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教育信息化高質量發展理論框架與實踐路徑

摘" "要：高質量的教育信息化是實現教育高質量發展的戰略選擇。針對如何推動農村教育信息化高質量發展，以助力農村教育高質量發展，首先分析了農村教育及其信息化高質量發展內涵，認為高質量發展是農村教育從規模擴張向內涵提升的目標轉向，構建高質量數字支撐體系是信息化賦能農村教育高質量發展的戰略著力點。在此基礎上，以參加廣東省“三區”教師全員輪訓培訓班的農村教師為調研對象，基于信息生態系統四大要素對高質量支撐體系構建訴求下的農村教育信息化發展現狀進行調研，發現生態要素供需結構性失衡是當前農村教育信息化主要問題。據此提出面向高質量支撐體系的農村教育信息化高質量發展內容框架與路徑創新，認為高質量的農村教育信息化要秉持生態化理念，發展內容上以促進農村學生全面發展為目標、以優化生態要素供給為重心，發展路徑上要重塑鄉村特色的價值取向、重構關系正義論主張下的內在公平理念、重建數據驅動的發展機制。

關鍵詞：教育高質量發展；農村教育信息化；高質量數字支撐體系

中圖分類號：G434" " " " "文獻標志碼：A" " " " "文章編號：1673-8454（2024）12-0013-12

一、問題提出

教育信息化以其突破時空限制、快速復制傳播、擴大資源共享等獨特優勢，成為提高農村教育質量、縮小城鄉教育差距、促進城鄉教育均衡、實現鄉村振興的重要舉措。進入新世紀以來，國家先后出臺系列政策與措施以加快農村教育信息化發展步伐。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2003年開展的“農村中小學現代遠程教育工程”項目、2012年啟動的“教學點數字教育資源全覆蓋”項目，以及“十二五”期間實施的“三通兩平臺”信息化專項工程等等。這些工程項目相繼實施，為我國農村教育及其信息化發展奠定堅實基礎。農村學校信息化基礎設施與公共服務體系初步成型，面向農村學校的數字教育資源日益豐富，教育信息化在擴大優質教育資源覆蓋面、提高農村教育質量、促進教育均衡與公平等方面的支撐與引領作用日益顯現。不過，由于受傳統城鄉二元經濟結構長期影響，以及新世紀以來城鎮化浪潮沖擊，農村教育及其信息化發展相對于城市學校來說仍然面臨很多短板。例如，教師信息化教學能力水平不高、信息化基礎設施薄弱與優質數字教學資源短缺。[1]《國務院關于印發“十四五”數字經濟發展規劃的通知》中提出推進教育新型基礎設施建設，構建高質量教育支撐體系。[2]《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提出要以推動高質量發展為主題，構建高質量教育體系，推進基本公共教育均等化。[3]建設高質量教育體系、促進教育高質量發展是“十四五”期間我國基礎教育改革發展的重大戰略任務。如何利用信息化手段助力教育高質量發展，受到部分教育領域研究者關注。沈書生基于教育信息化核心價值與高質量教育本質內涵的內在統一性，論證了教育信息化在促進基礎教育高質量發展方面的可能性；[4]有學者探討了人工智能賦能教育高質量發展的需求、愿景與路徑，認為教育公平、人才培養與矛盾破解是新時期中國教育高質量發展對人工智能應用現實的需求，在學生學習、教師發展、學校建設、家校協同、教育治理、教育評價等方面出現新樣態與特征是人工智能賦能教育高質量發展的愿景。[5]有學者介紹了人工智能、區塊鏈、機器人等技術賦能教育高質量發展的應用前沿。[6]農村教育是我國國民教育體系的重要組成，推動農村教育高質量發展是滿足人民群眾對優質且公平教育需求、服務鄉村振興戰略的內在要求。在教育戰略目標從“高速度”向“高質量”邁進的時代背景下，探討如何推動農村教育信息化高質量發展，以助力農村教育高質量發展，是值得探討的全新課題。

