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華裔新生代多元文化認同研究綜述

改革開放以來，學界對海外華僑華人的研究持續升溫，其中海外華裔的文化認同問題成為很多學者關注的研究熱點。而隨著海外華裔代際的更迭和新老交替，海外華裔新生代逐漸成了海外華僑華人社會的核心群體。這些年輕人在居住國成長并接受教育，他們的文化認同深受當地文化逐漸趨同以及國外媒體多樣化報道的影響，呈現出多元化、復雜化的特征。因此，研究華裔新生代的文化認同狀況顯得尤為重要。有鑒于此，本文旨在系統梳理和綜述我國對海外華裔新生代文化認同的研究成果，詳細分析并總結其文化認同的主要特點及其背后的影響因素，并對我國海外華裔新生代研究存在的不足做出簡要總結，以期促進海外華文教育的未來發展。

1 “認同”與“文化認同”

1.1 “認同”的概念

關于“認同”的概念，國內外學者對此有不同的表述。西方研究者把認同劃分為兩個層面。在微觀層面上，“認同”是人們對自己的堅定看法，而在宏觀層面上，它把個人與最一般層面的社會意義相聯系，是維系社會秩序的共有信仰與情感。而我國學者董娣（2001）在研究亞裔美國人的身份認同時強調，“認同”是指種族或族裔集團對傳統文化或新文化觀念的固守或追求[1]。范可（2001）認為，作為一種自身的主觀定位，“認同”是一種對所謂“歸屬”（belongingness）的情感[2]。與范可持有相同觀點的還有崔貴強（1989），他將identity一詞界定為“個人”和個人以外的對象之間，產生心理上、情感上的結合關系……結果在潛意識中，將自己視為對象的一部分，并作為該對象的部分而行動[3]。換言之，認同表示的是個人或群體對于其所屬群體的一種“歸屬感”， 是主體對于自己的社會角色、社會關系與社會地位的一種自我認識與定位。

1.2 “文化認同”的定義

關于文化認同的定義，學界眾說紛紜，其概念的界定并非擁有一個可以簡單概括的標準。例如，亨廷頓（2002）認為，文化認同就是不同民族文化的人民通過血脈、宗教、語言、歷史、習俗和價值觀等方面的介質來回答“我是誰”的問題，也就是一個界定自我的標準行為問題。崔新建（2004）認為，文化認同是對人們之間或個人群體之間共同文化的確認。詹小美、王仕民（2013）也有類似的觀點，他們認為，文化認同是某類主體對于某一文化擁有相似的歸屬感和肯定感的過程。總而言之，文化認同涉及多個方面，是某一特定的社會群體在不同文化的交流與碰撞當中呈現出的相似性或相同性特點。

2 華裔新生代文化認同相關研究

2.1 華裔新生代概念界定

關于華裔新生代概念的界定，學者有著不同的定義。例如，崔明華（2008）就指出，華裔新生代是改革開放以后移入他國的新移民家庭中的第二代，他們往往獲得所在國的國籍或在所在國擁有長久居留的權利。而莊國土（2002）則認為，華裔就是有著華人血統但是居住在中國國外的人。方艷云（2014）的定義更為細致。她認為，華裔新生代是海外移民家庭中的第二代或者第三代的后裔，他們在父母的移居國出生和成長，在當地接受教育，所以往往在一定程度上融入了當地的主流文化和語言。綜上來說，華裔新生代就是移民海外的華人家庭中的第二代或第三代中的成員，他們當中既有在當地“土生土長”的華人青年，也有在祖籍國接受過一段時間教育后移民到居住國的年輕一代，在文化上一定程度融入當地主流文化，是具有中國人血統的華人后代。

2.2 華裔新生代文化認同的總體特點

目前學界普遍認為，華裔新生代具有多重文化認同的特點，但對這一群體的認同調查主要集中在華僑華人較多的東南亞國家之中，對歐洲和北美地區的華裔新生代認同的調查研究僅有少量幾篇。

