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法律的生效時間決定了法律自何時起具有約束力,通常被規定在法律附則或文本末尾。在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的立法實踐中,法律生效時間的確定并非隨意為之,而是受到眾多因素的影響,主要包括盡快生效以滿足迫切的規則需求,延期生效以做好實施前準備工作,與改革周期一致以適應改革進度,與相關法律同時生效以做好銜接,以及在特定日期生效以彰顯立法目的。為使法律生效時間的確定更具科學性,應當對法律生效時間確定的經驗做法進行總結和提煉,并將其上升為立法技術規范。
關鍵詞:法律 生效時間 施行日期
中國分類號:D921;D62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8557(2024)03-0062-16
一、問題的提出
立法者在制定法律的同時,還應為這部法律確定一個生效時間。《中華人民共和國立法法》(以下簡稱《立法法》)便要求法律文本必須載明生效時間,即第61條規定的“法律應當明確規定施行日期”。此處的“施行日期”就是“法律的生效時間,是指法律何時開始生效”。可以說,有關生效時間的規定,乃是我國法律文本的必備內容和重要組成部分。在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制定的法律中,常見的法律生效時間規定方式有以下兩種:一是規定“自公布之日起施行”,即法定主體依照法定程序公布法律后便生效;二是明確規定自何時起施行,即為法律的生效設定了一個具體的日期。通常情況下,法律生效時間被規定在法律文本的末尾,既可以是法律的附則,因為附則的內容往往是“法律文本中不便規定而又必須加以規范的”,而法律施行日期的規定并不直接調整社會關系,所以放在附則中更加合適。當然,有些法律內容相對簡單、條文數目較少,因而在形式結構上沒有章節的安排,此時,法律生效時間大多規定在法律文本的最后一個條文。
由于每部法律均需對施行日期作出明確規定,因此法律何時生效可謂是立法時必然會遇到的問題。雖然我國法律對施行日期的規定僅有一個條文,且往往規定在法律文本的末尾,從外觀上看似乎無足輕重,以至于有論者將其稱作“附屬性條文”,僅“起到配合正文中條文適用的作用”。但是,如何確定法律生效時間絕非簡單的立法技術問題。一方面,法律“規范調整人的行為,而人的行為是在時間和空間中發生的,那么,規范也就對一定時間和一定空間是有效力的”,故而有關生效時間的規定,在時間維度上決定了哪些行為將受到法律的調整。另一方面,法律實施是一項系統工程,需要“從立法、執法、司法、守法各環節發力”。立法者在制定法律時不僅要關注法律文本的合法性與科學性,還應考慮所立之法在執法、司法和守法等環節的潛在運用情況。正是緣于此,立法者在規定法律生效時間的時候,必然會思量相應的執法力量是否到位,司法者能否熟練適用法律,以及守法者是否知曉法律的規定等多方面的因素。
盡管法律何時生效的問題尤為重要,但因相關話題比較小眾,所以現有的研究并不多,大致而言可分為兩類:一是整體研究,主要是把法律生效時間作為立法技術問題加以對待,例如,有論者在探討法律的結構時指出,“施行時間的規定是法案的必備內容”。還有論者認為,“在法律的公布日期到施行日期之間應當有一個間隔期,以便該法所涉及的法律關系主體為實現該法而能完成相應工作”。亦有論者探討了生效時間的規定位置,即放置在法律文本篇首還是末尾。二是個案研究,因為每部法律均會對生效時間作出規定,故而在具體的立法活動中,也會對法律何時生效的問題展開探討。比如在現行《刑法》制定過程中,便有論者提出“通過、公布、施行時間不宜‘三同一’”的觀點,認為“通過到施行這個‘間隔’期限的長短,可由立法機關根據該法的內容、治安狀況、實施準備情況等因素酌情決定”。還有論者批評了《中華人民共和國監察法》(以下簡稱《監察法》)中“本法自公布之日起施行”的規定,理由是“還有多部與監察法相關聯的法律修改尚行進在路上”,這可能致使“法律實施和法律執行陷入某種矛盾之境”。總的來說,整體研究更多的是一種靜態闡述,對立法過程中法律生效時間確定的動態過程略有疏忽;而個案研究缺乏整體視野,難以提煉出法律何時生效問題的規律性認識。
