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級英模”吳秋瑾：請代我向警旗敬禮

● 年年

2023年11月28日，54歲的吳秋瑾被授予“全國司法行政系統一級英雄模范”稱號。在全國司法行政系統有重大影響，堪稱楷模的個人，才可能得到這個稱號。

▲ 吳秋瑾同志先進事跡報告會在合肥舉行 （圖片來源：司法部）

在先進事跡報告會現場，這位身穿藏藍色警服，臉帶微笑，端正挺直地坐在輪椅上的女警長，看上去并不像一個病人。然而，她在三年前已經確診“漸凍癥”，如今連胳膊都無法抬起，更不用說向警旗敬禮了。為了完成她的心愿，同事們和她同樣身為警察的兒子，一起代她向警旗敬禮。這一幕令人動容，一時之間，會場上掌聲雷動。

如果不了解她，或許沒有人想到，這位坐在輪椅上的文靜女子，從前講話利落，行事果斷，走路風風火火，被同事們稱為“拼命三娘”，曾經用耐心、愛心改造了1900多名罪犯，幫他們重返社會。

“人生這趟旅途，若是一路都是陽關大道，未免乏味了些，不若從一座山攀上另一座更高的山。”回望來時路，吳秋瑾曾這樣感嘆。

拼命三娘

29年前，年紀輕輕的吳秋瑾成為安徽宿州監獄一名民警，在女犯監區的管教崗位上努力工作。2001年，女子監獄從宿州監獄分離出來掛牌成立。那時，女子監獄條件非常差，民警連個像樣的辦公場所都沒有，只能“蝸居”在活動板房里，警力也很緊張。在這樣的情況下，吳秋瑾卻主動提出去女子監獄。

當時，吳秋瑾的直接領導叫周榮新，在安徽省第三監獄一大隊八中隊擔任中隊長。她對吳秋瑾印象十分深刻，認為吳秋瑾當時看上去是個小姑娘，性格很活潑，但“說話真的是鏗鏘有力，一看就是當警察的料”。后來的事實也證明，周榮新的判斷完全沒有錯。

▲ 吳秋瑾在家中休養 （圖片來源：新華社）

吳秋瑾去了女子監獄之后，和同事們一起“拓荒”，為創建標準化監區開始努力。作為新成立的專門關押女犯的監獄，如何建立規章制度、如何做好管理，一切都要從頭摸索。吳秋瑾頭腦清晰，行事果斷，硬是和同事們將一團亂麻理得清清楚楚。那段時間，她常常加班，實在撐不住了，就將大家的辦公桌一拼，鋪上從家里帶來的被子，就在這臨時的“床”上湊合一晚。也是從那時開始，同事們叫她“拼命三娘”。經過她和同事們的努力，女子監獄教育改造、制度建設等工作逐步完善，她所在監區也榮立集體三等功。

因為工作太忙，吳秋瑾難免對家人有所虧欠。在兒子賈若禹的記憶里，媽媽常常不在身邊，有時候，她打電話過來問他一句話，他剛要回答，她那邊就著急地說有事要掛電話。還有一次，一家三口出去玩，媽媽卻因為接到電話趕回單位，只留下他和爸爸兩個人。那時候，小賈若禹只知道媽媽很忙，但并不真的理解媽媽，直到有一天，他自己也成了一名警察。

教育改造能手

2011年，女子監獄決定組建第八監區，集中收押老弱病殘犯和抗改難管的“刺頭”，而吳秋瑾被任命為第八監區監區長。這個監區的管理工作非常難做，但還好有吳秋瑾，民警接婷婷說：“她是我們的主心骨，有她在，我們不慌。”

高墻之內的服刑人員，因為各種原因，情緒往往多變，也容易變得消極，對他們的教育改造很不容易。吳秋瑾總是迎難而上，用自己的愛心、細心和耐心，融化了一顆顆冰冷的心。

年輕的服刑人員小云（化名）剛入獄時，特別不適應環境，她性格暴躁，行為乖戾，經常與人吵架甚至打架。對這樣的“刺頭”，無論是訓誡，還是懲罰，效果都不太好，連有著多年管教經驗的吳秋瑾都感到頭疼。不過，她相信人心都是肉長的，小云的堅硬“外殼”下，也會有柔軟的內核，重要的是怎樣去找到它。

吳秋瑾翻閱了小云的所有資料，從她的家庭背景、成長經歷，來分析她的性格成因，認為她因為長期缺少母愛，對母親產生怨恨，所以用一種自暴自棄的方式來對母親進行報復。認識到這一點，吳秋瑾開始用一種母親般的方式去關心小云，她教小云識字，用各種方式鼓勵小云參加文化活動，甚至在小云過生日時親手給她做長壽面。后來，吳秋瑾還幾經周折，找到了小云的家人，說動他們來看小云。“在看到我媽的那一刻，看到她白頭發的那一刻，我就跪下了。從那以后，我媽也開始定期來看我。”小云說。這個“刺頭”的“刺”就在吳秋瑾一點一滴的溫暖中軟化了，在吳秋瑾身上，小云感受到“一種久違的母愛”，她后來甚至稱吳秋瑾為“吳媽媽”。

