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在展開大數據法律監督時,應嚴格遵循法律監督的基本原理和方法。回顧檢察信息化的發展歷程,大數據法律監督代表著檢察信息化發展進入數字時代后,檢察法律監督的結構性轉變。值得注意的是,大數據法律監督是對檢察監督方法的創新,而非對檢察法律監督權力的增強。從運行方式來看,大數據法律監督應重點關注證據審查,審慎運用偵查思維,并以典型個案監督為突破口,推動類案監督的落地,從而實現檢察辦案與訴源治理、溯源治理的有機結合。從法律監督的定位出發,大數據法律監督應堅守客觀公正的立場,積極履行職責,并拓展至四大檢察領域。同時,大數據法律監督必須注意其邊界限制,強化數字時代公民隱私權的保護,并確保方法運用的程序正當性。
關鍵詞: 大數據;檢察法律監督;數字檢察;個案監督;類案監督;隱私權;程序正當
中圖分類號:TP1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8634(2024)06-0026-(13)
DOI:10.13852/J.CNKI.JSHNU.2024.06.003
一、引言:大數據法律監督的法理追問
“大數據已經撼動了世界的方方面面,從商業科技到醫療、政府、教育、經濟、人文以及社會的其他各個領域。”1 當前,大數據已成為驅動經濟社會發展的核心要素,深刻影響著人們的思維方式和生產生活方式。可以說,大數據引領了重大的時代轉型,其時代的到來正在重塑人們的生活、工作及思維方式。
“社會空間形塑法律事實和法律概念”,2 網絡空間大數據的運用,關乎司法的質效和發展。“虛掩的法律之門已不能對概率、數學、數據的浪潮回避太久。”3 對檢察法律監督而言,以大數據法律監督為主要內容的數字檢察,代表了檢察在職務犯罪偵查預防“后轉隸”時代,借助技術手段,實現檢察法律監督重塑的探索和思考,“大數據法律監督作為新發展階段檢察機關的戰略性改革部署,已然受到學界和司法實務部門的強烈關注”。1 對于檢察機關而言,大數據的意義在于:一方面,其為檢察法律監督提供了更為豐富的方法和措施,推動了傳統以“紙和筆”為主要工具的書面審查監督模式的更新換代:“大數據賦能有利于能動發揮檢察機關法律監督的‘利器’作用,真正為新時代法律監督插上科技的翅膀。”2 另一方面,大數據也可能導致檢察權更易存在擴張和濫用的風險,我們必須更加警醒地關注法律監督所面臨的更多視域界限問題。
“所有的法律現象和法律問題都可以從法理學的層面和角度予以追問和探究。”3 對于大數據法律監督的范式轉型,實證分析已清晰地展示了其發展中的優勢與存在的問題。4 然而,關于大數據法律監督運行的法理探究,目前的論述總體上仍不夠充分。因此,本文試圖立足法律監督的基本原理,透過現象看本質,對大數據法律監督運行中的深層次問題進行法理解析,并就大數據法律監督應當如何運行以及應受到哪些制約提出個人見解。
二、大數據法律監督的發展運行和成效困境
大數據法律監督是檢察信息化建設的產物。通過梳理30余年來檢察信息化建設的歷程,我們能對今日大數據法律監督的現實樣態有更深的理解,更能清晰地揭開大數據法律監督“前世今生”的面紗。
1.大數據法律監督的發展脈絡
檢察信息化建設歷經30余年的發展,具體可分為電子檢務、智慧檢務、數字檢察三個階段。
第一,檢察電子化階段——“電子檢務”模式。檢察信息化建設始于20世紀90年代初。1991年,最高人民檢察院設立自動化辦公室,逐步配備電腦基礎設備、啟動研發工作軟件,逐漸在硬件設施層面完成檢察信息化建設的基礎工作。2000年,隨著最高人民檢察院檢察技術信息研究中心的成立,聯通四級檢察院的檢察專線網絡建成。隨后,2009年,最高人民檢察院印發《2009—2013年全國檢察信息化發展規劃綱要》。2013年11月,集“辦案、管理、統計”于一體的全國檢察機關統一業務應用系統上線運行,標志著檢察信息化正式進入“電子檢務”階段。在“統一規劃、統一標準、統一設計、統一實施”的新模式下,檢察系統形成了上下“一張網、一個系統”的信息化特色格局。通過該階段的信息化建設,全國超過九成的檢察院接入檢察專線網絡,眾多省份全省檢察院實現檢察專網聯通。電子化建設為檢察數據的收集、積累以及上下級檢察院數據的互通、流轉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第二,檢察信息化階段——“智慧檢務”模式。自2018年起,以電子化基礎設施建設為前提,最高人民檢察院提出圍繞傳統辦案方式實現“信息化建設、智能化提升”的目標。由此,可以說2018年至2020年為“智慧檢務”階段。在這一階段,最高人民檢察院研發并上線了全國檢察業務應用系統2.0、檢答網、中國檢察聽證網等,全國檢察機關實現了數據的互聯互通,檢察與公安、法院等跨部門數據共享和協同辦案的成效逐漸顯現。檢察信息化穩步向“科學化、智能化、人性化”的目標邁進。可以說,“智慧檢務”模式以信息化基礎設施建設為前提,圍繞傳統辦案方式進行信息化建設、智能化提升,實現了以智慧檢務為依托,更為高效、精準的辦案目標。然而,如何通過信息化拓寬法律監督線索來源、實現法律監督質效的提升,以及信息化如何深度融合檢察業務一體發展,仍顯不足。
第三,大數據法律監督階段——“數字檢察”模式。在“智慧檢務”建設推進過程中,大數據法律監督的方式逐漸出現并凸顯其重要性。配合國家《促進大數據發展行動綱要》的發布,2017年,最高人民檢察院印發《檢察大數據行動指南(2017—2020年)》,推動檢察信息化進入以大數據法律監督為主體的“數字檢察”階段。在數字檢察建設過程中,自2021年起,浙江等地開始探索運用大數據建模的方式開展法律監督,對推進大數據法律監督發展發揮了重要作用。數字檢察的主體是大數據法律監督,但同時也包括其他數字技術如人工智能等技術的運用。在大數據法律監督中,最高人民檢察院強調,要增強大數據戰略思維,運用大數據助力法律監督的“本”的提升和“質”的嬗變。1為此,檢察機關依托一體化辦案機制,以大數據分析研判為基礎,研發了一系列大數據法律監督平臺。通過數據碰撞分析,發現并監督了一批案件,拓寬了法律監督線索來源,實現了大數據與檢察辦案的深度融合。大數據法律監督已成為如火如荼推進的檢察法律監督新形式。
2.大數據法律監督的結構性轉變
