺產地總數到60%),非洲地區遺產地受“生態資源的使用/改變”和“物理資源開采”的威脅亦遠超其他地區(分別占受該類型影響因素影響的瀕危遺產總數的50%和67%)(圖4)。
如果我們進一步分析對瀕危遺產地影響因素最大的“管理和體制因素”與“其他人類活動”2個大類下的14個子項,則會發現:出現頻率最高的子項為“管理體系/管理規劃”(management system/management plan)、“非法活動”(illegal activities)和“戰爭”(war)(圖5)。根據世界遺產中心網站SOC頁面的公開統計,“戰爭”在近10年間出現的頻率大幅提升,成為近期影響保護狀況的主要因素(圖6);“管理體系/管理規劃”“非法活動”在近10年間的出現頻率則較為穩定(圖7、圖8)。
按地區統計“管理和體制因素”與“其他人類活動”2個大類下的14個子項,可發現:“管理體系/管理規劃”與“法律框架”的地區出現頻率較為平均,說明這2項問題是各地區瀕危遺產所面臨的共同問題。此外,阿拉伯國家出現頻次最高的子項類別為“戰爭”“蓄意破壞”和“管理活動”(分別為受該類型影響因素影響的瀕危遺產地總數的76%、78%和78%),非洲地區出現頻次最高的子項類別為“非法活動”“內亂”和“戰爭”(分別為受該類型影響因素影響的瀕危遺產地總數的50%、60%和24%)(圖9),反映出區域不穩定因素和管理措施實施不佳是這2個地區瀕危遺產所面臨的最主要威脅。
通過以上分析可知:“管理體系/管理規劃”和“法律框架”是全球瀕危遺產地普遍面臨的保護管理問題。阿拉伯國家與非洲地區遺產地因受戰爭和非法活動影響,此問題尤為突出。戰爭也是近10年各影響因素中出現頻率顯著提高的項目。
2.2" "熱點關注:烏克蘭2項遺產受戰爭影響被列入
《瀕危名錄》
俄烏沖突使烏克蘭的世界遺產地陷入陰霾。2023年1月召開的世界遺產委員會第18次會議將烏克蘭敖德薩歷史中心(The Historic Centre of Odesa)緊急列入《世界遺產名錄》,同時列入《瀕危名錄》。在本屆遺產大會上,烏克蘭另2處遺產地基輔:圣·索菲婭教堂和佩喬爾斯克修道院和里沃夫歷史中心同樣因戰爭原因被列入《瀕危名錄》。
基輔:圣·索菲婭教堂和佩喬爾斯克修道院是2處烏克蘭中世紀和近代早期(基輔羅斯和酋長國時期)紀念性建筑群的杰出代表,在1990年以符合標準(i)(ii)(iii)(iv)列入《世界遺產名錄》(圖10)。里沃夫歷史中心則完整保留了中世紀時期的城市形態,反映了不同族群在此生活的場景,在1998年因標準(ii)(v)列入《世界遺產名錄》(圖11)。進入21世紀,2處遺產均面臨住房、管理體系、管理規劃等方面的問題。2022年爆發的俄烏沖突更使2處遺產地的保護狀況雪上加霜。2023年7月6日,一枚導彈擊中了里沃夫緩沖區內的一棟歷史建筑,距離遺產構成圣尤里建筑群僅2 km,直接威脅到遺產地的安全。此外,導彈襲擊也給遺產區范圍內的建筑帶來了嚴重的振動影響。
本屆遺產大會集中審議了烏克蘭這2處遺產地的保護管理狀況。在審議開始前,主席特別提出由于該問題“非常微妙”,呼吁各代表團避免不必要的長時間辯論,并將發言限制在最低限度內。審議過程中,俄羅斯首先發言,支持將2處遺產地列入《瀕危名錄》,但指出對烏克蘭遺產地的決議草案措辭與《保護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公約》(以下簡稱《公約》)、《實施〈世界遺產公約〉操作指南》(以下簡稱《操作指南》)及其他決議的措辭不一致,有擴大《公約》范疇之嫌,且未提及烏克蘭自身在保護管理方面存在的問題,因此對決議內容和表述持保留意見。在委員會未經修改通過決議草案后,比利時、保加利亞、希臘、意大利和日本代表發言,指出世界范圍內的文化遺產正在受到沖突的影響,希望締約國能依照《公約》6.3條內容③共同保護文化遺產。最后,烏克蘭代表在發言中表達了對現有決議無法充分反映遺產地列入《瀕危名錄》之主要原因的擔憂[7]。
