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志偉 覃穎玲


摘? ? ? 要:基層治理是國家治理的基石,化解基層社會矛盾是維持國家穩定的關鍵。基層社會需求、矛盾治理短板、國家制度供給共同驅動著基層社會矛盾化解創新實踐的探索,由此應運而生的四川“訴源治理”、浙江“矛調中心”、陜西“兩說一聯”成為創新實踐典范,并在提升矛盾化解質效、形成共建共治共享格局、樹立品牌經驗等方面取得了顯著成效。通過對這三個中國本土案例的考察,發現中國基層經驗不僅在理論上豐富了新公共服務理論、敏捷治理理論、社會沖突理論的內涵,在實踐上還提供了可供借鑒與推廣的經驗范本:“訴源治理”構建追本溯源與未然防范的感知機制、“矛調中心”搭建部門集成與功能協作的靈活機制、“兩說一聯”創建集體動員與主體協同的回應機制,整體性視角下的三項機制融合,均為基層社會矛盾化解帶來了可復制可推廣的經驗。
關? 鍵? 詞:基層社會矛盾化解;創新實踐;典型案例;實踐價值
中圖分類號:D630? ? ?文獻標識碼:A? ? ?文章編號:1007-8207(2024)01-0119-10
基層往往是矛盾最集中最復雜且最不易化解的場域,新時代我國基層社會矛盾在產生根源、矛盾類型、跨域屬性、演化進程、政策工具等方面都發生了重要變化。[1]因此,如何更好地化解基層社會矛盾、維護基層穩定,既是學界著重探討的學術問題,也是基層社會所重視的實踐問題。在國家頂層設計之下,不少基層社會矛盾化解的有關探索也開始涌現,為進一步發揚和豐富“楓橋經驗”,基層地區因地制宜探索出不少創新性基層社會矛盾化解模式,如四川“訴源治理”、浙江“矛調中心”、陜西“兩說一聯”。為充分發揮優秀經驗的帶動作用,筆者以這三個典型案例為研究對象,通過剖析推動各地創新實踐開展的驅動因素,總結三個典型案例的實踐做法及主要成效,并挖掘實踐背后的理論和實踐價值,為基層社會矛盾沖突的地方性探索提供可借鑒經驗。
一、社會-治理-制度:基層社會矛盾化解創新實踐的現實驅動
各地對基層社會矛盾化解創新實踐的探索既是順應社會需求和彌補治理短板的必然選擇,同時國家頂層設計及制度供給亦為其探索提供了可能性支持。
(一)社會需求:基層社會矛盾化解創新實踐的內在動因
基層社會以最直觀形式反應著基層場域各主體的價值追求與行為模式,因而產生民眾日常生活實踐和政府日常治理實踐的內生性需求,同時更能產生有力且持久的驅動力量。隨著基層民眾主體意識和權利意識的增強以及社會主要矛盾的變化,民眾對生活的追求開始向質量與價值轉型,因此,基層所爆發的社會矛盾表現出基層民眾對自我權益和美好生活的需求表達。此外,基層作為社會矛盾和沖突的集中地,充分化解基層社會矛盾是鄉鎮政府、村委會及居委會的重要任務,承載了其對基層治理效能提升的期許。為滿足基層民眾對基層社會矛盾化解效率與效能的雙重要求和履行基層穩定職能,政府部門必須開展基層社會矛盾化解的創新性實踐。
(二)治理短板:基層社會矛盾化解創新實踐的外在動力
隨著數字時代的來臨,基層社會沖突內容既涉及傳統權利事項又新增數字權利問題,沖突場域也從現實場域擴展到網絡空間,但社會安全信息化發展與基層矛盾風險智能識別預警需求仍存很大差距,在風險識別方面,有效信息挖掘等方面依舊存在技術瓶頸。[2]此外,從中央到地方建立起來的科層制組織體系在“標準化”的管理之下也導致了組織僵化、效率低下等問題[3],受地方政府組織結構特征的影響,基層調解工作所需要的調解資源難以集中與下沉[4]。最后,單薄的基層矛盾化解主體往往依據矛盾大小和矛盾性質來化解,但復雜矛盾和互聯網領域糾紛正不斷沖擊原有單薄主體,原有主體結構已然不適應其要求。因此,探索彌合治理供給與生活需求之間“供需缺口”的高階實踐非常必要。
(三)制度供給:基層社會矛盾化解創新實踐的頂層支持
制度供給這一動力從學理上來說源自于學術界推崇的“國家-社會”分析框架,而從實踐來看則得益于國家出臺的相關文件及政策要求。《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指出要“加強社會治安防控,編織全方位、立體化、智能化社會安全網”。黨的二十大報告同樣強調“在社會基層堅持和發展新時代‘楓橋經驗’,完善正確處理新形勢下人民內部矛盾機制,并及時把矛盾糾紛化解在基層、化解在萌芽狀態”。此外,最高人民法院也相繼發布《關于深入推進矛盾糾紛大調解工作的指導意見》《關于深化人民法院一站式多元解紛機制建設推動矛盾糾紛源頭化解的實施意見》等具體指導性文件。可見,國家的制度供給正以政策文件嵌入的形式貫穿基層社會矛盾化解始終,通過方向指引與操作引導力圖推動基層治理愿景轉型及治理實踐重構。