大數據是以容量大、類型多、存取速度快、應用價值高為主要特征的數據集合。它涉及對數量巨大、來源分散、格式多樣的數據進行采集、儲存和關聯分析,旨在從中發現新知識、創造新價值、提升新能力。2 對于大數據應用,“最重要的是使人們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從對于因果關系的追求中解脫出來,轉而將注意力放在相關關系的發現和使用上”。3 大數據技術涵蓋了數據的采集、儲存、清洗、分析、使用等多個環節,其中數據挖掘是核心技術。數據挖掘通過特定的計算機算法對大量數據進行自動分析,揭示數據之間隱藏的相關性關系、模式和趨勢,為決策者提供新的洞察。4大數據法律監督聚焦于傳統法律監督模式的不足,充分借鑒以往檢察信息化建設的成果,旨在實現法律監督業務模式的重構。
在運行原理上,“大數據的核心就是預測”。“大數據不是要教機器像人一樣思考。相反,它是把數學算法運用到海量的數據上來預測事情發生的可能性。”5 大數據法律監督不僅意味著在監督過程中利用數字手段實現工作思維和工作習慣的轉變,更代表著類案監督新形式的確立以及通過法律監督推動社會治理理念的變革。6 大數據法律監督以與檢察辦案緊密相關的一系列數據為核心,綜合運用數據挖掘、智能篩查、數據預判等手段,實施穿透式監督和精準式監督,從而最大限度地發揮大數據在法律監督中的疊加倍增效應。簡而言之,大數據法律監督旨在有效利用信息化階段積累的數據資源,從數據中發掘問題、解決問題,實現業務瓶頸的突破,進而精準定位法律監督的線索和方向。
在數據處理方式上,大數據法律監督實現了從業務數據化到數據業務化的轉變。傳統信息化主要側重于記錄,其邏輯鏈條是:業務產生數據,數據揭示問題,問題引導決策。而大數據法律監督的邏輯鏈條則是:業務產生數據,數據驅動行動,強調通過數據為辦案一線賦能。在大數據法律監督模式下,檢察辦案不再局限于個案、卷宗和人工審查,而是通過對多渠道收集的數據進行深度挖掘,發現數據背后的內在聯系和發展規律,使隱性的法律監督線索顯性化,從而拓寬法律監督線索的來源。
在運行流程上,大數據法律監督實現從信息化流程控制到智能化全程輔助的轉變。信息化主要關注將信息技術應用于業務過程以構建信息系統,實現流程的電子化和網絡化。而智能化則基于對大數據的處理和分析來運行。在信息化階段,各類軟件、系統、設備是主角,它們主要承擔流程監控和數據記錄的任務。然而,這些系統本身并不能理解數據,更不能使用數據來指導具體業務。相比之下,大數據法律監督旨在通過數字賦能監督,以監督促進治理,實現從個案到類案的拓展,進而延伸至社會治理領域。
3.大數據法律監督的成效困境
運用大數據進行檢察,有效促進了監督線索的發現與辦案領域的拓寬,取得了顯著成效。可以說,相較于傳統法律監督模式,大數據法律監督無疑是一種革命性的創新。兩者相比,首先,傳統檢察辦案的線索來源相對單一、渠道狹窄。法律監督主要是在辦案過程中獲取監督線索和信息,這種獲取方式具有較大的偶然性,監督信息主要依賴于相關當事人的舉報或申訴。總體上,這種模式呈現出“別人送什么檢察辦什么”的特點,具有被動性、碎片化、淺層次的特征。1 而大數據法律監督則借助海量的司法、執法大數據,通過對數據進行縱橫雙向的深入挖掘,實現了批量發現監督線索。其次,傳統檢察受到辦案手段和技術條件的限制,其監督主要集中于司法審判和行政執法中嚴重違法的個案。這種監督本質上是一種“抽樣”監督,雖然具有針對性和特定性,但往往只能“就事論事”,難以深入挖掘案件潛力,更難以由個案拓展到同一種問題或同一類案件,實現橫向的“類案監督”和縱向的“溯源治理”。而大數據法律監督則運用科學的篩查、比對和分析技術,能夠發現不同個案之間的內在邏輯關聯,從而推進法律監督向普遍性深層次問題的解決。再次,傳統法律監督受時空限制,存在檢察內部刑事、民事、行政、公益訴訟協調發力不足,以及檢察上下級合力整合不夠等問題。大數據法律監督則能夠借助計算機模型等數據分析工具,打破時空壁壘,實現法律監督的一體聯動,不受時間、地域的限制,數據可以隨時隨地分享、分析、研判和運用。
然而,大數據法律監督也面臨一些困境。第一,數據資源總體短缺。“大數據要分析事物之間的相關關系,那就要分析與某事物相關的所有數據,而不是分析少量的數據樣本。”2 但目前,檢察大數據分析中的數據仍屬于“小數據”范疇,數據挖掘的效度有限,這限制了大數據法律監督活動的廣泛進行。3 具體來說,當前各地檢察“大數據”法律監督模型中的數據主要來源于檢察統計系統以及地區性的執法司法數據,如法院裁判文書、公安執法文書等,總體數據來源渠道尚未打通,大數據網絡尚未形成。第二,數據分析研判能力不足。海量大數據以靜態方式存儲在各種媒介中,要進行大數據分析,需要檢察人員具備全面的大數據分析研判能力,能夠從海量數據中抓取、挖掘關鍵有效信息。但目前,這種能力在檢察機關仍比較薄弱。第三,大數據法律監督運用中的一些深層次法理問題沒有厘清。大數據法律監督中,檢察究竟應當堅守客觀中立的法律監督地位,還是應當針對違法線索主動出擊,甚至審查、調查、偵查“三查合一”4?大數據法律監督究竟應當如何定位,是檢察權的權力補強抑或檢察權行使方式的創新?如何看待大數據法律監督中個案監督與類案監督的關系?如何處理大數據法律監督運行的邊界制約?等等,這些問題都需要在理論上進行進一步的探討。
三、大數據法律監督的本質屬性與運行邏輯
當前,有關大數據法律監督的定位等法理問題還有待進一步澄清。這些問題直接關系到制度運行的效果和實踐的成效,因此有必要進行深入的研究和分析。
1.大數據法律監督的“監督”本質:方法而非權力
大數據法律監督如何定位,是開展大數據法律監督首先需要解決的問題。在這個問題上,存在將大數據法律監督定位為權力,即將其作為法律監督權組成部分的觀點。如賈宇教授認為,數字檢察運行的“整個過程除案件審查之外,同時需要充分運用法律賦予檢察機關的調查權、對司法工作人員相關職務犯罪的偵查權以及機動偵查權、自行(補充)偵查權”,實際上將數字檢察作為一項權力看待。5 卞建林教授認為大數據法律監督應當以“權力法定原則”和“檢察官客觀公正義務”為指導,主張大數據法律監督是監督的權力。6 當然,也有觀點認為,以大數據法律監督為內容的大數據法律監督,僅是檢察法律監督工作方法的創新。1