3" " 《世界遺產名錄》的申報與評估情況及熱點關注
3.1" "申報與評估情況
在遺產申報項目類型的分布上,2022年提名的24項遺產項目(含重大邊界修訂項目)包含19項文化遺產(占79%,含3項文化景觀),5項自然遺產(占21%);4項重大邊界修訂項目(占17%),20項新申報項目(圖12)。2023年提名的26項遺產項目(含重大邊界修訂項目)包含17項文化遺產(占65%,包含3項文化景觀),7項自然遺產(占27%),2項混合遺產;1項重大邊界修訂(占4%),25項新申報項目(圖13)。這2年申報項目總數基本穩定在25項左右,顯示出自2018年開始實施1國僅可申報1項世界遺產的政策后,每年審議35項的總數限制尚未達到[8]。遺產類型分布的比例與往屆情況基本相似,文化遺產占據絕大多數,混合遺產數量稀少,遺產類型之間的不平衡持續加大。重大邊界修訂項目占據遺產申報的一定比例,體現出早期列入項目迫切需要通過邊界修訂更新遺產構成和價值認識(附錄A)。
在遺產申報項目地區分布上,2022年歐洲及北美地區有11項遺產申報,亞太地區有9項,非洲地區有4項,拉丁美洲及加勒比地區有1項④,阿拉伯地區未有申報項目。2023年歐洲及北美地區有11項申報,亞太地區有7項,非洲地區有3項,拉丁美洲及加勒比地區有3項,阿拉伯地區有2項(圖14)。與往屆情況類似,申報項目仍主要來自歐洲及北美地區、亞洲及太平洋地區,2區域數量占到總量的80%(2022年)和70%(2023年)。非洲地區、拉丁美洲及加勒比地區、阿拉伯國家平均起來每區每年申報的數量僅為2項,可見地區分布的不均衡現象依舊明顯。
本屆申報項目的評估,無論是自然遺產或文化遺產,咨詢機構的評估意見均給予了較高的通過率,僅1項遺產被建議不予列入(N)。2022年和2023年分別推薦16項(67%)和15項(58%)遺產列入,這一比例高于往年(圖15、圖16)。其中埃塞俄比亞的蓋德奧文化景觀(The Gedeo Cultural Landscape)在推薦列入的同時建議列入《瀕危名錄》。本屆會議申報項目中出現6項(占12%)往屆會議審議未通過、重新提交的項目,其中5項獲得咨詢機構推薦列入,僅奧扎拉-科科阿森林高地(Forest Massif of Odzala-Kokoua)因保存現狀和保護管理機制尚存在問題而被咨詢機構評估為“推遲申報”(D)。不過,針對咨詢機構的評估,委員會依舊大幅修改了咨詢建議,最終僅有3項申報項目未成功列入,蓋德奧文化景觀成功列入而未被列入瀕危名錄,往屆重新提交項目均全部成功列入。
在價值標準的使用方面,文化遺產最常用為標準(iv)(建筑、建筑、技術、或景觀的杰出范例)和標準(iii)(文明或文化傳統獨特的或特殊的見證)(圖17);而自然遺產常用的為標準(x)(生物多樣性保護的重要的棲息地)(圖18)。標準使用的頻率與每年申報的遺產類型與價值特征密切相關,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申報遺產的特點。而針對締約國價值標準的闡述,咨詢機構的評估均給予了約一半的通過率,文化遺產中標準(iii)(iv)(v)的通過率較高(圖19),而自然遺產中標準(vii)(ix)通過率較高(圖20)。