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奇的驕傲

1

雨后清晨，終于晴朗了，空氣里彌漫著清新的草香味，導盲犬小奇和敏瑩小主人到公園散步，它小心翼翼，帶領著失明的小主人安全地走上小徑；有些在慢跑的晨運客迎面跑來，小奇便引導主人及時停下，以免發生碰撞。它很機警，對周遭的環境觀察入微，當需要拐彎時，它會引導主人適當地轉彎向前。

不遠處是一條長椅，小奇和敏瑩慢慢停下來，小主人一般都會在長椅上坐一會兒呢！

走了這么多路，小奇的腿也有點酸軟，它舔舔小主人的腳，“嗚嗚”地叫了兩聲。

“小奇，謝謝你，你也累了吧！”敏瑩用手輕拍小奇的背。

“嘩！那只狗的毛色金閃閃的。”有個從草坪向這邊跑來的小孩叫著。是的，小奇身上金色的毛在陽光下煞是好看。

“喂！我的球，拋回來給我！”那小孩向敏瑩這邊叫喚。原來剛才那個小孩和自己的寵物小番狗在草坪上嬉戲，拋著球跑來跑去。一不小心讓球兒滾到這邊來了。

但敏瑩根本看不見球就在長椅下，小奇也沒有理睬他，因為小奇是一只盡責的導盲犬，它自知要跟主人寸步不離。

忽然，從矮樹叢跑來了另一條狗，它的皮毛有點黃黃的、臟臟的，像是很想跟著一起玩，急急沖過來把球推到草坪去。

啊！是臟臟的流浪狗呀。

小番狗和小孩馬上嚇得跑遠了。

這時，黃毛流浪狗正目不轉睛地望著小奇。

“我叫小賴，住在這個公園里。”它有禮貌地自我介紹。

“什么？”小奇忍不住笑了，“你的名字很古怪嘛！”

“是的，別人叫我癩皮狗！因為我是一條流浪狗。”小賴垂下頭說。

“我的名字叫小奇，因為主人覺得有了我是件奇妙的事。”

就這樣，當小主人敏瑩在公園的長椅上休息時，導盲犬小奇因為認識了流浪狗小賴，常常攀談起來。

“我和主人都住在公園后面的洋房，所以常常來公園散步。”小奇說。

“主人？我討厭受主人束縛，我靠自己生活。”小賴大聲地說。

“你不工作嗎？我們導盲犬一向視人類為好朋友，世世代代盡忠職守的。”小奇有點奇怪，它自幼受訓，要做盲人的眼睛和好助手。它已養成習慣，一步都不能離開主人。

小奇感到自己和小賴生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所以，它覺得自己和小賴有點話不投機呢！

但小賴常來纏著小奇，因為它很喜歡聽小奇講乘巴士和去商場的經歷，并非常羨慕小奇擁有這些“特權”。

“那個新型的商場，布置得富麗堂皇，里面有各種不同的商店：時裝店啦、皮鞋店啦、玩具店啦，還有餐室和小吃店。每天，商場都人來人往，我和主人要小心避開那些人吶！”小奇說著，小賴則卷起尾巴一臉認真地聽著。

“有什么好吃的呢？”小賴舔舔嘴。“我也渴望有機會乘一次車，去一次五光十色的大商場啊……”小賴露出陶醉的神情，它已經很多天沒吃飽了。唉！在公園和街尾小巷，難覓食呀！只希望人們掉下吃剩的飯菜，那樣，它才有機會果腹。如今小賴因為饑餓，感到有些精疲力竭了。“我很羨慕你有主人養育，不用為覓食發愁。”

小奇說：“希望你能遇到一個收養你的人。”

“我只是一只無家可歸的、普通的、倒霉的狗，會有人愿意收留我嗎？”

“其實，人類太自私了，應該尊重及禮待我們狗類！”小賴發牢騷地說，它張望著遠處的商場，告訴小奇，想試一試闖進商場玩玩。

“你每天游蕩，只想著玩，就這樣過活嗎？有意思嗎？”小奇很想勸告小賴。但這話語卻像教訓，狠狠一巴掌摑在小賴心中。

“我只是一只普通的狗，不像你受過特訓，我能有些什么作為呀？會有人來收留我嗎……”小賴說著，悲從中來，聲音也有點沙啞了。

小賴忽然建議小奇陪它一起去找個新主人，那小奇便不需辛苦地照顧一個盲人了。小奇猛地搖頭，說它必定忠于自己的小主人，不管去哪，都寸步不離，一直跟著她。

“我只是以為，有新主人呵護，你就不用這么辛苦了吧！”小賴說。

小奇說：“我不覺得辛苦，這是我應該做的。小主人很相信及依賴我，我和主人建立了深厚的感情，不是隨便可替代啊！”

2

自從上次小奇教訓過小賴后，住在公園里的小賴忽然不見了行蹤。

雖然小賴不聽勸告，但小奇覺得它很可憐，心里期盼這個朋友的生活能過得好些。

近日，小奇的小主人天天到公園去，還對著大草坪大聲練習演講，聽說敏瑩會在學校的閱讀日活動中演說，所以要加緊練習呢。這些日子，小奇為了照顧小主人也十分忙碌，漸漸地便把小賴的事拋諸腦后。

直至有一天，風雨交加，小奇心里異常不安，但仍保持鎮定地導引主人到商場避雨。

“怎么能讓流浪狗跑進商場呀，嚇壞人！”