對此,筆者認為,大數據法律監督必須符合監督本質,是法律監督的方法創新,而不是法律監督的權力補強。其原因在于,大數據被認為是由計算機科學技術發展所引起的社會技術現象的總稱。2 “大數據通常被認為是一種現象,但它更應該被視為一種手段,一種可以用來在很多方面改善人們生活的工具。”3 本質上,大數據意味著工作方式的變革,但它不會改變工作的性質和內容。大數據法律監督指的是一種以大數據及相關科技為支撐力,以個案監督為著力點,以促進國家、社會治理現代化為大目標的高級法律監督。4大數據法律監督將大數據應用到檢察法律監督活動中,突出強調的是處理數據的體量大、維度廣、關聯多。在結構上,大數據法律監督本質上是“大數據”與“法律監督”的結合,是“用數據引導偵查、用數據引導監督、用數據引導治理的法律監督新模式”。5 它意味著大數據對傳統法律監督活動的滲透與影響,在監督案(事)件信息處理上,強調總體性,而非局部性,強調信息之間的相關性,而非因果性。6 大數據賦能檢察法律監督,主要是對檢察法律監督的形式、方法、領域的變革和拓展,而不是檢察法律監督權力的補強。
顯而易見的事實是,如果將大數據法律監督定位為一種權力,即將其作為檢察法律監督權的組成部分,那么大數據法律監督的地位和作用將更為顯著。然而,我們面臨的問題是法律賦權的不足。根據權力運行的基本原理,國家權力的內容和配置都應源于國家法律的授權,這需要立法機關通過制定法律來明確權力的界限并具體規定權力的內容。7 我國人民檢察院的法律監督權主要來源于憲法對人民檢察院法律監督的定位以及《人民檢察院組織法》的具體賦權。《人民檢察院組織法》關于法律監督權的規定主要集中在第20條、第21條,依據這兩條,人民檢察院的法律監督職權涵蓋了對刑事案件的偵查權、審查批準逮捕權、審查決定提起公訴等八項權力。同時,在行使這八項職權時,還可以采取調查核實、依法提出抗訴、糾正意見、檢察建議等法律監督權行使的具體方式。但值得注意的是,法律并未將開展大數據監督明確列為法律監督的權力組成內容,也未將其規定為行使法律監督職權的具體方式。因此,目前大數據法律監督尚不能被視為檢察法律監督權的組成部分。我們只能認為,大數據法律監督是檢察機關在法律監督中行使調查核實權的一種創新方式。從本質上講,大數據法律監督更多的是一種“方法”,而非“權力”。檢察機關運用大數據開展法律監督,更多地體現了法律監督工作方式的創新,而非檢察法律監督權力的補強。
2.大數據法律監督的運行邏輯:監督而非偵查
大數據法律監督運行過程中,應當重視運用大數據開展證據審查還是注重運用大數據開展案件偵查?對此,實踐中有觀點認為,大數據法律監督中應當貫徹偵查思路,具體是指檢察應當通過大數據挖掘違法犯罪線索,并將相關線索移交相關職能部門調查核實,這一過程需要“自始至終貫穿偵查思維”。8 但是筆者認為,對這種偵查思維的觀點似宜持相對謹慎的觀點。其原因在于:基于法律監督的定位,檢察機關更宜在調查核實中采取客觀中立的立場,其更多是“核實”,而不是擴張性的“調查”,9 因而檢察機關的調查核實,不同于監察機關的職務犯罪調查,也不同于公安機關的刑事偵查。就監察大數據調查而言,2018年頒布的《監察法》以及2021年開始施行的《監察法實施條例》均對監察機關技術調查措施的實施進行了概括式列舉。監察機關的技術調查措施包括針對被調查人或重要涉案人員采取的記錄監控、行蹤監控、通信監控、場所監控等技術性調查措施,其范圍與措施,與檢察靜態證據審查完全不同。1就公安機關大數據偵查而言,公安機關的大數據偵查具有權力干預的普遍性與深刻性;主要應用于立案之前發現犯罪嫌疑的早期階段,具有典型的“無中生有”的特點。2 與之相對,檢察大數據法律監督則以違法線索的存在為前提,并且一般不能應用大數據法律監督“無中生有”地發現違法犯罪線索。3 檢察機關雖具有偵查權,但僅嚴格限定于特定職務犯罪范疇,故而大數據法律監督明顯具有證據審查的特點,如果對所謂“偵查思維”進行泛化,必然會帶來檢察權與其他國家公權力之間的界限不清,不是檢察權應有的理性平和狀況,客觀上也超越了國家法律的賦權。換言之,大數據法律監督的啟動,必須具備一定的前提條件,即以檢察、已經發現存在違法線索或存在公共利益受損的違法事實為前提,一般不能運用大數據直接發現違法線索。
當前,大多數大數據法律監督案件的辦理都鮮明地體現了中立審查的特點。例如,浙江省德清縣人民檢察院辦理的“社區矯正對象無證駕駛收監執行類案監督案”,就很好地體現了檢察的客觀中立特征。在該案中,檢察機關通過辦理“社區矯正對象魯某無證駕駛案”,發現了被吊銷駕駛證的社區矯正對象存在無證駕駛的情況。于是,檢察機關提取了交通肇事罪、危險駕駛罪、駕駛證等特征要素數據,借助大數據比對,發現被社區矯正對象中無證駕駛的情況批量存在。隨后,檢察機關向公安機關和社區矯正機構提出了檢察建議,要求他們積極履行監督職責。4 在此案中,檢察機關立足個案辦理,開展相關要素的數據比對,發現違法行為時,提出建議要求主管機關予以糾正,較好地體現了檢察法律監督“到位而不越位”的職責地位。
3.大數據法律監督的方式展開:個案監督與類案監督并重
大數據法律監督應當聚焦于個案監督還是類案監督?這是大數據法律監督方式展開的問題。當前實踐中提煉出“個案辦理—類案監督—系統治理”實踐路徑。5 由此,一般認為,大數據法律監督應當定位于類案監督。例如,有學者認為,大數據法律監督需要從具體的監督場景或者小切口著手,提煉出有效的類案特征和正確的邏輯規律,最終從海量數據中精準識別類案監督線索。6 也有學者認為,大數據法律監督的實踐形態應當表述為:以類案監督為主,個案監督為輔,即類案監督作為大數據法律監督的主要實踐形態,并不排斥利用數字技術和數字思維進行個案監督的具體樣態。7 還有一些學者認為,“個案辦理—類案監督—系統治理”命題反映了新興檢察探索取得的既有業績,但是,不宜被直接援引為大數據法律監督促進治理的基本邏輯,而是應當糾正為“多案糾錯+類案防錯”的大數據法律監督模式。8
對此,從現有的大數據法律監督模型來看,其主要類型和做法是通過數據分析來排查類案線索,進而集中解決類案監督問題。這主要基于以下原因:(1)法律監督具有可借鑒性。由于違法犯罪手法易于傳播和相互感染,案件的發生往往具有可類比性。一個典型案件的背后,往往潛藏著一類相同或相似的案件。因此,大數據法律監督以個案為切入點,輻射類案,這既符合案件發生的規律特點,也是檢察質效提升的體現。(2)法律監督模型的建構目前總體需要較高的智力和經濟成本。以個案為切入點,輻射類案,能夠較為有效地降低類案辦理成本,這也更符合大數據法律監督模型推廣應用的實際需求。(3)大數據法律監督著眼于類案監督,能夠借助大數據的方式拓寬法律監督線索來源,更好地契合檢察能動積極發揮作用的要求。因此,將大數據法律監督定位于類案監督,有其合理性。