二、教育高質量目標轉向

與農村教育信息化高質量戰略轉型

（一）從規模擴張邁向質量提升的目標轉向

我國發展農村教育的典型方式是不斷增加教育供給，從師資隊伍、硬件設施、經費投入等方面縮小城鄉學校差距，目前已取得前所未有的歷史性成就，但還未達到新的歷史高位。《2020年教育統計數據》顯示，農村小學與初中學校數量規模在全國同層次學校中占比已達到87.6%與73.5%。教育部最新數據顯示，至2021年底，全國2895個縣級行政單位均通過國家層面義務教育基本均衡督導評估認定，表明農村學校辦學條件大幅改善，城鄉教育均衡發展水平持續提升。[7]伴隨著十八大以來我國社會主要矛盾的轉化以及教育領域主要矛盾的轉變，人民群眾對農村教育發展的需求已從滿足“有學上”的速度與規模追求轉向滿足“上好學”的效益與質量訴求。以高質量發展為特征的農村教育內涵發展主題應時代需求而生。高質量發展作為一種新的教育發展目標，國內已有部分研究者對其內涵進行解讀。有學者認為教育高質量發展要以滿足人民群眾對高質量教育需求為導向，持續提高教育的優質化程度與水平，實現教育從規模擴張轉向結構升級、從外延式發展轉向內涵式發展。[8]范國睿認為高質量教育是一種公平、以人為本、全面發展以及創新的教育。[9]有學者認為教育高質量發展內涵的核心體現在系統全面均衡、質量管理優化、民生改善等方面。[10]從上述分析可以看出，農村教育高質量發展本質上是一種特色的、全面的和可持續的發展，具體來講就是要針對農村教育發展過程當中存在的不平衡、不全面、不充分、不可持續等現象，通過優化與協調影響農村教育發展的各種內外部要素與機制，激發農村學校內生力量，推動農村教育從規模增長向質量提升轉變、從同質化發展向特色化發展轉型，以滿足農村群眾對優質、公平教育的需求。規模擴張階段農村教育在發展目標、發展重心、發展機制等方面不同于內涵提升階段，具體如表1所示。

（二）高質量發展的信息化支撐體系

高質量教育支撐體系是實現教育高質量發展的前提、基礎。2021年發布的《教育部等六部門關于推進教育新型基礎設施建設構建高質量教育支撐體系的指導意見》，就明確提出要聚焦教育高質量發展的迫切需要，加快以信息化為主導的教育新型基礎設施建設，構建高質量教育支撐體系，夯實信息化時代教育變革基礎條件。[11]因此，以信息化為主導的高質量數字支撐體系構建既是國家“十四五”期間教育信息化建設的重點內容，也是應用教育信息化促進教育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手段。作為一種全新政策話語，究竟什么是高質量數字支撐體系，目前國內還沒有研究者對其內涵進行解讀。

信息生態學是指借助生態學的理論和方法來研究信息活動中人、信息、技術、環境四者相互作用過程與規律的一種方法論思考。具體來講就是把信息活動看成是由作為信息主體的人與信息本體、信息技術、信息環境等要素，在信息空間中不斷進行能量轉化、物質運輸、信息傳遞而形成的有機整體。[12][13]農村教育信息化涉及師資、數字化教學資源、信息化基礎設施等諸多相互影響和相互制約的要素。依據信息生態學基本觀點，可以把農村教育信息化看成是由農村學校師資、數字化教學資源、信息化基礎設施、信息化環境等要素共同構成的信息生態系統。作為信息主體的農村學校師資、作為信息本體的數字化教學資源、作為信息技術的信息化基礎設施，以及信息化環境是該生態系統的核心組成。從信息生態學的視角可以看出，高質量數字支撐體系是由信息化師資隊伍、信息化教學資源、信息化基礎設施、信息化教學平臺等與信息相關的生態要素，在一定時空范圍內通過相互作用而形成的，為教育高質量發展提供結構性支撐框架的復合系統，如圖1所示。通過高質量數字支撐體系全面解析影響教育高質量發展的系統性因素，精準刻畫農村教育高質量發展的支撐維度。依據信息生態學思想，數字支撐體系的“高質量”綜合體現為內在結構的合理性與外在功能的有效性，不僅要求支撐體系內部生態要素在數量上足夠充裕、在品質上足夠規格，還要求生態要素在結構上保持平衡。高質量同時也意味著數字支撐體系在促進學生全面發展程度、服務全民終身學習效度、支撐教育協調創新發展力度，以及滿足人民群眾美好教育愿望的程度等方面都達到更高層次水平。