很大程度上,法律生效時間的確定緣于立法者的集體判斷,即立法者認為法律自何時起生效最為適宜,便會將該日期規定為法律的施行日期。如此一來,考察法律文本中有關施行日期的規定,首要任務便是借助于歷史解釋以探明立法原意。《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公報》刊載的“法律草案說明”、“法律草案修改情況的報告”和“法律草案審議結果報告”等立法背景資料,可以說是立法原意的現實載體。當然,此類公開的立法背景資料相對簡略,對法律生效時間確定過程的介紹較少。例如,全國人大憲法和法律委員會建議把《期貨和衍生品法》的施行時間確定為2022年8月1日,上述立法背景資料披露的理由只是簡單的“經與有關方面研究”。相較而言,立法工作人員編寫的“法律釋義”對法律生效時間的解讀更具體,且具有接近立法原意的優勢。因此,本文嘗試整合兩類不同的研究范式,以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的立法實踐為樣本,通過系統梳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公報》刊載的立法背景資料,以及“法律釋義”對法律施行日期條款的解讀,觀察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是如何確定法律生效時間的,以期對該問題進行經驗總結和反思。
二、盡快生效以滿足迫切的規則需求
法律是調整社會關系的行為規則,在這個意義上來說,立法的功能便是為人們的行為提供準則,滿足社會實踐對規則的需要。于是,當社會實踐對規則的需求比較緊迫時,立法工作的節奏相應必須加快。在改革開放之初,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面臨較多的法制空白,鄧小平同志提出“有比沒有好,快搞比慢搞好”的立法思路,以及當前立法工作中的“急用先行原則”,均是為了使迫切的規則需求得到盡可能快地滿足。如此一來,假若實踐中的規則需求尤為緊迫,立法者便會把法律生效時間確定為“自公布之日起施行”,或是在通過數天后施行,促使所立之法盡快生效以滿足迫切的規則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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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1呈現的是為滿足迫切的規則需求,立法者從而決定法律“自公布之日起施行”的典型例證。特別是《香港國安法》,其第一次審議的法律案即已明確“自公布之日起施行”,其他法律案在初次審議時的生效時間多為留白。這進一步表明該法是“針對香港特別行政區在維護國家安全方面的迫切需要”。當然,在《香港國安法》頒行前,全國人大已通過《關于建立健全香港特別行政區維護國家安全的法律制度和執行機制的決定》,為《香港國安法》“搭建好內容框架”,這在客觀上預留了法律實施前的準備時間。除此之外,在有些法律的制定過程中,曾在審議時預設了暫定的施行日期,考慮到法律仍應盡快實效,故在法律最終通過時將生效時間提前。例如,在《中華人民共和國人口與計劃生育法》制定過程中,原本“考慮到計劃生育工作難度較大,實施本法還需要一段宣傳教育和實施準備時間”,故將施行日期暫定為2003年1月1日。后因“有的常委會組成人員提出,法律的頒布日期與實施日期相隔時間不應太長”,最后在全國人大法律委員會的建議下,該法的生效時間提前到2002年9月1日。
誠然,社會實踐對法律規則的迫切需求,可以作為法律通過后立即生效的原因,但依然要注意法律實施的條件是否具備。事實上,有些法律的出臺比較緊迫,可是考慮到實施條件尚不充分,而選擇將生效時間推遲。比如,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以下簡稱《勞動法》)制定過程中,“各方面均認為制定《勞動法》十分必要和迫切,條件也已成熟”。不過,“有些委員提出,為了進一步準備本法的實施條件,可以適當推遲本法的實施時間”,故施行日期由1994年9月1日推遲到1995年1月1日。如此一來,立法者決定法律“自公布之日起施行”,一方面應當以該法律必須立即實施為前提,例如,江蘇省人大2016年1月28日修改后的《江蘇省制定和批準地方性法規條例》即明確規定,“除必須立即實施的外,地方性法規從公布到施行的日期不少于三十日”;另一方面,應當對法律實施條件進行評估,確保立即生效的法律確實具有實施條件。其實全國人大2015年3月15日修改《立法法》,便新增了“法律案通過前評估制度”,目的是“使立法更加科學縝密,確保法律規定立得住、行得通、真管用”。比如,在《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陪審員法》(以下簡稱《人民陪審員法》)制定過程中,立法者便開展了通過前評估,認為“人民陪審員制度改革經過試點,實踐證明效果很好,有必要及時通過法律固定下來,在全國范圍內推廣”,最終才決定“本法自公布之日起施行”。
三、延期生效以做好實施前準備工作