東南亞華裔新生代在文化認同上呈現出多元化的特點，雖然在總體趨勢上逐漸認同于當地的主流文化，但受悠久的華人遷移史、華人普遍在當地擁有雄厚的經濟實力以及中國國際影響力的提升等影響因素，其對中國的文化認同以及認知狀況仍表現出較強的認同與積極的態度。胡春艷（2015）在關于馬來西亞華裔新生代調查的研究中指出，這一群體對于中國的認知態度總體上是積極的，并且保持著強烈的族群認同與文化認同，但是心目中的中國形象有待提升[4]。在族群和文化認同上，代帆、劉菲（2015）研究表明，柬埔寨華裔新生代認同柬埔寨文化的同時，也認同中國傳統文化和價值觀[5]。胡安琪、代帆（2016）的調查表明印度尼西亞華裔新生代在文化上對于中國祖籍國仍保留著一定的情感向往，在生活中仍體現著中華文化的烙印[6]。楊保筠、曾安安（2018）指出，泰國新生代華人對自己族裔身份的認同感體現出逐步持續增強的特點。章石芳、盧飛斌（2009）發現，菲律賓華裔中學生雖然在政治身份上、情感傾向上都高度認同菲律賓國家，但是由于受到家庭和華人社團的影響，在心理上還是能夠認同自己的華裔身份，在行為方面也大都能夠尊重中華民族特有的處事原則和行為規范。王愛平（2006）在調查印尼華裔青少年時表明，雖然他們在政治身份上已經完全認同印尼國家，但是大多學生對中國仍然懷有親切的情感，對自己華裔身份也表現出強力的認同[7]。封麗金（2012）以泰國華人的中國傳統文化、信仰為切入點進行研究，指出泰國華人年輕一代更加認同泰國，同時泰國華人華族意識長期存在[8]。

歐美華裔新生代同樣存在著多重文化認同，但呈現與東南亞華裔新生代不同的特點。有學者就指出，歐美華裔新生代比起東南亞華裔新生代，對中華民族的認知以及對中華民族文化的認同程度要淡薄與脆弱得多。例如，蔣亞麗（2015）對第一代和第二代的加拿大華裔青少年進行族群認知調查，研究表明他們在族群認知過程中更加傾向加拿大人，而不是華裔加拿大人，且與中國族群的聯系僅限于表層化和象征化[9]。但也有學者對此持較樂觀的態度，李其榮（2008）從尋求生存方式的同一性角度出發，分析了美國與加拿大新華僑華人存在雙重文化認同的原因，并認為那種海外華僑華人文化認同及其特質正在消退的說法缺乏根據[10]。對歐美華裔新生代認同現狀進行調查的研究還有，劉燕玲（2015）對加州大學圣地亞哥華裔學生進行調查，研究表明他們的雙重身份認同特征比較明顯，即同時具有較強的華人族裔認同與美國國家認同，且兩種認同成分相互獨立，互不沖突[11]。徐欣（2022）對136名美國華裔高中生進行身份認同狀況調查，研究表明他們族群認同水平最高，其次是文化認同水平，說明大部分華裔學生對華裔群體與中華傳統文化都產生了較高的認同感與歸屬感[12]。

2.3 華裔新生代認同的影響因素

上文提及的研究除了關注華裔新生代認同的總體狀況之外，還對造成華裔新生代認同狀況發生影響的因素進行了分析。

過往研究認為，華裔新生代的認同狀況主要受以下幾種因素的影響：居住國的華人政策、居住國與中國發展的差異以及居住國的種族歧視。王愛平（2006）研究認為，印尼政府長期推行的歧視、排斥華人的政策極大地挫傷了華裔青少年對印尼的感情歸屬，造成了很多華裔青少年的身份認同困境，從而促成了他們的華人身份認同。代帆、劉菲（2015）研究認為，柬埔寨華裔新生代在族群、文化和傳統價值觀方面，既認同柬埔寨文化，也認同中國傳統文化和價值觀，這與中國在該地區的影響力密切相關。袁素華、鄭卓睿（2009）認為，華人的身份認同與其居住國的經濟實力，以及華人群體在當地的經濟實力有關。因此，相比較而言，生活在經濟較發達的歐美國家的華裔新生代更多地會抗拒其華裔身份，而生活在經濟相對落后，但是華人的經濟實力較其他族裔更為雄厚的東南亞地區的華裔新生代更愿意保留其華裔身份。

