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質生產力發展與土地資源配置：歷史邏輯、理論邏輯與現實邏輯

摘要：研究目的：系統闡釋新質生產力發展與土地資源配置的歷史邏輯、理論邏輯與現實邏輯，為新形勢下土地資源優化配置提供有益參考。研究方法：邏輯推理法與歸納總結法。研究結果：（1）土地資源是構成生產力的基本要素，其性質作用順應文明演進日益拓展，土地資源配置與生產力發展存在與時俱進的歷史邏輯，并與生產關系變革密切相關。（2）著眼學理基礎，土地資源配置可通過高效競爭、有序管制、均衡協同、公平分配和智能決策等途徑助力新質生產力的發展，并可歸納為市場、政府、統籌、共享、涌現5項理論邏輯。（3）立足現實問題，新質生產力發展與土地資源配置既具有雙向賦能的共促邏輯，也需遵循因地制宜的差別邏輯、動態推演的前瞻邏輯和筑牢底線的安全邏輯。研究結論：土地資源配置與新質生產力發展是一對相互促進的孿生體，二者的歷史、理論和實踐邏輯會隨著生產力發展而發生轉換，未來仍需持續優化土地資源配置、深化土地制度改革，以更好服務于新質生產力的價值取向。

關鍵詞：土地資源配置；新質生產力；人地關系；用地保障

中圖分類號：F301.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1-8158（2024）05-0029-09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項目（23YJCZH285）；國家自然科學基金（42301307）；山東省自然科學基金（ZR2023QD020）；山東省高等學校優秀青年創新團隊（2023RW025）。

生產力是人們改造自然或創造財富的能力，其構成須具備3項基本要素，即付出勞動技能的勞動者、以生產工具為主的勞動資料、參與勞動過程的勞動對象[1]。其中，土地可具備勞動對象與勞動資料雙重身份，并在同勞動者交互過程中形成特定的人地關系，歷來是構成生產力最基礎的資源要素。

當前，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加速演進，大國博弈日趨激烈[2]，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蓄勢待發，各國能否贏得發展主動權歸根結底取決于生產力水平的較量[3]。2023年9月，習近平基于對時代發展脈搏的深刻洞察，開創性提出“新質生產力”概念[4]。此概念一經問世便備受矚目，學者們研究了新質生產力的內涵外延[5]、形成條件[6]、實現路徑[7]及政策取向[8]，并圍繞其與經濟轉型、產業變革、現代化進程等方面的關系展開系列討論[1，4，9-11]。一個普遍共識是：新質生產力是由技術革命性突破、生產要素創新性配置、產業深度轉型升級而催生[12]，以勞動者、勞動資料、勞動對象及其優化組合的躍升為基本內涵[13]，以全要素生產率大幅提升為核心標志[14]的當代先進生產力。誠然，技術創新是新質生產力的核心來源，這也使得多數人在討論新質生產力時容易陷入“技術決定論”的狹義思維，不僅簡單地將新質生產力限定于少數特定產業，還忽視了生產要素創新性配置的重要作用。而從發展經驗看，資源錯配程度降低和要素配置效率提升，是成就改革開放以來經濟高速增長的關鍵[15]。其中，土地是一切經濟活動的空間載體和生產要素[16]，其稀缺性相較于其他生產要素而言更為明顯，土地資源優化配置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長期以來，學界持續思考如何減少土地資源錯配[17]，促使土地要素自發地由低質低效部門或產業向優質高效領域流動[18]。近年來，相關研究涵蓋了供求關系、市場機制、利用效率、權益分配等多個維度，并重點聚焦于土地資源配置在城鄉融合[19]、區域協調[20]、經濟發展[21]、產業結構優化[22]、生態文明建設[23]等方面的關系，力求在實現土地資源有效再配置的同時，滿足高質量發展、高水平保護與高水平安全的多維需求。