另一位服刑人員文文（化名）一直表現較好，但有一陣子突然變得消極起來，吳秋瑾敏銳地發現了她的異常。原來，文文的丈夫對她提出了離婚，而且還要帶兩個女兒去別的地方生活。吳秋瑾為了幫助她，親自去她家走訪，在孩子的撫養與探視問題上為她努力爭取，最終讓事情出現了轉機。當文文看到父親帶著自己的大女兒前來探視時，她忍不住哭了，她對吳秋瑾太感激了。

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從警29年以來，共有1900多名罪犯經吳秋瑾教育改造后回歸社會，她也被同事們佩服地稱為“教育改造能手”。“她教育改造罪犯時，是因材施教、剛柔并濟的，該強硬的時候絕不手軟，該細心時也絲毫不馬虎。她能用心去感受罪犯的情緒，花心思找到罪犯的心結，耐心施教。”安徽省女子監獄四級高級警長唐玉英說。

最后一次敬禮

2020年2月，新冠肺炎疫情暴發，安徽省司法廳接到司法部緊急支援命令后，不到半天就成立了一支由20名女警組成的援鄂抗疫工作隊。

當時，有50余名女警遞交了“請戰書”，吳秋瑾是其中之一。那一年，她51歲，而工作隊要求入選隊員在50歲以下，但她還是挺身而出。她在“請戰書”上寫道：“我自愿請戰去湖北武漢女子監獄，與武漢戰友共克時艱、共戰疫情。我是共產黨員，有16年的基層監區工作經歷，請領導相信我，一定是合適的人選！”

她被任命為工作隊隊長、臨時黨支部書記，帶領大家火速馳援，成為全國第一支到達湖北抗疫主戰場的女子警隊。鏖戰53天，她帶領的這支隊伍，被司法部領隊高度評價：“來得最早、付出最多、工作最辛苦、表現最出色，是最能打勝仗的女警隊伍！”在援鄂期間，吳秋瑾率領的女子警隊沒出一起事故，沒有一例感染，在向領導同事匯報時，她驕傲地說：“安徽監獄援鄂抗疫工作隊，應到20人，實到20人，圓滿完成任務！”

也是在那一年的10月，吳秋瑾確診運動神經元病。這個病也叫漸凍癥，是一種目前無藥可醫的罕見病，患者的肌肉將逐漸萎縮，直至生命終結。事實上，在她去武漢之前，身體已經出現了一些異常信號，可是她一心撲在工作上，根本沒當回事。在援鄂工作匯報講述會上，她敬了從警以來的最后一次禮，此后，她的胳膊就再也抬不起來了。

心中有陽光就不怕“凍住”

小云出獄那天，外面下著很大的雨，吳秋瑾特意趕來送她，對她說：“再見，再也不要見；我希望你好好的，不要給我臉上抹黑。”

小云將她的話聽了進去。10年過去了，她靠自己的努力買了房和車，成了家，還做了媽媽。可是，當她聽說吳秋瑾生病之后，卻不管“再也不要見”的囑咐，特地從外地趕了過來。當看到曾經無比剛強嚴肅的吳秋瑾癱軟在床上，和過去判若兩人時，她眼眶紅了：“如果當初沒有你，我不會變得這么好……”

別說小云了，誰都沒有想到，漸凍癥會降臨在吳秋瑾的身上。

在家人和同事眼里，吳秋瑾身材高挑，走路帶風，笑聲爽朗，說話鏗鏘有力……她熱愛工作，性格非常要強，但同時也非常熱愛生活，妹妹吳曉晰說：“她一直以來都很樂觀，她又很愛美，眼光也很好，生活很講究，喜歡養花、寫作。”誰能想到，這樣一個人有一天會變得動作遲緩僵硬，說話含糊不清，甚至生活無法自理，最終不得不離開自己的工作崗位呢？

吳秋瑾對于工作的熱愛和不舍，讓人動容。在確診漸凍癥之后，她的身體越來越糟糕，但她還是堅守在崗位上。她用堅硬變形的手指敲擊著電腦鍵盤處理工作，因為腿腳麻木不便于行走，干脆就住在單位。2022年10月，她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在組織的強制命令下，她才不得不回家休養。

住在單位那段時間，吳秋瑾常會在吳曉晰或同事的陪伴下，在單位的大墻邊散步。“路過二道門門口時，她會放緩腳步，看向大院里，也不說話。”吳曉晰說，“但你知道她在想什么，是她對以前健康時工作狀態的眷戀，是她對崗位的依依不舍。”

堅強的吳秋瑾也曾在深夜哭泣，兒子賈若禹站在房門外，曾聽到那低低的哭聲。但是，她終究選擇了樂觀面對：“這個病無解，但我可以選擇怎么樣度過最后的日子。心中有陽光，我就不怕‘凍住’。”

在吳秋瑾確診患病的那段時間，兒子賈若禹也以優異成績考入合肥市公安局特警支隊，成為一名像她一樣的人民警察。正式上班的那天早上，賈若禹穿上了藏藍色的警服，吳秋瑾看著兒子哭了，又笑了。

“媽媽是我從警生涯的引路人，她指引著我，影響著我，激勵著我。我想對媽媽說，我已經接過了她手里的接力棒，繼續身著藍色鎧甲，我也要成為一名像媽媽那樣優秀的人民警察。”賈若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