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菊花海

● 蘇聽風

每年重陽節(jié)后，媽媽就會去各處的田埂荒地摘野菊花。

村里人說，城里人喜歡喝菊花茶，野菊花梗還能做藥材，于是，這么多年來默默生長在農(nóng)村的野菊花，就變成跟莊稼一樣的好東西了。鎮(zhèn)里的集市上，有小商販開著拖拉機來收購，開得飽滿的野菊花3元一斤，稍小一點的2.5元一斤，如果只賣梗，就只有0.5元一斤。媽媽每天采的菊花，能賣到100元左右。

100元并不是那么容易得的，她每天早上4點多起床，5點多就帶著午飯和幾只化肥袋出門了。前一天晚上規(guī)劃好采摘路線，等她走到目的地，太陽已經(jīng)升起來，摘菊花工作就開始了。

下午三四點，干癟的化肥袋一個個鼓起來，媽媽就打電話給爸爸，讓他開著小三輪車來接。有時候，媽媽很難講清楚地點，于是，兩個人得費好大的勁才能在野草瘋長的田埂上相遇。

爸爸不想她那么辛苦，一直很反對她去摘菊花，還讓我去勸她。

我給媽媽打電話時，她正在一片洼地里摘菊花，菊花開得燦爛，金黃金黃的，像一片花海。“真的太好看了，要是你看到這片花，說不定能寫個文章講出它們的好看。”她說。

在摘它們前，她在心里感謝了它們，因為它們能賣一點錢，這個錢能給家里買這個那個，說不定還能買一件之前在集市上看中而沒買的衣服。她說，她很喜歡在田野里做事，很自在，什么都不用想，手腳一直在勞動就行。

在這個年紀，還能用自己的雙手賺錢，不依靠任何人，她覺得很快樂。很快樂，這三個字一下就擊中了我，從小到大，我很少聽見媽媽說自己很快樂。在手機里，我聽到田野的風呼呼地吹過來，我仿佛看到媽媽說的花兒，隨著風像海濤一樣起伏。

我沒有再勸阻媽媽摘菊花，我希望她能有更多這樣快樂的時刻。我給她買了一個智能手機，這樣她可以拍照，和我視頻，讓我看看她發(fā)現(xiàn)的那片花海。

后來有幾年，媽媽說菊花越來越少了，再也沒有從前的花海出現(xiàn)，有時摘一整天，只能賣到幾十塊錢。我便去網(wǎng)上買了一大包野菊花的種子，趁她不在家時，偷偷在村里各處田野撒上了種子。我不知道它們是否都能生根發(fā)芽，想著能長出來一半也是很不錯的。去年，媽媽說菊花好像又多了一點。我說，那真的太好了。

我問她，她是如何將三個孩子養(yǎng)大的。她說，就是靠著自己一雙不停歇的手。這個問題，我問了很多次，因為哪怕只是養(yǎng)一個孩子，對我來說也很難。

媽媽回答我這個問題時，有時在摘茶葉，有時在摘菊花，有時在割艾草，有時在種菜。她說，事情一件件做，孩子就會一天天長大，生活也會好起來。

去年，我回家時，又去種了一些野菊花。

我希望遙遠的家鄉(xiāng)的土地里，生長出更多的菊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