三、農村教育信息化現狀調研

本文以信息生態學理論為研究視角，以參加2020年廣東省“三區”教師全員輪訓L縣教師教學基本功能力提升專項培訓的298名鄉村小學班學員和197名鄉村初中班學員為研究對象，從主體要素、本體要素、技術要素、環境要素等方面對高質量支撐體系構建訴求下的農村教育信息化發展現狀進行調研。課題組采取問卷與訪談相結合方式，總共發放問卷195份。問卷回收率為100%，有效率為97.2%，克隆巴赫系數為0.953，KMO系數為0.937，表明問卷具有較高的信度與效度。課題組還在調研對象中選擇61名教師進行訪談，并先后走訪了24所農村學校，訪談28名農村學校校長。數據分析結果表明，生態要素供需結構性失衡是當前農村教育信息化面臨的主要問題。

（一）教師具備基本信息技能但創新性應用能力薄弱

信息技術應用能力是信息社會公民必備的基本技能。作為信息主體之一的農村教師，全面提高其信息化教學能力是推進教育信息化建設、發揮信息設施育人作用的關鍵舉措。近年來，在國家政策引導與培訓專項項目支持下，中小學教師的信息化教學能力已經有了較大的提升。相關研究顯示，截至2018年底，全國就有82.46%的學科教師能夠利用信息技術手段開展教學活動。[14]有學者認為大部分農村教師都已經具備基本的信息檢索、處理、分析、整合等技能，尤其是部分畢業不久的年輕教師。[15]調研發現，伴隨著智能終端設備在農村教師中不斷普及，相當多農村教師已經掌握基本的計算機與互聯網知識、操作技能。87.5%的農村教師初步掌握常用軟件工具與硬件設施基本操作，92.6%的農村教師表示能夠應用信息技術手段開展相關教育教學活動。但當前農村教師對信息技術教學應用還處在簡單的淺層次應用階段。87.5%的農村教師將信息技術用于呈現教學內容，79.8%的農村教師將信息技術用于拓展教學內容，嘗試過利用信息技術開展新課程標準所提倡的合作學習、自主學習與探究學習的教師，占比分別為15.8%、25.6%與19.7%，僅11.6%的農村教師能夠根據農村學生認知特點與教學內容不同選擇合適的技術手段，24.3%的農村教師表示能夠常態化應用信息技術。多數農村教師將交互式電子白板當成投影屏幕使用，主要用于播放視頻、圖片與PPT。研究也證實，農村教師技術使用指數低于城市教師。[16]由此可見，在新課程改革背景下，如何將信息技術創新性地應用于教學中，對于農村教師來說依舊存在挑戰，農村教師的信息化教學模式創新能力有待提升。[17]部分受訪者表示，農村教師缺乏該方面的相關知識與技能，目前也缺少針對農村教育的可借鑒案例。

（二）數字化教學資源總量充足但適切性資源不足

優質教學資源匱乏是導致農村教育落后的重要原因。利用信息化手段優化農村學校優質教學資源供給，成為農村教育信息化發展的核心內容。國家先后通過實施多項數字化教學資源建設項目，搭建各類免費使用的數字化教學資源服務平臺。全國各省市也都使用多種方式進行本土特色的數字化教學資源建設，已經建成大量豐富的數字化教學資源。例如，農村教學點數字資源全覆蓋項目提供的整套優質數字化教學資源已覆蓋全國6萬多個農村教學點，已有2000多萬名教師在“一師一優課”平臺上曬課，國家教育資源公共服務體系接入237個各級平臺，國家中小學網絡云平臺累計訪問量達11.46億人次。[18]調研顯示，89.7%的農村教師認為當前農村學校數字化教學資源總量充足，但也發現依然面臨優質資源供給不足、學科分配不均衡、供需不匹配等結構性問題。在優質資源供給方面，79.6%的教師認為教學中最大困難是難以找到合適的數字化教學資源，85.8%的教師反映平臺上優質課程資源嚴重不足；在學科分布方面，74.2%的教師反映當前提供的數字化教學資源主要集中在語文、數學、英語等主課科目上，美術、音樂、體育等副科幾乎沒有可用資源。表明非主課學科數字化教學資源開發明顯不足，學科分布不均衡現象突出。在資源供需匹配方面，87.3%的教師認為當前數字化教學資源難以滿足農村學校最直接、最現實的教學需求。進一步調研發現，主要原因是當前教學資源開發以城市教師為主，以城市學生認知能力為標準開發，課程內容也是反映城市學生的知識基礎與生活經驗，致使資源在難度、進度安排、素材來源等方面都無法契合農村學生實際情況。有學者認為，以城市為導向的教學資源開發，由于缺乏城鄉學校所在地差異考慮而難以滿足農村學校實際情況。[19]有部分教師認為，當前不同地區使用教材差異大、版本更新快，而統一組織開發的數字化教學資源往往都是一次性開發完成，存在與實際教材內容不配套情況。