但是,檢察法律監督的基本方法在于個案辦理,檢察工作的精細化效果也主要體現在個案中。類案推進的基礎,依然是個案的突破。因此,大數據法律監督應當更加注重個案的應用,通過個案辦理來引領類案的推進。類案效果的實現,也必然以個案的精細化辦理為前提。如果忽視個案的突破,片面強調類案監督,可能會導致檢察法律監督難以找到有效的著力點和切入口,甚至可能使大數據法律監督變得泛化和模糊。鑒于大數據法律監督在“類案監督”上存在的難題,有學者指出,檢察在大數據法律監督中實現的實際上是一種“多案監督”。1 這種觀點很有啟發性,也說明簡單地將大數據法律監督歸結為類案監督似乎并不可取。綜上所述,筆者認為,在大數據法律監督中,聚焦于個案的法律監督線索核實、違法事實印證,仍應當成為大數據法律監督的重要方法。大數據法律監督需要檢察官以典型個案為重點,將計算機對大數據的分析與檢察官對個案的人工審查相結合,還需要檢察官將數據的分析比對和數據分析結論的人工判斷相關聯,更需要檢察官結合辦案經驗對違法線索予以敏銳發現。
在既有的大數據監督實踐中,如浙江省紹興市人民檢察院辦理的“吸毒人員逃避強制戒毒類案監督”,雖然名義上稱為“類案監督”,但實際上仍然是檢察人員在辦理個案中,發現個案中吸毒人員的違法行為,進而類推至案發領域,再進行數據比對,排查類似案件。2因此,個案突破相對于類案辦理,仍然是大數據法律監督的基本方法,具有重要的樣本意義。在大數據法律監督的運行中,基本方式依然是個案監督。通過個案辦理的高質量和高效率,以及重點突破,實現類案中法律監督線索的查證、核實,進而以個案帶動類案,實現系統治理,這應當是大數據法律監督推進的可行路徑。
4.大數據法律監督的輻射場域:訴源治理與溯源治理的結合
大數據法律監督方法的應用,本質上服務于檢察案件辦理。然而,除了案件辦理之外,它更有利于檢察以案件為依托,延伸法律監督職能,實現訴源治理和溯源治理的有機結合。
每個司法案件的發生,都是正常社會關系被破壞、正當權利被侵犯的體現。案件背后,往往折射出社會治理中的短板和弱項。檢察機關身處司法辦案的第一線,最能直接感受到社會治理中短板弱項的存在,因此也最有責任、最具條件結合案件辦理,提出補齊社會治理短板、完善社會治理的建議。而大數據法律監督的應用,更是能夠通過對數據的歸攏、比對、分析,使社會治理中的短板和弱項以數據化的方式實證、清晰呈現,從而為檢察機關結合案件辦理提出社會治理對策建議提供客觀實證依據。因此,大數據法律監督方法的應用,客觀上為檢察延伸職能,將法律監督的觸角深入社會治理的更深層面提供了契機。
例如,上海檢察機關針對上海市點播影院、密室逃脫、劇本殺、電競酒店等新業態發展起步較早的情況,在辦理點播影院內發生的未成年人被侵害的個案時,敏銳發現相關領域社會治理的短板和弱項。進而,針對全市點播影院運行狀況開展大數據分析,發現點播影院普遍存在登記備案制度落實不到位、治安措施不完善、行業規范不健全、未成年人保護措施不全面等問題。檢察機關遂結合大數據分析結果,向區文旅局執法大隊、區電影管理辦公室制發檢察建議,并聯合出臺《未成年人出入點播影院五項規定》。這一舉措推動了上海市在全國率先啟動為期一年的點播影院專項整治,成立了全國首個點播影院專業委員會并出臺了行業自律規范,實現了商戶自治、行業自律、政府監管、社會監督的聯防聯控大格局。這正是以辦案為突破口,借助大數據法律監督,實現案件辦理向社會治理延伸的典型案例。3
由此可見,檢察機關提出社會治理檢察建議,開展訴源治理和溯源治理,也應當以案件辦理為依托,從案件中反映出的社會治理短板和弱項入手,有針對性地提出對策建議,減少案件發生(訴源治理),實現社會治理短板的補齊(溯源治理)。
四、大數據法律監督的履職立場與視域拓展
大數據法律監督本質是法律監督工作方式的變革,它不能也不應改變檢察法律監督的性質和定位,故對大數據法律監督的視域界定,應當以法律監督性質為原點來展開。
1.客觀公正:大數據法律監督運行的監督立場
與檢察權運行規律相同,大數據法律監督的運行,同樣應當堅持客觀公正立場。所謂客觀公正,是指檢察官在履職中肩負客觀義務,檢察官為了發現真實情況,實現訴訟目的,不應站在當事人的立場,而應站在客觀公正的立場上進行活動。1作為“法律守護人”“世界上最客觀的官署”,2檢察履職具有客觀公正的立場和特點。檢察運用大數據的方式開展法律監督,同樣應當堅持客觀公正的立場,因而大數據法律監督啟動的前提必然是,存在違法行為或違法線索。同時,檢察運用大數據方式開展法律監督,不應當帶有前見,而是既應當注重收集反映監督對象違法的線索和數據,同時,也要注重收集反映監督對象依法守法行為的線索和數據。檢察通過數據對違法行為進行糾正和發現,應當客觀公正反映違法行為全貌,而不應當遺漏相關違法行為構成要素或相關聯的違法線索。檢察運用大數據開展法律監督,應當遵循司法規律,堅持理性、平和、謙抑原則,重視程序性和規范性要求。
此外,按照客觀公正的要求,大數據法律監督,還應當嚴格遵循依法行使的原則,應當結合國家網絡安全法和檢察辦案具體要求,采取嚴格的審批制度和審核制度,對當事人個人信息的采集、錄入、存儲、刪除、銷毀等,都應當依據嚴格的內部規定和法定程序予以約束,防止大數據法律監督方法的濫用,防止個人信息的過度采集與非法留存、共享,造成公民個人信息的泄露和被侵犯。同時,數據信息也應當與法律證據區分開來。“信息即便是真實、及時、有效的數據,其本身也難以直接成為法律上的證據。證據不僅僅是一組數據、一條信息。數據、信息要成為法律上的證據,必須經受真實性、合法性、關聯性方面的法律審查。”3換言之,通過大數據方式收集、分析的數據,僅是證據線索或證據材料,必須經過檢察官的客觀公正審查,才能作為證據使用。
2.能動履職:以大數據拓寬檢察法律監督場域
所謂能動履職,即檢察機關積極主動履行其職能,以促進源頭治理。4 大數據為檢察法律監督賦能,本質上要求檢察機關更好地堅持能動履職理念,更加積極主動地發現法律監督線索,尋找權力運行逾越法治軌道的現象。通過大數據方式,檢察機關能夠更有效地實現對司法權的制約和對行政權等的監督。在大數據時代,檢察機關應當運用大數據方法,改變以往被動受案、不敢監督、不能監督、不善于監督的問題,拓寬監督渠道,使法律監督更具剛性、更有質效。通過激發“大數據”對法律監督的放大、疊加、倍增效應,檢察機關能夠破解線索發現難、工作碎片化、實效不明顯等難題,實現從“人找線索”到“線索找人”的轉變,從而更加精準、有力、高效地踐行能動檢察理念,通過大數據方式實現監督線索的拓展。
