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利娟

2023年9月5日,由我國民營商業航天企業星河動力研制的“谷神星一號海射型(遙一)”商業運載火箭,在中國山東海陽東方航天港發射升空,將衛星送往高度800千米近地軌道。
隨著近年來政策不斷開放,商業航天產業發展也駛入快車道。在2023年末,商業航天業領域更是迎來了一個令人振奮的消息: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打造若干戰略性新興產業,其中新增商業航天。這是商業航天首次被中央經濟工作會議“點名”。
采訪中,不少業內人士對《中國報道》記者表示,我國航天產業在多個領域已經步入商業化進程,“但成就與挑戰并存,商業航天領域亟待實現更大的發展突破”。
2014年11月26日,國務院印發《關于創新重點領域投融資機制鼓勵社會投資的指導意見》,提出“鼓勵民間資本參與國家民用空間基礎設施建設,允許對有興趣加入航天業的公司進行大規模的私人投資”。從這算起,我國商業航天已有近10年的發展歷程。
近年來,政策不斷向商業航天傾斜,據不完全統計,2014年至今已發布10多項相關政策。如2015年,國家發改委、 財政部、國防科工局等部門聯合發布《國家民用空間基礎設施中長期發展規劃(2015—2025 年)》,明確鼓勵民營企業發展商業航天。2021年發布的《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提出,要打造全球覆蓋、高效運行的通信、導航、遙感空間基礎設施體系。
受益于政策的鼓勵與支持,曾經較為封閉的航天領域被逐步打開。加之以SpaceX為首的國外商業航天公司蓬勃發展的市場示范效應,我國陸續形成了星河動力、藍箭航天、星際榮耀、國電高科等一批新興商業航天企業。
為深入貫徹航天強國、數字中國國家戰略,搶抓商業航天發展重要機遇,北京、西安、深圳、上海、武漢、寧波等多個城市紛紛出臺促進商業航天發展相關行動計劃或是配套政策,加快航天全產業鏈布局和關鍵核心技術突破,商業航天產業園區如雨后春筍般在各地涌現,逐步形成了航天科技產業的初步聚集。
在政策的支持引領下,商業航天發展已初具規模。《2022年中國商業航天產業投資報告》顯示,2015年以來,國內已注冊并有效經營的商業航天企業數量達到433家,已部署實施商業衛星星座計劃43項,覆蓋商業通信、遙感、導航、技術驗證等多個領域。
與此同時,我國商業航天在技術創新上也不斷取得新突破。如朱雀一號開創了中國民營火箭的先河,朱雀二號成為世界首款成功入軌的液氧甲烷火箭;雙曲線一號遙一運載火箭首次成功發射,星際榮耀成為世界第三家、中國第一家實現火箭入軌的民營公司,等等。
根據產業鏈進行劃分,商業航天上游是火箭制造、衛星制造及相關配套設備等,中游為衛星發射、地面設備制造等,下游為終端應用及服務市場。傳統應用場景包括通信、導航、遙感,新興應用場景包括衛星互聯網、太空旅行、太空采礦、深空探索等。
“如今中國商業航天整個產業鏈已經初步形成,在需求、政策、技術的驅動下,發展確實進入了一個關鍵時刻。”國際宇航科學院院士、國際歐亞科學院院士、中國遙感委員會主席顧行發說。
在具體產業鏈方面,國海證券研報顯示,商業航天產業鏈分為上游衛星研制、中游火箭發射服務與地面設備制造、下游衛星應用與服務。當前商業航天產業鏈各個板塊均培育了一定數量的民營企業,與國有企業相互補充形成了初步的產業生態,國內商業航天產業生態逐漸完善。
從商業價值來看,艾媒咨詢數據顯示,截至2021年底,在商業航天產業的各個環節中,地面設備制造和衛星應用及運營占市場規模比重較高,收入貢獻比例均達到45%,是商業航天率先商業化的環節;產業鏈上游的衛星制造和發射服務,仍然處于初步階段,兩者的收入貢獻共約10%。
目前,在整個航天產業鏈中,在一發商業火箭成功發射的背后,衛星制造和火箭發射的價值只占10%,這意味著火箭、衛星所需關鍵零部件的可開拓、可想象空間巨大。
銀河航天首席科學家張世杰指出,一條航天產業鏈由許許多多環節構成,從上游研制、發射,到下游運營、應用,幾乎每個環節都能創造千億級別的市場。新型商業航天企業已憑借其專業性在商業航天產業鏈條的關鍵環節發揮引領作用,建立起有效的商業運營模式,不斷把商業航天推向規模化、產業化。
雖然商業航天發展和應用前景廣闊,但要形成成熟的商業模式、實現產業的規模化發展,還有不少困難。
2023年8月,據一名自稱來自SpaceX內部的消息人士提供的財務數據顯示,2022年SpaceX營收翻倍至46億美元,帶動虧損大幅度收窄,從2021年的9.68億美元下降至5.59億美元;到了2023年第一季度,SpaceX的營業收入創造了成立以來的峰值,達到了15億美元,實現5500萬美元的凈利潤。
雖然持續增長的營收表明,SpaceX所構想的商業模型具有可行性,但更多的細節數據表明SpaceX本質上并沒有改變商業航天其本身的“硬科技”特征,即高成本、高風險、長周期。