（三）信息基礎設施明顯改善但完備性設施短缺

信息化基礎設施是教育信息化發展的物質基礎與前提條件。近年來，國家在農村學校信息化基礎設施建設方面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與財力，先后實施“農遠工程”“校校通”“標準化學校建設”“薄弱學校改造計劃”等工程項目，農村教育信息化在基礎設施配備方面得到大幅改善，城鄉學校在信息化基礎設施配置方面差距不斷縮小。[1]以普通教室中網絡多媒體教室比重為例，據《中國教育統計年鑒》統計顯示，農村小學在該項指標上從2014年的18.75%，快速提高到2019年的59.75%。調研表明，農村學校信息化基礎設施在數量、性能等方面依然面臨顯著問題，無法滿足教師常態化應用要求。首先，在數量方面，除了小部分政府重點扶持的學校以外，大部分農村學校信息化基礎設施配置依然相對薄弱，普遍存在跟不上農村學校師生對信息化教學實際需求的情況。85.3%的農村教師認為農村學校缺少必要的信息化教學設備，88.7%的農村教師認為當前配置的硬件設施只能滿足學校最低限度的教學需求。由于政策推進的側重點不同，農村學校教師信息化辦公設備配置普遍落后于教學設備。有78.5%的農村教師反映學校當前個人信息化辦公設備嚴重不足。課題組在一所農村小學走訪時發現，該校總共有8名教師，但僅配備兩臺辦公電腦。這兩臺電腦除了用于填報申請材料、填寫上級下發的各種表格等行政事務，同時還要用來承擔課件制作、作業打印等教學任務。其次，在性能方面，由于缺乏定期維護與升級，農村學校部分信息化設備長期處于閑置或無人問津狀態。不僅降低設備利用率，還造成資源極大浪費。例如，當地教育部門三年前給某小學配置的5臺計算機，由于配置檔次低，無法保障信息化教學正常開展，亟待更新升級。課題組在另外一所小學發現，該校配置的電子白板使用年限已超過6年，目前存在設備老化、運行緩慢、故障率高等問題，影響教學應用效果。最后，在維護方面，很多農村校長在訪談中表示，一方面是設備更新換代快，有些設備的配件已經沒辦法購買到；另一方面是設備運營與維修投入非常大，這是一筆比較大的經費開支，農村學校在可支配經費本來就緊缺的情況下無力承擔。

（四）保障條件初步形成但支持體系健全性不夠

信息化經費、信息化組織、信息化人才、信息化政策等外部環境因素是保障教育信息化可持續發展的基礎條件。課題組在農村學校走訪中發現，農村教育信息化的保障條件隨著農村教育改革與發展的深入而不斷得到夯實，但健全性與完善性顯著不足，難以有效保障農村教育信息化良性發展。首先，在信息化經費方面，一方面沒有形成充足的經費來源保障，致使農村教育信息化建設普遍面臨經費投入不足的問題，這同時也是當前農村教育信息化最薄弱環節；另一方面，信息化經費使用結構不合理，重視前期建設、輕視后期維護現象嚴重，即農村學校通常將大部分信息化經費一次性用于硬件設施的購置，而信息化設施后續運營、維護與保養的資金不足。例如，某小學在配置電子白板時將70%的經費用于網絡鋪設與硬件購置，剩余經費用于資源購買與教師培訓，導致該校無法承擔后期信息化設施運行與維護支出。另外，也有部分農村學校存在盲目重復建設或重復購買等不合理現象，不僅降低經費使用效率，也使本就嚴重不足的經費更加捉襟見肘。其次，在信息化組織方面，受人員數量規模限制，當前農村學校既沒有組建專門負責信息化建設的職能機構，也沒有安排專門管理人員主管信息化建設業務，而是將信息化建設工作當成農村校長的職能。再次，在信息化人才方面，當前農村教育信息化人才隊伍短缺。一方面沒有配置專門負責設備維護的專業人員，當設備出現故障時學校不得不外聘專業維修人員，這也是加劇設施維護經費不足與閑置浪費的主要原因；另一方面，農村學校信息技術教師嚴重短缺，即使有些學校配備了信息技術教師，但多數不是計算機相關專業或教育技術專業出身，很難保障維護效果。最后，在信息化政策與制度方面，多數農村教師反映當前農村學校缺乏信息化教學應用的考核評價機制，致使農村教師缺乏應用信息技術開展教學的內生動力。大部分校長反映當前農村學校教育信息化尚未形成多方參與的協同機制與可持續的經費保障機制，縣級教育管理部門仍然是縣域內農村教育信息化建設的投入主體，而且在信息化經費使用管理辦法與監管方面的規章制度不完善。調研中也發現，部分農村學校尚未制定與信息化設備使用與管理相關的制度，對教育信息化建設與應用的管理缺位。