2024年，中央全面深化改革委員會第四次會議審議通過《關于改革土地管理制度增強對優勢地區高質量發展保障能力的意見》，強調“提高土地要素配置精準性和利用效率”；同年，“優化資源配置”也被納入全國自然資源工作會議“兩個統籌、三個著力”的要求之中。其中，土地資源配置效率的提高意味著單位土地產品附加值的增加，符合全要素生產率提高的價值取向，或將成為塑造新質生產力的重要來源，而新質生產力發展也將變革原有生產函數和資源配置范式，并會對土地資源配置提出更高要求。但這一要求尚未得到充分關注，鮮有相關理論探討。為此，有必要從歷史、理論和現實“三重”邏輯出發闡釋這一科學問題，即在生產力發展的歷史經驗中尋求土地資源性質作用及配置規律，在理論分析中把握新質生產力發展與土地資源配置的內在原理，并立足現實需求分析土地資源配置的形成路徑，以期為新形勢下土地資源優化配置提供有益參考。

1 生產力發展與土地資源配置的歷史邏輯

縱觀歷史，生產力發展是推動人類文明由低級形態向高級形態轉型的根本力量[5]。生產力的提高既意味著對傳統生產模式的超越與顛覆，也意味著人與自然關系的調整或重構，這一過程與土地資源及其配置密切相關。因此，探討生產力發展與土地資源配置之間的歷史邏輯（圖1），不僅有助于更好地理解不同生產力與生產關系下土地資源的性質作用，更能為把握土地資源配置的發展趨勢提供經驗借鑒。

1.1 原始文明：原始生產力—生存基礎

原始文明時期生產力水平低下，石器、木器和骨器等器具是人類社會的主要勞動工具，勞動對象局限于自然界易于獲取的野生動植物資源，狩獵與采集成為人類賴以生存的途徑。此時不僅物質資源極度匱乏，生產力發展也是極其緩慢，使得人類在長達上百萬年的時間里仍固守于原始社會。在這一階段，人類對土地資源的利用和轉化能力僅僅停留于維持生存基礎需求，但重要性卻無可替代，如提供食物來源、水源、避難所和基本生活材料等。隨著人類對周圍環境的觀察學習，逐漸積累了識別可食用植物、追蹤動物習性、了解氣候規律等知識技能。例如，原始人類發現某些種子可種植，預示著土地將有機會由天然形成的自然要素轉化為人工管理的生產資料；洞穴選擇、簡易住所建造、火的控制使用等，也都是原始人類直接或間接地改變土地利用方式的具體表現。在這一漫長時期，生產力發展與土地資源配置的關系表現為自然崇拜或自然適應，并逐步萌芽了改變自然的趨勢，土地資源配置遵循的是自然規律和人類對自然環境的認知程度。但人類族群對土地仍以臨時性占有和移動性利用為主，并未形成穩定的所有權觀念。

1.2 農業文明：勞動生產力—生產核心

以農業和畜牧業分離為標志的第一次社會大分工，意味著以農耕技術為核心的農業文明時期的開啟；這一時期為時一萬年左右，相較于原始文明其時間大大縮短。此時人類對自然的依附性減弱，不僅掌握了作物種植和家畜馴養技能，還帶來了鐵制農具、畜力耕種等勞動工具變革，初步具備了調整或改造自然的能力。而生產力的發展，使得土地利用方式逐漸由移動、隨機的游牧走向固定、有序的耕作，其功能也從僅供居住的“生存基礎”轉換為能夠穩定供應食物的“生產核心”。相應的生產關系也發生調整，即以氏族或部落為單位的共有制逐漸讓位于以個人或家庭為單位的私有制，土地的開墾、占有和傳承成為社會秩序的核心部分。而私有制的出現使得土地具有了使用價值和交換價值，人們逐漸重視土地的長期投資，并維護土地制度的穩定性，特別是能夠用于農業生產的肥沃土地。此外，農田劃分、土地測量和登記制度的建立，標志著土地資源配置開始由早期的自然適應向人為規劃和管理轉變。除土地制度外，農業生產力發展還促成了城市與鄉村的分化，帶動了手工業、商業的興起和發展，并由此催生了賦稅制度、徭役制度等一系列社會組織形態，土地資源配置理念也逐漸受到社會經濟制度、產權安排、文化習俗等其他生產關系的共同影響。但此時的農業生產領域對科技創新的需求并不算高，而是主要依賴土地或勞動生產力，提高產量的方法往往僅限于不斷壓榨勞動力或土地持續兼并，這也使得社會的生產力未能充分釋放。