“保安員把它趕出去了，但你看，那條黃狗仍在玻璃門外呀！”有兩個路人閑聊的內容引起小奇的注意。小奇向主人嗚嗚地示意，讓主人暫停前行。它看到有只黃狗匍匐在濕漉漉的行人道旁，無精打采。

“噢！”那黃狗真的是小賴！就是它闖進了商場。

再次碰見小奇，小賴驚訝得目光都直了，它直起耳朵，掙扎了一下才站起來，高興得尾巴直搖。但它神色多不對勁呀！它似乎是受傷了，看起來十分憔悴，微弱而斷斷續續地嗷嗚叫了三聲。小奇發現小賴的左腿瘸了。

小賴說，那是自己過馬路時不小心弄傷的。“之前我見你過馬路從容不迫，還帶著盲眼的小主人，一直奇怪你是怎樣辨清紅綠燈的呢？”

小奇說，能安全過馬路不算是它的功勞，因為狗是分辨不清顏色的，其實是主人自己到了路口會停下來，然后根據自己的聽覺等感覺，判斷當時是紅燈還是綠燈，再命令導盲犬小奇下一步應前進還是停低（粵語方言：停下來），以便安心過馬路呢。

“你以后要小心呀！”小奇憐恤地說。

“但我一生總想闖關一次呀，我有錯嗎？我不過運氣差，遇到意外。也許斷腿的殘疾狗也會被人們憐憫……”小賴有點嗚咽地說，“你說以后會有人收養我嗎？”

小奇重遇朋友，百感交集，它見到小賴失落的樣子，反而懷念初相識時，小賴說一切“靠自己”的那種堅定和豪氣！但它鼓勵小賴說：“你一定會遇到有愛心、愿收養你的人。”

3

這以后，小賴又再次來公園找小奇聊天，但這個周末有點特別，因為敏瑩小主人的媽媽帶了愿意收留流浪狗的婆婆來，讓小賴跟婆婆一起生活了。婆婆有一個孫女，正是常來陪伴敏瑩閱讀的閱讀大使姐姐呢。

“我乖乖的，沒有任性，我的傷都好了。”婆婆與小姐姐也會帶小賴到公園走走，小賴碰見小奇便歡快地向它報告。

“我看守門口，婆婆回家我就叼來拖鞋給她。有時還陪她孫女玩，婆婆很疼我，給我好吃的食物。”小賴開心地說。

“我真替你高興。”小奇聽到小賴活得這么快活，感到很欣慰。

4

這一天，小奇匆匆領著敏瑩小主人去參加她的閱讀日活動了。

他們乘地鐵抵達市政大會堂外公園的閱讀嘉年華舞臺，很多來自不同學校的少年都在這兒集合，準備上臺分享自己的閱讀經驗和心得。

少年們一個個上臺了，大家都滔滔不絕地進行演說，不知為什么，看著其他人的演講，小奇的心情也突然緊張起來，它在后臺“汪汪”幾聲，臺下觀眾聽到狗吠聲頓時哄堂大笑。沒有人留意，有只小黃狗靜靜地蹲在臺下左邊的草地上，它就是小賴，它正充滿期待地等著小奇和它的主人出場。

終于輪到敏瑩出場了，她由一個高年級的學生閱讀大使陪伴著，也帶著她的導盲犬小奇出場，她們慢慢走到講臺中央。小賴高興地向自己的小主人和好朋友小奇“汪汪”吠了，給他們加油打氣。

臺下觀眾見到這景象，大家的腦子里都裝了很多問號：盲童怎樣“閱讀”？她們有什么話要說呢？全場一片肅靜，等待演說者開腔。

敏瑩先向觀眾深深鞠躬，然后講述自己怎樣得到閱讀大使姐姐的協助，靠“聽”來讀書；她又感謝她的導盲犬小奇，說這是奇妙的聯系，小奇令她突破生活局限，認識更廣闊的世界。敏瑩的分享令小奇非常感動。之后，作為閱讀大使的女孩介紹自己曾經疏懶不愛閱讀，但成為敏瑩的“伴讀姐姐”后，反而因敏瑩對閱讀和求知的熱情，激起了她自己向上的心。她眼含熱淚地說：“關心世界上的弱勢社群，為他們帶來知識的光，是很有意義的事。”

兩個女孩講完之后，在臺上相擁，再次向觀眾深深鞠躬，全場響起一片掌聲。臺下的小賴同樣充滿感動地嗚叫。

小奇心中溫熱，它想大呼：“我不會覺得主人是負累，她是我的驕傲呀！”

作者簡介

潘明珠，香港作家，與其姐潘金英合著兒童文學作品約九十多種，著名作家任溶溶稱她倆為香港的“格林姐妹”。現任香港中外文化推廣協會會長，香港作家聯會理事，香港書展文化顧問，大細路劇團董事。作品曾獲上海小百花兒童文學獎、臺灣國語日報兒童圖書牧笛獎等。著有散文集《心窗常開》、童話《牛奶瓶里的巨人》，精選集《時間偵探》、繪本《小八哥可可》等。現于香港文匯報及校園報撰寫專欄，并策劃主持多項校園寫作及繪本工作坊，擔任香港電臺“文學相對論”及“創意寫作學滿Fun”廣播節目主持，期望以創作與青少年追尋夢想，發掘生活的寶藏，感受生命的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