四、農村教育信息化發展框架設計

以高質量數字支撐體系構建為指向的農村教育信息化必須要秉持生態化理念，統籌兼顧好農村教育數字支撐體系的整體性特征與各個生態要素的個性化特征，在充分保障各個生態要素存在與高質量運行基礎之上，使其成為相互適應的耦合結構，促進農村教育數字支撐體系整體高效運行，以實現農村教育獨具特色、全面與可持續發展的戰略任務。

（一）生態學的全面發展觀與教育信息化全面發展目標轉向

教育的根本使命是促進人的發展，而實現全面發展是人的發展的最高價值追求。高質量教育是全面發展的教育，教育高質量發展歸根到底是推動人的全面發展。信息生態學認為信息生態系統的核心不是技術，而是技術所服務的人類。信息生態學將作為生態主體之一的學生置于信息生態系統的中心位置，強調要讓學生在信息生態中得到全面發展。信息生態學的全面發展觀能夠為面向高質量數字支撐體系構建的農村教育信息化提供價值導向，即農村教育信息化一方面要著眼于農村教育自身的全面發展，為農村學生的全面發展提供保障，另一方面要破除和扭轉唯分數和唯升學等傳統重結果輕過程、重外在輕內在的短期功利主義傾向，以農村學生為中心，以促進農村學生全面發展為出發點和落腳點，高質量服務農村學生全面發展需要。全面發展觀對農村教育信息化的指導意義，可以從國家制定的教育方針政策或其它學說中得以驗證。首先，從教育政策層面看，構建全面發展的人才培養體系歷來是我國制定教育方針政策的理論基石與內在規定，如中共中央、國務院于2019發布的《關于深化教育教學改革全面提高義務教育質量的意見》明確提出要構建德智體美勞全面培養的教育體系，堅持全面發展，為學生終身發展奠基。[20]其次，從技術哲學層面看，技術價值論認為技術的社會屬性決定任何技術的發明總是滲透著人類的期望、目的與價值觀，承載著人類的意志與創作，因此技術是負荷價值的。作為教育中使用的技術，其所負荷的是一種促進學生發展的價值。[21]從這個意義來看，農村教育信息化的核心價值與農村學生全面發展的本質內涵具有內在的統一性。最后，從人的全面發展觀看，人的全面發展觀是馬克思在對資本主義大工業生產時期工人身心所遭受的摧殘進行考察與分析基礎上而提出的一種學說，認為全面發展是指人的體力和智力獲得充分自由的發展和運用，全面發展的人是各方面都有能力的人，即能通曉整個生產系統的人，教育是實現人的全面發展的最根本途徑之一，人全面發展的實現要以教育的全面發展為手段。[22]

（二）生態學的生態承載力與教育信息化要素優化重心轉移

農村教育發展受到教育資源供給能力與教育環境支持能力多重限制。如果發展規模超過教育資源與環境的承受能力，那么農村教育就像自然生態系統一樣，資源供給能力與自我維持、自我調節的再生能力遭到破壞，系統將失去平衡，難以維持其健康穩定發展。因此，農村教育高質量發展是建立在相應教育資源和辦學環境基礎之上的，這就是農村教育系統得以維持平衡的生態承載力。在生態學領域，生態承載力是指某一特定環境條件可維持某個物種的最高極限。[23]根據生態學對承載力概念的解釋以及農村教育系統的特點，可以將農村教育生態承載力理解成農村地區各種教育資源與辦學條件所形成的復合系統對滿足最大數量學齡人口接受一定質量教育的支撐能力。依據生態學原理，農村教育生態承載力是影響甚至制約農村教育發展規模、速度與質量的重要條件，農村教育高質量發展必須建立在相應的教育生態承載力基礎之上。[24]從本質上來看，提升農村教育生態承載力就是要合理配置教育資源、提高農村教育自我維持與自我調節能力、實現農村教育可持續發展，即要用系統性思維去審視農村教育資源要素結構關系、分析農村教育資源要素容量以及判斷農村教育資源要素供需狀況。因此，農村教育生態承載力提升要聚焦教育資源要素間的結構性聯系，對教育資源要素供給、需求與保障進行整體性關照。由此可見，高質量數字支撐體系構建要以提升農村教育生態承載力為目標，從豐富性、包容性與在地性三個不同層次對教育信息化生態要素供給端進行全面優化，具體優化內容如圖2所示。