1.3 工業文明：科技生產力—經濟要素

工業革命以來，機械動力逐漸替代人力和畜力，規模化生產和標準化作業取代了手工勞作的傳統小農經濟模式。科技在不同領域的重大突破，促使蒸汽時代、電氣時代和信息時代逐一到來，人類社會積累的生產力水平得到極大提升，在短短百年所締造的生產力就遠超過去已知世代的總和[13]。隨著人類生產活動更為廣闊與細微，土地資源配置的范疇開始超越農業用地，并轉向滿足產業發展、城市擴張等多元需求。同時，隨著科技快速發展，資源配置愈發重視經濟效益和空間效率的提高，勞動資料、勞動工具與勞動者逐漸由分散狀態轉為高度集聚，而人口、財富等要素的高度集聚使得優質土地資源的稀缺性凸顯，其經濟屬性進一步強化，市場規則和供求關系逐漸成為土地價格的決定性因素。同時，政府也通過土地征收、出讓等方式調配不同用途比例，推動產業結構調整和空間布局優化。值得反思的是，高速經濟增長的利益驅使激發了人類控制和征服自然的野心，催生了一系列問題。例如，勞動者技能極化使得異質性分工更加顯著，貧富差距也持續擴大，一些資源密集型或勞動密集型的產業地區往往會出現“資源詛咒”“鮑莫爾病”等問題，容易陷入經濟發展的低端鎖定，并長期位于全球價值鏈底端。可見，該時期土地資源配置在高效化、科學化和規范化的同時，區域間、城鄉間、代際間的公平問題逐漸顯化。

1.4 數字生態文明：新質生產力—多功能載體

人工智能、量子信息、深海空天、虛擬現實等前沿領域的科技革命，正在引領全球新一輪產業變革，在催生數字生態文明時代加速到來的同時[24]，新質生產力也正在形成。區別于傳統生產力，新質生產力特點是創新、關鍵在質優，是擺脫傳統增長路徑[14]、符合新技術發展要求和高質量發展取向的先進生產力[6]。新質生產力不僅取決于已有生產力的總和，還與勞動和社會的交互過程、技術與應用的物化形式有關。例如，空間信息技術的應用，為實現土地空間主體功能、管控邊界落實、開發政策劃定等提供了技術支撐，使得空間治理成為可能。因此，在數字化、綠色化、智能化轉型過程中，土地資源配置將以全要素生產率大幅提升為目標，引導不同用地方式向低碳高效、集約節約的方向嬗變。例如，新質農業技術變革促使土地需求減少與單產大幅增加，虛擬現實與云計算技術使得物理空間需求降低，未來一些微小的工業園區可能撬動以往難以想象的巨額財富等。同時，由于勞動、資本、土地、技術、管理、數據等各類生產要素會共同參與收益分配，新質生產關系也正在重塑。而由于土地資源占有方式的多樣性、價值實現機制的復雜性，因土地占有所衍生出的財產權、發展權等權利歸屬問題也將深刻影響社會經濟發展質量。

基于歷史邏輯的梳理，可做出如下兩個判斷：其一，在漫長的歷史演進中，生產力發展不斷加快，與之相適應的生產關系也在不斷重塑，人與自然的關系持續調整；其二，土地資源的性質作用在歷次生產力發展中得到強化，每當生產力發生重大飛躍，都會引發土地資源配置變革與相應生產關系調整。

