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工作煩惱的特權

葡萄

自從開始養貓，每一日都覺得能夠在家陪伴它們的時間太少了。每天困在上班下班的生物鐘里，打開門看到小貓早早等在門口探著小腦瓜，總有說不出的愧疚感。尤其是為工作累到進門就躺倒，嗡嗡的耳鳴聲之中全然無力回應朝自己喵喵叫的毛孩子，那一刻常常慶幸貓生無需奮斗、生活自理，沒人睬也能吃飽睡足玩得起飛。

在老家工作的同學遠程發來建議：“不要把工作當成天大的事。”是不是“天大”我不知道，可無論個人的心態如何，工作量在那里，考勤打卡的制度在那里，從時間上說它永遠占據著自己有效生命時間的大頭。這當中除了真正用于工作的時間，還包括早晚各自一個多小時的通勤，是難以撼動的。我如此回復，有理有據，巴望得到一點共鳴和安慰。但我轉瞬就打消了這念頭，我竟然忘了，這位同學從家到單位的距離還不夠車載空調制冷的，哪有感同身受呢？

可是她遞給我的話卻是：“珍惜這份幸運的不幸吧。”珍惜？幸運？我不知道她這是熬的什么可怕的雞湯，隱隱覺得有些氣惱。“要說工作占生活的大頭小頭，要看你遇上什么事兒吧。說白了，你覺得工作是大頭的時候，還是因為家里沒有其他更重要的事耗費精力。沒有婚姻，沒有孩子，沒有父母生病讓我們操心。”

而就在前段時間，同學的母親查出了肺癌。她原本幼年喪父，作為獨生女，擔子的全部重量一下子壓到她一個人的肩上。所以，即便在外人看來已經是必須痛下決心的時刻了，母女倆依然在為手術還是保守治療糾結數月。“一旦有風險，這個家就只剩你一個人了。”這期間，她們一次次地跑北京、上海的大醫院求助專家意見，為了節省住宿費總是當天去當天回，終于還是在幾個月后下決心做了手術。

“就在照顧我媽的這段日子，我深深地感受到了很多工作我真的是沒精力做好，工作質量是自然而然就下降了。不是有意不想好好工作，我只能說我可以努力、盡力，但自此以后我的生活就是以我的家庭為重心了，不可能再為了多掙點錢犧牲家人。”

曾幾何時，同學從名牌大學碩士畢業后，不甘心一輩子守在老家朝九晚五，總想走。但現在，她哪也不想去了。在最真實、最緊迫的親情羈絆下，超級城市的繁華、職場的升級打怪已然成為了泡沫。

“即使你看上去沒有多在意這份工作，但是花費很多時間去做、去煩惱，本身就是一種在意的表現。哪一天你沒有了這份‘特權’，才是真正需要安慰的時刻。”朋友的話，令我感到脊背陣陣發涼。就好像我在計算下次搬家時貓可能已經四五歲時那種慌張和惆悵，父母步入老年后那些已知和未知也不過是鐘表滴答。慣于在風平浪靜時回避焦慮的自己，此刻知道別人遭了臺風，也不免擔心自己頭頂的天氣。而那種在醫院里對著智能機器茫然失措的樣子，終究自己也會遇到吧。“因為衰老而能力不足的階段，想想還真有點可怕啊。”

“接受就可以了。”按同學的說法，她總比同齡人提早經歷生活的捶打。“從家人生離死別，到職場明槍暗箭，我都很早就經歷了。所以我接受自己能力不足。

人從來都能力不足。更高一層的職位，更多的錢，更健康的身體或者更開明進步的家庭……人生總有一些缺憾我們無能為力。除了接受，好像也沒有別的辦法。一旦這樣想，雖然擁有為工作煩惱的特權，這份煩惱在此刻、在當下也似乎沒那么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