首先，豐富性層次優化，要基于農村學校“可用”的需求，從數量與質量層面持續加大優質生態要素供給力度，提高生態系統內部各種生態要素的豐度與韌度，使系統內部生態要素比重合理、關系協調、結構穩定。例如，依據教育部門制定的相關標準與規定，為農村學校配齊具備信息化教學創新能力的師資隊伍、配足性能良好的信息化基礎設施與優質的數字化教學資源，持續完善、夯實教育信息化保障體系。其次，包容性層次優化，要基于農村學校“易用”需求，從功能層面優化生態要素供給，使生態系統內部的各類教育資源配置達到最優狀態、系統功能更為完善。例如，信息化基礎設施的包容性優化要根據農村教師普遍存在的年齡分布廣、信息技術應用能力差距大等特點，從農村教師真實教學體驗出發，為農村教師提供界面友好、操作簡便、功能穩定、兼容性強的信息化設備，讓不同年齡、不同技術應用能力層次的農村教師不會因技術而生畏。數字化教學資源的包容性優化不僅要提高資源的技術性、教育性、可獲得性與實用性，同時還要讓資源類型豐富多樣、體現新課程改革理念，以及與教學內容、教師教學策略相匹配；信息化教學師資隊伍的包容性優化要基于教師信息化教學實踐智慧的培養，讓教師對信息化教學過程中可能出現的新情勢具有敏銳的辨別力與良好的判斷力，能靈活機智地采取及時恰當的相應措施解決信息化教學中出現的問題和突發狀況。信息化環境包容性優化要提升各項保障機制的靈活性、有效性與可執行性。最后，在地性層次優化，要基于農村學校“適用”的需求，從價值取向層面優化信息生態要素供給，使信息生態要素突顯農村屬性特征。例如，將農村元素融入資源開發當中或專門組織開發農村學校校本信息化教學資源，也可以結合農村學生認知特征，開發符合農村實際教學需求的優質教育資源。信息化基礎設施配置要立足于農村教師教學需求，充分適應農村教育場景，有效解決農村教育實際問題。信息化教學師資隊伍優化要向農村學校提供了解農村教育教學特征、具備農村教育情懷、掌握農村復式教學或全科教學等技能的鄉土教師。信息化環境優化要站在農村學校的角度去考慮問題，與農村學校需求高度融合，更好服務于農村學校信息化建設需要，充分保障農村教育信息化高質量發展。

五、農村教育信息化發展路徑創新

（一）從城鄉同質到鄉村特色的信息化價值重塑

我國地域遼闊，人口眾多，不同地區經濟社會發展水平參差不齊，致使不同地區在教育經費投入、教育人口總量、學校整體布局等方面存在很大差異。教育信息化發展水平以及發展過程中所面臨的問題與需求因此也都各不相同。這決定了教育信息化不可能在全國范圍內千篇一律地使用同一種模式。立足地方實際、發揮地方優勢、體現地方特色，由此成為教育信息化發展的必然要求。在城鄉經濟社會發展極不平衡背景下開展的農村教育信息化建設更是如此。生態學的趨異性適應是指長期生活在不同條件下但親緣關系又相近的同種生物，它們為了適應生存環境，在形態結構、生理特性、適應方式、習性特征等方面表現出明顯的差別。以森林生態系統為例，海南島的熱帶雨林生態系統與長白山地區中溫帶落葉闊葉混交林生態系統相比，在物種結構、物種豐度、生態功能等方面顯著不同。這種差異既是不同區域不同自然環境的反映，也是生物在長期進化過程中對各自生存環境適應和相互作用的結果。對于信息生態學來說，信息生態系統總是存在于具有不同生態條件的特定空間中，信息生態系統的生態要素與空間的相互作用，以及生態要素對空間的長期適應結果，使信息生態系統在結構、功能等方面能夠反映特定的區域特性，即信息生態系統具有較強的區域性特征。[12]從信息生態系統的區域性特征來看，農村教育信息化建設要充分利用農村學校所在地的自然資源風貌、地理環境特征以及農村社會的人文環境，從經濟條件、建設現狀、歷史沿革、區域特色、現實需求等實際情況出發，因地制宜、凸顯個性，強化信息主體、信息本體、信息技術、信息環境等信息生態要素的農村教育屬性特征，建設彰顯農村特色的教育高質量數字化支撐體系，實現教育信息化與農村教育特色更好地融合。