二、基層社會矛盾化解創新實踐的案例審視
在“社會-治理-制度”三重現實因素驅動下,四川“訴源治理”模式、浙江“矛調中心”模式和陜西“兩說一聯”模式應運而生,并取得了卓越成效。
(一)案例實踐概述
⒈四川“訴源治理”。成都是四川省“訴源治理”的首提地,2016年,成都市中級人民法院率先提出“訴源治理”。“訴源治理”在省委政法委設立矛盾糾紛多元化解工作領導小組,堅持法院主推,通過法官主動走向基層,在矛盾發生的一線化解糾紛以實現“治未病”,同時通過法院與綜治、司法、行政、公安等部門共同建立的“一站式”解紛平臺高效調解糾紛以實現“治已病”,通過治理衍生事件以實現“防復發”,由此形成了一條“全鏈條”訴源治理體系。為進一步打破地域空間帶來的限制,“訴源治理”通過打造線上“和合智解”e調解平臺,讓基層群眾足不出戶就可以完成糾紛調解工作。該模式還創新性打造了“五老調解”“訴非協同大超市”“無訟社區”等社區訴源治理品牌。
⒉浙江“矛調中心”。2019年,浙江開始探索從“最多跑一次”到“最多跑一地”改革,逐步在各縣進行社會矛盾糾紛調處化解中心(簡稱“矛調中心”)建設。在組織形態上,浙江“矛調中心”通過資源集成、人員整合將政府各部門業務在同一場地集中,讓與矛盾糾紛化解相關的主體集中起來進行綜合辦公,形成了各部門平等且擁有同樣可及性的形態;在功能定位上,縣級矛調中心被定位為信訪和矛盾糾紛調處化解平臺、社會治理事件處置平臺和社會風險研判平臺;在矛盾化解流程上,辦事群眾通過“無差別受理”窗口反應自我訴求,窗口工作人員將問題分配至入駐“矛調中心”部門對應窗口,對于涉及多個部門的問題,召集對應部門負責人協商處理,最后對于經過以上步驟還未能處理的問題,啟動“訴調對接”機制,將問題交由入駐的人民法院。
⒊陜西“兩說一聯”。“兩說一聯”基層社會矛盾化解模式發源于陜西延安富縣,2014年確立為“群眾說事、法官說法和干部聯村”模式。“群眾說事”是指當事人以拉家常、講道理的方式化解基層社會矛盾,并主張說事主體的多元化,說事方式主要包括“群眾要求說、登門入戶說、急事及時說、主動邀請說、不便用卡說”。“法官說法”是指法官通過“法制宣講會上說、法律咨詢當面說、行動不便上門說、調處糾紛現場說、見面不便電話說”五種形式下到基層,將法律服務送到需要的人身邊。“干部聯村”是指將縣級后備干部下派到村級擔任第一書記,密切聯系群眾,在村務處理過程中掌握民情,化解糾紛。隨后推行的“兩說一聯+”新模式將“群眾說事”參與主體擴大到了廣大群眾和全體干部,“法官說法”參與主體從法官延伸到了所有行業部門的干部,“干部聯村”參與主體由一名聯村干部擴展到了駐村工作隊。
(二)案例實踐成效
⒈基層社會矛盾化解質量與效果逐步提高。一系列數據統計反映出了各創新實踐在矛盾化解質量及效率維度的提升:就四川“訴源治理”模式而言,2020年,全省法院共受理案件134.18萬件,同比下降1.36%;審、執結130.81萬件,同比上升2.87%;結案率、結收比均創歷史新高,居全國前列,同時,全省法院未結案件數同比減少62.03%。就浙江“矛調中心”模式而言,僅2020年前三季度,全省縣級矛調中心共接待群眾近101.1萬人次,化解矛盾糾紛27.3萬余件,化解成功率達99.2%;訴前糾紛化解率29.7%,同比上升7.8%。就陜西“兩說一聯”模式而言,以富縣為考察對象,2022年全年,富縣檢察院共受理審查起訴案件102件240人,經過“兩說一聯”調解,決定不起訴64人,同比上升190.9%,且對法院判決的認罪認罰刑事案件,上訴率僅為1.67%。①
⒉基層社會矛盾化解共建共治共享局面穩步完善。三種基層社會矛盾化解創新實踐將矛盾化解置于基層穩定的大格局之下,通過調動基層群眾積極性、發揮群眾主體功能,初步形成了民眾參與、協同發展的治理格局。在四川“訴源治理”模式中,各地探索多樣調解模式,如“五老調解”“彝區德古調解”等,因地制宜吸納優秀民眾參與調解工作。在浙江“矛調中心”模式中,政府部門著力推動形成以黨委牽頭,政法單位、行政機關為主體,基層自治組織、優秀賢能等共同參與的多元共治工作格局。在陜西“兩說一聯”中,注重“能人調解”作用,通過建立能人庫廣納賢才。三種創新模式力圖將基層民眾積極培育為矛盾化解治理主體,同時,矛盾化解相關平臺的搭建提升了民眾在自治中發揮主人翁精神的便捷性,不斷促進治理成果向基層弱勢群體轉移。