2 新質生產力發展與土地資源配置的理論邏輯

資源配置是受多種目標與制度影響所形成的不同機制。在新質生產力發展語境下，不同階段土地資源的配置效率，直接關乎經濟社會發展的規模與結構、效率和質量。因此，嘗試從資源配置機制的基本原理出發，闡釋二者之間的理論邏輯（圖2）。

2.1 市場邏輯：更加高效的競爭機制

充分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是對競爭機制的詮釋。通常，競爭機制越強，市場作用越充分，要素越能夠自發地涌向高效率、高價值的產業或部門，繼而通過生產要素的重新組合實現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從歷史經驗看，發達國家或經濟體在完成工業化后，全要素生產率年均增速很難突破2.5%的水平[25]；而中國部分區域已處于工業化和城鎮化中后期，全要素生產率增速明顯放緩[26]，一味地依賴傳統要素追加投入的發展模式難以為繼。通常認為，全要素生產率的大幅提升意味著在等量生產要素投入下能夠獲得額外產出或報酬。從要素本身看，這種經濟效益將激發不同利益主體創新活力，有助于持續提高土地產出效率或附加值，例如2013—2022年間中國單位GDP建設用地使用面積下降了40%①，且這一趨勢仍在持續。從要素替代看，新質生產力的發展正在改變生產要素間的替代彈性，如智力資本、數據和信息等新型要素不僅會直接參與到生產函數中，還將以滲透性或替代性促使土地要素附加值的提升。因此，這種競爭機制能夠最大限度地刺激土地資源開發利用過a程中各利益主體的能動性，并促使不同主體遵循價格信號引導土地資源配置由粗放低效向集約高效轉變。

2.2 政府邏輯：更加有序的管制機制

為了克服廣義市場失敗現象（如市場失靈問題），政府通過法律法規、政策規定和行政手段介入管理經濟活動，并對微觀主體行為予以干預引導、限制約束或直接初始配置，可理解為管制機制。從經濟規制看，新質生產力的躍遷通常伴隨舊生產力的主動退出或被動淘汰，若從土地利用視角解釋，此過程近似于粗放或有明顯負的外部性的土地利用方式退出。現實中，一些低效粗放或污染嚴重的落后產能，可能由于內生動力不足或退出過程復雜，難以快速退出市場。此時需要政府確立門檻效應，對達不到門檻的予以強行替代或淘汰，倒逼相關產業自發開展技術創新、產業升級和效率提升，形成新質生產力的內生動力。從社會規制看，新質生產力發展需要有利于綠色發展的土地資源配置體制機制。可通過規劃限定、用途管制、存量保護等方式，對耕地資源和生態資產等重要自然資源資產予以重點保護，避免過度消耗，引導土地資源向創新驅動、高效利用和可持續發展的方向集中，確保新質生產力得以充分釋放。由此，管制機制需要發揮好有為政府作用，實現土地資源科學有序的初始配置，并通過制度創新更好地統籌土地資源開發與保護的關系、形成更多的正外部效益，不斷提升空間開發效率和經濟發展質量。

2.3 統籌邏輯：更加均衡的協同機制

不同部門之間協同實現資源配置效率優化，本質上是區域分工、功能分區、產業集聚的協同機制。不同區域之間定位越清晰、分工越明確、功能與特色越鮮明，越能夠發揮好協同機制，從而促進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現階段，土地資源配置雖無法直接參與攻克關鍵產業、鏈條或技術壁壘，但能夠在建設空間總量、產業用地準入、年度用地指標和審批管制程序等方面實施差別化制度安排，通過發展特色產業形成新的比較優勢。尤其在新質生產力形成初期，技術路徑尚不成熟、市場需求有待驗證，如若缺乏必要的政策引導與培育環境，很難實現從研發到應用的平穩過渡。因此，對于薄弱或關鍵的產業鏈，尤其是戰略性新興產業和未來產業，需要在用地配額、價格制定和供地方式等政策上給予更多的支持和便利，并借助土地政策工具引導資本向新質生產力領域流動，促進產業轉型升級和自主可控，培育和發展新的經濟增長點。綜上，統籌邏輯下的協同機制是資源配置機制中最有效促使系統效率最大化的機制之一，通過資源配置引導構建分工明確、優勢互補的區域協調發展格局，能夠推動產業在區域集約—集聚—集群發展，促使土地資源配置更加符合新質生產力發展的價值取向。