同時,應當以大數據法律監督為契機,實現數據的廣泛收集和共享。“世界的本質是數據”,5大數據法律監督同樣應當透過社會表層現象,深入尋找和收集數據,以透析違法行為的本質。目前,大數據法律監督中的檢察數據來源主要有兩方面:對內,檢察機關依托案件管理系統,全方位收集辦案數據。然而,辦案數據局限于檢察機關內部,檢察機關需要更多發現外部主體履職違法情況,僅靠內部辦案系統數據遠遠不夠,還需要對外搭建數據平臺。因此,數據獲取的另一重要方面在于,檢察機關應當加強與其他執法司法機關的溝通協作,打破“數據孤島”,充分獲取各方面數據。這包括構建與公安、法院、司法行政機關等執法司法機關共享的大數據信息平臺,實現政法協同平臺和政務數據的交換共享,加強信息資源的整合。目前,各政法單位基本建立了垂直專屬網絡,收集本系統數據,但橫向上的信息孤島問題逐漸凸顯。為實現數據共享,2021年6月15日下發的《中共中央關于加強新時代檢察機關法律監督工作的意見》第19條明確提出:“加強檢察機關信息化、智能化建設,運用大數據、區塊鏈等技術推進公安機關、檢察機關、審判機關、司法行政機關等跨部門大數據協同辦案。”在強化大數據法律監督的背景下,更應當按照中央要求,積極加強司法執法機關數據共享。檢察數據共享對于檢察開展法律監督具有特殊意義。原因在于,檢察機關在開展法律監督時,對于權力違法行使問題,往往難以發現違法線索,不能監督,或礙于情面不敢監督。而大數據法律監督則通過大量數據比對分析,發現數據之間的相關關系,將法律監督的定性與數據的定量結合起來,準確定位權力運行異常狀況,解決法律監督“不能”的問題。同時,通過數據為定性的法律監督提供實證支撐,賦予法律監督不容置疑的剛性,解決檢察法律監督“不敢”的問題。然而,對于提供數據的司法執法機關來說,數據的提供往往意味著信息的分享,甚至可能意味著潛在問題的暴露。因此,在實踐中,司法執法機關提供數據時可能存在不情愿甚至推諉的情況。解決這一問題,當然需要更高層次或更具有綜合協調能力的部門予以推進。但在現有條件下,檢察機關也應當充分發揮主觀能動性,運用政治智慧、法治智慧和監督智慧,積極歸攏收集信息,打破信息壁壘和信息孤島,為大數據法律監督工作的開展挖掘源頭活水。
3.視域拓展:“四大檢察”與大數據法律監督
隨著大數據法律監督技術應用的深入,檢察機關更加重視運用大數據的方式分析檢察業務現狀,并通過大數據的分析,對業務工作的開展新趨勢、新領域,提出可以著力的工作方向和可預期的工作目標。同時,大數據法律監督對刑事、民事、行政、公益訴訟四大檢察領域而言,不僅是領域的拓展,更是業務的融合。大數據法律監督并非單一類屬的法律監督,而是四大檢察履行法律監督職能的匯通發展和一體聯動。第一,在刑事檢察方面,通過大數據方法的應用,可以加強檢察權在刑事訴訟過程中的監督制約,解決刑事檢察監督“不強”的問題。其應用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1)獲取監督線索。通過定期分析研判公安機關立案、撤案、適用刑事拘留措施等數據,運用大數據方式精準發現立案監督線索,進而通過法律監督糾正偵查違法行為。(2)開展證據審查。傳統的證據收集方法通常從犯罪嫌疑人的口供開始,隨后根據口供中的線索進行其他證據的收集。然而,這種操作模式存在明顯的弊端。例如,當遇到“零口供”案件時,這種證據收集方式便難以奏效,導致案件偵辦陷入困境。此外,過度依賴口供查找證據往往容易產生“先入為主”的偏見,無法保證證據的客觀性和全面性。相比之下,大數據法律監督能夠針對這些問題,有效破解證據收集的難題。在犯罪實施過程中,犯罪行為人不可避免地會留下物理痕跡數據,同時可能在網絡平臺、移動終端等渠道留下電子痕跡數據。因此,通過收集和審查這些數據證據,我們可以更加客觀、準確地印證犯罪事實。(3)開展刑事類案監督。在大數據視角下,刑事案件類案線索的排查依賴于數據建模和數據挖掘。其中,數據建模是指通過對數據間相關關系的分析,以不同于因果關系的認定方式顯示事物之間的關聯性,由此查找類案監督線索;數據挖掘則是采用分類分析、聚類分析、關聯規則、孤立點分析等算法方法,通過“抓取特征法、數據碰撞法、統計分析法、自定義篩選法”1 等方法,發現類案違法犯罪線索。第二,在民事檢察方面,民事檢察監督主要涵蓋對民事訴訟活動和執行活動的監督,具體表現為對裁判結果、審判程序違法以及審判執行人員違法的監督。民事檢察的核心工作在于對裁判文書結果的監督。客觀而言,裁判文書不僅匯集了民事訴訟的關鍵信息,也是開展監督的重要依據。然而,以民事裁判文書為對象進行監督審查時,首要面對的挑戰就是文書數量的龐大。為了應對這一挑戰,借助大數據方法成了可行的解決方案。通過大數據技術的應用,我們可以對民事裁判文書進行要素化分析,使其在大數據的助力下實現拆分和透視,將原本厚重的文書“由厚變薄”,從而為人工審查提供更為便捷的條件。1 具體而言,檢察機關可以積極探索利用虛假訴訟監督、民事執行檢察監督以及審判程序違法監督等模型算法。這些算法能夠高效地關聯海量的司法文書,從中挖掘出利益鏈條、人物關系圖譜、財產線索以及審判程序中的瑕疵等問題。通過這種方式,我們可以有效提升民事檢察監督的質效,解決民事檢察在監督過程中面臨的“不會”監督的問題。第三,在行政檢察方面,檢察機關可以運用大數據方法,強化檢察業務數據與行政執法及相關數據的碰撞比對,從而實現對行政違法行為以及行政非訴執行檢察監督線索的自動識別與智能預警。這一舉措旨在解決行政檢察中“不敢”監督的問題。同時,通過大數據技術,我們可以有效銜接并利用“兩法銜接”平臺的數據資源,對行政執法案件進行細致的類別劃分和數據比對。這有助于針對性地解決行政執法中不作為或亂作為的取證難題。此外,我們還可以運用信息化手段,對行政權力的運行軌跡進行追蹤,以便及時發現行政違法行為的線索。第四,在公益訴訟檢察方面,檢察機關可以運用大數據監督方式,拓寬公益訴訟線索來源。線索是公益訴訟案件的源頭活水,缺乏高質量的線索,公益訴訟工作將無從談起。當前,檢察機關獲取公益訴訟案件線索的渠道較少,內部移送線索的總體渠道相對狹窄,導致在公益訴訟領域發揮的作用不夠明顯;而通過社會公眾舉報獲取公益訴訟案件線索也存在一定的難度。借助大數據的運用,可以實現線索的自動推送、分析研判,從而高效收集、智能化篩查線索。例如,在國土資源領域,可以將衛星遙感數據作為公益訴訟線索的動態來源。基于多源衛星遙感、航拍影像等空天數據,利用地物智能識別算法自動對影像進行地物分類,主動挖掘違法線索,從而解決國土資源領域線索偶發性強、關聯性差的問題。可以說,通過大數據法律監督方式拓寬公益訴訟線索來源,能夠推動解決公益訴訟檢察監督“不精”的問題。
五、大數據法律監督的視域診定與運行邊界
大數據法律監督的關鍵環節在于數據的收集、存儲、分析和運用。因此,檢察權在數據收集、使用、管理及保護等方面的問題,成為大數據法律監督中的重要議題。
1.視域界限:大數據法律監督運行的邊界制約