李其榮（2008）指出，美國和加拿大存在種族歧視，這使得華僑華人具有強烈的族群意識，保持文化認同，鞏固其內部凝聚力有利于幫助他們參與居住國的政治生活與提升政治權利。同樣從種族歧視角度出發分析其對華裔新生代的認同作用的還有袁素華、鄭卓睿（2009）與蔣亞麗（2015），但他們卻持與李其榮不同的看法。由于歐美地區一直存在種族歧視，會把華裔群體劃分在主流社會之外，出生成長在歐美的華裔新生代迫切希望融入主流社會，所以他們自覺主動接受西方文化的同時會抗拒接受漢語和民族文化的教育，不愿被貼上華人的標簽，從而產生“民族認同疲憊”與“文化認同困惑”的危機。

3 結語

綜上所述，以往研究普遍認為，華裔新生代在不同地區普遍展現出雙重文化認同的特點。一方面，受家庭成員中華僑華人對中國文化傳承的影響，他們對中國文化有著較強的認同感；另一方面，長期在所在國的生活也使他們加深了對所在國的文化認同。學界對東南亞地區的華裔新生代認同狀況調查起步較早也比較全面，相比之下對北美地區的研究卻略顯不足。受地區與國別的影響，東南亞華裔新生代與歐美華裔新生代在文化認同上顯現出不同的特點。另外，在影響因素方面，以往研究從居住國的華人政策、居住國與中國發展的差異以及居住國的種族歧視等方面對華裔青少年認同影響因素進行分析，但仍聚焦于外部因素的影響，關于分析性別、年齡、地區、職業、跨國活動等內部因素對華裔新生代多元文化認同的作用尚待未來研究深入探索。■

引用

[1] 董娣.亞裔美國人的身份認同[J].信陽師范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1（3）：98-101.

[2] 范可.全球化語境下的文化認同與文化自覺[J].世界民族，2008（2）：1-8.

[3] 崔貴強.新馬華人國家認同的轉向（1945-1959年）[M].廈門大學出版社，1989.

[4] 胡春艷.馬來西亞華裔新生代對中國的認知——基于田野調查的分析[J].華僑華人歷史研究，2015（4）：75-83.

[5] 代帆，劉菲.柬埔寨華裔新生代的認同及對華認知[J].八桂僑刊，2015（4）：3-10+80.

[6] 胡安琪，代帆.印度尼西亞華裔新生代的族群認同、族群關系及對華認知[J].東南亞縱橫，2016（4）：75-80.

[7] 王愛平.印尼華裔青少年的身份認同與國家認同——華僑大學華文學院（集美）印尼華裔學生的調查研究[J].武漢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3）：282.

[8] 封麗金.試論泰國華人族群對中國傳統文化的認同[D].重慶：重慶大學，2012.

[9] 蔣亞麗.青少年自我族群認知的影響因素研究——以加拿大華裔青少年為例[J].中國青年研究，2015（9）：114-119.

[10] 李其榮.尋求生存方式的同一性——美加新華僑華人的文化認同分析[J].東南亞研究，2008（5）：69-77.

[11] 劉燕玲.加州大學圣地亞哥華裔學生的雙重認同研究——美國華裔青年身份認同的個案分析[J].世界民族， 2015（1）：25.

[12] 徐欣.136名美國華裔高中生的身份認同及其對漢語學習動機的影響研究[D].上海：華東師范大學，2022.

作者簡介：鄒幸芷（1999—），女，廣東佛山人，碩士研究生，就讀于暨南大學華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