盡管法律實施不屬于立法的范疇,但在立法時“眺望”法律實施的情境,理應成為立法者必須完成的作業之一。立法者的此種“眺望”,就包括在確定法律施行日期時,要為法律實施前的各項準備工作預留充裕的時間。表2呈現的便是為了做好實施前的準備工作,立法者并沒有使法律“自公布之日起施行”,而是將法律生效時間盡可能延后。
考慮到這次修改刑事訴訟法涉及內容較多,在實施前各方面都需要做充分準備。
事實上,法律在通過之后延期生效,還是法不溯及既往原則的實質要求。因為法律對其生效前所發生的事項不適用,這只是法不溯及既往原則在形式層面的要求。考慮到人們對舊法已經習以為常,乃至形成了一種應受保護的信賴,此時新法假如在通過后即刻生效,很有可能構成對法不溯及既往原則的實質性突破,這客觀上要求法律通過后應有相當時長的準備期。
通常而言,法律實施前的準備工作主要有以下三方面:一是法律的宣傳和普及,因為法律的生效,意味著“使用者必須清楚地理解他們的權利和義務什么時候開始,以及他們什么時候調整自己的行為以遵守新的法律”。特別是對法律執行者而言,不通曉法律規定無疑會減損法律實施的效果。比如,在《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訴訟法》通過之后,由于“許多行政機關工作人員對這一制度還不熟悉”,國務院曾專門印發通知,要求“認真學習行政訴訟法”,“克服與行政訴訟制度不相適應的思想觀念”。二是原有法律的清理,因為在某部法律制定和修改后,原有法律中的“舊制度”將會變得不合時宜,因而要通過修改或廢止等方式加以清理。例如,《中華人民共和國出境入境管理法》通過至生效有長達1年的間隔期,便是考慮到“目前出入境管理方面的配套規定量比較大,有的層次還比較高,相關的銜接和清理工作需要一定的時間”。三是配套規定的出臺,特別是在“宜粗不宜細”的立法方法論指導下,不少法律的規定比較原則,有賴于出臺相應的配套規定加以細化。又如,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駐外外交人員法》制定過程中,全國人大法律委員會就建議,“國務院及其有關部門在本法頒布后,及時出臺配套性規定”。正是為了完成這些準備工作,立法者才選擇在通過法律后使其延期生效。
更進一步,如果法律修改時涉及的條文數目較多,或者對主要制度和基本原則進行了修改,實施前的準備時間自然會更長。例如,全國人大常委會2011年2月25日通過了《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八)》(以下簡稱《刑法修正案(八)》),“本修正案對刑法部分條文修改的內容較多,對刑法總則有關條文也作了調整,為確保修改后刑法準確有效實施”,該修正案直至2011年5月1日才生效。《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通過后預留了7個月的準備時間,原因是“有些制度是對過去各個時期民事單行法的重大修改完善,有些制度是創設性的全新制度,關系平等主體的日常生活、生產,內容豐富,涉及面廣”。與此相對應的是,假若法律修改僅是一種“小修小補”,或者實施前的準備工作在法律通過前便已完成,那么通過至施行的時間間隔便可以縮短,乃至規定“自公布之日起施行”。比較典型的是全國人大1998年11月4日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村民委員會組織法》,按照通常的理解,這部法律規定的村民自治制度屬于基本政治制度,有必要預留足夠的時間做好生效前的準備工作。立法者“考慮《中華人民共和國村民委員會組織法(試行)》已試行10年,試行期間,全國各地農村普遍開展了村民自治示范活動,試行法中確立的基本原則和精神已經深入民心。村民自治實踐已普遍開展,新法立即施行不存在實踐上的困難”,故規定“本法自公布之日起施行”。
與此同時,實施前的準備工作究竟需要耗費多少時間,法律的直接執行者最有發言權,這要求立法者在確定法律施行日期時,應當與執法者充分溝通。例如,全國人大常委會2020年6月20日對《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武裝警察法》進行修訂,全國人大憲法和法律法委員會之所以“建議修訂后的人民武裝警察法自2020年6月21日起施行”,便是“經與中央軍委辦公廳軍委法制局、中央軍委改革和編制辦公室、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部隊研究”的結論。再如,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可再生能源法》制定過程中,原打算通過1年后才施行,有的常委會組成人員認為“時間偏長,應盡可能早日施行”,全國人大法律委員會隨后與全國人大環境與資源保護委員會、國務院法制辦、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共同研究,最終決定將生效時間提前至2006年1月1日。在上述例證中,中央軍委、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部隊、國家發展和改革委等均系相關法律的直接執行者,也是各類準備工作的主要承擔者,因而更清楚法律何時生效才能做好實施前的準備工作。
