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于版圖之上的文化縱深

曾興

這一卷的詩歌創作，有著強烈的突圍意識，沒有觀念先行、概念圖解的空洞，也沒有書齋里的主觀想象和憑空臆造的生硬。他們靈巧地徜徉在人間，卻又聲嘶力竭般地進入到大地的內部，對地理版圖進行本真的、全息式的描繪，揭示出人世間的豐富性和復雜性。直逼經驗的內部，挖掘以及呈現出“螞蟻”隨風遷徙的“理由”。他們試圖在心靈的深處，建立起一種地理版圖之上的關于人性的美學空間，讓土地自己站出來說話，闡述美與道德、大地與哲學、眾生平等、悲憫萬物的人文情懷。

詩人雨田的組詩給讀者提供了一個超越世俗的“詩酒人間”，我們倘若落座于此，仿佛眉宇間突然就有了秀爽之氣，那飲酒者與釀酒人之間的清奇故事，為詩歌的書寫，提供了巨大的闡釋空間，詩酒裹挾著孤獨，卻能澎湃向前，一路歡歌，最終使得作者去擁抱這個無可言說的人間。詩人謝夷珊以“對著月亮吼叫”的激情，講述出一個少年在“水之湄”的追憶，它宛如窗外的陣陣林濤，通過作者自身城市經驗的關懷和觀照，“沱沱洲”“云開大山”突然具備了豐沛的理性和宏富的內涵。詩人張廣超的《公孫橋》同樣以現代襟懷去審視鄉土，值得一提的是詩人跳出小我，寫出了一則關于人性的現代寓言。

也許是摻雜了太多不可思議的生活表象，我們雖然追根究底，卻終不解其味，所以詩人野風在《一棵落葉的樹》中嘗試書寫出一種“消亡”之感，許多原本穩固的東西現已分崩離析，那倒或不倒的“枯木”抑或是“湖心島停頓的白鷺”，它們有許多的不確定，表面上作者推給了命運，像是一曲唱給“最初”生命經歷的挽歌，但其韻味深厚的語言背后潛藏的則是奔馬踏蹄、鏗鏘有力、撲面而來的生命力。詩人用他的冷峻和洞見，最終“撞破了末日的墻壁”。詩人指界的《早晨的巫峽口》與張建明的《開滿山桃花的新水場》聽任萬物根植于自然的訴說，在各自“格物”的思想進程中，似乎都認同了人與環境相互依存、相互作用的關系，他們不約而同地將自我的文化記憶與地理經驗熔鑄于詩，既神秘，又自洽，顯示出無限的張力。

組詩《波密的月，或帕龍藏布的雪》《阿爾泰山前的春天》以及《甘南草原》分別為我們展示出獨特的地域景觀，基于情感的識記、升華與呈現，這三位詩人的抒情表達揭示出風貌別具的地域文化意蘊，他們借助自然與人文意象的疊加，將神奇疆域里個體的歷史意識與地理生存空間聯系起來，延伸了抒情主體的想象維度。另外，詩人羊依德將地理景觀描寫轉化為一場精致的敘事，“螞蟻扶風”以及“風刀平川”，是智性要素主動融入詩人對“山水”的凝視過程，從而創造出一個不拘泥于奇觀呈現或荒誕氛圍的隱喻。

詩人立人的《昨日的汾湖》可以說，是歷史的濃縮、文化的濃縮，同時也是生命的濃縮。汾湖之于作者不僅是地理上的縱深，更是一種文化和思想的縱深。

縱觀第四卷詩歌，是詩人們對自我、現實、歷史、社會等多維文化景觀的審視，地理版圖的縱深之間，有詩歌擴展出來的維度，空間與時間、虛構與在場、人文與歷史多元地融匯于詩人的審美趣味當中。沿著“螞蟻遷徙”的路徑細細品來，那些作為主體的觀看體驗內化為一個個浪漫而富于幻想的精神之力，自然景觀激發詩歌言說現實的能力，各式地理空間在不同的詩人筆下姿態各異，形成了一種對抗遺忘和生命無意義感的精神符號，從而創造出屬于自身的文學地理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