（二）從分配正義到關系正義的信息化公平理念重構

以城鄉教育一體化為指導思想，信息化建設經費向農村學校傾斜，縮小城鄉學校信息化差距，保障農村學校具備國家教育政策與法律規定的基本辦學條件，是近幾年來我國農村教育信息化的基本思路。分配正義論者提出的處理公平問題的差別原則是，物質資源的分配要以補償的形式向弱勢群體傾斜，使弱勢群體也能夠公平地享有物質資源。[25]實踐中我國政策上優先扶持農村教育信息化建設，在不同程度上應用了分配正義論主張的差別原則。但是公正問題除了要公平分配資源以外，還要保障每個社會個體都能夠充分享有自由、平等和擁有尊嚴，并在相互承認的交往關系中實現自我價值。而分配正義論本質上是經濟正義論，一方面容易忽略決定物質資源分配的制度背景，另一方面無法解決公平問題中的非物質資源分配問題。因此，注重人際交互層面的關系正義論開始受到西方學界關注。關系正義論基于關系的視角來看待社會的公平正義，強調在關注資源分配公正基礎之上，還要重視與權利、尊重、愛等相關的正義，并將后者看成是構建更加公平正義社會的基石。[26]關系正義論給予農村教育信息化高質量發展以新的啟示，要實現完全意義上的教育信息化高質量發展，不僅要縮小和均衡或消除城鄉學校外在的設施、資源或師資的差距，更應該解決教育系統內部長期存在的不平等、等級化、邊緣化與排斥等現象。首先，在城鄉師生層面上，要樹立面向全體城鄉師生的大眾教育價值取向，尤其要把農村師生置于完全平等的地位加以看待，讓農村師生得到關心和尊重，獲得全面發展；其次，在城鄉學校層面上，要把城鄉學校看成一個整體，牢固樹立平等對待農村學校和城市學校的思想觀念，在實踐中無任何忽視、漠視或歧視農村學校的傾向與現象；最后，在教育信息化層面上，要破除長期形成的二元教育結構束縛，糾正傳統的“城鄉兩策、重城抑鄉”的教育信息化思想認識，真正樹立城鄉平等的全新教育信息化價值理念，把公平正義當成教育信息化的出發點與歸宿，統籌城鄉教育信息化發展規劃。

（三）從項目驅動到數據驅動的信息化發展機制重建

以工程項目方式進行驅動是我國推進農村教育信息化發展的傳統做法。這種自上而下的推進方式體現了我國行政體制結構的優勢，有利于短期內匯集優勢資源突破農村教育信息化的難點與重點，在推進農村教育信息化建設方面發揮重要作用。但這種推進方式容易面臨可持續性缺失、精準性不足等問題。在可持續性方面，教育信息化建設不是一次性投入的工程項目，而是一個持續推進的歷史進程。這種工程項目引領方式往往在項目結束后其后期推進也隨之結束，不可持續性問題突出，極易造成教育資源浪費。在精準性方面，不同地區農村學校在教育信息化發展過程中所面臨的個性化需求也是各不相同的。對于處在貧困山區的學校來說，由于自然環境、交通條件等原因，信息化建設亟待普及網絡接入與信息化基礎設施；對于部分得到對口援建支持與投入的農村薄弱學校來說，信息化基礎設施普及程度已經達到與城市學校相當的水平，但由于教師信息化教學能力沒有及時跟上，信息化教學設施的教育價值沒有得到體現，提升教師信息化教學能力成為這類學校信息化建設的重點與難點；而對于部分民族地區的農村學校來講，除了信息基礎設施與教師信息化教學能力外，雙語數字化教學資源可能是最需要的。由此可見，如何對不同農村學校的不同教育信息化建設需求進行分析，對其進行有針對性的精準投入與精準建設，是實現農村教育信息化高質量發展的著眼點與關鍵點。

