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銀杏樹

揚子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鄉愁。離鄉越遠，思鄉越重。離鄉越久，思鄉越切。我離開家鄉30多年了，經常想到家鄉。我的鄉愁是什么？是家附近小學操場上的兩棵銀杏樹。

我出生在長江第二大島—揚中，家在長旺鄉老郎村第三村民小組。離我家北邊不到一公里處有一完小，即長旺中心小學。小學大門向南，門前有一很大的廣場，廣場南邊并排生長著兩棵又高又粗又大的銀杏樹。說它高，是因為高聳入云，需要抬頭仰望；說它粗，是因為要四五個小學生手拉手才能圍抱起來；說它大，是因為樹枝伸向四面八方，幾乎可以覆蓋整個廣場。

春天，銀杏樹吐出新綠，表現頑強的生命力；夏天，滿樹綠色、枝繁葉茂，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秋天，一樹金色，碩果累累；冬天，頂風冒雪、滿地落金，不畏嚴寒的考驗。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在它身上表現得非常出色。聽媽媽講，這兩棵銀杏樹已有百年以上歷史。

原來廣場上有座龍王廟，島上人們為避水災、祈求安康，到廟里燒香拜佛，香火很旺。廟里的老和尚到外地找到兩棵銀杏樹苗，為了表示心誠、保證樹活，老和尚半夜光著身子栽下了這兩棵銀杏樹。由于老和尚的精心培育和后來僧人的養護，兩棵銀杏樹立地成活，越長越粗、越長越高、越長越大。雖然歷經災害和戰火，這兩棵銀杏樹歷久彌堅，成為家鄉人們心中的圣物。

1960年暑假后，我年滿6周歲，到了上學讀書的年齡，母親送我到長旺鄉中心小學報名。從我家到學校雖然不遠，但是必須經過學校和家之間的一條通江大港。港上有一座石橋。我一到港邊，映入眼簾的首先是兩棵高大的銀杏樹。來到學校門前，老師就是在銀杏樹下接收報名。經過老師目測、詢問，我成為長旺中心小學的學生。從此，這兩棵銀杏樹伴隨我少年生活。

銀杏樹下的廣場，我們都叫操場，每天早上，全校師生要在廣場上做早操。因為這兩棵銀杏樹，可謂冬暖夏涼，還遮陽擋雨。學校10多間教室沿著廣場北邊一字擺開，冬天擋住了寒冷的西北風，操場上有太陽從南邊斜照著，比教室內還暖和。夏天，太陽從頭頂直射下來，由于有銀杏樹遮擋，操場上一片蔭涼。如遇雨天，一般小雨，在銀杏樹下，雨過地皮不濕，人也淋不著雨。

因此，學校下課鈴一響，同學們紛紛沖出教室奔向操場，開展不同層次、不同形式的娛樂活動。女同學一般是跳繩、踢毽子、跳格子，男同學是推鐵環、打陀螺。我開始時自制了鐵環和推鉤，進行推鐵環活動；后來，自制了陀螺，一下課就到操場上打陀螺。陀螺有大有小、各種花式，越打越轉，古名叫“打不死”，一打即轉、不打即死。許多同學在操場上打陀螺，恰如百花齊放。下課后的操場，就是一個少年樂園。

銀杏樹下的廣場，還是學校學生體育活動的良好場地，學生的體育活動都是在這個操場上進行。操場上有籃球架，操場的西邊有沙坑，操場四周就是跑道。學生列隊操練，是在這個操場上訓練的，短跑長跑就是沿著操場四周跑；籃球既能打半場，也能打全場。除體育課外，尤其是下午放學以后，許多男同學留下來在操場上打籃球。有時在操場東西兩邊加上一個網筐，還可以踢足球。這個操場，對于學校開展體育活動、增強學生體質、促進學生德智體全面發展起到十分重要的作用。學校擔任體育課的是徐老師，他是體校畢業，既有體育知識，又有體育技能，與同學打成一片、參加活動，深得同學們的喜歡，為學校培養了不少學生運動員，在全鄉甚至全縣運動會上都獲得較好名次。

學校不僅生態環境好，而且校風好、學風好。學校嚴格管理、老師嚴謹教學、學生刻苦學習，目標就是把學生培養成德智體全面發展的共產主義接班人。學校有嚴格的校規校紀，班級有嚴格的考核，學生不遲到不早退，不無故曠課，嚴格遵守課堂紀律。違反校規校紀，輕則班主任談話，重則學校大會點名批評。老師認真備課講課、批改作業。班主任更是認真負責，定期進行家訪，與學生家長溝通情況。

