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千年古城中體會太極深意

廣府城也稱永年城，現存的城墻為明代時重修，周圍是萬畝洼地和一望無際的蘆葦，具有北方罕見的秀美水鄉風光。

2023年10月1日清晨，我在熙熙攘攘的豐臺火車站乘車赴邯鄲廣府參加武氏太極拳的太極提高班，這是我第二次參加了，首次加入武氏太極的培訓是2019年在乾隆盛贊的盤山——“早知有盤山，何必下江南”。如果說在盤山的學習是于深山密林中感受大自然靜謐氤氳的氣息，那么這次在廣府（亦是楊露禪的故鄉）的5日培訓則是感悟人文太極的勃勃生機了。

走出邯鄲火車站，轉乘一輛旅游巴士近一個半小時后，看見路邊一塊大廣告牌，上書“廣府古城”“太極之鄉”幾個字，便知快到目的地了。傍晚入住廣府太極大酒店，酒店對面不遠處便是有著2600年歷史、由碧波蕩漾的護城河圍繞著的廣府古城，因古城所在地是河北的三大洼地之一，也是武氏太極拳和楊式太極拳的誕生之處，所以兼有古城、水城、太極城之稱，亦有“北國小江南”之謂。酒店的兩旁，一是寬闊氣派的太極廣場，我們每天都會到這兒練拳，附近的水池中仍有荷花及睡蓮在清冷的十月傲然開放；一是素雅靜謐的太極拳碑林，其中一塊石碑上還有近百年前蔣介石為楊澄甫《太極拳體用全書》的題字：“鍛煉身心”。酒店一進門的地板上便是巨大的太極陰陽圖，讓人頗有腳踏太極，頭頂八卦，身運五行之感，果然是太極之鄉啊。

5天的培訓時間及活動內容都安排得非常緊湊而豐富。一日三課，早上有晨練，上午有講座、教學或參觀，下午是練習和講解，中午一起聚餐，40多位學員來自全國各地，既有機關干部、公司高管，也有現役軍人、大學教師，甚至還有武術學院的教授，可謂“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共進午餐無疑給大家提供了一個相互認識、深入交流的機會。

培訓首日上午，武氏太極拳第五代傳人，武氏太極拳總會會長鐘振山先生專門做了一場講座，內容重點是如何理解“命意源頭在腰隙”，其中他特別提到了自己的老師姚繼祖先生所說的一句話：“把腦袋掖在腰里”，對此估計包括我在內的不少人都聽不大懂。傳統太極拳一層功夫一層理，功夫不上身，理解難到位啊。

每日的練習包括武氏太極拳108式和武氏太極十三連環劍的集體演練，以及單式的講解和反復習練。除了在太極廣場晨練以外，也分別于附近的千年古剎甘露寺大雄寶殿前，以及廣府古城外、護城河岸邊的水滴廣場上一起練拳，伴隨著清晨秋日的朝陽以及悠揚的太極音樂，“往事越千年”“蕭瑟秋風今又是”，大家的拳也打得頗有些古風古韻了。

10月4日上午，集體參觀“一門四進士”的武家大院以及古色古香的武禹襄故居。聽完導游的導覽解說之后，鐘老師帶領所有學員分別在武家大院、武禹襄故居共同演練一套武氏108式太極拳。其他游客團體有的也同樣在集體練功，少長咸集，共運太極，這不僅包含尋根問祖之意，亦有感懷先人的恩澤之心了。

當晚，熱情的王師姐還請我們幾位朋友在廣府城內的“長安大街”上一家知名包子鋪品嘗美味的包子，然后拜訪鐘老師家。鐘老師的家就在古城的一個巷子里，與其師姚繼祖先生是鄰居，夜色朦朧中看著像一個小四合院。鐘師平時在北京教拳，一年當中也會回來小住幾日。在院子里，鐘老師拿著一根粗鐵絲形成一個半圓，我抓住兩頭，他從半圓的另一邊略略發勁，讓我體會太極拳如“長江大河，滔滔不絕”的勁力，既綿軟不斷又韌性十足，的確是柔軟中含堅剛是也。

鐘師的公子還熱心地教我們練習太極大桿兒，約4米長的大桿兒雙手握著都略感費勁。但鐘公子說，前人雙手端著大桿兒向前刺出時，桿頭的刺點須始終落在前方一小鐵環里，由此來控制周身力量、人桿合一的準度和精度。我頓時想起了楊露禪當年在院子里練習太極大槍兒（后因危險去掉槍頭改為大桿）的典故。話說楊露禪拿著5米長的楊家大槍正上下翻飛地練習著，突然瞥見窗戶紙上有一只蒼蠅，隨即用大槍槍尖兒一點，小小的蒼蠅落地而亡但薄薄的窗戶紙卻安然無恙。由此管中窺豹，可見太極拳勁力控制之精妙絕倫。現如今，這樣長的大桿兒在教室里幾乎無法使用，太極課上學生們估計很難體會到傳統太極拳的至精極微之處了。