大數據分析技術能夠真實反映事物發展的基本狀況，并能客觀揭示隱含在數據背后的事物相關知識與關系。將大數據分析技術應用于農村教育信息化建設實踐中，能夠全面記錄農村教育信息化建設與應用現狀、客觀反映農村學校師生對信息化基礎設施與數字化教學資源應用訴求、真實刻畫農村教師信息化教學能力水平，使教育信息化管理者和決策者不僅能夠全面、真實、客觀把握農村教育信息化發展現狀與需求，也能夠科學預測未來發展趨勢。大數據技術因此能夠為農村教育信息化“精準可持續”發展提供機遇，成為推動農村教育信息化發展走向高質量的重要手段。具體來講，首先，要在制度層面上對如何將大數據技術應用于農村教育信息化建設進行頂層設計，成立專門組織機構，完善系列配套政策與制度，制定規范與標準；其次，要在理念上樹立數據治理思維，形成用數據說話的思維習慣，并主動將大數據作為分析或解決農村教育信息化治理問題的資源與工具；最后，在具體的監測平臺建設上，要依托教育新基建，構建專門的城鄉教育信息化基礎數據中心，搭建城鄉教育信息化動態監測平臺，將其作為區域“互聯網+教育”大平臺的核心組成，實現城鄉教育信息化監測可視化、全面化、科學化與過程化，為區域推進農村教育信息化高質量發展實踐提供動態監測、實時預警、科學預測、精準決策等服務。

六、結語

高質量的農村教育信息化內含高質量的信息化基礎設施、數字化教學資源、信息化師資隊伍以及高質量的信息化保障條件。因此，農村教育信息化高質量發展是一個復雜的系統過程，需要有大量而優質的人力、財力與物力作為保障，僅僅依靠地方教育管理部門或者單個學校組織的自發努力是很難落地實現的，多方力量的協同參與就顯得尤其重要。教育信息化領域的協同創新機制已經得到眾多研究者的關注，并在部分區域進行探索與實踐應用。[27]但從具體實踐情況看，協同不夠深入，沒有觸及更深層次的機制與模式，整體協同效應尚未形成，尤其是在農村教育及其信息化高質量發展訴求下。因此，積極引導和鼓勵政府部門、高等師范院校、城鎮優質中小學、科研機構、企業組織，以及其它社會組織等多方主體共同參與，形成教育管理部門主導的、基于共同愿景的共同體聯盟，構建多維度、多層次、多元化的協同機制，是保障農村教育及其信息化高質量發展的必然選擇。首先，地方政府內部的教育、財政、人事等多個部門之間要進行橫向的協同合作，充分發揮各個政府部門的行政資源，做好農村教育信息化建設所需的組織、經費與人員的統籌安排，保障教育信息化建設的調控與推進；其次，教育系統內部的高等師范院校、城鎮優質中小學與農村學校之間要形成縱向的協同合作，充分發揮具有教育技術學專業師范院校的智庫作用以及城鎮優質中小學的師資資源優勢，有效利用農村學校在具體落地執行時的協同作用；最后，社會要素協同，發揮專家智庫、企業、基金會、社會團體等社會力量協同作用，鼓勵社會力量積極參與農村學校信息化建設，拓寬經費來源與資源供給渠道，用好教育信息化相關企業的技術資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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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oretical Framework and Practical Path for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Rural Education Informatization

Lihua LEI， Yu LI， Qianzi WANG， Jinting XIA

（School of Education， Wenzhou University， Wenzhou 325035， Zhejiang）

Abstract： High quality educational informatization is a strategic choice to achiev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education. Regarding the issue of how to promote th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rural education informatization to assist th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rural education， this paper first analyzes the connotation of rural education and its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informatization. It is believed that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is the goal shift of rural education from scale expansion to connotation enhancement， and the construction of a high-quality digital support system is the strategic focus of empowering th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rural education with informatization. On this basis， rural teachers who participated in the “Three Districts” teacher rotation training class in Guangdong Province were selected as the research objects. From four major elements of the information ecosystem， the current development status of rural education informatization under the demand for high-quality support system construction was investigated. It was found that the structural imbalance between the supply and demand of ecological elements is the main problem facing rural education informatization at present. Based on this， a framework and innovative path for the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of rural education informatization oriented towards a high-quality support system are proposed. It is believed that high-quality rural education informatization should adhere to the ecological concept， with the goal of promoting the comprehensive development of rural students and optimizing the supply of ecological factors as the focus. The development path should reshape the value orientation of rural characteristics， reconstruct the internal fairness concept under the proposition of relational justice and rebuild data-driven development mechanisms.

Keywords： High quality development of education; Informatization of rural education; High quality digital support system

編輯：王天鵬" "校對：王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