我一年級班主任黃老師，是啟蒙老師，不茍言笑、要求嚴厲，同學們望而生畏，一到學校就如野馬收緊了韁繩，上了軌道。三年級班主任藍老師，兼教語文，講話慢言輕語、和藹可親，同學們都很親近她。教音樂的方老師，聲音清脆，不僅歌唱得好，而且會彈風琴，一邊彈琴、一邊教歌，滿面笑容，同學們都喜歡她。四年級語文老師黃老師年紀偏大，據說他做過私塾教師，講課時聲音洪亮、嚴肅認真。印象最深的是他毛筆字寫得好，一絲不茍、非常工整，尤其是寫的對聯金戈鐵馬、格外精神，無形中增加了學生對書法的興趣和對他的敬重。算術課的鄭老師備課認真、講課嚴肅，說話邏輯性強，同學們都喜歡聽他講課。六年級語文老師朱老師平時講話不多，但講課時滔滔不絕，尤其擅長提煉課文中心思想、段落大意，對學生寫作很有幫助。薛老師是校教導主任，教高年級算術，講課聲色嚴厲，同學們有些畏懼他。薛老師愛好體育活動，每天太陽剛剛升起，就到操場上打太極拳，天天如此，風雨無阻、從不間斷。他尤其愛打乒乓球，在學校是打得最好的，擅長削球，經常“海底撈月”。我愛上打乒乓球就是受他的影響，也是在他的指導下打乒乓球的。我自制乒乓球拍，每天堅持打球，進步很快，不久進入校隊，參加了全鄉小學生乒乓球比賽。后來又參加了全縣小學生乒乓球比賽，為學校爭得了榮譽，這與他的指導和陪練是分不開的。

銀杏樹下的廣場，也是學校組織重要活動的地方。每到重要紀念節日，學校都要舉行紀念活動，全校師生集中在操場上聽校長講話、聽老師演講、聽同學發言。會議召開之前，班級之間互相拉歌、唱歌，整個會場歌聲嘹亮、此起彼伏，激情昂揚、一片歡騰。我曾作為年級代表到會上發言，也曾代表少先隊大隊部主持過全校少先隊活動。

六一兒童節和國慶節，對學生來說是最重要的紀念活動，一是兒童自己的節日，一是新中國成立的日子。學校除常規講話外，都要組織文藝演出，一般是在老師指導下由學生自己創作文藝節目。趙老師特別熱衷學校文藝活動，本人又有文藝表演才能，她經常利用課余時間幫助學生編排文藝節目。我在《挑書郎》這個節目中扮演了賣書郎，曾在全校節慶活動中演出，后來還被學校推薦到鄉里參加會演。這就得益于趙老師的精心編排和指導。

學校操場的兩棵銀杏樹，陪伴了我整個小學6年的學生生活，給我無比的歡樂、無盡的回憶。后來我上興隆中學后，到長旺中心小學去得少了，但每當我有事從學校經過時，首先看到的還是這兩棵銀杏樹，走得很遠，最后看到的仍然是這兩棵銀杏樹。在我的心中，這兩棵樹是學校的象征，是同學友誼的見證，是兒時成長的記憶。

10年后，我在南京大學學習期間，突然得到消息，家鄉的銀杏樹被縣里有關部門砍了。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想是什么人、為什么作出這樣的決策，怎么忍心把這兩棵飽經滄桑、造福人民的百年老樹砍掉呢？后來得到證實，這兩棵銀杏樹確實被砍了。雖然銀杏樹被砍了，但是，它依然生長在我的心里，留在我的記憶中。

現在，每當我回憶家鄉生活時光時就會想到兩棵銀杏樹。當年有關部門砍掉這兩棵樹，不僅破壞了自然生態、毀滅了古老樹木，而且砍掉了生態文化，砍掉了歷史見證，砍掉了旅游資源，砍斷了人們對故土的鄉戀，實在是一個不可挽回的錯誤。試想，如果這兩棵銀杏樹依然存在，那么長旺中心小學是一個什么樣的風景，長旺鄉又是一種什么樣的風光，揚中市又有一道什么樣的景色。

歷史已成過去，錯誤難以改變。歷史給人鏡鑒，錯誤給人教訓。在推進五大建設的今天，在把生態文明寫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大旗上的今天，我們政府機關和公職人員能否提高文明意識、生態意識、文化意識，在進行建設的時候不再犯同樣或者類似的錯誤，盡一切可能減少對生態的破壞、對文明的破壞、對歷史的破壞，使得偉大祖國的大好河山、自然生態得以保護，使得中華民族的文物史跡得以留存，使得中國人民的文化精神一代一代傳承，使得家鄉故土能夠留得住人們的鄉愁！