2.4 共享邏輯：更加公平的分配機制

分配方式是生產關系三要素之一。資源配置是不同經濟主體之間對資源進行利益博弈與價值分配的過程，其最終配置結果可視為一種分配機制。長期以來，我國特有的土地產權結構，地方政府對土地市場直接定價等制度因素，不僅帶來了價格扭曲、成本升高、效率低下等問題，也容易使得攸關方的利益分配機制不夠公平。隨著新質生產力發展，生產資料的所有制性質不能再簡單地使用公有制或私有制來界定，加之越來越多的生產要素將參與到勞動生產過程，使得分配方式與分配關系變得更為復雜。因此，產權明晰是保護國有財產與集體財產權利的根本前提，也是建立土地資源的公平分配機制的基礎條件。此外，大數據、人工智能、移動通訊、云計算等新興技術的應用，推動了物理空間、社會空間和數字空間的融合，其中物理空間（土地要素）與數字空間（數據要素）的融合，將促使土地占有方式和分配邏輯由傳統、封閉向開放、共享轉變。由于數據要素的非排他性與可再生性顛覆了以往土地要素的屬性，相關數據不僅可以在不影響其他使用者利益前提下實現無限復制，并能在持續降低交易成本的同時，提高資源配置效率、創造新質財富。因此，構建公平的利益分配機制既是提升資源配置效率和維持社會運行秩序的前提，也是縮小貧富差距、實現共同富裕、促進社會和諧的重要抓手。

2.5 涌現邏輯①：更加智能的決策機制

基于信息及數據的判斷，從未來眾多資源配置方案中選擇一項合理或滿意的方案，即決策機制。在過去，土地資源相關數據可以借助遙感、地理信息系統、大數據等科技手段等記錄，但往往難以被全部、及時地獲取使用[3]，并且土地資源配置輔助決策只能基于預設規則或條件來進行。當前，人工智能基本具備了自動獲取自然、社會和行動者數據的能力，土地資源配置也進入基于多元數據驅動的科學決策階段[24]。而數據、算力、場景的快速迭代及其在土地領域的規模化應用，有助于從整體或全局把握土地資源配置的全景譜系，并以獨特的涌現邏輯引領智慧決策的進程。隨著訓練時間、樣本參數和數據規模累積增加，資源配置將逐漸具備自組織能力，能夠迅速適應復雜多變的新環境和新任務，并基于數據和邏輯的深度分析來做出更加準確和精細的判斷，主動涌現出解決新問題的配置方法與策略。例如，未來多元算力加速集聚京津冀、長三角、粵港澳等優勢區域，土地資源配置的決策核心將轉變為因需定供、控需保供的自適應供需平衡調節，并從根本上改變土地要素尤其是建設用地要素的過度供給與粗放利用。因此，新質生產力的涌現邏輯有助于從全局視角審視資源配置問題，并將為土地資源配置的智慧決策機制提供技術支撐。

上述5項機制相互關聯、互為補充，共同構成了土地資源配置的理論邏輯。其中，競爭機制與管制機制是政府與市場的互補，而正確處理好市場與政府的關系有利于在效率與公平之間尋找一個平衡點。協同機制與分配機制則是統籌與共享兩種邏輯下的關系闡釋，其中空間集聚分工的協同機制能夠降低重復性投入、增強國土空間組織效率，有利于全要素生產率的提升；而新質生產力將引入新型生產要素，也將要求分配機制的變革。決策機制則貫穿始終，引導土地資源配置更加符合新質生產力的發展方向。