在去鐘師家的路上，還經過了太和藥店，大約200年前，楊露禪正是在這里首次見識到了順人之勢、借人之力、既綿軟又剛勁的太極拳。原來太和店的伙計來自陳家溝，這套奇特的拳法立刻就吸引住了本身就喜愛武術且習練洪拳多年的武禹襄和楊露禪的注意。得益于武禹襄的慷慨資助，楊露禪前后18年三下陳家溝跟隨陳長興學習太極拳（當時稱為“綿拳”），并在武家的推薦下最終把太極拳帶到了北京。很快楊露禪便打遍京城無敵手，獲得了“楊無敵”的稱號，從而使太極拳逐步發揚光大，廣為人知，亦形成了舒展大方、氣勢恢宏的楊式太極拳。武禹襄之后也來到陳家溝跟隨陳清平學習，反復揣摩，“僅月余”就悟出了太極拳的內在法門，繼而開創出了小巧緊湊、被譽為“文人拳”的武氏太極拳。楊、武二式拳法套路有著高度的家族相似性，記得鐘老師在講解“退步跨虎”一式時，我曾特地請教：“怎么看著和楊式的白鶴亮翅非常像呢？”鐘師笑曰：“這兩個動作其實就是一樣的。”

我特地抽空沿著城墻邊走到古城南門對面的楊露禪故居參觀。故居小而精致，正門口的對聯“身懷絕技壓群英，手捧太極震寰宇”恰是“楊無敵”的真實寫照。展覽室里圖文并茂地詳細講述了楊式太極拳的來龍去脈，其中楊露禪之孫楊澄甫先生近百年前演練85式大架的100多幅珍貴照片，更是生動形象地展示了楊式太極中正磅礴而又自然超逸的宏偉氣勢，觀者無不有震撼敬畏之感。故居北面廣場有一座楊露禪的巨型雕塑，可惜廣場上停滿了車輛，照相時雕像下面“太極宗師楊露禪”幾個字甚至都被車擋住而無法全部拍下來。

返回時從南門進古城跟著熙熙攘攘的游客一路走到東門，城內的景區與居民區相互混合，主要街道“長安大街”沿街的小店看上去許多都是前店后廠，廣府特產如繒肘、酥魚、南糖、驢肉香腸等隨處可見，顯示出古城日常生活的勃勃生機和旅游經濟的滿滿活力。有趣的是大街上到處游走著身穿古裝的翩翩少女，給古城帶來了不少仙風古韻。

最后一天，學員們分成若干小組分別考核了太極拳與太極劍，鐘老師進行了點評并給每個人頒發證書。隨后學員們將帶著一周來的學習收獲各奔東西，繼續深入揣摩、體會和印證，不斷精進自己的拳藝水平。大家紛紛合影留念，相約一年后再回廣府聚會，切磋技藝，繼續把酒言歡話太極。

廣府古城內，市民們在練習太極拳。廣府的太極拳文化已成為中國的國粹而載入史冊，廣府古城被國家授予“世界太極拳夏令營基地”“太極拳研究中心”“太極之鄉”“太極拳圣地”等稱號。

所有的培訓結束后，我終于登上了雄偉壯觀的廣府古城墻。城墻高近10米，寬約6、7米，周長超過4500米。城墻上游人三三兩兩，還有人騎著自行車。由于部分路段在維修，我來回在城墻上走了4000多米。墻外是寬闊的護城河，墻內是錯落有致的民居、生意興隆的商鋪、干凈整潔的學校，還有教堂遺址，以及若干大大小小的水塘，其中一個水塘邊的樹林里一群山羊正悠閑地在吃草嬉戲，好一幅充滿著生活氣息的安居樂業圖。如果說，八達嶺長城是衛國戍邊的話，此處的城墻則更多的像是在保家護民了。前者矗立在山野之上守衛著凌然不可侵犯的國門，冷峻而威嚴；后者圍繞百姓家園呵護著生生不息的城池，溫暖而可親，有國才有家，家旺國方興。此處國與家、古與今和諧自然地交織在一起了。

培根的名言“知識就是力量”估計人盡皆知，但培根還說過：“知識的力量不僅取決于其本身的價值大小，更取決于它是否被傳播以及被傳播的深度和廣度。”口傳心授的傳統太極拳在今天的傳播面臨著如何既能守正、同時又要開新的發展壓力，廣府古城一方面有太極體驗館、太極培訓班，另一方面也有太極包子鋪、太極滑草場，難免有泥沙俱下之虞。太極大酒店里一位笑容可掬的前臺女士，她的家就在古城內，距武家大院不遠，我問她有沒有練太極拳，她笑呵呵地回答道：“我還沒到練太極的年紀呢！”看樣子，即使太極圣地的廣府亦有遺珠之憾啊。

（責編：昭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