“本質上,商業航天是按照市場規則配置技術、資金、人才等資源要素,以營利為目的的航天活動。SpaceX經過20多年的時間才實現盈利,這么長的發展周期是企業和資本的耐心和堅守促成的。”北京星際榮耀空間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副總經理兼液體火箭總設計師季海波告訴《中國報道》記者,想要推動我國民營商業航天業成為全面市場化的繁榮產業,產生規模化紅利,還需要破解諸多瓶頸和制約因素。
從目前我國商業航天的經濟規模和整體企業估值來看,體量相對較小、真正靠火箭和衛星實現盈利的企業還很少。
“目前民營商業航天發展的最大阻礙就是高昂的發射成本。”季海波說,和所有的運載工具一樣,火箭必須降本,降低讓衛星上天的成本,進而降低衛星運營商的成本,加快衛星組網的速度,讓消費者能夠更快更省地用上衛星互聯網,最終讓整個商業航天的商業邏輯早日閉環并運轉起來。如何讓包括火箭在內的各種航天器實現可重復使用,是國內外商業航天追求最高投入產出比的必經之路。
季海波同時指出,我國商業航天發展至今,業內競爭的關鍵點已經從能不能把火箭打上天,轉變成了如何降低入軌成本,保障足夠運力,并具有足夠的飛行可靠度,本質上是要比拼服務。
談及制約我國商業航天發展的因素,北京星河動力航天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創始人、CEO劉百奇告訴《中國報道》記者,“主要包括企業融資難,行業基礎設施資源緊張,人才流動存在離職難、時間長等問題,以及供應鏈制約等”。
據了解,大部分航天人才都集中在國有企業中,一些商業航天企業的創始人也都來自“國家隊”,人才隊伍的不穩定,讓處于發展初期的商業航天面臨創新研發能力不足等問題。此外,在商業航天這一賽道上,也已出現了“國家隊”的身影,這對民營商業航天企業而言,既是一種促進,也意味著競爭。
“當前,政策已經不是影響行業發展的關鍵因素,現有政策更趨積極鼓勵。目前的短板是在資本投資層面,資本市場相關政策的出臺限制了在科技投資方面的意向。”未來宇航研究院創始人牛旼表示,回到商業本質而言,商業航天的核心載體是衛星,其所創造的經濟價值要覆蓋成本,只有覆蓋了成本,商業模式才是閉環,但我國商業航天目前還沒有實現。
商業航天作為技術迭代快、經濟效益高且產業協同強的航天新業態,是我國經濟發展極為重要的新增長極,也是我國從“航天大國”邁向“航天強國”的重要支撐。
泰伯智庫發布《中國商業航天產業研究報告(2023)》報告認為,未來5年商業航天產業將進入發展黃金期,中國航天企業迎來新的市場機會。在整體規模上,國內商業航天市場規模在2025年預計達到2.8萬億元。此外,隨著通導遙一體化趨勢的不斷凸顯,加之行業應用需求的不斷增加,通信、導航及遙感的應用領域也將不斷拓展。
“我國商業航天仍在保持持續增長。”牛旼對《中國報道》記者說,“我國商業航天經過過去近10年的發展,正在形成馬太效應,競爭格局已基本確定,資本也在向頭部聚集,行業正朝著更加成熟的方向發展。隨著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將商業航天列入戰略性新興產業,各地配套政策也陸續出臺,預計2024年行也會快速增長。最遲到2027年,中國商業航天的‘春天’就會到來。”
在他看來,“春天”的到來可以通過三個標準來判斷,一是衛星星座大規模組建,運載火箭進入高密度發射階段,實現低成本大型液體火箭回收和復用;二是獨屬于商業航天的商業模式,如太空旅游得以實現;三是導航定位、低軌互聯網及高時間分辨率遙感星座等能為大眾和企業提供服務。
“商業航天產業的前景非常廣闊,隨著技術的不斷進步和市場需求的增加,商業航天產業有望在未來幾年內實現快速增長。”劉百奇說。
談及行業未來發展,劉百奇建議,要加快頂層法律法規建設,規范企業經營行為,同時也保護企業合法權益;進一步開放資質許可管理,進入規模化生產階段的企業予以生產許可;加強基礎能力和基礎設施建設,包括空間基礎設施和衛星生產、火箭發射需要的基礎設施;進一步加強財政金融支持力度,如組建國家級或市級的商業航天專項基金,發揮政府股權投資手段;從資本市場上市角度給予更多支持和幫助,擴大公開發行融資渠道等。
劉百奇還指出,要進一步加強關鍵技術攻關支持,“給予民營企業更多機會參與國家重大項目、重大技術攻關等”;同時還要開展商業航天產業化標準建立,加強航天領域人才培養與建設,進一步優化規范人才流動機制。

當地時間2023年11月28日,約旦河西岸,一名巴勒斯坦囚犯從以色列監獄獲釋。以色列監獄當局表示,根據從加沙地帶遣返人質的停火協議條款,33名巴勒斯坦囚犯“在夜間”獲釋。
在季海波看來,中國航天商業化需雙輪驅動——市場需求與技術創新。創新不是簡單的復制,民營火箭公司要選擇差異化的技術路線,立足于技術創新、模式創新、核心技術自主可控,取得突破。
“商業航天未來應大力發展低軌衛星星座,推動衛星制造實現產品線批量化生產,衛星密集發射同時帶動火箭發射向高可靠、低成本、靈活發射的方向發展。”季海波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