3 新質生產力發展與土地資源配置的現實邏輯

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正在加速演進。環顧全球，單邊主義、脫鉤斷鏈空前加劇，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蓄勢待發，各國紛紛搶灘布局新興技術前沿與爭奪戰略性創新資源等。聚焦國內，“大力推進現代化產業體系建設，加快發展新質生產力”被列為2024年政府十大工作任務之首②，體現了發展新質生產力的重要性與緊迫性。因此，需要立足現實問題去認識和把握二者之間的現實邏輯（圖3）。

3.1 雙向賦能的共促邏輯

多模態大模型、生成式AI等新技術持續涌現，以及大數據和大算力的共同加持，正在加速重塑資源配置的技術中樞。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的《全國國土空間規劃綱要（2021—2035年）》中，明確要求建設國土空間規劃實施監測網絡（China Spatial Planning Observation Network， CSPON）[24]。以智能工具和算法模型為支撐的CSPON建設，將深刻變革不同場景下土地資源配置模式。例如，海量信息和數據資源經加工分析后能夠釋放巨大的生產力效應，不僅有助于引導土地資源配置自發地為新質產業提供發展空間，也將更好地服務于土地資源配置的智慧決策。從資源配置視角看，最為本質的要求就是要遵循新質生產力的發展方向，來調整土地資源配置的目標導向，即提高全要素生產率。而全要素生產率的提高，又將反過來激勵更多的資源要素向新質生產力領域流動或傾斜，使得原本轉化渠道梗阻的生態產品價值或數據資源價值得到充分顯化和釋放，繼而進一步激勵生產力的創新發展，實現更高效率、更高質量、更可持續的經濟增長。可見，新質生產力能夠通過技術革新為土地資源配置提供決策工具，而土地資源配置的有效決策也將為新質生產力發展提供強大動力，由此形成了雙向賦能、共同促進的現實邏輯。

3.2 因地制宜的差別邏輯

習近平參加江蘇代表團審議時強調要“因地制宜發展新質生產力”，不能簡單套用單一的發展模式，這是基于現實國情的重要論斷。由于我國幅員遼闊，資源稟賦、產業基礎和發展階段千差萬別，土地資源配置本身就要因地制宜[27]。可以預見的是，部分區域在發展新質生產力過程中容易忽視經濟發展和產業轉型的客觀規律，在不具備條件時便采取“一刀切”“硬著陸”的方式，激進地淘汰傳統產業、上馬新興產業。這樣不僅會因節奏過快導致工作失序，甚至會嚴重挫傷經濟發展信心，過去一些區域為了“碳減排”而盲目拉閘限電就是典型的反例。需要清晰地認識到，“新”“舊”生產力總是交織在一起，各種技術、產業的新舊交替和長期共存也將是一種常態，不少傳統產業經過技術改造或升級可能成為培育新質生產力的主陣地。因此，土地資源配置需統籌好“新”“舊”產業關系，堅持守正創新、先立后破，做好新、舊模式之間的銜接與切換，謹防出現“運動式”發展新質生產力的浮躁心態或短視行為。尤其是中西部欠發達地區不能過早地“去工業化”，而是要充分發揮本地比較優勢，如引導資源型地區、農產品主產區、老工業基地等地區土地資源配置、產業布局優化與多元文化相融合[27]，以“定制化”資源配置方案促進資源按需精準供應，讓優質的土地資源成為發展新質生產力的空間載體。