澳大利亞凱特·加洛韋教授告誡道,“大數據是一種‘顛覆性’的技術,需要對政府權力的界限進行檢查”,“法律本身必須清楚地闡明國家權力面對數字化轉型時的界限”。2 雖然當代司法工作高度依賴技術驅動,但技術的運用卻更應當受制于法律理性及權力運行邊界的制約。大數據技術“整合了大量信息、機器學習算法和人工智能來識別和跟蹤潛在的違法者”,且比以往任何時候都依賴更廣泛的數據,如犯罪數據、個人數據、關聯數據、位置數據、環境數據等,而這些數據主要來自“不斷增多的傳感器和監視源網絡”,3 因而大數據運用的另一面,就是對公民自由、權利、隱私的過度入侵,而且這種入侵是無聲無息、在公民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發生的。
技術不能也不應當統治世界,大數據技術的應用必然與生俱來具有權力受限的邊界制約。從其推廣應用之初,就有學者對大數據法律監督提出應當警醒權力過分擴張的問題。如卞建林教授就提出:“以廣義的法律監督理念為大數據法律監督改革提供理論支撐容易產生檢察權擴張和膨脹的風險。”4 這種權力擴張濫用的風險實際上源于檢察大數據運行的機理。檢察大數據運用既然是法律監督,就應當以拓寬法律監督違法線索的發現為目標,這就必然決定其以積極能動的姿態,更加深度全面介入社會生活和公民私人領域,以發現更多的違法線索。“運用大數據篩查、比對、碰撞,信息點之間就有了交集、串聯,問題線索就能暴露出來。”1 但是,如果過于注重發現違法線索的目標實現,忽視手段方法的合法中性,就完全可能在政績沖動的驅使下,以“無中生有”的方式發現監督線索,進而導致在大數據面紗下,權力運用的越界以及權力的隱性入侵。
由此,檢察在大數據法律監督方式運用中,必須樹立視域限制的觀念。大數據法律監督是檢察法律監督方法的有效更新,但不是權力邊界的越界拓展。大數據法律監督不是無所不能,更不能無所不為。大數據法律監督,是“對案件事實查明方面的支撐,而非對法律適用方面或全方位辦案工作的改造”。2 數據的收集、運用,必須受制于檢察法律監督客觀中立的立場以及程序監督的限制。大數據法律監督的運用,不應當渙散檢察法律監督職能,而是應當促進檢察法律監督職能更加聚焦于辦案。案件辦理是檢察天然職責使命。結合大數據方法的運用,高質效辦理案件,是大數據法律監督最為重要的功能體現。為此,大數據法律監督模型的建構,始終應當圍繞案件辦理而展開,并以案件辦理為直接依托。如果沒有案件,開展漫無邊際的數據比對分析,并進而提出泛泛的社會治理檢察建議,則同樣不應當是大數據法律監督應當開展的方式。
如果運用大數據法律監督方法開展對完全沒有掌握的違法事實的調查,可能會突破檢察權行使的界域,這既不符合法律監督權督促其他權力主體履職的特性,也涉及檢察權擴張可能對公民權利產生的規制或限制,從法理上看,這顯然存在難以逾越的障礙。從近年來檢察大數據法律監督模型的應用情況來看,部分法律監督模型可能更多地帶有刑事犯罪偵查的色彩,這與檢察機關中立客觀的審查立場并不完全契合;同時,也可能與公安機關的刑事偵查權存在潛在的沖突。因此,在推進加強檢察大數據法律監督工作的過程中,這一趨勢值得我們高度警惕。
2.隱私保障:大數據法律監督運行的權力限制
大數據法律監督應當尊重公民隱私權、信息權,從這一意義上而言,公民權利構成對國家權力的限制和制約。數字時代,公民權利面臨更多保護危機,“社會已經建立起了龐大的規則體系來保障個人的信息安全。但是在大數據時代,這些規則成了無用的馬其諾防線”。3 可以說,大數據的應用不當,將不可避免帶來對公民權利過度入侵的問題。檢察機關運用大數據的方式開展調查核實,同樣可能存在侵犯公民的隱私權以及新型的個人信息權、個人數據權等私人權利問題。
由此,無論如何發展,大數據法律監督作為法律監督的方法都應當嚴格限制在法治軌道內。其中,最為重要的是,應當妥善處理大數據無所不在的數據入侵與公民隱私權的有效保護之間的界限問題。對此,有學者指出,就大數據監控而言,如果有關機關不斷加強對個人的密集監控,整個社會就有滑向“泛在監控”的可能。“泛在監控”相當于使監督者獲得了“空白搜查令”,可以不受約束地在互聯網上任意搜集數據或信息,其可能導致“違法圈”不斷擴大,只要監督者“決心去搜尋證據,任何人都可能被判違法”。4 在這樣的狀況下,國家權力將無所不在,公民將無時無刻不處于被監控狀況,法治與人權、人的尊嚴與隱私,將被技術撕掉最后的遮羞布。換言之,即使可以通過技術手段,無所不在地發現和處罰違法行為,進而使社會處于“純凈”狀態,這種模式也不是社會所能承受的,因為由此而來必然付出的代價是公民隱私的蕩然無存。
為此,大數據法律監督方法的運用必須受到隱私保障的限制。這種限制,無論在法理上如何邏輯嚴密地證明其正當性,最終的實現仍應以實踐層面的劃定為依據。目前,最有效的方法是通過技術手段來應對大數據技術對個人權利領域的過度侵入。在這方面,一些地區檢察機關所探索應用的隱私計算技術,值得高度重視,并應進一步在更高層面上推廣和應用。
所謂隱私計算技術,本質上是一種數據加密技術,具體指的是由兩方或多方聯合計算的技術和系統。運用該技術,參與方可以在不知曉或不泄露具體數據信息的前提下,完成數據分析。1 具體來說,隱私計算技術包括三種方式:(1)完全同態加密。這種技術通過對數據進行加密,使得在不解密的情況下就能對數據進行分析計算。這意味著檢察機關可以對加密數據進行分析,而無須擔心數據泄露和過度擴散的問題。(2)差分隱私。差分隱私技術的核心思想是通過添加噪聲來混淆數據,從而保護數據的隱私性。(3)安全多方計算。安全多方計算技術的核心理念是,在不暴露各方數據的前提下,對數據進行計算和分析。
例如,某市檢察機關需要對全市的刑事案件進行統計和查詢。由于刑事案件涉及大量的個人隱私信息,如姓名、身份證號碼、住址等,這些數據在分析過程中不宜暴露。在此情況下,檢察機關可以采用安全多方計算技術對數據進行加密,確保數據分析人員在不接觸原始數據的情況下,完成數據碰撞、分析、統計等工作。鑒于隱私問題在大數據法律監督中的核心地位,建議上級檢察機關及時關注并總結推廣新興的數據安全保障技術。
3.具體規則:大數據法律監督運行的程序正當
綜合視域限制和隱私保障要求,對大數據法律監督的運用,應當設置具體的程序和運行規則,以確保大數據法律監督運行的程序正當。
第一,目的正當:應以案件辦理為原點。《數據安全法》《網絡安全法》等法律對國家機關的數據共享、數據處理做了限制性規定。2 檢察大數據法律監督的運用,必須嚴格遵循案件辦理的目的限制。當前實踐中,檢察機關應當禁止在沒有違法線索的情況下,通過大數據法律監督進行無目的、泛化的違法線索收集;同時,也應避免在沒有案件線索的情況下,以發出泛在的社會治理檢察建議等為名,進行大數據分析;更需警惕將大數據法律監督作為工具,使檢察法律監督異化為無處不在的“一般監督”的傾向。