⒊基層社會矛盾化解優秀經驗及品牌效應逐漸形成。經過不斷完善與發展,三種實踐中的創新做法與優秀經驗正逐步從基層實踐走向制度設計,從發源地走向全國。2020年5月,四川省委辦公廳印發《關于建立健全訴源治理機制加強矛盾糾紛源頭預防和前端化解的指導意見》,2021年4月,中央深改委下發《關于加強訴源治理推動矛盾糾紛源頭化解的意見》,“訴源治理”模式正式從地方實踐上升為了國家制度設計。浙江“矛調中心”探索起步后的半年時間,便已基本在浙江省90個縣(市、區)全部實現“矛調中心”實體化運作。“兩說一聯”模式曾三次被寫入最高人民法院工作報告。富縣連續多年獲得全省信訪“三無”縣稱號。2014年,陜西“兩說一聯”模式在全國法院系統推廣。(見表1)
三、基層社會矛盾化解創新實踐的價值指向
(一)基層社會矛盾化解創新實踐的理論價值
⒈豐富了新公共服務理論以人為本的核心要義。美國著名公共行政學家哈特登夫婦在《新公共服務:服務,而不是掌舵》一書中提出“新公共服務理論”,該理論提出了以公民為中心的治理理念,要求政府以人為本建設服務型政府。[5]本文所考察的三個基層社會矛盾化解典型案例在開展實踐探索之初便以為人民服務為出發點,在實踐過程中著重加強矛盾化解隊伍建設、落實基層民眾與治理主體的協商對話、完善與實踐相配套的政策規范等新公共服務理論的實踐要求。在技術發展及互聯網成熟的情境下,新公共服務以人為本理念更應加強技術層面的突破以更好為人民服務。本文三個案例采用數字技術手段,如小程序收集、大數據分析、互聯網交互等創新形式,既為創建服務型政府提供了新的路徑,也為更好服務基層民眾提供了契機,由此加強了新公共服務理論以人為本這一核心要義的現實深度。
⒉擴展了敏捷治理理論在公共管理的應用領域。敏捷治理被定義為一套具有柔韌性、流動性、靈活性和適應性的行動或方法,這是一種自適應、以人為本以及具有包容性和可持續的決策過程。[6]敏捷治理既強調提前感知性,認為在問題完全浮現之前就要更快、更早地做出反應和介入[7],還提出模糊靈敏的組織、靈活的基礎設施、跨部門的合作等從不同層面揭示了敏捷治理的靈活性特征[8],還認為回應性應該貫穿敏捷治理的啟動、運行、迭代以及終止等全過程[9]。四川“訴源治理”的感知機制、浙江“矛調中心”的靈活機制、陜西“兩說一聯”的回應機制分別對敏捷治理的上述要求和內涵做出了實踐驗證。敏捷治理在公共管理和應急管理中是一個正在發展的研究領域[10],本文所考察的三個本土案例進一步彰顯了敏捷治理于應急管理這一公共管理治理領域的適用邏輯,同時作為中國情境下的案例實踐,也將豐富敏捷治理的中國式內涵。
⒊深化了社會沖突理論有關沖突“正功能”的價值內涵。科塞在《社會沖突的功能》(1956)中最早使用了“沖突理論”這一術語。他認為沖突不僅能呈現負面的破壞功能,在一定條件下,沖突還具有保證社會連續性、增強社會組織的適應性和促進社會的整合等正功能。[11]并提出“安全閥”這一安全機制,這一機制能夠將敵對的情緒通過適當途徑進行發泄而避免沖突的發生。本文所討論的三個案例正是通過提前感知、搭建平臺、對話協商等方式提供了“安全閥”功能,具體來看,四川“訴源治理”通過矛盾源頭追溯讓矛盾沖突在萌芽中消解、浙江“矛調中心”通過部門集聚搭建平臺讓矛盾在應對中化解、陜西“兩說一聯”通過基層聯系讓矛盾在溝通中和解。這一系列舉措亦產生了如下正功能:一是通過沖突主體的利益表達和溝通交流,促進和諧氛圍的形成,二是通過矛盾治理主體的實踐學習,推動其不斷改進工作機制以提高治理效能。由此可見三個案例以其成功經驗深化了社會沖突理論有關沖突“正功能”的觀點,并具象化了“安全閥”機制。
(二)基層社會矛盾化解創新探索的實踐價值
四川“訴源治理”、浙江“矛調中心”、陜西“兩說一聯”三個典型案例的成功在于其從不同側重分別建立起了關鍵實踐機制:四川“訴源治理”構建了追本溯源與未然防范的感知機制、浙江“矛調中心”搭建了部門集成與功能協作的靈活機制、陜西“兩說一聯”創建了集體動員與主體協同的回應機制。各機制內部關鍵環節相互協同,合力促進了實踐的成功,此外,著眼于基層社會矛盾沖突這一大的治理問題,以整體性視角來看,三項關鍵機制之間通過彼此嵌入與賦能為矛盾的化解提供了更全面的思路。為此,為實現優秀案例經驗的復制推廣,解析三項關鍵機制的核心舉措及分析三項機制之間的互嵌關系至關重要(見圖1)。