四、與改革周期一致以適應改革進度
十一屆三中全會以來,改革開放與法治建設成為當代中國的鮮明主題,在此過程中,改革與法治的關系愈加緊密。此種關系既有宏觀層面的體現,比如有論者認為,“立法經歷了從‘確認改革成果’到‘服務改革大局’再到‘引領改革發展’的角色轉變”。而在微觀層面,為了“堅持改革決策和立法決策相銜接”,立法者在確定法律施行日期時,也會注重與改革周期保持一致,以便立法能夠適應改革的進度。表3中呈現的法律生效日期看似尋常和隨意,其實是充分考慮了改革試點工作進度所進行的精細安排。
隨著“凡屬重大改革都要于法有據”的重要論述,被作為處理改革與法治關系的基本原則,改革開啟之時除了有執政黨的改革決策,通常還會有國家權力機關的授權決定,后者的功能在于緩解改革與法治之間的緊張關系,為改革提供合法性依據。為了使這些授權決定達致實質合法的要求,現行《立法法》第13條第1款明確規定,“授權決定應當明確授權的目的、事項、范圍、期限以及被授權機關實施授權決定應當遵循的原則等。”這其實是對授權明確性原則的規定,其中,之所以要求有明確的授權期限,是“由于授權立法通常是試驗性、先行性的事項,經過實踐檢驗條件成熟時,應當及時制定法律,因此,授權立法應當有期限要求”。在以往的授權改革實踐中,授權期限屆滿時的處理方式概言之有三,或是因改革成效不彰而恢復法律原有的規定,或是因改革較為復雜而延長授權期限,或是因固化改革的有益經驗而修改法律。假若改革成效顯著而需借由立法固化經驗,便要處理好改革授權期限與法律施行日期的關系,即在授權期限屆滿之時,相應的法律便應已經生效,從而避免出現“無法可依”的“空檔期”。
例如,為了進一步完善人民陪審員制度,全國人大常委會2015年4月24日作出《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授權在部分地區開展人民陪審員制度改革試點工作的決定》,經延長后的試點期限為3年,自試點辦法印發之日起算。根據該授權決定的規定,《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法院組織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以下簡稱《民事訴訟法》)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以下簡稱《刑事訴訟法》)中的相關規定在試點地區暫時調整適用。后因“探索出許多可復制、可推廣的經驗做法”,制定《人民陪審員法》的條件已經具備,全國人大常委會2017年12月對法律草案進行了初次審議。但隨之而來的問題是,改革試點期限即將屆滿,如果不能順利通過法律并使之生效,將難以實現改革與立法的有效銜接。此時,一方面需要加快立法進程,即在2018年4月召開的全國人大常委會上,全國人大憲法和法律委員會“考慮到授權決定將于2018年5月期滿”,故“建議提請本次常委會會議審議通過”;另一方面則是在《人民陪審員法》中規定“本法自公布之日起施行”。與此類似,為了固化民事訴訟程序繁簡分流改革的經驗,全國人大常委會2021年12月24日修改《民事訴訟法》,修改決定之所以自2022年1月1日起施行,同樣是考慮到此次改革試點將于2022年1月到期。
五、與相關法律同時生效以做好銜接
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律體系是一個有機整體,任何一部法律都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與其他法律在“上下左右”維度上產生關聯。因此,某些重要法律的制定和修改,往往是“牽一發而動全身”,會引致一大批相關法律的調適。正是緣于此,立法者在制定或修改某部法律時,必須注重與現有其他法律的銜接問題,既包括制度設計層面的銜接,例如,全國人大常委會2018年10月26日在修改《刑事訴訟法》時,對人民檢察院的偵查職權進行調整,以便完善與《監察法》的銜接機制。亦包括通過時間和施行日期等程序事項的銜接,比如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銀行業監督管理法》制定過程中,立法者認為“制定銀行業監督管理法,相應修改中國人民銀行法、商業銀行法”,“由于三個法律草案關系密切,相互牽扯,需要同步審議,根據常委會組成人員的審議意見進一步修改后一起通過”。