第二,規則明確:應以程序規制為半徑。大數據法律監督的程序啟動、數據收集、結果運用等各個環節,均應嚴格遵循程序規定,且程序規則必須清晰明確。為此,建議最高人民檢察院盡快制定完善的大數據法律監督辦案規則,既要關注大數據法律監督的程序限制,又要加強大數據法律監督方法運用的程序規制。例如,大數據法律監督的啟動,應經檢察長批準;大數據法律監督的數據收集,應嚴格履行書面報批手續;大數據分析的結果,僅限于個案辦理使用,禁止大規模或批量拷貝,且不得用于法律監督以外的目的;數據對外公開,應履行嚴格的報批手續,并進行脫密處理。這些程序規則的嚴格性和明確性,對于保障大數據法律監督穩健、長遠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第三,侵害最小:以安全必要為重心。法律監督的數字化智能化不僅涵蓋運用數字方式或大數據、區塊鏈、人工智能等科學技術實施監督,同時也包含對數據安全以及科學技術應用本身的管理。3 在進行大數據法律監督時,應當嚴格遵循數據采集的最小侵害原則,以數據安全管理為核心,確保“侵害最小”為操作限度。“數據安全管理”要求檢察機關在大數據的收集、使用和管理過程中,必須嚴格依照法定程序進行,以安全管理為首要任務。在數據采集和使用的各個環節,無論是硬件、軟件還是人員管理,都應設置相應的制度規范,以確保數據的安全,避免數據泄露或丟失。“侵害最小”原則意味著檢察大數據法律監督在收集、共享和使用數據時,應盡可能減少對公民權利的損害。簡而言之,大數據法律監督應貫徹謙抑和必要原則,它并非檢察法律監督的全方位替代,而應作為重點領域和關鍵環節的輔助工具。
六、結語:大數據法律監督的“變”與“不變”
“歷史已經向我們表明重大的技術變遷會導致社會和經濟的范式轉換。”4 信息革命“已經深遠地、不可逆轉地改變了世界,其步調驚心動魄,其范圍前所未有。”1 大數據法律監督不僅是檢察法律監督形式的創新,更是關系檢察法律監督內容更新和質效提升的重要拓展。某種意義上說,它還是關系數字時代檢察法律監督如何服務經濟社會發展的生存之道。大數據不會改變檢察法律監督的法律定位,不會改變檢察權力制約監督、權利保障實現的職責使命,不會改變檢察作為司法機關以案件辦理為中心,在“辦案中監督,在監督中辦案”的基本工作方式。但是,大數據會大大拓寬檢察機關法律監督線索來源,會使檢察機關法律監督更加靈敏、及時、靈活,會使檢察更具有“始終朝氣蓬勃的、站在前線的、社會秩序捍衛者”2 的特征,使檢察機關權力制約監督作用發揮更加有力、更具剛性。檢察機關應當主動擁抱大數據,以大數據賦能,促進檢察工作現代化,助推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
The Jurisprudential Logic and Perspective Diagnosis of Procuratorial Big Data Legal Supervision
ZHANG Jie
Abstract: In the process of implementing big data legal supervision, it is essential to strictly adhere to the basic principles and methods of legal supervision. Looking back at the development history of prosecutorial informatization, big data legal supervision represents a structural transformation in prosecutorial legal supervision as prosecutorial informatization enters the digital age. It is worth noting that big data legal supervision is an innovation in the methods of prosecutorial supervision, rather than an enhancement of prosecutorial legal supervision power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operational methods, big data legal supervision should focus on evidence review, use investigative thinking prudently, and use typical case supervision as a breakthrough to promote the implementation of similar case supervision, thus achieving an organic integration of prosecutorial case handling with litigation source governance and traceability governance. Starting from the positioning of legal supervision, big data legal supervision should adhere to an objective and impartial stance, actively fulfill its duties, and extend into the four major areas of prosecution. Meanwhile, big data legal supervision must pay attention to its boundary limitations, strengthen the protection of citizens’ privacy rights in the digital age, and ensure the procedural legitimacy of the methods used.