⒈“訴源治理”:構建追本溯源與未然防范的感知機制。“訴源治理”實踐通過追本溯源和未然防范將感知到的基層矛盾消解于萌芽之中,其運作機制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一是基層對接,通過法官下基層和吸納基層主體兩種方式實現與基層的對接和對矛盾的第一時間掌握應對。法院作為“訴源治理”的核心主體,積極開展形式多樣的普法宣傳,以提高社區居民的法治意識。同時落實法官下基層,通過走進田間地頭調解糾紛實現前端矛盾化解。社區基層工作人員作為基層矛盾的直接對接者,“訴源治理”實踐通過社區干部進法院活動,開展社區調解工作培訓,在城市“陌生社區”開展“社工調解”,同時充分發揮鄉賢作用,在鄉村“熟人社會”培育“五老調解員”。
二是平臺搭建,通過線上線下雙平臺搭建合力提升基層矛盾感知效率。2016年“和合智解”e調解線上平臺正式上線,同時配套電腦PC端、手機APP和微信小程序,辦事群眾只需通過這一平臺所設置的解紛指引、申請調解、調解組織智庫、調解員智庫、調解咨詢、智能問答等六大板塊就能實現基層矛盾沖突訴求的一鍵式傳遞。線下打造法院訴訟服務大廳、社區訴訟服務站、社區法律服務工作室三級實體空間,為辦事群眾提供便捷且完備的線下服務。線上平臺通過對時間與空間的壓縮不斷提高基層主體矛盾沖突苗頭感知的速度,線下平臺則通過提供面對面的現實場景讓矛盾沖突表達更加清晰。
三是形式創新,通過創新模式和開辟專項領域提升基層矛盾感知精準度。如雙流區“訴非協同大超市”模式通過將律師事務所、仲裁、專業調解機構、法律志愿者協會等多主體進行積聚,充分發揮專業知識高效識別劃分矛盾沖突類型;新津區“法官診療室”模式,通過構建糾紛先入“門診室”,后進“住院部”的解紛工作機制,實現在“門診”環節充分感知識別矛盾沖突,讓沖突的“病情”在“門診”就得以“治愈”。此外,隨著醫美糾紛、網絡借貸等矛盾沖突的盛行,開展專項領域的沖突識別感知也很必要,為此,武侯區建立起了“中心+站點”分域分級處理多元化解機制。
⒉“矛調中心”:搭建部門集成與功能協作的靈活機制。“矛調中心”的建設充分展示出部門集成和功能協作特征,并主要從以下三個方面充分助力基層社會矛盾的靈活化解:
一是部門聚集,通過創建集合基層矛盾沖突相關職能部門的場所減輕沖突以化解流程壓力。“矛調中心”麻雀雖小但五臟俱全,其中不僅入駐了紀委監委、政法委、公安、司法等多家政府部門,建設了人民來訪接待中心、訴訟服務中心、公共法律服務中心等多個工作平臺,還進駐了法律咨詢、心理服務、公益服務等13類社會力量。其中接待中心、綜合信息指揮室等配套設施也一應俱全。“矛調中心”通過化零為整,將分散的各部門及主體進行集中,在極大縮短沖突主體往返于相關部門時間的同時加速了各部門之間的信息傳遞速度。
二是功能調度,通過進駐部門的協調配合和多元主體的積極吸納靈活發揮其在矛盾沖突化解中的功能。“矛調中心”各部門在聚集基礎上簽訂信訪工作目標管理責任書,確保初信初訪一次性化解到位。在辦事過程中貫徹“一站式管理、一條龍處理”,對于主體明確的簡單矛盾糾紛,來訪群眾只需通過自助取號、智能叫號、業務受理、服務評價完成整個辦事流程,對于涉及多個部門主體的復雜矛盾,由綜合辦公室召集入駐的相關部門,未入駐的通過“浙政釘”發出“召集令”聯合解決群眾問題。此外,“矛調中心”充分重視多樣主體的功能發揮,除調解員外,“兩代表一委員”、農村老黨員、老干部等主體也是“矛調中心”的常客。
三是場景聯通,通過技術的開發與運用促進不同場景的互動以壓縮矛盾沖突化解的縱向鏈條。以縣級“矛調中心”為核心,形成了自下而上的全科網格員、村(社區)社情民意聯絡站(點)、鄉鎮(街道)基層治理四平臺、“矛調中心”綜合管理平臺四層次的基層矛盾治理結構。綜合管理平臺指揮中心與鄉鎮(街道)平臺互聯互通,同時利用“矛調秘書”“掌上矛調”等技術平臺收集群眾自主上報或網格員上報的矛盾沖突,再通過大數據解析合理分配責任主體,并憑借與基層建立的端口可視化指揮矛盾沖突的處理。“矛調中心”的綜合管理平臺充分發揮技術優勢通過“一張圖”實現不同場景的聯通,在加速信息縱向傳遞的同時也在不斷優化矛盾糾紛化解的方式策略。