若價值闡釋不被認可,將直接導致咨詢機構質疑遺產地的完整性或真實性,導致項目評估結果為“重報”(D)或更差。前文談及,本屆會議咨詢機構給予的評估是相對寬松的,例如阿巴赫·塔卡利克國家考古公園(National Archaeological Park Tak'alik Ab'aj)、波斯商隊驛站(The Persian Caravanserai)等項目在價值闡釋沒有被認可的前提下,仍得到了“補報”(R)的評估結果。最終,委員會通過修訂決議草案修訂價值標準的表述,幫助8項(16%)遺產成功列入《世界遺產名錄》或完成重大邊界修訂。
世界遺產真實性、完整性、邊界評估屬于遺產突出普遍價值評估的一部分,因涉及價值與遺產構成要素之間的支撐關系,不過真實性、完整性、邊界也是遺產保護狀況的整體性反映,故這里與保護管理狀況的評價指標放在一起討論。世界遺產保護管理情況的評估主要是評價遺產法律保護(protection)、管理(management)和保護措施(conservation)等方面狀況,評價的等級可分為3類:符合、部分符合和不符合(或現階段尚無法證實)。
2022年和2023年申報項目在保護管理狀況評估中基本反映出相似的特點。2年中平均每年符合完整性標準的項目約為64%,文化遺產符合真實性標準的約為65.5%,遺產區劃邊界符合要求的均為54%,法律保護(本項評估更關注法律法規對遺產本體的保護)符合要求的約56%,管理體系符合要求均為38%,而整體保護(本項評估更關注記錄、保護措施的實施和監測體系的綜合實施效果)符合要求的約為39.5%(圖21、圖22)。這樣的保護管理現狀距離世界遺產地應為保護管理最佳時間的理想目標仍有差距,也顯示出申遺成功后遺產地仍有大量保護與管理工作亟待完善,這一要求也反映在決議草案對締約國的要求之中。
3.2" "熱點關注:與近期沖突相關的記憶遺產終成功
列入《世界遺產名錄》
2018年,由法國和比利時聯合申報的項目第一次世界大戰(西線)的墓葬和紀念場所(Funeral and memorial sites of the First World War)引發了世界遺產領域對與近期沖突事件相關遺產地價值的反思。當年ICOMOS并未給予遺產地明確的評估意見,決議(42 COM 8 B.24)[9]要求該項目推遲審議,要求世界遺產中心和ICOMOS就“與近期沖突記憶相關的遺產”(sites associated with memories of recent conflicts)開展專題研究和討論。
2023年1月,世界遺產委員會第18次特別會議就該主題遺產進行了專題審議,決議(WHC/23/18.EXT.COM/4)[10]就相關名詞給予了明確定義。“與近期沖突相關的記憶遺產”(sites of memory associated with recent conflicts)中的“近期”指“20世紀以來發生的事件,眾所周知,沖突造成的記憶本質上具有敏感性,可能超越這一時間框架而持續數個世紀”。“沖突”則可涵蓋“戰爭、戰役、屠殺、種族滅絕、酷刑、軍事占領、自決運動、抵抗運動、擺脫殖民、種族隔離和占領的解放運動、流亡、驅逐和大規模侵犯人權、可能影響國家領土完整等事件或行動”。記憶遺產或紀念地(site of memory)是指“某個國家、人民(或至少是部分人民)或社區想要記住的事件發生地。(它們是)具有物質遺存的特定場地,符合《公約》第1條和第2條,或與其紀念相關的景觀特征,用于紀念這些沖突的受害者。這些場地可供公眾進入或向公眾開放,代表對和解、紀念、和平的反思,必須發揮著教育的作用,用以促進一種和平與對話的文化”。