3.3 動態推演的前瞻邏輯

產業是新質生產力的聚集地。新質生產力對產業發展的直接影響就是縮短產業生命周期，如何發揮土地資源配置的先導性作用，并以前瞻性思維重構資源配置機制尤為重要。特別是隨著新質生產力的發展，以往未被充分認知的生產要素，正在加速整合至生產力構成之中，并在極短時間內改變各行各業的經濟范式，部分產業場域甚至可由實體空間轉移到虛擬空間，無疑為土地資源配置提出了更高要求。因此，需要在有為政府和有效市場的共同作用下[28]，科學制定并及時調整不同區域、不同產業用地政策，鼓勵高新技術產業、戰略性新興產業、未來產業的集聚集群發展。此外，未來產業技術的前沿性、路線的不確定性以及孵化的長期性，決定了資源配置與產業發展的關系也并非一成不變，而是需要立足不同發展階段（如“0→1”的突破階段、“1→N”的應用階段、“N→X”的推廣階段），動態優化資源配置策略與政策體系。因此，既要以適度超前部署為完善現代化產業體系提供用地保障，特別是尚處于孕育孵化階段且具有高成長性、先導性、顛覆性的未來產業或數據算力等基礎設施；也要充分考慮到歷史局限性，如以當前認知未能充分考慮的產業或基礎設施需求，為其預留充足發展空間。由此可見，前瞻邏輯是對差別邏輯的進一步升級，是置身于更為寬廣的時空領域審視土地資源配置問題的一種現實邏輯。

3.4 筑牢底線的安全邏輯

總體國家安全觀是對傳統安全理念的重大突破，也是新質生產力發展與土地資源配置的又一重要現實邏輯。這不僅使得土地資源配置所關注的傳統安全問題呈現新的特點，也促使其安全范疇得到拓展與延伸。例如，經濟、糧食、生態、資源等傳統安全問題是土地資源配置的重點關注目標，但過去由于技術限制，使得耕地“非農化”“非糧化”等監督與執法難度大，林地、草地、礦產資源等自然資源全天候監測耗時耗力，建設用地精細化管理不足，而數字與智能技術的快速發展會給上述問題提供一些更加高效的解決方案。然而，技術的發展與應用也可能帶來一些新的安全問題。一方面，土地資源配置需兼顧經濟、社會、文化、政治、生態等多個維度的問題，僅依賴數據和人工智能很難全面客觀地反映現實復雜性，甚至會出現決策偏差。另一方面，全球網絡安全威脅日益突出且錯綜復雜，境外間諜情報機關正瞄準我國關鍵信息基礎設施頻頻攻擊滲透。與土地資源配置相關的網絡系統一旦遭受攻擊或入侵，一些重要坐標、數據和資料可能被“一網打盡”，建設“數字國土長城”的重要性和緊迫性愈發凸顯。在此邏輯下，如何實現高質量發展和高水平安全良性互動將成為未來資源配置的重大現實問題，迫切需要提升土地資源配置全生命周期的數據資源安全治理能力，集中解決可能涉及的人工智能、數據治理、信息安全等領域存在的政策法規修訂及完善等問題，堅決筑牢新形勢下土地資源配置的安全底線。

綜上，新質生產力發展為土地資源創新性配置提供了技術支撐和方向指引，未來土地資源配置仍將以全要素生產率的持續增長為目標，從而為發展新質生產力提供動力來源，二者形成了雙向共促的交互邏輯。此外，因地制宜的差別邏輯要求把握好“均等化”與“差別化”的關系，既要持續縮小區域間、城鄉間、產業間、部門間及代際間的差距[27]，也要按照區域稟賦、發展階段、地方特色等客觀條件形成差別化的配置方案。同時，可以借助總量控制、存量優化、增量挖潛、減量置換、流量調節等工具，以更具前瞻性和安全性的資源配置導向回應新質生產力的現實訴求。