立法者不能只盯著正在制定的法律,還應對法律體系中的其他法律進行通盤考慮,這既關系到制度合力的形成與發揮,更是維護國家法制統一的客觀要求。正如彭真同志指出的,“法律是有自己的體系的,必須照顧前后左右,不能自相矛盾”。表4中的法律緣何與其他法律選擇同樣的生效時間,便是立法者通盤考慮的結果,因為這些法律之間有著非常緊密的聯系,在同一時間生效有利于做好法律與法律之間的銜接工作。例如,2011年2月25日通過、2011年5月1日施行的《刑法修正案(八)》,把醉酒駕駛機動車的行為作為犯罪加以處罰。“為了與這一規定相銜接,需要修改道路交通安全法的相關規定”,全國人大常委會2011年4月22日修改《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交通安全法》
為確保臺灣同胞投資同步享受到制度改革紅利,更好地鼓勵和促進臺灣同胞投資,做好法律之間的銜接,有必要根據外商投資法的原則和精神,對臺灣同胞投資保護法的有關規定作相應修改。
(以下簡稱《道路交通安全法》),刪去了醉酒駕駛機動車的行政處罰,并加大了對飲酒駕駛機動車的行政處罰力度。此時,即便《道路交通安全法》在內容上已與《刑法修正案(八)》保持一致,但如果這兩部法律未能同步實施,極易出現法律執行陷入無所適從的尷尬境地,為此,《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關于修改〈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交通安全法〉的決定》與《刑法修正案(八)》一道,均自2011年5月1日起施行。
如果說為銜接《刑法修正案(八)》而修改《道路交通安全法》是“一對一”,那么,近年來立法實踐中勃興的“打包立法”則是“多對一”,即在某部重要法律制定或修改后,會使得一系列相關法律要進行相應的調整,基于提高立法效率、節約立法成本等因素的考量,立法者可以在一個“打包立法”決定中,對多部法律進行修改或廢止。此時,立法者只需使“打包立法”決定與待銜接的法律同時生效,便可一次性解決法律之間前后不銜接的問題。比如全國人大2012年3月14日修改《刑事訴訟法》后,為了解決《中華人民共和國監獄法》《中華人民共和國律師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人保護法》等與《刑事訴訟法》不銜接、不一致的問題,全國人大常委會2012年10月26日以“打包立法”的方式對相關法律進行修改,并且在生效時間上與修改后的《刑事訴訟法》保持一致。需要注意的是,“打包立法”是為了銜接先前的立法,在相同的時間生效自然有利于此種銜接的達成,但這并非法律何時生效的唯一考量因素。例如,全國人大常委會2016年7月2日以“打包立法”的方式對《中華人民共和國節約能源法》等6部法律進行修改,對《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影響評價法》所作的修改“自2016年9月1日起施行”,其余5部則是“自公布之日起施行”。
六、在特定日期生效以彰顯立法目的
在法律何時生效的問題上,“擇日而行”的傳統對立法者有著很大影響,即立法者將特定日期作為法律的施行日期。當然,此類特定日期并非隨意選擇的,主要是與待生效法律有密切關聯的紀念日和節日。因為“節日的時間是公共的時間”,這契合了法律為公共事務設定規則的意涵。表5呈現的便是立法者將特定的紀念日和節日作為法律施行日期,以及此舉背后的考慮因素。
一方面,重要立法活動可以使一個普通的日子變得不尋常,最為典型的便是現行《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公布施行的1982年12月4日,這使得12月4日成為全國法制宣傳日和國家憲法日。另一方面,選擇一個特殊日期讓法律生效,也可以承載立法者的希冀,從而進一步彰顯立法目的。因為立法者制定法律,是為了讓法律得到嚴格遵守和有效執行,而這又以民眾知曉和信仰法律為前提。如果法律在特定紀念日和節日生效,那么便可借由一系列重大紀念和慶祝活動,向廣大守法者和執法者進行集體普法。例如,全國人大常委會2017年2月24日對《中華人民共和國紅十字會法》進行修訂,決定自2017年5月8日起施行,原因是“有的常委委員、中國紅十字會總會提出,5月8日是‘世界紅十字日’,每年這一天都要開展相關的宣傳和紀念活動,建議本法的實施日期確定為2017年5月8日”。再者,立法不是千篇一律,而是因人施策,即所立之法是調整特定主體的行為,此乃彭真同志所言的“立法時腦子里要有農民、工人,要有十億人民,要面向他們,為了他們”。在這個意義上來說,對于那些直指特定群體的法律,將特定紀念日和節日作為法律施行日期,可以使原本平平無奇的法律文本具有了“獨特靈魂”。