事實上,這并不是世界遺產領域首次關注到該主題遺產。前納粹德國奧斯威辛-比克瑙集中營(Auschwitz Birkenau,1979)被認為是該主題遺產首次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的實例⑤,且決議(Decision 3 COM XII.46)[11]指出:委員會將該遺產地作為一項特殊遺產列入《世界遺產名錄》,以限制其他具有相似性質的遺產列入。2020年,ICOMOS完成的報告《近期沖突記憶相關的遺產與世界遺產公約》[12]指出:這類遺產的價值闡釋容易受到民族主義思想的影響,而使之與《公約》促進全球和平的目標和宗旨發生根本性矛盾,由此建議這類遺產嘗試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旗下的其他項目或其他國際組織項目,如世界記憶、良知之地等。
不過,這樣的認識顯然未得到多數締約國的認可。經過2022—2023年年初由締約國代表構成的開放工作組為期半年的討論,工作組建議解除對該主題項目申報的“禁令”,使之可以按照當前程序進行申報并接受評估。不過,工作組也重申,沒有什么申報項目可以凌駕于《公約》及其可信度之上,具有突出普遍價值依舊是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的先決條件,必須承認,并非所有與近期沖突相關的記憶遺產都有資格列入《世界遺產名錄》。
在理論層面,近期沖突事件是一種客觀事實,與之相關的紀念地是可以具有積極意義的—對負面事件的反思可以促使我們更深刻地認識和平的意義,珍視和平的來之不易。由此,我們不應全面否定這類遺產的價值與意義,不過,的確需要極為慎重地對待這類遺產的價值闡釋。針對具體遺產而言,我們可能尚未在全球范圍內建立起對其價值認知的共識,不同群體對價值的認識存在矛盾。由此,一種可能性是,在現階段遺產地尚無法形成適用于全人類的普遍性價值,也就無法列入《世界遺產名錄》;另一種可能性在于,咨詢機構無法對這類遺產建立具有普遍適用性的價值評估標準,這就為評估工作在執行層面的客觀性帶來諸多挑戰。本屆會議3項該主題遺產申報與評估的過程在一定程度上可為未來相似的案例提供借鑒[13]。
ESMA博物館和紀念地—曾經的秘密拘留、折磨與處決地,位于布宜諾斯艾利斯,是一處外觀樸實的歷史建筑,曾被用于海軍機械學院(ESMA)軍官宿舍。在1976—1983年的短暫時間中,這里成為拉丁美洲獨裁政權秘密綁架、囚禁、折磨和迫害左翼、共產主義反對者的場所,共有5 000多人在此遇害。而“ESMA”也成為代表失蹤并強迫勞動行為的詞匯,具有象征性意義(圖23)。締約國以標準(iii)(vi)提出申報。標準(vi)強調,遺產地與20世紀70—80年代獨裁政權實施對反對者和異議者的非法鎮壓有著直接的聯系,這一事件在全球政治秩序形成對立世界觀的特定歷史背景中具有鮮明的代表性;而標準(iii)則指出遺產地見證了以系統暴力奪取和維系政權的“傳統”。ICOMOS的評估認可標準(vi),認為:該遺產地是“使反對者強迫失蹤的國家主導恐怖主義的象征”;而未接受標準(iii)的闡述,認為其不符合《公約》對該標準的定義。而在保護管理狀況的評估中,ICOMOS對其完整性、真實性和保護管理狀況給予積極評價,并重點評估了遺產地作為紀念場所的價值闡釋和使用方式。決議草案建議,遺產地擴展ESMA作為博物館的概念,在價值闡釋中重點介紹這一悲劇產生的歷史與政治背景;并建議應將所有旅游設施布置于博物館之外,使博物館僅用于教育和回憶功能。ICOMOS推薦將其列入《世界遺產名錄》(I)。