⒊“兩說一聯”:創建集體動員與主體協同的回應機制。回應是化解基層社會矛盾最為關鍵的環節,既是表達上的陳述,更是行動上的應對。“兩說一聯”充分肯定主體的作用,通過集體動員與主體協同建立起回應機制,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一是制度保障,通過加強領導與制定規章樹立基層社會矛盾化解的回應態度。在“兩說一聯”模式下,以縣委書記為領導小組組長直接負責決策,各鄉鎮、村組和有關部門同步成立“兩說一聯”工作機構,配備專人具體負責。為推進工作落實,提出了“兩說一聯”工作會議制度、黨委主動下沉工作制度、“兩查兩報一研判”工作機制,同時出臺了“兩說一聯”工作實施辦法和考核辦法,并將工作考核結果與單位評優、干部提拔相掛鉤。黨委領導和制度保障在為“兩說一聯”模式下的矛盾化解主體確定權責的同時施加適當壓力,由此保障其在回應基層社會矛盾的過程中一如既往保持以人為本且積極的態度。
二是主體互助,通過群眾、法官、干部三方主體的合作提升基層社會矛盾化解的回應能力。“兩說一聯”模式在基層社會矛盾化解過程中充分發揮“三治”作用,通過“群眾說事”將老黨員、鄉賢、志愿者、屬地賢人[12]等多元主體聚攏,為解決同一矛盾糾紛采用拉家常、講道理、訴政策的方式實現自治與德治;通過“法官說法”開展法官聯村,將法律服務送到群眾身邊,運用法律知識面對面現場回應矛盾糾紛的方式實現法治;通過“干部聯村”將縣級后備干部下派到村級擔任第一書記,在矛盾糾紛回應中強化三治融合。“兩說一聯”三方主體處于配合互助狀態,對于復雜矛盾,各方主體同時在場充分發揮自我優勢。
三是資源嵌入,通過司法資源與行政資源的嵌入保障基層社會矛盾化解的回應質量。基層的地域屬性導致基層社會矛盾往往呈現弱法性和弱理性的特征,且基層政府處于民眾信任度最低層,從而形成“差序政府信任”格局[13]。而“兩說一聯”通過法官和干部將司法資源與行政資源嵌入鄉村場域將有助于改善這一現象。司法資源不僅包括法官本身在矛盾化解中的身份資源,更表現為其所傳遞的法律知識和彰顯的法律權威。行政資源以第一書記為核心,其原單位的政治影響力為干部回應與化解矛盾提供了更穩定的權威,同時其所提供的資金、人際等資源則為其提供了物質保障。
⒋整體性視角下基層社會矛盾化解創新實踐的關鍵機制融合。整體性視角既強調將事物看成一個整體,也強調事物內部之間的相互關系。基層社會矛盾從發生到化解整個過程涉及多個環節及主體,本文所考察的三個典型案例,分別從事前感知、靈活組織、事后回應三個方面起到了關鍵作用,綜合考察三個核心機制,彼此之間相互嵌入,在融合中共同形成了基層社會矛盾化解的整體治理經驗:在基層社會矛盾萌芽階段,充分的事前感知是快速化解回應和應對矛盾的前提條件,同時建立靈活的組織結構為更好開展感知行動提供了組織基礎,也更便于提升回應基層矛盾的適應性,而高質量的回應機制所展現出來的特征為矛盾溯源與組織重塑提供了保障與支撐。總之,四川“訴源治理”、浙江“矛調中心”、陜西“兩說一聯”作為基層社會矛盾化解的典型創新實踐,其成功不僅為其他地區的實踐探索貢獻了經驗瑰寶,其三者之間存在的內在聯系也為基層社會矛盾化解提供了整體性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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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alysis of Innovative Practices of Social Contradiction
Resolution at the Grassroots Level
——An Examination Based on Three Typical Cases
Zeng Zhiwei,Qin Yingling
Abstract:Grass-roots governance is the cornerstone of national governance,and resolving grass-roots social con-