需要說明的是,雖然在特定日期實施法律可以彰顯立法目的,但這對法律生效時間的選擇并不具有決定性。或者說,立法者選擇把特定紀念日和節日作為法律的生效時間,是多重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紀念日和節日所承載的法政功能只是其中的一個方面。例如,全國人大常委會2013年10月25日對《中華人民共和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作出修改,修改決定草案規定的生效時間是2014年1月1日,后調整為2014年3月15日,該日期恰逢國際消費者權益日,這無疑契合了“保護消費者的合法權益”的立法目的。但是,這背后的考慮因素還包括“廣泛宣傳”和“制定或者修改配套規定”需要一定時間。與此同時,有些法律的施行日期剛好在特定紀念日和節日前后,二者僅間隔數日,可謂是非常臨近,比如全國人大常委會2016年3月16日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慈善法》(以下簡稱《慈善法》),自2016年9月1日起施行。事實上,9月5日便是中華慈善日,但《慈善法》并不因此而推后4天生效,這表明在法律何時生效的問題上,紀念日和節日只是一種輔助性的考慮因素。
結語
有關生效時間的規定是法律文本的重要組成部分,可是相較于具體的條文而言,人們對生效時間的關注度要低得多。法律生效時間的重要性不僅表現為其在形式上必須具備,構成法律時間效力的先決條件;而且生效時間的選取是否科學,會對法律實施的效果產生很大影響。為此有論者指出,“這一問題沒有引起應有的重視”。究其原因,一方面緣于生效時間通常被規定在法律的附則中,而附則只是“作為總則和分則的輔助性內容”,自然很難成為關注的重點。另一方面,現行《立法法》雖然要求法律應當明確規定施行日期,公布法律的主席令也須載明施行日期,但這些要求顯然過于簡略,即僅原則性要求“應當規定施行日期”,而對“施行日期如何規定”則只字未提。由此出現了“形式上規定了施行日期,實質上施行日期并不明確”的問題,因為有些法律在生效時間尚無準確預判的情況下,立法者為了符合《立法法》提出的上述形式要求,依然對施行日期作出了規定,但卻借由其他安排使得既定的生效時間徒有其表。比如全國人大常委會2002年6月29日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采購法》,規定“本法自2003年1月1日起施行”,不過在審議時考慮到“當前推行政府采購制度,應當考慮其復雜性,逐步積累實踐經驗”,于是增加了“本法實施的具體步驟和辦法由國務院規定”的內容。
不可否認的是,對于法律何時生效這一立法技術問題,地方人大及其常委會可謂是走在前列。特別是全國人大2015年3月15日修改《立法法》后,新獲得立法權的設區的市發揮主動性和積極性,在“地方立法條例”中對法律何時生效的問題作出規定。例如在《保山市人民代表大會及其常務委員會制定地方性法規條例》當中,地方性法規施行日期的確定,應當考慮實施前準備工作需要耗費的時間,即第45條規定“涉及公民、法人和其他組織重要權益或者需要做必要的實施準備工作的,地方性法規從公布到施行的時間一般不少于30日”。再如,《唐山市地方立法條例》認為那些修改幅度小的地方立法可以立即實施,即第46條第2款規定“修改內容比較少的法規或者廢止的法規,可以自公布之日起施行”。但值得肯定的是,從上文梳理的情況來看,全國人大及其常委會對該問題也形成了若干經驗性認識。不過,為了使法律生效時間的確定更具科學性,此類做法不能止步于經驗,還有待進一步的研究、總結和提煉,繼而在《立法法》中作出原則性規定,并在“立法技術規范”中進行具體安排。事實上,全國人大常委會早已提出“加強立法技術規范研究和應用工作”,2023年3月13日修改后的《立法法》更是規定“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工作機構編制立法技術規范”,法律何時生效亦屬于一個立法技術問題。于此層面而言,本文借助大量立法背景資料,較為系統地梳理了法律生效時間的確定過程及背后的考慮因素,盡管相關結論的得出或許有管中窺豹之嫌,但可視為一種有益的探索與嘗試。
(責任編輯:周 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