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甄選最好的選擇，應該是退市

崔鵬

一家流行的公司和一家值得投資的公司有什么區別？

正好方便用來舉例子的就是東方甄選，關于他們內訌的報道曾經一時間占滿了各大內容平臺的熱搜。而另一方面，即使內訌問題最后獲得了相當圓滿的解決，這家公司是否值得投資者持有仍然令人困惑。

東方甄選這類公司有點像冬天北京街頭售賣的烤白薯—后者的香氣遠好于吃到嘴里的口感，東方甄選的話題性也遠遠好于它給股東的回報。

首先，他們是真的脆弱。從公司內訌這件事看，就是如此。

一個普通“小編”隨意的幾句話，直接導致董宇輝的人設崩塌，進而影響了公司的生命線，這真令人發指。

俞敏洪后來的看法是對的，從這件事可以看出公司的管理有嚴重的問題，相關工作人員也缺乏職業素養，公司CEO也因此出局了。

可是罷免了CEO，公司的脆弱感就會得到改善嗎？

從東方甄選這種直播帶貨公司的運營方式看，脆弱似乎是一種標配。

即使俞敏洪找來令人放心的繼任CEO，甚至用AI這種更先進的方式給擁有社交媒體賬號使用權限的員工“上鎖”，類似的問題仍然很難避免。

因為讓公司脆弱的不止是員工的那些回復，還包括頭牌主播和公司其他主播的關系與資源分配、主播和公司管理層的關系、主播的身體健康和交通安全，甚至主播因為年齡增長開始脫發因而顯得臉沒那么方了……

任何一個節點有紕漏，都可能讓這家市值300多億元的上市公司市值陷入暴跌。

更何況這個故事的主角董宇輝是那種思想豐富、以“內容”取勝、圈粉帶貨的主播。正所謂，禍從口出，言多必失，以前那么多人氣主播各種各樣的“踩坑”案例，相信總有一款適合董宇輝—從人類行為產生的概率來說，犯錯幾乎是必然的。

當然了，一年半以前，東方甄選發現董宇輝的帶貨才能之時，就應該意識到公司市值因此翻了20倍是非常“德不配位”的，這名方臉青年帶來的不穩定性足以讓公司擁有者和股東都寢食難安。

此外，從行業競爭情勢看，情況也是真的很糟。此前，公司的擁有者俞敏洪一直以“寬厚長者”的人設示人。一個企業家力圖展示其寬厚，除了自身修養確實如此，更重要的，是希望自己今日善待別人，能換來日后遇到危機時圈子中曾被他善待的人也能同樣寬厚。但這次，俞敏洪沒能如愿。他白厚道了！

人們看到俞的公司出事，更多的表現是幸災樂禍，甚至跳出來煽風點火、趁火打劫。其中最活躍的兩位是羅×浩和陳×東。他倆一個極力夸張董宇輝受到了不公平待遇，慫恿他另立門戶；另一個指天畫地，表示只要董宇輝離職，自己公司的高管職位任其挑選。

對俞敏洪來說更諷刺的是，羅×浩和陳×東原本都是東方甄選的前身新東方的員工，一個是著名講師，另一個更厲害，曾經是公司總裁。本以為他們離開后也是公司的人脈資源，未承想危難時刻竟然沖出來背刺。出現這種事，大概更是由于行業特性造成的。在這里插一句，大家是否還記得地產圈的老板們？

在房地產紅火的時候，這些老板結合得那叫一個有機。有的做品牌，有的做發言人，有的跑資源……這些資本家經常資源置換、取長補短，對出現危機的兄弟大家都愿意拉一把。即使后來，房地產周期性觸底了，有誰聽到哪個倒霉的房地產公司掌舵者說過，自己現在的問題是某個同行害的嗎？幾乎沒有。

地產圈的老板都是互相捧，互相扶持—這樣的行業，內部的競爭具有豐富的結構性，各家公司做大的概率很大。

而俞老板所在的直播帶貨圈，怎么大家都喜歡互相刨、互相撕呢—不管羅×浩還是陳×東，現在都在做直播帶貨。

歸根結底，這個行業的競爭缺乏結構性，也沒什么技術含量。沒有其他的，就是為了流量—如果你倒霉了，你的流量就可能被我分走，而流量就是銷售額，就是利潤。

據說，這次內訌的出局者，也就是東方甄選的原CEO小孫，曾預見到公司如果過度依賴某一個頭部主播，將會面臨麻煩，因此希望作出一些改變—也就是降低頭部的主播話語權。

如果他真如傳言的這么做了，不得不說，這也是一種糟糕的做法，孫完全誤解了流量池的概念。

如果是直播平臺公司，降低個別頭部主播的權重當然是對的，但對于一家主業就是直播帶貨的公司來說，這么做的效果相當差—同一家公司的腰部主播或者更加平庸的主播，他們的帶貨量不會因為頭部主播被打壓而有所提升。這是因為那些所謂的流量，看不到董宇輝時，他們的次級選擇很可能不是東方甄選的其他主播，而是去看羅永浩。這有點像那個比喻—打死熊貓，你也成不了國寶—就像我們前邊說的，頭部主播被降權，本屬于他的流量反而會流向公司的競爭對手。

所以，破除公司對頭部主播的依賴，聽起來頗具戰略性，其實等于給公司業務灌砒霜。

那么換種方式呢？公司先批量培養同樣出色的頭部主播，等到厲害角色出現，再讓他瓜分原先的頭部的權重，怎么樣？這個“陰險”的計劃聽起來聰明，實際的可操作性很差。

能否培養出現象級主播有很大的偶然性。一家公司能出現一個董宇輝這種現象級主播已經算運氣好的了，再“生產”一個，很可能是守株待兔。而且，頭部主播不是傻子，他們會很敏感地意識到管理者的企圖，在替代者還未培養成型之前主動跟公司攤牌，逼迫管理層二選一—這次東方甄選的內訌事件中，董宇輝看起來是被動的，但實際上，他本人有沒有這層意思，還不好說。

看來，管理者的圖謀就像必須要在香蕉味的便便和櫻桃味的便便之間選一個—直播帶貨公司無論用哪種方式來降低頭部主播的權重，都只會把事情變得更糟。

更進一步，如果直播帶貨公司，如上面所說的，既難以長大，又不穩定，某種意義上主播就是上帝，還很難復制。

作為一個長期投資者，對于這些時髦的上市公司，要考慮的不是它值不值得投資，而是這類公司應不應該上市。也許東方甄選的股票持有者的最佳處理方式是，在股價高的時候賣出股票，然后等到股價足夠低再把它私有化。公司大概只需要為數不多的幾個人，就可以充分實現小而美，讓大家都過上很舒適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