flicts is the key to maintaining national stability.Grassroots social needs,shortcomings in contradiction management,and the supply of national systems have jointly driven the exploration of innovative practices for resolving social conflicts at the grassroots level,resulting in the emergence of Sichuan’s“source of complaints management”,Zhejiang’s“spear mediation center”,and Shaanxi’s“two say,one link” as examples of innovative practices,and their impact on improving the quality and effectiveness of conflict resolution and forming a pattern of shared governance.As a result, Sichuan’s“source governance”,Zhejiang’s“spear mediation centers”, and Shaanxi’s“two statements and one association” have become models of innovative practices,and have achieved remarkable results in improving the quality of conflict resolution,forming a pattern of common governance and sharing,and setting up a brand experience.Through the examination of these three local cases, it is found that China’s grassroots experience has not only theoretically enriched the connotations of the new public service theory,the agile governance theory,and the social conflict theory,but has also provided a model for reference and promotion in practice:the“source of complaint governance” builds a perception mechanism for tracing back to the source and preventing conflicts in the first place,The“spear-adjustment center” builds a flexible mechanism of departmental integration and functional collaboration,and the“two statements and one link” creates a response mechanism of collective mobilization and subjective coordination,as well as a fusion of the three mechanisms from a holistic perspective,all of which have brought excellent experience in resolving social conflicts at the grass-roots level.
Key words:grassroots social conflict resolution;innovative practice;typical cases;practical value
(責任編輯:劉家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