第一次世界大戰(西線)的墓葬和紀念場所,是一項由139處不同規模、形式、埋葬不同身份人群的墓地與紀念碑構成的跨境系列遺產,位于比利時北部和法國東部之間,1914—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戰西線沿線。締約國以標準(iii)(iv)(vi)提出申報。標準(iii)指出,遺產地確立了一種個人獨立埋葬并尊重戰斗陣亡人員的原則,這種原則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的墓地系統而大規模地得以實施;標準(iv)強調,因第一次世界大戰造成的重大傷亡而形成了一種新的埋葬建筑、裝飾和景觀類型;標準(vi)則關注于這些遺產的紀念意義及延續至今持續的參觀紀念活動。ICOMOS的評估否定了標準(iii)的闡述,認為如果重新修訂價值闡述,將其更關注于墓葬,則遺產地具有符合標準(iv)(vi)的潛質。鑒于遺產價值闡述與構成認定存在較大問題,ICOMOS認為遺產的完整性、真實性、邊界劃定均存在較大問題,建議遺產“補充申報”(R)。
種族大屠殺紀念地:恩亞瑪塔、穆拉姆比、吉索茲和比塞塞羅,與1994年4—7月間武裝民兵對圖西人、胡圖人和特瓦人的種族大屠殺直接相關。遺產地由4處要素組成,其中:2處是屠殺現場,包括位于尼亞馬塔山(Nyamata)的天主教堂(圖24)和穆拉比山(Murambi)的一所技術學校;另2處為紀念受害者的場所,包括首都基加利市(Kigali)吉索齊山(Gisozi)的基加利種族滅絕紀念碑,建于1999年,埋葬了約25萬名受害者及比塞塞羅山(Bisesero)的紀念碑(圖25),建于1998年。締約國以標準(iii)(vi)提出申報。標準(iii)指出,系列紀念地見證了人類歷史上的黑暗時期,象征著一個極端主義的國家實施種族滅絕的過程;標準(vi)強調,紀念地與種族滅絕期間的大屠殺直接相關,是回憶該事件的紀念地,同時也是團結與和解的象征,是和平與寬容最終勝利的象征,對后世具有警示作用。ICOMOS的評估認為:需要全面研究種族滅絕的語境、歷史背景和后果,以確定事件的全球意義,由此明確構成要素選擇的理由;與ESMA博物館和紀念地的評估意見相似,標準(iii)的論述方式存在問題,而標準(vi)則可能得到證實,不過現階段尚未得到證明。由于對遺產地價值標準的闡釋和構成要素的選擇存有異議,ICOMOS認為遺產的完整性、真實性也不符合要求,建議“推遲申報”(D)。
ESMA博物館和紀念地為本次會議中首個接受委員會審議的記憶遺產,項目未展開激烈的討論即被順利列入,決議草案也被原文采納。其他2處記憶遺產也未經歷太多阻力即被列入,第一次世界大戰(西線)的墓葬和紀念場所以標準(iii)(iv)(vi)列入,而種族大屠殺紀念地以標準(vi)列入。決議要求前者對部分構成要素調整邊界,加強管理中的跨國協作,制定總體性的闡釋策略(Decision 45 COM 8B.52)。決議建議后者,繪制吉索齊山和比塞塞羅山主要遺產價值載體的地圖,對系列遺產的價值載體進行記錄,更新管理規劃,建立監測系統(Decision 45 COM 8B.51)[16]。隨著這3項遺產順利列入,關于近期沖突記憶遺產引發的討論也告一段落,如何從《世界遺產公約》所倡導的促進和平與對話的視角展開遺產價值的闡述,成為這類遺產是否具有突出普遍價值潛質的重要評判標準,而如何將其價值以展示與利用手段傳遞給公眾,則成為遺產保護管理中需要謹慎應對的關鍵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