Key words: big data; prosecutorial legal supervision; digital prosecution; case supervision; similar case supervision; right to privacy; procedural legitimacy
(責任編輯:蘇建軍)
基金項目:2024年度教育部國家人權教育與培訓基地重大項目“大數據司法權力運用與人權保障界域研究”(24JJD820014);2024年度中南大學“高端智庫”項目“數字經濟發展的法治保障問題研究”(2024znzk04)
作者簡介:張杰,法學博士,中南大學法學院特聘教授、博士生導師,最高人民檢察院法律政策研究室原處長,高級檢察官(湖南 長沙,410012)。
1 維克托·邁爾·舍恩伯格、肯尼思·庫克耶:《大數據時代:生活、工作與思維的大變革》,盛楊燕、周濤譯,浙江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15頁。
2 劉艷紅:《網絡犯罪的刑法解釋空間向度研究》,《中國法學》2019 年第6期,第202頁。
3 林喜芬:《大數據證據在刑事司法中的運用初探》,《法學論壇》2021年第3期,第35頁。
1 高景峰:《數字檢察的價值目標與實踐路徑》,《中國法律評論》2022年第6期,第35頁。
2 童建明:《以大數據賦能新時代法律監督》,《檢察日報》2022年7月18日,第1版。
3 瞿鄭龍:《如何理解 “法理”?——法學理論角度的一個分析》,《法制與社會發展》2018年第6期,第56頁。
4 代表性的成果參見劉品新:《論數字檢察》,《國家檢察官學院學報》2023年第1期。
1 張軍:《堅持以習近平法治思想為指引,加強新時代檢察機關法律監督》,《求是》2022年第4期。
2 國務院:《促進大數據發展行動綱要》,《人民日報》2015年8月31日。
3 維克托·邁爾·舍恩伯格、肯尼思·庫克耶:《大數據時代:生活、工作與思維的大變革》,第9頁。
4 涂子沛:《大數據:正在到來的數據革命,以及它如何改變政府、商業與我們的生活》,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98頁。
5 維克托·邁爾·舍恩伯格、肯尼思·庫克耶:《大數據時代:生活、工作與思維的大變革》,第16頁。
6 卞建林:《論數字檢察改革》,《華東政法大學學報》2023年第5期。
1 賈宇:《論數字檢察》,《中國法學》2023年第1期。
2 維克托·邁爾·舍恩伯格、肯尼思·庫克耶:《大數據時代:生活、工作與思維的大變革》,第29頁。
3 如浙江省嵊州市人民檢察院開展的非標油監督問題,辦案中檢察機關意識到“如果能夠直接收集全省乃至全國一定時期內的全部危化品運輸車輛數據,則不僅有利于掌握更大范圍的非標油物流信息,還可較大范圍發現非標油偷漏稅和危害公共安全等問題”。但由于缺乏全省乃至更大范圍的數據,這方面的法律監督工作還只能局限于較小的地域范圍內開展。參見賈宇主編:《數字檢察辦案指引》,中國檢察出版社2023年版,第214頁。
4 賈宇:《以審查、調查、偵查“三查融合”,全面提升新時代檢察機關法律監督質效》,《法治時代》2022年創刊號。
5 賈宇:《論數字檢察》。
6 卞建林:《論數字檢察改革》。
1 參見劉品新教授的觀點,其將數字檢察界定為:一種以大數據及相關科技為支撐力,以多案監督為著力點,以促進國家、社會治理現代化為大目標的高級法律監督。參見劉品新:《論數字檢察》。
2 瑪農·奧斯特芬:《數據的邊界:隱私與個人數據保護》,曹博譯,上海人民出版社2020年版,第33頁。
3 瑪農·奧斯特芬:《數據的邊界:隱私與個人數據保護》,第240頁。
4 劉品新:《論數字檢察》。
5 翁躍強、申云天:《數字檢察工作中的十個關系》,《人民檢察》2023年第1期,第54頁。
6 伊恩·艾瑞斯:《大數據思維與決策》,宮相真譯,人民郵電出版社2014年版,第12頁。
7 展鵬賀:《數字化行政方式的權力正當性檢視》,《中國法學》2021年第3期。
8 賈宇:《新時代檢察理念研究》,中國檢察出版社2021年版,第298頁。
9 張杰:《檢察機關法律監督剛性視域下的調查核實權》,《政法論壇》2023年第3期。
1 倪鐵:《監察技術調查權運作困境及其破局》,《東方法學》2019年第6期。
2 程雷:《大數據偵查的法律控制》,《中國社會科學》2018年第11期。
3 實踐中的一些案例,如浙江省湖州市“數字畫像”毒品類案監督案,采用的方法是通過獲取吸毒人員行政處罰數據、強制隔離戒毒人員數據等,建立并不斷補充涉毒人員的數據信息,編制涉毒人員的關系網。通過數據庫對涉毒被監督人員“數字畫像”,發揮數字碰撞檢索功能,強化涉毒犯罪領域的法律監督(也即發現販毒犯罪線索或發現公安等公職人員違法瀆職線索)。參見賈宇主編:《數字檢察辦案指引》,第97頁。這樣的數字檢察,實際上更類似于大數據偵查,而不是檢察機關的數字檢察。
4 賈宇主編:《數字檢察辦案指引》,第107頁。
5 《最高人民檢察院關于支持和服務保障浙江高質量發展建設共同富裕示范區的意見》,《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報》2022年第5期。
6 翁躍強等:《大數據賦能法律監督的價值與應用》,《人民檢察》2022年第11期。
7 卞建林:《論數字檢察改革》。
8 劉品新:《數字檢察的治理邏輯》,《中國刑事法雜志》2023年第3期。
1 劉品新:《論數字檢察》。
2 賈宇主編:《數字檢察辦案指引》,第57頁。
3 張昊:《檢察機關如何開出善治良方:高質量檢察建議助推社會治理現代化》,《法治日報》2023年10月26日,第5版。
1 龍宗智:《檢察官客觀義務論》,法律出版社2014年版,第1頁。
2 林鈺雄:《檢察官論》,法律出版社2008年版,第1頁。
3 楊建軍:《紀檢監察機關大數據監督的規范化與制度構建》,《法學研究》2022年第2期,第26頁。
4 張軍:《堅持以習近平法治思想為指引,依法能動踐行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學習時報》2022 年6月6 日。
5 維克托·邁爾·舍恩伯格、肯尼思·庫克耶:《大數據時代:生活、工作與思維的大變革》,第5頁。
1 胡銘、何子涵:《數字檢察的實踐邏輯與風險控制》,《人民檢察》2022年第11期,第31頁。
1 例如,浙江紹興市檢察院探索研發了民事裁判智慧監督系統開展虛假訴訟類案監督、虛假調解司法確認類案監督等,取得了良好效果,值得借鑒。該系統的監督原理是,首先由檢察官歸納裁判文書的結構要素,再由智慧系統按照模板對海量民事裁判文書進行要素化處理,使之可以檢索及大數據分析,而后又由檢察官分類提煉檢察監督點,再由智慧系統根據監督點對裁判文書進行電腦篩選,將文書數量降到人工可以處理的量級,最后再由檢察官進一步深入進行人工審查研判。經過“人腦—電腦—人腦—電腦”反復交互的過程,實現辦案人員的需求、經驗與智慧系統深度融合,最終形成“人機合力”的監督模式。參見曾于生:《借力人工智能打造民事裁判監督新模式》,《檢察日報》2019年8月4日,第3版。
2 Kate Galloway,“Big Data:A Case Study of Disruption and Government Power”,Alternative Law Journal,Vol. 42,No.2(2017),p.89,95.
3 Sarah Lamdan,“When Westlaw Fuels ICE Surveillance:Legal Ethics in the Era of Big Data Policing”,N.Y.U.Rev. L.&Soc.Change,Vol.43,No.2(2019),pp. 256-257.
4 卞建林:《論數字檢察改革》,第11頁。
1 翁躍強:《大數據分析在法律監督中的應用》,《國家檢察官學院學報》2024年第1期,第106頁。
2 劉品新:《論數字檢察》,第79頁。
3 維克托·邁爾·舍恩伯格、肯尼思·庫克耶:《大數據時代:生活、工作與思維的大變革》,第21頁。
4 布魯斯·施奈爾:《數據與監控——信息安全的隱形之戰》,李先奇、黎秋玲譯,金城出版社2018年版,第139頁。
1 任洪民:《隱私計算技術應用和展望》,《信息安全》2023年第12期。
2 楊建軍:《紀檢監察機關大數據監督的規范化與制度構建》。
3 高景峰:《數字檢察的價值目標與實踐路徑》。
4 喬治·扎卡達基斯:《人類的終極命運——從舊石器時代到人工智能的未來》,陳朝譯,中信出版社2017年版,第296頁。
1 盧恰諾·弗洛里迪:《信息倫理學》,薛平譯,上海譯文出版社 2018 年版,“序言”,第 1 頁。
2 П·C·卡列夫:《蘇聯法院和檢察署組織》,劉起志、周亨元、林向榮譯,王更生校,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57年版,第134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