4 結語

歷史、理論和現實邏輯均表明：新質生產力發展與土地資源配置之間是一對相互促進的孿生體，前者可為后者提供變革動力，后者則為前者奠定空間基礎（圖4）。回溯歷史脈絡，生產力發展與文明演替越來越快，每當生產力發生重大飛躍都會改變土地資源的性質作用，并引發土地資源配置的根本變革，這為深刻把握二者之間的歷史背景、發展歷程與內在因果提供了經驗借鑒。著眼學理依據，競爭、管制、協同、分配、決策5項機制構成了共軛體，并形成了市場、政府、統籌、共享與涌現5大理論邏輯，為服務新質生產力發展的土地資源配置奠定了理論基礎。立足現實問題，面對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新一輪科技革命與產業變革時代浪潮，土地資源配置的內涵和外延比歷史上任何時期都要豐富，時空領域比歷史上任何時期都要寬廣，雙向賦能、因地制宜、動態推演、筑牢底線也將成為未來土地資源優化配置的行動依據。總之，未來既要持續優化土地資源配置，也要深化與土地資源有關的生產關系（土地制度、分配方式、人地關系等）改革，讓有限的土地資源“地盡其用”，以更好服務于新質生產力的發展方向。

需要說明的是，無論新質生產力發展或土地資源優化配置都是一項長期任務、系統工程和宏大命題，盡管本文初步闡釋了二者之間的“三重”邏輯，但任何理論闡釋都有其預設的前提假設和適用邊界。正如前文所述，當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正在顯現，由此決定了本文所歸納的“三重”邏輯并非是一成不變的，而是相互之間可能發生轉換。例如，隨著生產力的發展，“現實邏輯”可能隨著新的實踐問題出現而調整，而歷經反復驗證的“現實邏輯”也可能在時間推移中逐漸歸納為“歷史邏輯”或演繹為“理論邏輯”。因此，土地資源配置與新質生產力發展之間的邏輯闡釋或將成為一項歷久彌新的永恒話題，未來仍需要集廣大學者之智慧來突破研究瓶頸，繼而在不同邏輯轉換中深化土地資源配置的理論與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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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w Quality Productive Force Development and Land Resource Allocation： Historical， Theoretical and Practical Logics

YU Haochen1， YIN Dengyu2

（1. College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Qingdao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Qingdao 266061， China； 2. School of Humanities and Social Sciences， Qingdao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Qingdao 266109， China）

Abstract： The purpose of this study is to systematically explain the historical， theoretical and practical logics of the development of new quality productive force （NQPF） and land resources allocation （LRA）， to provide beneficial references for optimizing LRA in the new situation. The research methods of theoretical analysis and logical reasoning were applied. The results indicated that： 1） land resources are the basic elements constituting productivity， with their role and function increasingly expanded and strengthened along with the civilization’s progress. The LRA and the NQPF have a historical logic of continuity and evolution with the times. At the same time， the LRA is closely related to the growth of social productive forces and reforms in social systems. 2） Judging from the operating mechanism， the mechanisms of efficient competition， orderly control， balanced synergy， fair assignment， and intelligent decision-making are required between LRA and NQPF. These mechanisms could be further summarized into five theoretical logics： market， government， integration， sharing and emergence. 3） Internationally and domestically， the NQPF and the LRA show the logic of copromotion of two-way empowerment. Also， they follow the differentiated logic of adapting to local conditions， the forwardlooking logic of dynamic extrapolation， and the safety logic of building a solid bottom line. In conclusion， the NQPF and the LRA are mutually reinforcing twin bodies， with the historical， theoretical and practical logics transforming as the productive forces develop. Thus， continuous optimization of the LRA and deepening land institution reform to better serve the NQPF’s value orientation would be necessary in the future.

Key words： land resources allocation； new quality productive forces； human-land relationship； insurance mechanism of land use

（本文責編：郎海鷗）

①該數據基于《2022年中國自然資源統計公報》、《2017年中國土地礦產海洋資源公報》以及2013年、2022年《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統計公報》測算得出。

①“涌現”是指大量微觀個體在一起相互作用后，使得整體表現出個體所不具備的新屬性或行為，且每一次行為結果能夠為下一次行為決策提供借鑒價值。

②2024年3月5日李強在第十四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二次會議上作的《政府工作報告》，https：//www.gov.cn/yaowen/liebiao/202403/content_6939153. 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